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空群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卻沉聲道:“你們最好就留在這里等我回來?!?/p>
他忽又笑了笑,接著道:“但這次你們卻不必一直等下去,因為我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p>
馬空群若說你們最好留在這里,那意思就是你們非留在這里不可。
這意思每個人都明白。
云在天仰面看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眼目中帶著深思的表情,仿佛還在體味著馬空群那幾句話中的意思。
公孫斷緊握雙拳,眼睛里滿布血絲。
今天馬空群竟始終沒有看過他一眼,這為的是什么呢?
花滿天卻在問自己:葉開怎么會突然來了?為什么而來的?
馬空群怎么會知道他要來?
每個人心里都有問題,只有一個人能解答的問題。
這個人當然不是他們自己。
陽光燦爛。
葉開站在陽光下。
只要有陽光的時候,他好像就永遠都一定是站在陽光下的。
他絕不會站到陰影中去。
現(xiàn)在他正仰著臉,看著那面迎風招展的白綾大旗,好像根本沒有覺察到馬空群已走過來。
馬空群已走過來,站在他身旁,也仰起臉,去看那面大旗。
大旗上五個鮮紅的大字。
“關(guān)東萬馬堂”。
葉開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好一面大旗,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天天都將它升上去?”
馬空群道:“是。”
他一直都在凝視葉開,觀察著葉開面上的表情,觀察得很仔細。
現(xiàn)在葉開終于也轉(zhuǎn)過頭,凝視著他,緩緩道:“要讓這面大旗天天升上去,想必不是件容易事。”
馬空群沉默了很久,也長長嘆息了一聲,道:“的確不容易。”
葉開道:“不知道世上有沒有容易事?”
馬空群道:“只有一樣。”
葉開道:“什么事?”
馬空群道:“騙自己。”
葉開笑了。
馬空群卻沒有笑,淡淡接著道:“你要騙別人雖很困難,要騙自己卻很容易?!?/p>
葉開微笑著,道:“但一個人究竟為什么要騙他自己呢?”
馬空群道:“因為一個人若能自己騙自己,他日子就會過得愉快些?!?/p>
葉開道:“你呢?你能不能自己騙自己?”
馬空群道:“不能?!?/p>
葉開道:“所以你日子過得并不愉快?!?/p>
馬空群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葉開看著他面上的皺紋,目中似已露出一些同情傷感之色。
這些皺紋都是鞭子抽出來的,一條藏在他心里的鞭子。
柵欄里的院子并不太大,外面的大草原卻遼闊得無邊無際。
人為什么總是將自己用一道柵欄圈住呢?
他們不知不覺地同時轉(zhuǎn)過身,慢慢地走出了高大的拱門。
晴空如洗,長草如波浪般起伏,天地間卻仿佛帶著種濃烈的悲愴之意。
馬空群縱目四顧,又長長嘆息,黯然道:“這地方死的人已太多了?!?/p>
葉開道:“死的全是不該死的人?!?/p>
馬空群霍然回頭,目光灼灼,盯著他道:“該死的是誰?”
葉開笑了笑,道:“有人認為該死的是我,也有人認為該死的是你,所以……”
馬空群道:“所以怎么樣?”
葉開一字字道:“所以有人要我來殺你1
馬空群停下腳步,看著他,面上并沒有露出驚奇的表情。
這件事好像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幾匹失群的馬,也不知從哪里跑了過來。
馬空群突然縱身,掠上了一匹馬,向葉開招了招手,就打馬而出。
他似已算準葉開會跟去。
葉開果然跟去。
這地方本已在天邊,這山坡更似在另一個天地里。
葉開來過。
馬空群要說機密話的時候,總喜歡將人帶來這里。
他好像只有在這里才能將自己心里圍著的欄柵撤開去。
石碑上仍有公孫斷那一刀砍出的痕跡。
馬空群輕撫著碑上的裂痕,就像是在輕撫著自己身上的刀疤一樣。
是不是因為這墓碑總要令他憶起昔日那些慘痛的往事?
良久良久,他才轉(zhuǎn)過身。
風吹到這里,似也變得更凄涼蕭索。
他鬢邊白發(fā)已被吹亂,看來仿佛又蒼老了些。
但他的眼睛卻還是鷹隼般銳利,他盯著葉開,道:“有人要你來殺我?”
葉開點點頭。
馬空群道:“但你卻不想殺我?”
葉開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