【紅丸】
應(yīng)該說,朱常洛是個好孩子,至少比較厚道。
幾十年來,他一直夾著尾巴做人,親眼目睹了父親的冷漠、朝廷的冷清,感受到了國家的凋敝,時局的危險。
他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于是,當(dāng)政后的第一天,他用幾道諭令顯示了自己的決心。
大致說來,他是把他爹沒辦的事給辦了,包括兌現(xiàn)白條——給遼東前線的士兵發(fā)工資,廢除各地礦稅,以及補充空缺的官員。
這幾件事情,辦得很好,也很及時,特別是最后一條,把諸多被萬歷同志趕下崗的仁兄們拉了回來,實在是大快官心,于是一時之間,光宗的人望到達了頂點,朝廷內(nèi)外無不感恩戴德,興高采烈。
但有一個人不高興,非但不高興,而且很害怕。
萬歷死后,鄭貴妃終于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虛弱,今日之城內(nèi),已是敵人之天下。所謂貴妃,其實也不貴,如果明光宗要對付她,賤賣的可能性是相當(dāng)?shù)拇蟆?/p>
很快,一件事情就證明了她的判斷。
考慮到萬歷死后不好辦,之前鄭貴妃軟磨硬泡,讓萬歷下了道遺囑,講明,一旦自己死后,鄭貴妃必須進封皇后。
如此一來,等萬歷死后,她就成了太后,無論如何,鐵飯碗是到手了。
明光宗看上去倒也老實,絲毫不賴帳,當(dāng)即表示,如果父皇如此批示,那就照辦吧。
但他同時表示,這是禮部的事,我批下去,讓他們辦吧。
按說皇帝批下來就沒問題了,可是禮部侍郎孫如游不知怎么回事,非但不辦,還寫了個奏疏,從理論、輩分、名分上論證了這件事,最后得出結(jié)論——不行。
光宗同志似乎也不生氣,還把孫侍郎的奏疏壓了下來,但封皇后這事再也沒提。
鄭貴妃明白了,這就是個托。
很明顯,這位看上去很老實的人,實際上不怎么老實。既然如此,必須提前采取行動。
經(jīng)過深思熟慮,她想出了一個計劃,而這個計劃的第一步,是一件禮物。
十天之后,她將這件禮物送給了朱常洛,朱常洛很高興地收下了。
光宗皇帝的性命,就丟在了這份禮物上。
這份禮物,是八個美女 。
對于常年在宮里坐牢,哪都不能去,啥也沒有的朱常洛而言,這是一份豐厚的禮物,辛辛苦苦、畏畏縮縮了幾十年,終于可以放縱一下了。
古語有云:一口吃不成胖子,但朱常洛應(yīng)該算是不同凡響,他幾天就變成了瘦子,在史料上,含蓄的文言文是這樣描述的:
“是夜,連幸數(shù)人,圣容頓減?!?/p>
白天日理萬機,晚上還要辛勤工作,身體吃不消,實在是件十分自然的事情。于是不久之后,朱常洛就病倒了。
這一天是萬歷四十八年(1620)八月十日。
計劃的第二步即將開始,四天之后。
萬歷四十八年(1620)八月十四日。
皇帝的身體依然很差,身體差就該看醫(yī)生,崔文升就此出了場。
崔文升,時任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前面曾經(jīng)講過,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職務(wù),僅次于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
可是這人來,并不是要給皇帝寫遺囑,而是看病,因為這位崔兄多才多能,除了能寫外,還管著御藥房,搞第二產(chǎn)業(yè)。
后來的事情告訴我們,第二產(chǎn)業(yè)是不能隨便亂搞的。
診斷之后,崔大夫胸有成竹,給病人開了一副藥,并且樂觀地表示,藥到病除。
他開的這幅藥,叫瀉藥。
一個夜晚辛勤工作,累垮了身體的人,怎么能服瀉藥呢?
