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得留人下來照顧老白,他現(xiàn)在神志不清也不知道何時才會醒過來。他是整件事情的突破口,輕易馬虎不得?!?/p>
胖子點頭:“何況那個王八土司還在追咱,要是他的人找上老白同志的麻煩,光靠一條大狗也頂不了多大的事。”
最后我們商定,由蔣書記帶路,Shirley楊和他去江 城聯(lián)系外援,要船要裝備,最好連下水的器械也一并帶來以防萬一。她臨走前說這次要的東西不好準備,可能要聯(lián)系美國那邊請求援助,所以時間會長一點兒,要我們耐心等待。我說八年抗戰(zhàn)都熬下來了,這十天半個月的工夫,全當是放假了。我們找到了巡夜的蔣書記,把事情的尾末稍微修飾了一下,告訴他說Shirley老板對撫仙湖地區(qū)很有興趣,準備大力投資,做成一個世界級的旅游項目。現(xiàn)在她要出去聯(lián)系美國的專家,讓公司派人過來,實地考察一下,所以要麻煩蔣書記帶路先去江 城一趟。蔣書記握著盒子槍,萬分激動。他握起拳頭向我們保證,一定會將Shirlcy楊順利帶出去。趁著大伙勁頭十足,我們將能收集到的干糧和水集中到了一塊兒,給他倆打了一個包皮,并將唯一的照明手電也塞給了他們。
Shirley楊走之前,又去吊腳樓探望了一下白眼翁。她出來之后再三叮囑我要沉住氣,一切行動聽指揮,務必等她回來,絕對不能擅自行動。我說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又不是孫悟空,上山下海,還能游到島上去不成。她不無擔憂地說:“你那個脾氣我還不知道,真要是犯起毛病,十輛車都拉不?!蔽艺f既然你不放心,那我跟你一塊兒走就是了。她搖頭說人多眼雜,況且胖子是個爆脾氣,萬一等得久了,心血來潮想去月苗寨鬧一鬧,必須有個人攔住他。我心說領導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真到了那個份上,我鬧得比胖子還兇呢!不過這話不能當面對她講。我老老實實地向Shirley楊保證,一定管好胖子和四眼,在后援部隊未到達之前絕不會輕舉妄動。
送走了Shirley楊和蔣書記,吊腳樓一下子冷清了許多。我,胖子還有四眼,圍著在翡翠邊上閑扯淡。
四眼幾次想摸摸翡翠那一身光滑的皮毛,都被它那口利牙給嚇退了。我說你別老想著占狗的便宜,它要是發(fā)起狂來,我們可救不了你。胖子伸手比了比翡翠,感嘆道:“嚯,這狗東西吃什么長的,長出這么大的個子。你們瞧瞧,光坐在這里,已經(jīng)快趕上我們幾個了。這東西要是牽到城里去,怪威風的?!?/p>
翡翠雖然不知道胖子在說什么,但看我們?nèi)齻€的神情也明白是在夸它。不禁搖起了尾巴,它那條大尾巴,甩起來呼呼生風,要是正面挨上一擊恐怕遠不止傷筋動骨那么簡單。我分析說翡翠應該是白眼翁從瘋狗村帶出來的。大家紛紛點頭,說這樣的大家伙,尋常地方是找不到的。四眼說它簡直破壞生態(tài)平衡。我問他生態(tài)平衡是個什么玩意兒。四眼解釋說:“自然界的物種之間環(huán)環(huán)相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孑孓。翡翠的身體條件已經(jīng)超出了大眾對犬類的認識,幾乎算得上是一種猛獸。普遍意義上,犬科動物類最具殺傷性的狼在它面前幾乎是個小不點。如果不是有人類喂養(yǎng),以它的體格突然出現(xiàn)在某處山林中,必然會破壞當?shù)氐氖澄镦?,導致一些?yōu)勢物種失去原先的地位,甚至可能導致滅絕。”
我將四眼的話想了一遍,覺得頗有道理::“怪不得只有瘋狗村能產(chǎn)這種巨型犬,想必是當?shù)氐哪莻€,那個生態(tài)適合它們?!?/p>
“嗨,我們討論這些個做什么?”胖子抓了抓腦袋,“咱們是不是該研究點正事,比如給土司找點樂子?”
“王凱旋同志,楊參謀走的時候是怎么交代的,不動百姓一針一線,才半個鐘頭的時間,你又忘了?”
