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他似在沉思,卻也不知是在回憶昔日的艱辛百戰(zhàn),還是在感慨人生的寂寞愁苦。
這么多人走了進來,他竟似完全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
這就是關東萬馬堂的主人!
現(xiàn)在他雖已百戰(zhàn)成功,卻無法戰(zhàn)勝內心的沖突和矛盾。
所以他縱然已擁有一切,卻還是得不到安寧和平靜!
云在天大步走了過去,腳步雖大,卻走得很輕,輕輕地走到他身旁,彎下腰,輕輕地說了兩句話。
他這才好像突然自夢中驚醒,立刻長身而起,抱拳道:“各位請,請坐?!?/p>
慕容明珠手撫劍柄,當先走了過去。
公孫斷卻又一橫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慕容明珠臉色微變,沉聲說道:“閣下又有何見教?”
公孫斷什么話都不說,只是虎視眈眈,盯著他腰間懸的劍。
慕容明珠變色道:“你莫非要我解下這柄劍?”
公孫斷冷然慢慢地點了點頭,一字字道:“沒有人能帶劍入萬馬堂!”
慕容明珠臉上陣青陣白,汗珠已開始一粒粒從他蒼白挺直的鼻梁上冒出來,握著劍的手,青筋已一根根暴起。
公孫斷還是冷冷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他,就像是一座山。
慕容明珠的手卻已開始顫抖,似乎也已忍不住要拔劍。
就在這時,忽然有只干燥穩(wěn)定的手伸過來,輕輕按住了他的手。
慕容明珠霍然轉身,就看到了葉開那仿佛永遠帶著微笑的臉。
葉開微笑著,悠然道:“閣下難道一定要在手里握著劍的時候,才有膽量入萬馬堂?”
“當”的一響,劍已在桌上。
一盞天燈,慢慢地升起,升起在十丈高的旗桿上。
雪白的燈籠上,五個鮮紅的大字:“關東萬馬堂”。
紫衫少年們斜倚著柵欄,昂起頭,看著這盞燈籠升起。
有的人已忍不住冷笑:“關東萬馬堂,哼,好大的氣派!”
只聽一人淡淡道:“這不是氣派,只不過是種訊號而已。”
旗桿下本來沒有人的,這人也不知在什么時候,忽然已站在旗桿下,一身白衣如雪。
他說話的聲音很慢,態(tài)度安詳而沉穩(wěn)。
他身上并沒有佩劍。
但他卻是江湖中最負盛名的幾位劍客之一,“一劍飛花”花滿天。
紫衫少年倒顯然并不知道他是誰,又有人問道:“訊號,什么訊號?”
花滿天緩緩道:“這盞燈只不過要告訴過路的江湖豪杰,萬馬堂內,此刻正有要事相商,除了萬馬堂主請的客人之外,別的人無論有什么事,最好都等到明天再來。”
忽然又有人冷笑:“若有人一定要在今天晚上來呢?”
花滿天靜靜地看著他,突然一伸手,拔出了他腰間懸的劍。
他們的距離本來很遠,但花滿天一伸手,就已拔出了他的劍,隨手一抖,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忽然間就已斷成了七八截。
這少年眼睛發(fā)直,再也說不出話來。
花滿天將剩下的一小截劍,又輕輕插回他劍鞘里,淡淡道:“外面風沙很大,那邊偏廳中備有酒菜,各位何不過去小飲兩杯?”
他不等別人說話,已慢慢地轉身走了回去。
紫衫少年們面面相覷,每個人的手都緊緊握著劍柄,卻已沒有一個人還敢拔出來。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又聽到身后有人緩緩說道:“劍不是做裝飾用的,不懂得用劍的人,還是不要佩劍的好?!?/p>
這是句很尖刻的話,但他卻說得很誠懇。
因為他并不是想找麻煩,只不過是在向這些少年良言相勸而已。
紫衫少年們的臉色全變了,轉過身,已看到他從黑暗中慢慢地走過來。
他走得很慢,左腳先邁出一步后,右腳也跟著慢慢地從地上拖過去。
大家忽然一起轉過頭去看那第一個斷劍的少年,也不知是誰問道:“你昨天晚上遇見的,就是這個跛子?”
這少年臉色鐵青,咬著牙,瞪著傅紅雪,忽然道:“你這把刀是不是裝飾品?”
傅紅雪道:“不是?!?/p>
少年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懂得用刀?”
傅紅雪垂下眼,看著自己握刀的手。
少年道:“你若懂得用刀,為什么不使出來給我們看看?”
傅紅雪道:“刀也不是看的。”
少年道:“不是看的,難道是殺人的?就憑你難道能殺人?”
他突然大笑,接著道:“你若真有膽子就把我殺了,就算你真有本事。”
紫衫少年一起大笑,又有人笑道:“你若沒這個膽子,也休想從大門里走進,就請你從這欄桿下面爬進去?!?/p>
他們手挽著手,竟真的將大門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