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茶館》,無可復加的戲劇杰作。讀過很多遍,也看過電影 ,有人稱它為三個黑暗時代的送葬曲,揭露了種種不公平的社會現(xiàn)實。而那張掛在茶館里的“莫談國事”的大字如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招牌在掌著市儈百姓的嘴,每一個時代,每一個上臺的人物所發(fā)生的故事,無論悲喜,只要追溯一下因為所以,總是那檔子破國事,萬花筒也好,西洋鏡也罷,茶館就是如此一個社會矛盾集中的體現(xiàn),跑不了。
至于劇情的再現(xiàn)此處就不表了,王利發(fā)劉麻子等一摞人物已經(jīng)隨著這部經(jīng)典作品一遍又一遍的被閱讀被再現(xiàn)深深扎根于讀者的心中,我看來,《茶館》的大范圍傳播有兩個原因。一方面,作品本身的藝術(shù)成就與作者蜚聲海內(nèi)外的名望互為表里有著互相宣傳的意味,另一方面,《茶館》通俗易懂的語言也在傳播上提供了客觀性的便利,就像讀完《水滸傳》總能說上句“賊廝鳥”,連我不喜讀書的朋友看完《茶館》也能津津樂道幾句:“屌!揍他個小舅子!”
這幾句隨不登大雅之堂,然而頗具江湖之風市井之氣,作品中常含有這類平易近人的詞語,自然能較為簡易地被大部分讀者所接受和認識。在《茶館》中,我最印象深刻的一段話是劇末了,常四爺?shù)哪嵌胃袊@:“我自己呢?我愛咱們的國呀,可是誰愛我呢?”
我竊以為,這句話,可以當做劇中大多數(shù)人物心聲的總結(jié)。常四爺不必說,一輩子不服軟,敢作敢當,看不慣洋人愿自食其力;深究王利發(fā),也可以歸納于這句話之中的,在這個人物避重就輕,懦弱無奈的背后,是對和平年代的單純向往,是對國泰民安的一種本能渴望,而這種向往與渴望在群魔亂舞的社會現(xiàn)實中被壓抑,被限制,使其產(chǎn)生了對于政治的恐懼心理,對于時局的回避態(tài)度。除了趁亂而起的既得利益勢力,無論是革命者,農(nóng)民,民族資本家,都抱著一定的拳拳愛國之心,而《茶館》以描述這些人的冷暖人生,悲痛無奈,將社會之狡詐黑暗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一些《茶館》的品鑒者將老舍歸結(jié)為“他是一個嘲諷舊世界腐朽生活的能手,卻是描寫新生活的蹩腳者?!睂ⅰ恫桊^》的意義歸結(jié)為“《茶館》是反映北京小市民生活的杰作。這部作品通過揭露鞭笞舊世界的腐朽黑暗,從而,從側(cè)面說明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的道理,這是作品的潛在主題。”我覺得都是非常的不科學的,在第一點上,描寫新生活的任務不應該也不合適存在于《茶館》的歷史背景之中,《茶館》的三幕劇分別處于戊戌維新失敗后,北洋軍閥割據(jù)時期與國民黨 政權(quán)覆滅前夕,這些時候,時局混亂,中國都是處于一種對于前途摸著石子過橋的階段,茶館位于的北平更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因為它具有的強烈的政治意義,意味著北京的政治立場的轉(zhuǎn)變必須是陣痛而不是循序漸進,既黑又紅的重疊一來不符合歷史背景也平白增加了寫作的難度。可能很多人抱著“不破不立”的想法,而強加給了這個時代以展示革命力量的責任,在我看來,這已經(jīng)違反了歷史唯物主義的要求了。
第二點,雖然老舍對于舊社會的種種不公有著深惡痛絕的鞭笞,但在這部話劇本身看來,并沒有明確的政治指向性,所謂的“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的命題確實是穿鑿附會上的。王利發(fā)不是潘冬子,沈處長也不是胡 漢三,《茶館》中百姓與官員政治力量的對立并不是對等的,也沒有什么逼十急了走上革命道路的義舉,而是一種更為典型的上下級被壓迫的關(guān)系。這種不平等的關(guān)系,更具有普遍性,因為無論是軍閥還是國民zheng府,都是國家的掌控者,是一種暴力的象征,反抗的代價是巨大的,甚至是戲劇中可通過閱讀預見的。因此王利發(fā)最后的自盡也并非什么無聲的抗議,而是無奈的自絕。倘若非得加上點紅色氣息,那也得再寫部什么《康大力智取沈處長》才行。在《茶館》的劇本當中,應該說是見不到的。
雖然《茶館》并沒有展示出太濃厚的作者的政治立場,但是它所展現(xiàn)的階級矛盾,社會矛盾,依然可作為我們zheng府部門管理工作時候現(xiàn)在值得借鑒參考的案例,宋恩子吳祥子這類仗權(quán)魚肉的惡霸現(xiàn)在有沒有?唐鐵嘴這樣的封建余毒清沒清?說不好,也不能亂說,然而我們理論上可以開誠布公地去談,因為現(xiàn)在這可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至于管理的效果如何,那也不妨留心一些坊間有沒有大傻楊這樣打竹板的調(diào)侃世事的段子,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愛恨情仇皆故事,止不定調(diào)研出個猛料,百姓的生活也就能更太平些了。(張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