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第二部：當(dāng)時，我們正年輕東方狂歡節(jié)

章節(jié)字?jǐn)?shù)：5432時間：07-12-2309:38

我坐羅什的馬車到王城一路的顛簸本來該有助睡眠，可是我卻了無睡意我整個人處在極度亢奮中，不時盯著自己的雙手自從這雙手觸碰過他的臉后，我都舍不得洗手了我伸出手，閉著眼睛，在腦中描繪出他的輪廓，用我的手去再次感覺那微溫 的觸感，略有些扎人的胡 茬，消瘦的雙頰，順滑的皮膚不可抑止的笑，又漾上了我的臉

我就這樣一路時不時傻笑著，下午時分到了延城住進(jìn)了羅什早已安排好的定點客棧，還是個上房如果沒有他的預(yù)定，這會兒客棧也早就人滿為患了吃了些東西才發(fā)現(xiàn)開始犯困，好久沒有熬夜了，只有臨考試時才會去通宵教室結(jié)果整個剩下的時間我都在呼呼大睡希望我沒打呼嚕，如果真的不小心打了的話，希望沒吵到隔壁的人

蘇幕遮，又稱乞寒節(jié)，每年農(nóng)歷七月舉行是為了祈禱當(dāng)年冬天嚴(yán)寒，可降多的雪，來年便水源充沛蘇幕遮在唐代傳入中原，曾轟動京城，唐人寫的關(guān)于蘇幕遮歌舞的詩詞，就數(shù)量繁多李白，杜甫，白居易，李賀等等，都有描述到宋時，蘇幕遮成了詞牌名，最有名的蘇幕遮詞就是范仲淹的“碧云天，黃葉地”了玄奘在龜茲時，曾經(jīng)目睹蘇幕遮的熱鬧，并記錄了下來龜茲王請他一起觀看，歌舞到**時，龜茲王還邀請玄奘脫去袈裟鞋襪，共跳乞寒舞唉，玄奘不也看了歌舞？為何他就不能……算了，人家玄奘遠(yuǎn)來是客，入鄉(xiāng)隨俗也無可非議

我戴著早已在蘇巴什買好的面具，在街上晃蕩所有主干道全部都是人，大家都戴著假面，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都相互問好這樣融洽的氣氛，我的心情變得好跟著人群在街邊站著，不一會，游行隊伍開始來了先是一個鼓隊，以大羯鼓為首，坐在馬車上激烈地敲著，拉開了蘇幕遮的序幕后面跟著一群藝人，手上拿著各種大大小小的鼓，配合舞蹈動作，應(yīng)和著大羯鼓隔一段后面再來的是一群男女對舞，衣著端莊，雙手持絲巾兩端，神情莊重，舞風(fēng)古樸嗯，跟我們的大媽們逢年過節(jié)就上街表演的秧歌舞有點像然后又有方陣表演繩舞，頭戴花冠的妙齡少女，執(zhí)一根綴有各種花飾的繩子，舞姿飄逸，神情嫵媚后面再上來的是飄帶舞，猴舞，等等，看得我眼花繚亂每個方陣都有自己的小型樂隊，坐在鮮花裝飾的馬車上，蓽篥，箜篌，琵琶，角笛，等等，悅耳清脆

1903年，兩個日本人在蘇巴什故城發(fā)現(xiàn)了一個舍利盒，里面裝高僧骨灰他們將舍利盒偷偷帶回了日本，就存放了起來直到1957年，日本人發(fā)現(xiàn)舍利盒顏色層下隱約有繪畫痕跡他們撥去表面顏色，露出了原來的圖像，是精美到讓人驚嘆的蘇幕遮樂舞圖上面繪有各色人物，手執(zhí)西域特色的樂器，戴著假面，擺出不同的舞蹈造型如今，這舍利盒還在日本，我們自己研究，還得從日本拍了照，拿回國來

