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皮佬沒想到桑老大還有心思保護我這個外人，眼珠子滴溜了幾圈，讓他們放下武器，笑著說：“我們生意人最講誠信。要是桑老板肯行個方便，我們自然不會為難這位小兄弟?！?/p>
桑老大問他：“你想要的可是寶珠’虎威’？”
我看貂皮佬笑而不語，心中反倒沒有那么顧忌。生意人講的是個”利”字。他有所求，我們就方便牽制他。
果然貂皮佬搓了搓手，對桑老大和顏悅色道：“我們走馬行船的號子，最怕就是上貨路途中出紕漏。人禍好擋，天災難防。我聽說桑老板手上的’虎威’寶珠能辟世間百邪，這趟來南京就是為了求此珠?！辉待S’規(guī)矩大，我們也只好按道上規(guī)矩走。如果桑老板現(xiàn)在要保這個小子，是不是能拿出點兒誠意來？”
我心想說了半天，還不是要把珠子勻過去。分明是奸商本質卻硬要裝出萬事好商量的模樣來，實在叫人惡心。
桑老大胸有成竹地說：“老夫可以考慮破一次例，不過還要勞駕楊老弟一會兒出門的時候，把店里的垃圾也順道處理掉才好?！?/p>
貂皮佬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連說幾句好辦。
竹竿子在一邊觀望形勢，見兩只老狐貍漸漸談攏。冷不丁地說：“楊大當家的大老遠跑一趟，只帶一顆小珠子回去，似乎有些說不過去?！?/p>
此話一出，貂皮佬眼角皺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他反問竹竿子：“司馬兄的意思是？”
竹竿子瞥了我們一眼，對貂皮佬說：“我們掌柜的現(xiàn)在被外人挾持，難免會言不由衷。楊老大要是肯助我一臂之力，咱們兩家日后的合作還會少嗎？”
這死小子，扯著民主 的大旗為自己鬧革命，一上來就企圖占領道德的至高點?？磥砦覍λ呐袛嗍峭耆_的，這就是一匹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兒狼。
選擇權一下落入貂皮佬手中，他先是安靜地把我們三人輪流掃視了一遍，像是在心中評價哪一塊肉更有油頭。最后哈哈一笑，向竹竿子大步走去，伸出雙手要與他握手言和。我心中一沉，老奸商果然是重利輕禮的生意人。既然眼前的局勢已經是回天乏術，那么現(xiàn)在能做的唯有爭他個魚死網破，可是我看看自己渾身上下，好像連一點兒同歸于盡的本錢都沒有，不禁暗自惱火?；仡^去看桑老大，他已經閉上了眼睛，好像完全放棄了希望在等死一樣。我俯身對他說：“老同志，咱還不到絕路，那幾個守門的都是花花架子，待會兒我數(shù)到三，我們一起沖出去，能活一個是一個，總比坐以待斃要強?！逼鋵嵨易约阂仓?，從這么一群亡命之徒手底下活命的概率少之又少?？煽粗＠蠣斪右荒樐┞窏n雄的頹敗之相，我心里實在不是個滋味，能在死前給老人一點兒安慰總比什么都沒有的強。不想他聽了我的話，只是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小子，你太嫩了?！?/p>
話音剛落，貂皮佬那邊已經動起手來，幾乎是眨眼之間，只見寒光一閃，竹竿子脖子上被人抹出一道血泉。他踉蹌了幾下，撞在古董架上，碎了一地的瓷器。貂皮佬大叫一聲好身法，亮出了夾在掌心里的匕首，又是一個箭步開弓，朝著竹竿子的腦袋劈了下去。那小子也算是條硬漢，他單手奪刀硬擋了一下，提腳踹向貂皮佬腹部，乘著貂皮佬閃避的空隙，他甩起身后的木架子，將窗戶砸出一個洞來，飛身逃了出去。
”追！找不到活人就是尸體也要給我拖出來！”貂皮佬一揮手，守在門口的七八條漢子立刻跟著他追了出去。
由生到死全是轉瞬間的事，直到人去樓空我才意識到自己又從鬼門關里繞了一圈。桑老爺子半倚在墻上，把我招了過去，他冷笑道：“司馬小賊，終歸是棋輸一著。做買賣講究一個’先來后到’。楊白菜既然已經與我點頭，又怎么會做他的幫兇?？瓤瓤?，我們跑江湖的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反骨……咳咳咳……”
我沒想到貂皮佬雖然勢利，卻也有一套做人原則。更沒想到桑老爺子居然早就料到他會站在我們這邊。我這些年做摸金校尉總覺得已經見慣了江湖險惡人間冷暖。現(xiàn)在看來，我的人生道路才是剛剛開了一個小頭。
我把桑老爺子扶了起來，對他說：“您現(xiàn)在別忙著思考打擊報復的問題，咱們先去醫(yī)院?！?/p>
他搖頭道：“來不及了，內傷。老夫命不久矣。想不到人到垂暮，最后守在我身邊的卻是只有一面之緣的毛頭小子?！?/p>
我說：“您快別感喟人生了。您現(xiàn)在必須相信廣大的醫(yī)療工作者，您這點兒傷，對他們來說易如反掌。來，您快趴我背上，我背你走?！?/p>
老頭死活不肯，說：“胡 八一，你這個小混蛋。要不是老夫身邊無人，怎么也輪不到你……也罷，只當是天意，你聽著，從今天起，你就是’一源齋’二十四家行鋪的總掌柜，百十號弟兄以后都指著你混飯吃，咳咳。我手上這枚祖母綠的戒指，能打開后堂里的倉庫，里面的資料你隨便看。我們總店原本是在美國唐人街上，我老覺得在洋人的地盤上不自在，想不到剛回來沒幾天……哎，這也是命。我死后，尸體先不要入土，你去總店找我的一個老伙計薛一棍，他會交代你一樣東西，等那東西到手再與我一同下葬?！?/p>
我本來想告訴他，現(xiàn)在國家明令禁止遺風余俗，你就是帶著傳國玉璽也只能火葬?？梢豢此@副模樣，只好點頭應諾，接下這樁天大的麻煩。
桑老爺子又抓住我，急切地說道：“還，還有一個人，千萬小心……他，他還沒死，他……”"他”了半天，老爺子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見毛主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