“那老東西欺人太甚,老實告訴你,當初要不是Shirley楊攔著說走為上策,我他媽早就跟他們干上了,就那幫民兵的素質還想跟我打游擊戰(zhàn),我呸。老胡 你是知道我的,真要是干起仗來,一個粽子排都拉不?!?/p>
“吹吧吹吧,吹牛不上稅?!蔽仪屏饲铺焐?,外頭星空高耀,夜色迷人。撫仙湖拍打著堤岸,不時傳來有節(jié)奏的聲響?!霸蹅冏吡艘惶?,也該靜下心來休整一下了。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兒工夫,待會咱們輪流守夜,主要負責照看老白。至于外邊倒是不用我們操心,有翡翠在,恐怕沒有什么東西能接近這座吊腳樓?!闭f到這里四眼忽然問我,吊腳樓前的墳場是怎么回事兒。我猜測說,上面刻的都是少數(shù)民族文字,看痕跡不像是古物,應該是后人造的。胖子說:“是不是白老頭的親人?瘋狗村不是沒了嗎,說不定是他給村民們建的衣冠冢。”
我回想起之前那枚頭骨,搖頭:“不像,既然是衣冠冢,怎么會有尸體。你忘記四眼他們踩的東西了?”
“那可就怪了,你有沒有想過老白為什么要住在這種荒無人煙的鬼地方守著一方孤魂?我覺得其中肯定有秘密?!?/p>
我抬起頭,放眼望去,凸嶺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墳冢,方圓只有白眼翁這么一戶人家。他簡直就像是一個守墓人,一直候在撫仙湖邊上。當年瘋狗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變故?為什么只有他一人生還?他又緣何要守著一片荒墳,這地底下埋的又是些什么人?這一切的疑問,此刻都沒有人能夠給予我們答案。我看了看翡翠,它也歪著腦袋盯著我瞧。我甩了甩頭,暫時不愿意去思考這些問題,更不能指望一條不會說話的狗來給我們解答疑問。一切靜等Shirley楊帶來渡湖的裝備之后再作打算。
我們?nèi)松潭ㄝ喠魇匾?,在吊腳樓中簡單鋪了一床 衣當做床 被,我見四眼和胖子紛紛睡去,就點起了火把,想去外頭的墳場子里轉幾圈,調查一下。翡翠原本趴在走道里頭,一看我裹起外套要出門,很有靈性地朝我晃起了尾巴。這家伙倒是不怕生,才一會兒的工夫居然就認得我了。它站起身來,幾乎要頂?shù)轿业南掳?,黑漆漆的眼睛里頭充滿了期待的光芒。
“怎么?想遛遛?”
它齜開了嘴巴,朝我直哈氣,像是在對我的提議表示歡迎。我一想也難怪,白眼翁這把年紀了,平日里就算有時間遛狗也走不出多遠。翡翠這么大的個頭,整天窩在小墳場里是夠委屈的。今天正好有空帶它四下轉轉,順便聯(lián)絡一下感情也好。翡翠身上并無鏈條或是繩索,它與白眼翁獨居山林,想來早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根本不需要那種無謂的枷鎖。我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朝著遠處甩了出去,翡翠立刻飛撲而去,樹枝尚未落地已經(jīng)被它一口咬了下去,咔嚓一聲碎成了粉末。它似是有些惱火,回頭看我。我連蹦帶跳從吊腳樓上跑了下來,領著翡翠一路沿著墳頭間的空隙遛起了彎。這畜生極通人性,只跟在我左右跑前跑后,也不走遠。我一邊走一邊觀察墓碑上的文字,確定是苗族人家無疑。這片墳場占地面積不小,走了半個多鐘頭,才漸漸到了盡頭。我對翡翠說:“野撒夠了,咱們該回去,你主人還病著,萬一發(fā)起瘋來亂跑,那可不好辦?!?/p>
翡翠嗚嗚了幾聲,似乎還沒跑夠。我只好威脅它說:“再不回去,等白眼翁醒了,我可要告狀了?!濒浯湟宦犨@話,耳朵頓時耷拉下來,沖我呼了一聲,轉身朝吊腳樓方向走去。我暗笑了一下,準備摸摸它的脖子以示安慰。剛一抬手,就見它猛地回過頭來,眼睛中射出兩道駭人的精光。我心中一驚: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這狗東西怎么翻臉比翻書還快?難道是要在這里啃了我當宵夜?
翡翠露出了尖牙,哼唧了幾聲,兩只前爪猛地一蹬,丟下我飛快地向凸嶺底下奔去。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好一邊追著它往下跑,一邊喊它的名字。可翡翠跟瘋魔了一般,一個勁地朝山下沖了過去。我撒開了腳丫子一路狂追,差點沒背過氣去,兩條腿的到底是跑不過四只爪的,沒多大工夫,翡翠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我渾身冒出了冷汗,心想它要是真這么回歸大自然了,我回頭該拿什么賠給白眼翁才好。
翡翠甩下我,徑直朝著撫仙湖方向跑去,那四只大掌猶如擎天巨柱,別提跑得多歡快。我追得都快喘不上氣了。沒多會兒工夫,就聽見前頭傳來了人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