而眼下，早已經(jīng)消逝的東方狂歡節(jié)就這樣出現(xiàn)在我眼前，那份喜悅，無法言語蘇幕遮會不分晝夜，連演七天回去后如果能把這個盛大的古代節(jié)日復(fù)制出來，對研究音樂舞蹈風(fēng)俗民情的歷史傳承性，可以有清晰的認(rèn)識光是這些，就能引得多少同仁射來憤怒的紅眼呵呵，我笑暈了

已經(jīng)中午時分了，跳舞的方陣在沿著街巡演，路邊推出不少小吃攤，烤羊肉的味道引得我口水直流脫下面具，跟小攤主要了三串羊肉串這個時代的羊肉串級大，每塊肉跟雞蛋一樣大小在疆旅游時，羊肉串的大小，從南疆到北疆，從疆到內(nèi)地再到沿海，是依次減小的在南疆喀什，和田，庫車等地，跟一千六百五十年前一樣，是雞蛋大小的羊肉串，通常兩元一串而我們學(xué)校門前的小攤，是我見過的最小的羊肉串，一元一串，但女生都得吃二十串才能有墊底的感覺

把思緒從現(xiàn)代拉回眼前的古代節(jié)日，啃著羊肉看街上的人來人往邊吃東西邊看帥哥最帶勁，不過，看似帥哥好像不多啊，因為都戴著面具突然，我張著正準(zhǔn)備咬肉的嘴，忘記咬下去了

人群中有人向我走來，纖長的身材，穿著龜茲貴族典型的鵝黃色束腰式短裝這種裝扮，看上去很像中世紀(jì)時歐洲的騎士服，只要身材好，男人穿上都會英姿颯爽而那個男人，這樣的打扮，看上去尤為伏貼，加上身材高挑，在人群中簡直是鶴立雞群

雖然無法看到他的臉，也能斷定這是個極品男人這樣一個男人在朝我走來，而那身姿，怎么如此熟悉？他戴著一個鬼臉面具，面具下的眼睛，在走近我時，透出詫異和探詢的目光我瞇起眼，仔細(xì)打量那雙眼，是我熟悉的淺灰色我的心，突然快得要蹦出胸膛他……他……不是說不來的么？

“艾晴，是你么？”是他的聲音，卻有絲顫抖

“當(dāng)然是我”我舉舉挎在手腕上的面具，突然想起另一只手還擎著三根大得嚇?biāo)廊说难蛉獯炅送炅?，我滿口獠牙啃肉的模樣，我張著油呼呼的嘴瞪他的白癡樣，全落到他眼里了

正在懊惱，我跌進(jìn)了一個溫 暖的懷抱我的心砰砰直跳，混亂的思緒飛快飄過：他怎么……為什么他今天……

手上還高高舉著羊肉串，我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一樣，任由那個高大的男人將我一把抱住，騰空轉(zhuǎn)了幾個圈

“艾晴，你真的回來了……”

目眩中聽出，雖然有些像，但這不是他的聲音他的手臂沒有那明顯緊繃的肌肉，他不會這樣開心地大笑，他絕對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毫無顧忌地抱著我轉(zhuǎn)圈

我被放回地上，面前的他對著我微微傾下身，一手揭開了面具高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眼睛，長長濃濃的眉毛，淺灰色眼珠，像極了他身高和體形，也跟他那么相仿可是，臉沒有他那么狹長，皮膚也比他的麥色淺，嘴角彎彎，盡是調(diào)皮我隱隱浮出的失落，立刻被另一陣欣喜淹沒

“弗沙提婆”這次，換我抱他了只是，為何他那么高啊

放開他時看見他一直沒合上笑的嘴對我努努：“艾晴，你嘴上的油全蹭在我衣服上了”

剛剛覺得抱那么一大小伙有點不好意思的心，立馬被這句話嗆了回去這死小孩，還是沒變

“所以，你要請我吃飯”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手上的肉串，已經(jīng)被他奪下，還給了小販然后我就被他拉著走，都沒時間嘀咕一聲，浪費(fèi)糧食啊你個敗家子

