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從屋脊上跳下來,垂著頭,傻傻地從他身旁走過去。
傅紅雪沒有看她,卻突然道:“等一等。”
老太婆就停下來等,好像忽然變得聽話得很。
傅紅雪道:“我已殺過人。”
老太婆聽著。
傅紅雪道:“我并不在乎多殺一個?!?/p>
老太婆的手已在發(fā)抖。
葉開也已趕過來,微笑道:“殺人就像喝酒一樣,只有第一杯最難入口,你若能喝下第一杯,再多喝幾杯當(dāng)然就不在乎了,只不過……”
傅紅雪道:“只不過怎么樣?”
葉開道:“殺人也像喝酒一樣,喝多了慢慢就會上癮的?!?/p>
他看著傅紅雪,微笑著接道:“這件事還是莫要上癮的好?!?/p>
傅紅雪冷冷道:“我并不想殺你?!?/p>
葉開道:“你想殺她?”
傅紅雪道:“我本來只殺兩種人,現(xiàn)在卻又多了一種?!?/p>
葉開道:“哪一種?”
傅紅雪道:“想殺我的人。”
葉開點點頭,道:“她剛才想殺你,你現(xiàn)在想殺她,這倒也很公平。”
傅紅雪道:“你閃開。”
葉開道:“我可以閃開,但你卻不能真的殺了她。知道嗎?”
傅紅雪道:“為什么?”
葉開笑道:“因為她也沒有真的殺了你?!?/p>
傅紅雪看著他,蒼白的臉?biāo)埔褲u漸變得透明。
過了很久,他才一字一字道:“你究竟是個什么人?嗯?”
葉開笑道:“你們明明全知道我是什么人,為什么還要問我這句話?”
傅紅雪道:“我要問清楚些,只因為我欠你一樣?xùn)|西?!?/p>
葉開道:“欠我什么?”
傅紅雪道:“欠你一條命。”
他突然轉(zhuǎn)身,慢慢地接著道:“這筆賬我遲早總會還你的,你也可以隨時問我來要?!?/p>
他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腳再跟著慢慢地拖過去,腳步看來更沉重。
葉開忽然覺得他的背影看來和蕭別離差不多,看來也同樣是那么寂寞,那么孤獨。
也許他的情況更悲慘,因為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一條永不回頭的路。
桌上有酒。
葉開為蕭別離斟滿一杯,又為老太婆斟滿一杯,笑道:“這地方如何?”
老太婆道:“不錯。”
葉開道:“酒呢?”
老太婆道:“也不錯?!?/p>
葉開道:“那么你就該感激我。若不是我,你怎么能到這里來喝酒?”
老太婆道:“為什么不能?”
葉開笑了笑,然后說道:“這里是男人的天下,‘?dāng)嗄c針’杜婆婆雖然是名聞天下的武林高手,但卻是個女人。”
老太婆眨了眨眼,道:“我是杜婆婆?”
葉開道:“我看到樂樂山中的斷腸針,就已想到是你?!?/p>
老太婆嘆了口氣,道:“好眼力?!?/p>
葉開又笑了笑,道:“可是我并沒有替他報仇的意思?!?/p>
老太婆道:“哦?”
葉開道:“我只想問問你,你為什么要替萬馬堂殺人?”
老太婆道:“你認(rèn)為我替萬馬堂殺了他?”
葉開點點頭。
老太婆道:“因為當(dāng)時我在旁邊,而且是個老太婆,所以我一定就是杜婆婆?”
葉開笑道:“這道理豈非本來就很簡單?”
老太婆道:“杜婆婆當(dāng)然不會是個男人?!?/p>
葉開道:“當(dāng)然不是?!?/p>
老太婆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怪。
葉開道:“你認(rèn)為這件事很可笑?”
老太婆道:“只有一點可笑?!?/p>
葉開道:“哪一點?”
老太婆道:“我不是杜婆婆?!?/p>
葉開道:“你不是?”
老太婆笑道:“做杜婆婆也并沒有什么不好,只可惜我是個男人。”
葉開怔祝這老太婆竟真的是個男人!
她從臉上揭下了個精巧的面具,解開了衣襟,挺直了腰。
這老太婆就忽然變成了瘦小枯干的中年男人,無論誰都可以看得出她是個男人。
葉開忽然發(fā)覺自己的眼力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么高明。
這人微笑著,悠然道:“你還要不要檢查檢查,我究竟是男是女?”
葉開嘆了口氣,苦笑道:“不必了?!?/p>
這人道:“杜婆婆當(dāng)然不會是男人?!?/p>
葉開道:“當(dāng)然不是?!?/p>
這人道:“那么我當(dāng)然就不是杜婆婆?!?/p>
葉開道:“你不是?!?/p>
這人道:“樂樂山當(dāng)然也不是被我殺了的?!?/p>
葉開只有承認(rèn),無論誰都知道“斷腸針”是杜婆婆的獨門暗器!
這人道:“我也沒有真的殺了傅紅雪?!?/p>
葉開也只有承認(rèn),傅紅雪到現(xiàn)在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