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掠出三丈,足尖點地,一鶴沖天,身子孤煙般沖天拔起。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著黃沙,哪里看得見半條人影。
只剩下歌聲的余韻,仿佛還縹緲在夜風(fēng)里。
風(fēng)在呼嘯。
白衣人沉聲喝道:“朋友既然有意尋釁,何不現(xiàn)身一見?”
聲音雖低沉,但中氣充足,一個字一個字都被傳送到遠方。
這兩句話說完,白衣人又已掠出十余丈,已掠入道旁將枯未枯的荒草中。
風(fēng)卷著荒草,如浪濤洶涌起伏。
看不見人,也聽不見回應(yīng)。
白衣人冷笑道:“好,只要你已到了這里,看你能躲到幾時?!?/p>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身子倒竄,又七八個起落,已回到停車處。
葉開還是懶洋洋地斜倚在車廂里,手敲著車窗,曼聲低誦。
“……一入萬馬堂,刀斷刃,人斷腸,休想回故鄉(xiāng)……”
他半瞇著眼睛,面帶著微笑,仿佛對這句歌曲很欣賞。
白衣人拉開車門,跨進車廂勉強笑道:“這也不知是哪個瘋子在胡 喊亂唱,閣下千萬莫要聽他的?!?/p>
葉開淡淡一笑,道:“無論他唱的是真是假,都和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我聽不聽都無妨?!?/p>
白衣人道:“哦?”
葉開拍了拍身子,笑道:“你看,我既沒有帶刀,腸子只怕也早已被酒泡爛了;何況我流浪天涯,四海為家,根本就沒有故鄉(xiāng),三老板若真的要將我留在萬馬堂,我正是求之不得?!?/p>
白衣人大笑,道:“閣下果然是心胸開朗,非常人能及?!?/p>
葉開眨眨眼,微笑道:“‘煙中飛鶴’云在天的輕功三絕技,豈非也同樣無人能及?!?/p>
白衣人聳然動容,但瞬即又仰面而笑,道:“云某遠避江湖十余年,想不到閣下竟一眼認(rèn)了出來,當(dāng)真是好眼力1
葉開悠然說道:“我的眼力雖不好,但‘推窗望月飛云式’、‘一鶴沖天觀云式’、‘八步趕蟬追云式’,這種武林罕見的輕功絕技,倒還是認(rèn)得出來的。”
云在天勉強笑道:“慚愧得很?!?/p>
葉開道:“這種功夫若還覺得慚愧,在下就真該跳車自盡了?!?/p>
云在天目光閃動,道:“閣下年紀(jì)輕輕,可是非但見識超人,而且江湖中各門各派的武功,閣下似乎都能如數(shù)家珍,在下卻直到現(xiàn)在,還看不出閣下的一點來歷,豈非慚愧得很?”
葉開笑道:“我本就是個四海為家的浪子,閣下若能看出我的來歷,那才是怪事?!?/p>
云在天沉吟著,還想再問,突聽車門外“篤、篤、篤”響了三聲,竟像是有人在敲門。
云在天動容道:“誰?”
沒有人回應(yīng),但車門外卻又“篤、篤、篤”響了三聲。
云在天皺了皺眉,突然一伸手,打開了車門。
車門搖蕩,道路飛一般向后倒退,外面就算是個紙人也掛不住,哪里有活人。
但卻只有活人才會敲門。
云在天沉著臉,冷冷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做這種事。”
他自己想將車門拉起,突然間,一只手從車頂上伸了下來。
一只又黃又瘦的手,手里還拿著個破碗。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車頂上道:“有沒有酒,快給我添上一碗,我已經(jīng)快渴死了?!?/p>
云在天看著這只手,居然又笑了,道:“幸好車上還帶著有酒,樂先生何不請下來?”
兩只又臟又黑的泥腳,穿著雙破破爛爛的草鞋,有只草鞋連底都不見了一半,正隨著車馬的顫動,在搖來搖去。
葉開倒真有點擔(dān)心,生怕這人會從車頂上跌下來。
誰知人影一閃,這人忽然間已到了車廂里,端端正正地坐在葉開對面,一雙眼睛半醉半醒,直勾勾地看著葉開。
葉開當(dāng)然也在看著他。
他身上穿著件秀才的青衿,非但洗得很干凈,而且連一個補丁都沒有。
先看到他的手,再看到他的腳,誰也想不到他身上穿的是這么樣一件衣服。葉開看著他,只覺得這人實在有趣得很。
這位樂先生忽然瞪起了眼,道:“你盯著我看什么?以為我這件衣服是偷來的?”
葉開笑道:“若真是偷來的,千萬告訴我地方,讓我也好去偷一件?!?/p>
樂先生瞪著眼道:“你已有多久沒換過衣服了?”
葉開道:“不太久,還不到三個月。”
樂先生皺起了眉,道:“難怪這里就像是鮑魚之肆,臭不可聞也?!?/p>
葉開眨眨眼,道:“你幾天換一次衣服?”
樂先生道:“幾天換一次衣服?那還得了,我每天至少換兩次?!?/p>
葉開道:“洗澡呢?”
樂先生正色道:“洗澡最傷元氣,那是萬萬洗不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