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人熊的學名,稱作“羆”,與熊不同,“羆”遍體毛色黃白,不僅脖子長,后肢也比普通的黑瞎子較高,力大無窮,一人粗細的老樹說拔起來就能給拔起來,遇到人便人立而起窮追猛撲,而且姿態(tài)五官似人,性猛力強,可以掠取牛馬而食,所以叫做“人熊”,山里的獵人輕易不敢招惹人熊,更別說打主意去獵熊了,但人熊并非捉不得,只是要冒的風險極大,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岔子就會把命搭上,因為人熊這種猛獸膘肥體壯,皮糙肉厚,即使彈丸洞胸穿腹,血流腸出,它尚且能夠掘出泥土松脂塞住傷口,繼而奮力傷人致命,所以即使槍法精湛,火器犀利,也絕難以力取之。
有言道:“逢強智取,遇弱活擒”。自古以來,有許多獵人們獵殺人熊的傳說,大多是以智取勝,其中流傳最廣的一則,約略是說那人熊喜歡以千年大樹的樹洞為穴,空樹洞里氣熱熏蒸,冰雪消融,人熊吃飽了就坐在其中,獵人們找到熊洞,就從樹洞處投入木塊,人熊性蠢,見有木塊落下,就會伸手接住,墊坐在屁股底下,隨著木塊越投越多,人熊便隨撿隨墊,越坐越高,待到人熊坐的位置與樹洞口平行的時候,獵人們瞅準機會,以開山大斧猛斬其頭,或從古樹的縫隙中以矛攢刺斃之。
以前屯子里有個經驗豐富的獵手,他在山中遇到人熊渡河,便潛伏起來窺視,過河的是一只巨大的母人熊,帶著兩只小人熊,母人熊先把一只崽子頂在頭上赴水渡河,游上岸后它怕小人熊亂跑,就用大石頭把熊崽子壓住,然后掉回去接另外一只熊崽子,潛伏著的獵人趁此機會把被石頭壓住的小人熊捉走了,母人熊暴怒如雷,在河對岸把另一只小熊崽子拉住兩條腿一撕兩半,其生性之既猛且蠢,由此可見一斑。
這些傳說我們進山后都沒少聽說,但傳說終歸是傳說,若是當真按此施為,未必管用,況且團 山子上的人熊都有固定的習 性,它們絕不會下山過河來林場附近出沒,只是在嶺深林密處活動,我們商量了幾套辦法,似乎都行不通,正焦躁間,燕子一拍裝著黃米面黏豆包皮的大缸:“我說怎么敲山老頭整了這老些豆包皮,原來他是想用黏豆包皮捉人熊,這種辦法好多年沒人用了,也不知還好不好使。”
我和胖子茫然不解,待得燕子對我們解釋清楚,我們都覺得用黏斗包皮獵殺人熊這辦法不錯,不過雖然可行,可這畢竟是一個很古老也很危險的辦法,最后我們終于決定冒險一試,夜間套黃皮子的時候,曾聽到團 山子里有人熊的吼聲,這樣就免去了許多麻煩,已經能夠大致上判斷出熊洞的方位,捉人熊取東膽,這勾當絕對夠刺激,而且東膽能治敲山老漢孫女的病,兩只熊掌一身熊肉拿到供銷社,能頂我和胖子大半年的工分,那時候我們一天才賺五工分,折合成人 民幣大約是一角五分錢,累死累活干幾個月下來,連一張回家探親的車票都買不起,無論從何方考慮,都是絕對值得冒險干一票的。
我和胖子這伙在深山老林中插隊的知青,每天的生活簡單概況起來就是:“抬頭看木頭,低頭看石頭,啃著冷窩頭,想著熱炕頭?!卑筒坏谜倚┬迈r刺激的事情來做,這回有借口名正言順地去山上獵人熊,都興奮得睡不著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便在屋里簡單地休息了一會兒。
天一放亮,我們就帶上一口袋敲山老漢用剩下的黃米面黏豆包皮,還找了幾根樺木套筒,這東西就是一段段掏空的圓木筒子,外加一把筏木的長柄斧頭,這些都是獵殺人熊的必備工具,相比之下,獵槍到顯得有些多余了,不過為了提防團 山子還有別的猛獸,獵槍獵叉還是不能離身。
到天亮為止,沒見黃皮子再來鬧騰,但把“黃仙姑”鎖在小木屋里,說不定就讓它逃了,于是胖子找了個筏木工人曾經用來裝松鼠的木籠子,把“黃仙姑”用鐵絲捆扎,麻瓜堵嘴、黃臘灌肛,裝到籠子里面負在背后帶了,等割了熊掌,掏了“東膽”,一發(fā)拎到合作社結算,換成好吃的好喝的。
夜里一夜 沒下雪,但地面林梢殘雪未消,被早上的陽光一照,山上山下一派銀妝素裹,人熊最是嗜吃黏豆包皮,我們既然帶了許多黏豆包皮,也就不必再同昨夜那般擔心在林中直接撞上人熊,三人過河后仍然是走上“黃皮子墳”,去尋找山上的熊洞。
一路上攀巖過溝,越走林子越密,逐漸遮遍了日色,打后半晌開始,天色變得灰蒙蒙的,看樣子很快就要下雪了,燕子天生心熱如火,既然東膽能治病救人,那還有啥好說的,整唄,可是她畢竟是在山里長大的,歷來知道人熊的厲害,見我和胖子二人渾不在乎,不免有些奇怪地問我難道不怕人熊嗎?我趁機胡 吹,人熊有什么可怕?聽說美帝喜歡用巨熊來比喻蘇修,難道咱們怕蘇修嗎?這他媽蘇修那幫王八犢子,竟然亡我之心不死,想把咱們也一起給整修了,從我這來講也不能讓他得逞,咱們這么老多人,咱就鐵了心跟他干上了,看最后誰把誰練爬下。聽說蘇修那邊什么脖日列夫,天天吃奶油面包皮,可勞動人民呢?連黑面包皮都啃不上啊,這能不修嗎?為了讓普天下受苦人都從水深火熱中得到解放,咱們一定要多套黃皮子,多挖熊膽,為支援世界革命出把子力氣。
胖子聽我在前面對燕子輪開了吹,就趁機挖苦我,他對燕子說:“甭聽他胡 掰,昨天套了只黃皮子,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都整到支援世界革命的高度上去了,燕子我告訴你吧,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同志曾經教導我們說——有些孫子不自覺,扯了大旗當被面,蒙著自己還去唬弄別人。燕子你知道咱們這誰是那號人嗎?”
我正待反唇相譏,可這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一株參天大樹腳下,這株老樹怕有不下千年的樹齡了,亭亭如蓋,大可蔽牛,但樹已經枯死了,樹身上露出好大一個窟窿,里面冒出陣陣黑氣,木籠中的“黃仙姑”也在這時變得異常不安焦躁,好象受了極大的驚嚇,我心想這窟窿能裝進頭大牯牛了,十有八九便是熊洞,我們昨天半夜套黃皮子時,聽的人熊的咆哮聲,似乎就是從這傳出來的。我們三人立刻停下腳步,抖擻精神準備獵熊,但停步細觀,只見那石壑樹隙間,堆滿了肥嫩厚大的松茸,遍布著叫不出名目的各方奇花異果,顯得十分古怪,并且沒有熊洞那股搔哄哄的氣味,如果不是熊洞,那樹洞下究竟底是什么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