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實在不愿意在這種情況下看見葉開,但是看見了他,心里又有種說不出的溫 暖。
她呻吟著,忽然曼聲而吟:
“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萬馬堂中沈三娘……”
她笑得更凄涼了,輕輕地問道:“你還記不記得這歌?”
葉開當(dāng)然記得。
這本是那天晚上,他在那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中,看到沈三娘時,隨口唱出來的。
他想不到沈三娘直到現(xiàn)在還記得。
沈三娘凄然道:“你一定想不到我還記得吧,那天晚上你……”
葉開笑了,笑得也很凄涼,道:“我只記得那天晚上陪我喝酒的不是你?!?/p>
沈三娘嫣然道:“我也記得,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到那里去過?!?/p>
掙扎著說完了這句話,鮮血立刻又從她嘴角涌出。
葉開輕輕地用指尖替她擦了擦,心里又悲傷,又憤怒,忍不住問道:“這也是馬空群下的毒手?”
沈三娘道:“不是他1
葉開道:“不是他是誰?”
沈三娘喘息著,道:“是個年輕人,我連看都沒有看見他?!?/p>
葉開道:“但你卻知道他是個年輕人?!?/p>
沈三娘道:“因為我聽見了他的聲音,他剛才還在逼我,問我知不知道馬空群的財產(chǎn)藏在哪里,聽見了你們的聲音他才走的?!?/p>
葉開道:“馬空群呢?”
沈三娘道:“他也走了,就像是忽然看見了鬼一樣,逃下山去……”
葉開皺眉道:“他為什么要逃?他看見了什么?”
沈三娘咬著牙,道:“他一定以為你們追上來了,他……”
葉開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失聲道:“他一定看見了你背上的刀?!?/p>
三寸七分長的刀。
飛刀!
葉開撕下了一片衣襟,用他身上帶的金創(chuàng)藥,塞住了沈三娘的傷口。然后他就拔出了這柄刀。
薄而利的刀鋒,在太陽下閃亮,光芒刺進了傅紅雪的眼睛。
他的臉色立刻變了,就好像真的被刺了一刀。
葉開忽然回頭,看著他,道:“你當(dāng)然見過這種刀的?!?/p>
傅紅雪臉色的蒼白度又接近透明了,過了很久,才慢慢地點點頭。
他不能不承認(rèn)。
第一次看見這種刀,是在李馬虎的雜貨店;第二次看見這種刀,是在那已被血洗過的長街上;第三次看見這種刀,是在那令他心都粉碎了的暗室中,在他那身世凄涼的情人 尸身旁。
每一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只要一閉起眼睛,就仿佛能看見李馬虎那張驚怖欲絕的臉,看見孩子身上飛濺出的血花……可是他以前想的難道錯了?
葉開凝視著他,緩緩道:“你現(xiàn)在總該明白,這種刀并不是只有我能用的?!?/p>
傅紅雪沉默。
葉開嘆道:“其實我若真要暗算別人時,就絕不會使用這種刀,也絕不會讓它被別人看到?!?/p>
傅紅雪忽然道:“因為這是種很特別的刀?”
葉開道:“是的?!?/p>
傅紅雪道:“別人既然連看都看不見這種刀,又怎么能打造?”
葉開嘆了口氣,道,“這一點我也想不通,能打造出這種刀的確不是件容易事?!?/p>
他苦笑著,又道:“我只知道無論誰要陷害別人時,都得費些苦心的?!?/p>
傅紅雪道:“你認(rèn)為這是別人在故意陷害你?”
葉開苦笑道:“你難道還看不出?”
傅紅雪垂下頭,凝視著自己手里的刀——
他若不愿回答一個問題時,就會低頭看著自己的刀。
葉開道:“這個人讓你認(rèn)為我是挑起你和‘神刀’郭威那場血戰(zhàn)的禍?zhǔn)?,又讓你認(rèn)為我是謀害翠濃的主兇,那時丁靈琳恰巧被她二哥帶走,連一個能替我證明的人都沒有?!?/p>
他又嘆了口氣,接著道:“他這么做,顯然只為了要在你我之間造成一段不可化解的仇恨,要我們拼個你死我活。”
傅紅雪握刀的手上,又有青筋凸出,卻還沉默著。
葉開道:“看來他的確是費了一番苦心的,因為他這計劃實在很周密,令我根本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若不是他這次終于露了馬腳,我無論怎么解釋,你都絕不會相信的?!?/p>
傅紅雪也不能不承認(rèn),他的確連一個字都沒有解釋過。
葉開道:“這次他顯然沒有想到我們居然還沒有打得頭破血流,居然還在一起。”
他苦笑著又道:“三娘若已死了,你若不是跟我一起來的,想必又會認(rèn)為害死三娘的兇手是我——現(xiàn)在馬空群就一定會這么樣想的。”
丁靈琳一直嘟著嘴,在旁邊生氣,誰也不知道她是為什么生氣的。
但現(xiàn)在她卻忍不住問道:“你想不想得出有誰會這么恨你?要這樣子害你?”
葉開嘆道:“我想不出,所以我一定要問清楚?!?/p>
他垂下頭,才發(fā)現(xiàn)沈三娘竟又掙扎著抬起頭來,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在看著丁靈琳。
丁靈琳也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葉開道:“這位沈三娘,你還沒有見過……”
丁靈琳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我知道她是誰,只不過不知道她怎么會跟你這么熟的,你對她好像比對我還要好得多。”
葉開忽然明白她是為什么在生氣了。
她又在吃醋。
這女孩子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吃醋,一吃起醋來,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話她都說得出口。
可是沈三娘為什么會用這種眼光看著她呢?
葉開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