我瞪著眼前一盤盤看上去蠻像那么回事的菜肴發(fā)呆有多久沒吃過中餐啦？有多久沒見過白米飯啦？這個時代，米是從漢地運(yùn)來的，在西域吃頓米飯，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瞧瞧這里的擺設(shè)，還弄個包廂坐坐，我嘴里塞著飯，心里嘀咕，還真是個敗家子

對面的他卻沒吃太多，只顧一直盯著我看，嘴角的笑，總也抑不住看得我心里發(fā)毛，只好低頭猛吃進(jìn)來一個漢人女子送菜，他依舊舉著那攝人的笑道謝，看得那女子臉色紅紅，退出去時竟撞上了門

唉，我嘆氣“弗沙提婆，知不知道你這樣對人笑會害死天下所有女子的”

“哦？”他眉毛一挑，身子前傾湊近我：“那，艾晴你呢？”

死小孩，居然對我說這種話我看看他陽光帥氣的臉，吞吞口水：“別別，我老胳膊老腿了，還是讓我多活幾年”

他放聲大笑起來他的笑跟羅什不同他笑得張揚(yáng)，笑得毫無忌憚而羅什的笑，永遠(yuǎn)都是那么風(fēng)輕云淡

“艾晴，你是仙女，你不會老”他突然收住笑，換上認(rèn)真的口吻對我說

我張了張嘴，始終說不出什么唉，是我自己對他說的，他又目睹過我的突然消失早知道會回來，就不該在他幼小的心靈里播種這么個爛理由現(xiàn)在，這個幼小的心靈被我歪曲了十年，還能扳得回來么？

“艾晴，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我一呆，腦子快轉(zhuǎn)動：“昨天”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快三個月了那樣的話，他就會知道我一直跟羅什在一起羅什，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愛他……保護(hù)他……

然后他問我住哪兒，我跟他說了客棧的名字他看看還在往嘴里塞米飯的我，不耐煩地問：“你還要吃多久??？”的eb

我愣：“你有事嗎？這么急？”

“當(dāng)然有事”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我，“要去幫你搬行李啊”

“去哪兒？”的86

“當(dāng)然是國師府”

弗沙提婆跟著我去客棧退房，我收拾東西時，結(jié)果被他看到了我的小內(nèi)內(nèi)，他竟然拿著我的BRA一臉好奇地問這是什么，害我鬧了個大紅臉然后他不由分說扛上我瀟灑地扔出一串錢給掌柜，大手一揮“不用找啦”唉，這敗家子

快到國師府時我惴惴地拉住弗沙提婆：“哎，你要怎么跟別人說我??？我的模樣可是十年未變啊”

他停下腳步，眼珠轉(zhuǎn)了幾圈：“嗯，那就說你是艾晴的侄女，叫小艾晴好了”我暈不愧是兄弟倆，思維方式還真像

“不過，我不會瞞父親的”他臉上顯出認(rèn)真的神情，“我從來不瞞父親任何事”

鳩摩羅炎，那個學(xué)者般儒雅的人他的話，應(yīng)該能接受我這樣怪異的出現(xiàn)

我撐眼盯著面前的一切還是我原來的房間，擺設(shè)一點都沒變，床 頭墻面上甚至還有當(dāng)年讓弗沙提婆默寫的字帖他當(dāng)時一定要貼在那里，我拗不過，只能讓他默完一張就貼一張字跡歪歪扭扭的，以前看著就嘆氣，現(xiàn)在，居然無比親切

“房間可是每天打掃的，就等你回來”有絲氣息落進(jìn)我耳朵，癢癢的，心里流過一陣溫 暖

“來，再帶你看樣?xùn)|西”還沒容我感動夠，就被他拉著走唉，還是跟小時一樣性急

我被拉進(jìn)他的房間這里倒是變化挺大的，墻上掛著好幾把劍，看劍鞘的制作工藝就知道是好劍一個小小的書柜，匆匆掃一眼，幾乎都是吐火羅文和梵文梵文我看不懂，估計是佛經(jīng)一類吐火羅書籍，都是兵法和戰(zhàn)爭類少數(shù)幾本漢文書，是《孫子兵法》，《韓非子》、《戰(zhàn)國策》之類的

