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并未下車,他指著馬路對面的老松樹說:“門前有兩只銅獅子的就是草堂。大卡白天不讓進市區(qū),我先繞出去停車,省得天亮了麻煩。門房大爺姓李,各位報鶴年堂的字號自會有人接應(yīng)?!闭f完油門一踩帶著漸遠(yuǎn)的噪聲消失在黑暗之中。
午夜時分馬路上空無他人,我們四個站在磚墻外,顯得十分突兀。我抬頭去看草堂的門楣,漆木紅匾上”林家草堂”四個篆體粗豪奔放有力,鐵黑的大門上頭有一個小窗口開在齊額的地方,想來是方便門房通報的小孔。草堂門口歇著兩尊銅獅子,均有半人高,腰胖體壯,一個踩球一個叼崽,神態(tài)威儀。
胖子建議說跑,反正城也進了,尋個地方落腳找大金牙查清楚整件事情的原委才是正招。我說來都來了,咱們好歹該過門跟人家道聲謝再走,要不然日后傳出去,一源齋的人連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還不等于往薛二爺臉上糊泥嗎?
Shirley楊同意我的看法:“老胡 現(xiàn)在榜上有名,我們在南京還沒有找到固定的地方落腳。不如先借林家的地方休整一下,探探外面的風(fēng)聲再作定奪?!?/p>
我問四眼怎么看,沒想到那小子正撅著屁股湊在石獅子面前不知道擺弄些什么。我走上前說:“破石頭有什么好看的,咱們一源齋門口的可不比這個差?!?/p>
四眼點頭:“我一直沒弄明白,這獅子是干嗎用的,怎么家門口總愛擺上一尊。”
胖子嘿嘿了一下:“什么一尊,這就是你沒學(xué)問了。鎮(zhèn)宅的獅子從來都是雙的,哪有孤家寡人的道理。就拿咱們面前這兩尊來說吧,四眼你分得清公母嗎?”
”嗯?這東西也分公母?”
”多新鮮埃這成雙成對的東西,總不能搞兩只都帶把兒的豎在門口吧。快猜快猜,哪只長吊。老胡 你可不許提醒他。我得讓四眼在實踐中尋找真知?!?/p>
我說:“胖子,你怎么成天沒事做,老喜歡折騰國際友人。秦四眼哪見過這些,你丫別成心為難人家?!?/p>
Shirley楊也是第一次聽說鎮(zhèn)宅獅的事情,一下子來了興致,跟四眼兩人蹲在草堂門口研究了半天。最后這兩個在美國長大的苦逼孩子信誓旦旦地說:“老胡 ,我們分析過了,叼崽的是父親,我見過美洲獅鍛煉幼崽的方式,就像這樣叼起來,甩下山崖,然后讓它們自己爬上來。這種嚴(yán)苛的行為,母獸是不忍心做的?!?/p>
我見這倆義正詞嚴(yán),分析得頭頭是道,實在不好意思反駁他們。沒想到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大笑聲。扭頭一看,是個年輕男子,生得濃眉大眼,懷中抱著一只虎皮貓,也不知道他從什么時候起就站在我們身后了。
胖子最見不得這種莫名其妙摻和一腳的人,擰著嗓子問:“你小子誰呀?大半夜不睡覺,跑別人家門口撒潑?!?/p>
那小子懷里的貓齜牙嗚了一聲。他自己卻笑道:“這里就是我家。”
我心說不好,還沒進門呢,就把草堂里頭的人得罪了。正要開口解釋,大鐵門刺啦一下開了。從里頭探出來一個胡 須半白的老頭,手里舉著一盞煤油燈,看樣子像是阿松口中那位門房李大爺。
他一見那個抱貓的男人,臉上的褶子立馬都笑開了:“哎呀,孫少爺你可回來了。今天銅鶴振翅,大小姐說……”老頭話說到一半,忽然打住了,警惕地瞥了我們幾個陌生人一眼。
我聽著話頭,本料想林家的那位大小姐是位二八年華的青蔥少女,怎知人家孫子已經(jīng)趕上自己的個頭了。一把年紀(jì)的人了,還稱”大小姐”,倒是跟桑家老爺子有得一拼,跑不脫又是個死要面子的老祖宗。心下警惕自己,我們眼下是求著別人辦事,一會兒見了”林大小姐”的面要注意言語,不能輕易頂撞。
四眼向來最會打理人際,他一見對方生疑,翻手將鶴紋荷包皮遞給李大爺。門房老頭接到手里頭一看,神色立馬變得恭敬起來。將手中的煤油燈高高舉起,說道:“幾位稀客遠(yuǎn)道而來,快快請,快快請?!闭f畢又要對他家孫少爺解釋。
”原來是京里的貴客,難怪奶奶大半夜召見……”那抱貓的青年兩臂一松,懷里的虎皮貓刺溜一下,從半掩著的門縫里躥了進去。他與我們一一握手,介紹說自己叫林魁,是草堂的坐堂大夫。
”外邊風(fēng)寒,幾位還是先進去暖暖身子,敘舊的事緩一緩。”李大爺推開鐵門為我們幾個引路,林魁走到門口,從他手中接過油燈:“李伯,里頭的事,您別忙了。大姐她們一會兒可能過來,門前你多照應(yīng)著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