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第二部:當(dāng)時,我們正年輕我們潑水去
章節(jié)字?jǐn)?shù):4892時間:07-12-2610:30
蘇幕遮最后一天,我居然不是被蹲在我面前的大蘿卜弄醒,而是外面?zhèn)鱽淼膯顓嚷暫碗[隱的歡笑聲,將我從跟羅什一起看日出的美夢中拉回現(xiàn)實
“艾晴,沒見過像你那么喜歡懶床 的女人起來啦,今天可是蘇幕遮最熱鬧的一天哦”
我哼哼唧唧地,仍然閉著眼,真想重回到夢里我跟羅什,也只有這樣在夢里能毫無忌憚地手拉手了
“你再不起來,我要抱你起來了哦”
我“噌”一聲,立馬起床
我跟弗沙提婆帶著面具出了門,剛打開國師府大門,我就傻眼了地上到處是水,路上走著的人,衣服都是濕的,他們也不在意
“這這是……”
“來,先帶你看看蘇幕遮的最后一天,最有意思了……”音樂聲又在街角響起,弗沙提婆拉起我,飛快地朝音樂聲方向奔去
一輛平板車在緩緩行進(jìn),上面坐著幾個吹嗩吶的一個大木桶,里面盛著水,兩個小伙子在舀水,沖著行人將水潑灑過去,嘴里一邊嚷嚷著“豐年來到,禳災(zāi)滅禍”家家戶戶門大開著,門前都有一桶水,也有人在向平板車上的人潑水每個淋到水的人,雖然戴著面具看不到表情,但肯定都是笑呵呵的,滿大街笑聲不斷我一下子興奮起來,居然看到了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潑水節(jié)
大蘿卜靈巧地躲過了一勺水,卻央及池魚,濺濕了我的裙擺“走,艾晴”一把被蘿卜抓過,他眼里跳躍著歡快,“我們潑水去”
他又拖著我回到國師府院子里居然有了一輛裝飾好的馬拉平板車,車上也是一大桶水他招呼一聲,一個年輕小伙就樂呵呵地上車駕馬,又上來兩個人專門負(fù)責(zé)吹嗩吶他把我扶上車,然后自己縱身一跳,姿勢瀟灑上車后他塞給我一個勺子,對著駕車的喊一聲“走咯”馬車起步,嗩吶響起,我們就這樣在嗶嗶叭叭聲中巡街潑水去了
我在泰國也經(jīng)歷過泰歷年——宋干節(jié),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潑水節(jié)那天曼谷街上到處有人拿著水槍,馬路上一輛輛皮卡車,音樂聲放到最響,年輕男女不停從大塑料桶里往行人潑水到人多的地方,就停下來打場水仗有時跟公交 車并列了,就往公交 車?yán)餄姳粷姷娜怂につ樕系乃?,樂呵樂呵的不過我那次只是作為旁觀者一直在旁邊看,雖然也被潑了,還有一群不認(rèn)識的泰國人,跑到我面前在我臉上涂一種白色的粉,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把自己切身融入進(jìn)去
一路上到處都是潑水的人,我們朝街上的人潑,他們也朝我們潑遇到馬車交 會,兩匹馬車就會停下來先打一場水仗,嘴里還不停地說著吉利話剛開始我還挺斯文的,舀一點水灑在人身上意思一下就行了后來自己被潑多了,全身盡濕,我也豁出去了,大勺大勺地招呼別人,然后左搖右擺地躲避明槍暗炮現(xiàn)在是夏天,龜茲氣候又干燥,水潑在身上,沒什么不舒服反而沖掉了汗我大聲尖叫著,從來沒這么開心地玩過街上還有人拿著用木筒做的水槍,一推活塞,就能把水柱打得很遠(yuǎn)有人沖我開了一槍,我躲,結(jié)果在晃悠的馬車上沒站穩(wěn),朝一旁跌下去
我沒跌下馬車,而是跌進(jìn)了一個熱氣騰騰的懷抱他的淺灰色眼珠近在咫尺,眼光在我身上掃視,從頭看到腳我突然意識到,我的衣服緊身貼著,拿言情文里常用的詞,就是“曲線畢露”除了眼睛,看不到別的,但可以想像這個大蘿卜現(xiàn)在會是什么表情我的臉有點燙,幸好帶著面具,趕緊掙扎著起身他這次倒也沒像往常一樣吃我豆腐,只是慢悠悠地盯著我,嘆了口氣:“艾晴,你的胸實在太小了……”的9
一大勺水從他頭上淋下我當(dāng)然不能跟那群龜茲波霸 MM比啦
“不過,聽說多搓搓可以大一些”
第二勺水伺候他
他摔摔頭,褐紅色的卷發(fā)**地貼在額上,不怕死地又添一句:“我可以幫忙……”
水已經(jīng)不管用了,我直接沖上去,掐死他算了,免得留在世上禍害人
馬車慢慢悠悠在城里走著,我們的水很快就用完了弗沙提婆叫馬車停下,他和那幾個小伙子把空水桶搬下,去流經(jīng)王城的銅廠河支流打水我跟著一起跳下車,幫他們舀水弗沙提婆剛剛比誰都玩得瘋,全身濕透,夏天的薄衣服貼在身上,里面緊繃的肌肉隱隱顯露出來,背后的倒三角是明顯看著這么性感的男人,我不流口水簡直不是女人了
“怎么樣,對你看到的還滿意么?”
