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輪到我結(jié)巴了，難道這荷包皮中藏了成精的老妖，它還能喘氣不成？

Shirley楊眨了眨眼，抿唇一笑：“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五鶴朝天’這句話？”

嗯？胖子愣了一下，隨即接口道：“武松打虎倒是聽說過，那啥啥鶴能干嗎，紅燒還是清蒸？”

我尋思了一番，仙鶴在古代又叫一品鳥，是一種比較傳統(tǒng)的吉祥圖案，有一句古話說得好，”鶴鳴人長壽”。這么一想，忽然之間就聯(lián)想到了國字號的煎煮藥坊，老北京的鶴年堂。

無獨有偶，四眼推了一下眼鏡片，說道：“我曾經(jīng)聽老一輩提起過，在北京有一家名貫九州的中藥鋪子，名叫鶴年堂，曾經(jīng)一連開出五家分店，所以又有五鶴朝天之說，只是不知道跟我們眼前的五鶴荷包皮是不是有些裙帶?！?/p>

我說這茬想到一塊兒去了，看來老薛在北京有門道，此物與老字號鶴年堂脫不了關(guān)系。百行千業(yè)，醫(yī)者為尊。特別是古時候，科學(xué)技術(shù)不發(fā)達(dá)，生產(chǎn)力落后，隨便拉一個痢疾都能丟了性命，大夫這個職業(yè)，叫人愛恨交 加。離了它，不行；可它一上門，必定是家中遭了晦氣，有人生玻所以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商販走夫，無一不對行醫(yī)之人心存三分敬畏。至于五鶴朝天的鶴年堂，更是杏林行中的龍頭舵手，黑白兩道都要留它幾分薄面，絕非尋常人家能夠招惹的。畢竟人活一世，誰能沒有個病啊痛的，到時候，還不是落人家大夫手里？

只可惜天高皇帝遠(yuǎn)，在六朝金陵面前，它實在是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人家真有這個心，趕過來搭救，搭趟火車也要耗費幾天幾夜的工夫，到那時候，咱們幾個早就死絕了，只能坐等收尸。

胖子擰道：“嗨，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北京南京都分不清，依我看薛老頭早就朽糊涂了，舉著荷包皮當(dāng)干糧。要不咱們還是快跑吧，起碼先進(jìn)城再說，別在荒郊野嶺耽誤工夫，萬一那群綠王八殼子追上來，你說怎么好，打還是不打？”

Shirley楊滿有把握地說：“這你不用擔(dān)心，剛才’鶴唳’已經(jīng)放出去了。我看用不了多久，自會有人來接應(yīng)?！?/p>

”鶴唳？”我不解道，”你說鳥叫啊？拉倒吧，剛才連屁都沒響一個，哪來的鶴唳。再說，聲音怎么可能裝在布兜里面？咱們凡事要講科學(xué)，要知道唯物主義才是人間正道?！?/p>

Shirley楊指著空無一物的荷包皮說：“你有所不知，荷包皮上的線，并非普通繡線，而是仙鶴的涅羽。仙鶴在中國神話中的地位，僅次于鳳凰。據(jù)聞有一種仙鶴能活百年，臨死前會不斷鶴唳沖霄，直到最后一根羽毛被九天強(qiáng)風(fēng)卷落。這最后一根鶴羽就叫做涅羽，能傳鶴唳聲于千百里。剛才你打開荷包皮的時候，繩結(jié)之間相互摩擦，聲音早就傳出千里之外，只是這種鶴唳分貝過高，人耳難以察覺，要以特定的器物來監(jiān)測?！?/p>

我們都沒聽說過世間有此奇物，不禁對Shirley楊的學(xué)識佩服得五體投地。四眼問道：“這東西既然是鶴年堂傳聲求救的信物，那這里面的秘密你又是從何而知？”

我心想既然Shirley楊對荷包皮的由來如數(shù)家珍，那就沒有理由交 不出底來。果然，她又繼續(xù)為我們解說道：“鶴年堂自明朝年間起家，開山祖師名叫丁鶴年，他廣結(jié)江湖豪門，這其中無論黑白都不在少數(shù)。就拿我祖父這一行的手藝人來說，也多少與丁家有過過往?！?/p>

我聽說鶴年堂與搬山道人有過來往，先是一驚，稍后一想此事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搬山道人掘土盜墓的初衷便是尋丹問藥，鶴年堂做的既是湯藥買賣，兩者通氣互聞自是情理之中。也難怪Shirley楊會對五鶴荷包皮如此熟悉，敢情她的祖父，搬山道人鷓鵠哨曾經(jīng)和他們有過來往。

”關(guān)于五鶴荷包皮，我聽祖父提過，是鶴年堂與各幫各派結(jié)義的憑證。丁鶴年曾于百十余行的手藝人有過救命之恩，所以江湖上有一句通用的切口，叫做’紅頂白翅人齊?！?，意思是說，但凡有良心講道義的江湖人，只要聽聞風(fēng)聲鶴唳必定會出手相助?！?/p>

胖子露出一副心曠神怡的模樣感嘆說：“沒想到，舊社會也有過學(xué)雷鋒的革命思潮。按你這么說，只要咱們手里頭握著荷包皮，自然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他從田地里伸出脖子，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后垂頭喪氣地說：“依我看啊眼下世道不同，人心不古，咱們在這窩了半個多鐘頭，別說人了，鬼都沒碰上半個。這救命錦囊多半是作廢了?！?/p>

我重新找了條毛巾給他：“來，這是招待所里帶出來的你先換上。咱們走得太急，只有這么一件戰(zhàn)利品。你把傷口重新處理一下再說。既然沒有等到援軍，那就依著那句老話’靠人不如靠己’。咱們趁天沒亮，趕緊離開這里，日頭一出來，肯定會大范圍警戒，到時候連進(jìn)城都是問題?！?/p>

說話的工夫，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陣狗吠，數(shù)九天里聽來格外凄涼。鶴唳老早就放了出去，我見一直未有回應(yīng)，就覺得事情可能不如我們設(shè)想中美好，一來事隔多年，知道此事的人恐怕多數(shù)已經(jīng)作古；二來，我們身處遠(yuǎn)郊，哪來的狗屎運(yùn)，剛好碰上懂行的手藝人呢。所以說，與其坐以待斃等著被公安追上來掄大棒，不如鋌而走險摸進(jìn)城再做打算。

四眼也同意我的觀點，Shirley楊雖然心有不甘，可眼見胖子頭上的血窟窿也知道無法再拖延下去。我們扶著胖子從光禿禿的田地里爬了出來，拿出地圖一比畫，便直奔總統(tǒng)府的方向去。我腳下踩著泥濘的田徑，心里頭很不是滋味，此行如果不是因為我太過莽撞，大家也不至于淪落到這步田地。回頭看看胖子，他似乎知道我想說什么，只是大笑了一聲，讓我趕緊進(jìn)城給他買兩籠豬肉餡的包皮子賠禮道歉。我說你丫小聲點，還沒出敵區(qū)呢，萬一驚動了綠殼王八，咱們回頭只能蹲號子里頭啃咸菜。

正說著，一陣猛踩油門的聲音由遠(yuǎn)至近拉著巨風(fēng)而來，地上的石子被碾得嘎嘎作響。我扭頭一看，黑夜中一道強(qiáng)光筆直地罩住了我們身后的小路，亮得叫人睜不開眼。我一瞅這架勢，來者不善，急忙招呼大伙甩膀子跑路。沒躥幾下，只聽一個聲音高聲喝道：“前邊的人，站住，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