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別離道:“鎮(zhèn)上人人都知道李馬虎并不馬虎,他干了十來年,據(jù)說已存下上千兩的銀子?!?/p>
葉開沉吟著,道:“銀子是燒不化的?!?/p>
蕭別離道:“他也沒有后人?!?/p>
葉開道:“所以只要能找得出來那些銀子來,就是地保的?!?/p>
蕭別離笑道:“難怪他們都說你是個(gè)明白人?!?/p>
葉開道:“他們說的話你全都聽見了?”
蕭別離嘆道:“這些人說起話來,好像就生怕別人聽不見?!?/p>
葉開道:“這就難怪你睡不著了,我本來還以為有人陪你在樓上喝酒哩?!?/p>
蕭別離目光閃動(dòng),道:“你以為是丁求?!?/p>
葉開笑了笑,拉開張椅子坐下去。
蕭別離道:“你想找他?”
葉開道:“說老實(shí)話,我真正想要找的人就是傅紅雪?!?/p>
蕭別離道:“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葉開道:“你知道?”
蕭別離想了想,道:“他當(dāng)然不會(huì)離開這地方?!?/p>
葉開笑道:“只怕連鞭子都趕不走?!?/p>
蕭別離道:“但他在這里卻已很難再找得到歡迎他的人?!?/p>
葉開道:“看來的確不容易?!?/p>
蕭別離沉吟著,緩緩道:“只不過有些地方既沒有主人,門也從來不關(guān)的?!?/p>
葉開道:“譬如說哪些地方?”
蕭別離道:“譬如說,關(guān)帝廟……”
葉開的眼睛跟著亮了,忽然站起來,道:“我最佩服的人就是這位關(guān)夫子,早該到他廟里去燒幾根香了。”
蕭別離笑道:“最好少燒幾根,莫要燒著了房子。”
葉開也笑了笑,道:“幸好關(guān)夫子一向不開口的,否則很有這種可能?!?/p>
燒焦了的尸骨已清理出來,銀子卻還沒有消息。
趙大已歇下來,正用大碗在喝著水,大聲地吆喝著,叫他手下的弟兄別偷懶。
銀子若找出來,大家全有一份的。
葉開走過去,站在他旁邊看著,忽然悄悄道:“聽說有些人總是喜歡將銀子埋在鋪底下的?!?/p>
趙大精神為之一振,道:“對(duì),我早該想到這種地方了?!?/p>
他好像這才發(fā)覺說話的人是葉開,立刻又回頭笑道:“若是找到了,葉公子你在這地方的酒賬,全算我趙大的。”
葉開道:“那倒不必,我只希望你能照顧照顧這個(gè)死人,替他們弄兩口薄皮棺材。”
趙大道:“棺材是現(xiàn)成的,而且用不著花錢買。”
葉開道:“哦,這里居然有不要錢的棺材,我倒從未聽說過?!?/p>
趙大笑道:“公子你莫非忘了,前天豈非有人送了好幾副棺材來?”
葉開眼睛又亮了,卻又問道:“棺材豈非是要送到萬馬堂的?”
趙大悄悄道:“這兩天三老板正在走霉運(yùn),誰敢把棺材往那里送?”
葉開道:“棺材呢?”
趙大道:“本來就堆在后面的空地上,昨天起火的時(shí)候,我才叫人移到關(guān)帝廟去了,只便宜了這兩天死的人,每人都可以落一口?!?/p>
葉開笑道:“看來這兩天死在這里的人,倒真是死對(duì)了地方?!?/p>
趙大卻嘆了口氣,道:“但沒死的人待在這種窮地方,卻真是活受罪?!?/p>
葉開道:“誰說這地方窮,說不定那邊就有上千兩的銀子在等著你去拿哩?!?/p>
趙大大笑,道:“多謝公子吉言,我這就去拿?!?/p>
他卷起衣袖,趕過去,忽又回過頭,道:“公子你若在這里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趙大一定選口最好的棺材給你?!?/p>
葉開看著他走開了,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過了很久,才苦笑著,喃喃道:“看你這小子倒真他媽的夠朋友?!?/p>
這條街雖然是這地方的精華,這地方卻當(dāng)然不止這么樣一條街!
走出這條街往左轉(zhuǎn),屋子就更簡陋破爛,在這里住的不是牧羊人,就是趕車洗馬的,那幾個(gè)大老板店里的伙計(jì),也住在這里。
一個(gè)大肚子的婦人,正蹲在那里起火。
她的背上背著個(gè)孩子,旁邊還站著三個(gè),一個(gè)個(gè)都是面有菜色,她自己看來卻更憔悴蒼老得像是老太婆。
葉開暗中嘆了口氣——為什么越窮的人家,孩子偏偏越多呢?
是不是因?yàn)樗麄儧]錢在晚上點(diǎn)燈,也沒別的事做。
無論如何,人越窮,孩子越多,孩子越多,人就更窮,這好像已成了條不變的定律。
葉開忽然覺得這是一個(gè)很嚴(yán)重的問題,卻又想不出什么方法來讓別人少生幾個(gè)孩子。
但他相信,這問題以后總有法子解決的。
再往前面走不多遠(yuǎn),就可以看到那間破落的關(guān)帝廟了。
廟里的香火并不旺,連關(guān)帝老爺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剝落。
大門也快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所以棺材只能摞起來放。
廟里的神案倒還是完整的,若有個(gè)人睡上去,保證不會(huì)垮下來。
因?yàn)楝F(xiàn)在就有個(gè)人睡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