所以后來很多史書都十分肯定地得出了結(jié)論:這是個“蒙古大夫”。
雖然我不在現(xiàn)場,也不懂醫(yī)術(shù),但我可以認定:崔文升的診斷,是正確的。
因為之前的史料中,有這樣六個字:是夜,連幸數(shù)人。
這句話的意思大家應(yīng)該知道,就不解釋了,但大家也應(yīng)該知道,要辦到這件事情,難度是很大的。對光宗這種自幼體弱的麻桿而言,基本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wù)。
但是他完成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他找了幫手,而這個幫手,就是藥物。
是什么藥物,大家心里也有數(shù),我就不說了,這類藥物在明代宮廷里,從來就是必備藥,從明憲宗開始,到天天煉丹的嘉靖,估計都沒少用。明光宗初來乍到,用用還算正常。
可這位兄弟明顯是用多了,加上身體一向不好,這才得了病。
在中醫(yī)理論中,服用了這種藥,是屬于上火,所以用瀉藥清火,也還算對癥下藥。
應(yīng)該說,崔文升是懂得醫(yī)術(shù)的,可惜,是半桶水。
根據(jù)當(dāng)時史料反映,這位仁兄下藥的時候,有點用力過猛,手一哆嗦,下大了。
錯誤是明顯的,后果是嚴重的,光宗同志服藥之后,一晚上拉了幾十次,原本身體就差,這下子更沒戲了,第二天就臥床 不起,算徹底消停了。
蒙古的崔大夫看病經(jīng)歷大致如此,就這么看上去,似乎也就是個醫(yī)療事故。雖說沒法私了,但畢竟大體上沒錯,也沒在人家身體里留把剪刀、手術(shù)刀之類的東西當(dāng)紀念品,態(tài)度還算湊合。
可問題是,這事一冒出來,幾乎所有的人都立刻斷定,這是鄭貴妃的陰謀。
因為非常湊巧,這位下藥的崔文升,當(dāng)年曾經(jīng)是鄭貴妃的貼身太監(jiān)。
這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要看病,不找太醫(yī),偏找太監(jiān),找了個太監(jiān),偏偏又是鄭貴妃的人,這太監(jiān)下藥,偏又下猛了,說他沒問題,實在有點困難。
對于這件事情,你說它不是鄭貴妃的計劃,我信,因為沒準(zhǔn)就這么巧;說它是鄭貴妃的計劃,我也信,因為雖說下藥這招十分拙劣,誰都知道是她干的,但以鄭貴妃的智商,以及從前表現(xiàn),這種蠢事,她是干得出來的。
無論動機如何,結(jié)果是肯定的,明光宗已經(jīng)奄奄一息,一場驚天大變即將拉開序幕。
但這一切還不夠,要達到目的,這些遠遠不夠,即使那個人死去,也還是不夠。
必須把控政權(quán),把未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抓在手中,才能確保自己的利益。
于是在開幕之前,鄭貴妃找到了最后一個同盟者。
這位同盟者的名字,不太清楚。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她姓李,是太子的嬪妃。
當(dāng)時太子的嬪妃有以下幾種:大老婆叫太子妃,之后分別是才人、選侍、淑女等。
而這位姓李的女人,是選侍,所以在后來的史書中,她被稱為“李選侍”。
李選侍應(yīng)該是個美女 ,至少長得還不錯,因為皇帝最喜歡她,而且皇帝的兒子,那個未來的天才木匠——朱由校,也掌握在她的手中,正是因為這一點,鄭貴妃找上了她。
就智商而言,李選侍還算不錯(相對于鄭貴妃),就人品而言,她和鄭貴妃實在是相見恨晚,經(jīng)過一番潛規(guī)則后,雙方達成協(xié)議,成為了同盟,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現(xiàn)在一切已經(jīng)齊備,只等待著一個消息。
所有的行動,將在那一刻展開,所有的野心,將在那一刻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