我正在打量他的房間，看他小心奕奕從柜子里拿出一副畫框似的東西，小心揭開裹在上面的棉布，露出里面的一副畫我張大嘴，是多拉A夢，我送給他的年禮物他居然把它當(dāng)成一副稀世名作一樣裱起來

我抬起眼看他，叫一聲“弗沙提婆……”

“你先別急著哭鼻子，還有呢”他從枕頭底下翻出一本書塞進(jìn)我懷里，是本《詩經(jīng)》，書的葉邊卷得厲害，都快被翻爛了“你隨便翻哪一頁，然后考我”

我沒翻書，想了想：“《國風(fēng)?邶風(fēng)》里的《擊鼓》會么？”

他咧嘴一笑，雙手背在身后，踱起方步，晃起腦袋，抑揚(yáng)頓挫地念：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dú)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這是《詩經(jīng)》里我最喜歡的一首我跟弗沙提婆都是講吐火羅語的，不像羅什，講的是漢語乍聽弗沙提婆背漢語詩，聽他怪異的發(fā)音，我想笑，又覺得鼻子酸的好難受

“記得么，你說過，只要我背出《詩經(jīng)》你就會回來？”我點頭，真沒想到我當(dāng)初只是隨口說說的，他卻當(dāng)了真的f4

“第一年，我就背出了全部《詩經(jīng)》，結(jié)果你沒有回來我就想，是我沒學(xué)好，所以第二年我又背了一遍，可是你還是沒回來每年漢歷正月初十，我就到你房間背一遍《詩經(jīng)》，背了十遍，你終于回來了……”

“弗沙提婆……”

“感動么？”

我點頭，鼻子太酸了，我快撐不住了

“那讓我抱一下”

一個惡狼撲上小紅帽，我一把PIA開他剛剛想涌出的眼淚通通吞回肚子里去了

那天還去見了鳩摩羅炎十年時間，他的兒子們都已成長到人生最絢爛的年紀(jì)，十年時間在他身上卻如被刀狠狠削過原來就清癯的臉是瘦得形削見骨，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他今年也就五十幾歲？可是，看上去身體很不好，不時咳嗽可是那雙鑲嵌在深凹眼窩中的淺灰色眼睛，那雙充滿智慧與人生感悟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突然心弦撥動，羅什的眼，好像他啊

嬉皮笑臉慣的弗沙提婆，在父親面前卻神態(tài)極為恭謹(jǐn)，一臉認(rèn)真地用梵語跟鳩摩羅炎交 談鳩摩羅炎不時用驚詫的眼光看向我，看得我心里一陣慌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沒對我奇異的來歷說什么，就用吐火羅語溫 和地要我安心住下，府里的人會以貴客待我我猜的果然不差，睿智如鳩摩羅炎，就算他也無法弄懂我的真實身份，卻絕不會將我當(dāng)巫女燒掉也難怪他能有這么兩個出色的兒子，而兄弟倆又如此尊敬父親

那天夜里，在我先前住了三個多月的房間里睡得無比香甜睡前想到，不知羅什知道我回了國師府會做何想法唉，不知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他會想到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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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蘇幕遮：文中所寫的蘇幕遮的一系列舞蹈，參考的是“天山南北叢書”——遺落的西域故地文明探秘之《龜茲古國》關(guān)于克孜爾石窟的史料，參考的是一本比較專業(yè)的書——《克孜爾石窟探秘》，都是我在克孜爾石窟買的呵呵，在疆時買了很多書，斯坦因的《沙埋和田廢墟記》，《發(fā)現(xiàn)藏經(jīng)洞》，《中國探險手記》，斯文赫定的《戈壁沙漠之迷》，還有一本級重的《疆文物古跡大觀》，光這本磚頭就費(fèi)了偶360大元回來時，光是一個大背包就重20多公斤，把偶累得，還差點在機(jī)場交 行李重費(fèi)如果親們有興趣，小春可以列個關(guān)于本文的書單給大家，不過，小春參考的都有點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