這這這不是典型的言情文里的小白句子么?我被雷倒了……后媽,求你別那么小白了好不好?這句話已經(jīng)被評為男主對女主最雷的對白之一其它評出來的還有“我該拿你怎么辦”之類的,哈哈,作者寫文寫發(fā)狂了,拿小弗虐一下……
我立馬又伺候了一勺水,結(jié)果他靈活地躲開,背后一個無辜的人受害了……
那個人衣服原本是干的,現(xiàn)在被我潑濕了,有點狼狽地向后躲他個子高瘦,穿著月白色束腰短袍,帶一個獅子面具,渾身居然有著不可言喻的飄然氣質(zhì),即便是在這么多人中,仿佛,他也是孤單的我心頭狂跳,急急地看向他眼睛,他卻早已轉(zhuǎn)身離去我想追,被弗沙提婆揪住愣了愣神,我輕搖搖頭一定是錯覺,他怎么會來呢?再說,那個人明明是略帶褐色的披肩發(fā)可是,為何看見那樣一個孤獨的身影我會難過?連弗沙提婆的調(diào)笑,都沒精神去還嘴了
馬車再次前行,我曾住過的客棧,一晃而過……
我們終于回國師府了,弗沙提婆仍沒玩夠,還叫叫嚷嚷要再去潑都瘋了一整天了,這家伙,玩性還真大
進(jìn)了門,就覺得氣氛有些異樣,仆人們好像都有些嚴(yán)肅一襲褐紅僧衣,一個萬世孤獨的高瘦身影,站在院子里凝神對天聽見我們的聲音,轉(zhuǎn)過身,風(fēng)輕云淡……
那一刻,我的眼濕了羅什,我有多久沒見你了?久到我以為有一世的漫長
他的眼波,在我身上流轉(zhuǎn)臉頰上,紅暈飄過我還是渾身濕透,在弗沙提婆面前我還無所謂些,在他的目光下,我居然有些心跳,有些燥熱 臉,不由自主低了下來
我臉上覆著的面具被揭開,肩膀上又搭上了蘿卜的爪子:“大哥,你看看誰來了?是艾晴,我們的仙女消失十年終于回來了”
羅什眼睛一抬,看向我些許驚訝,迅隱去對著我,雙手合十,平靜地一鞠:“羅什拜見師父”
他竟然以這么正式的方式在弟弟面前待我我有些錯亂,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怔怔地望他
“快去換衣服,瞧你,都濕透了,當(dāng)心著涼”弗沙提婆第一次用這么寵 溺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尷尬地望向羅什,他卻眼波不驚,看不出一絲表情
我一下子無端煩躁起來,覺得弗沙提婆放在我身上的手似乎長了荊棘,刺得我憤悶地摔開,疾步向房間走去
聽見弗沙提婆在身后訕笑:“女人么,就愛無緣無故發(fā)點小脾氣……”
羅什突然出言打斷他,語氣有些凜冽:“你也去換了衣服,等會到父親房里來,我有事要說”
我換了干凈衣服,披散著濕發(fā)在院子里踱步兩兄弟現(xiàn)在都在父親房里,不知羅什要跟他們說什么我的心到現(xiàn)在還是凌亂,他今天為什么來了?他的小乘師父盤頭達(dá)多還在他那里么?
正在心神不安,鳩摩羅炎的房門打開了,弗沙提婆臉色發(fā)白地出來,看見我,默默地走近,然后將我一把摟入懷中我咬牙掙扎,這次一定不能讓他得逞,我絕不想讓羅什看見這樣的情形
“艾晴”弗沙提婆強(qiáng)按下我的掙扎,聲音哽咽:“母親她……過世了……”
我心中一凜,忘了掙扎原來,他回來是為了通報家人這件事的……眼睛抬起,看到他正站在父親房門前的臺階上天色已暗,昏黃的光線籠著他,勾勒出寂寥的弧線
“大公子,你的房間已經(jīng)打掃好了”鳩摩羅炎讓家中所有仆人都稱呼羅什為大公子,即便羅什早已是名震西域的**師父親這么做,是想要提醒兒子:在家中,他仍有一個世俗的身份么?
他略一點頭,下了臺階向自己房間走去,無視院子中間的我與弗沙提婆經(jīng)過我身邊時,我看到他嘴角緊抿,目光清冷,仿佛俗世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我心一擰,痛得落下淚來,用盡所有力氣掙脫弗沙提婆的鉗制
“艾晴,怎么啦?”弗沙提婆似乎亂了方寸,手忙腳亂地拍我的背,“我很開心你會為我哭可是,別哭,求你……”
我摔開他的手,沖回房間,插上門銷
“艾晴,開門”弗沙提婆在拍門,我沒理,只顧埋頭到毯子里心情郁悶時,我都會鴕鳥一下,允許自己折磨自己一夜 ,然后,第二天,又是的一天所有的不快,通通拋掉,天下沒有什么過不去的檻可是,我還是沒想明白,我到底為什么哭?
“為我母親哭,不值得”
嗯?我從毯子里鉆出來,看到弗沙提婆蹲在我面前他進(jìn)我房間,似乎從來都沒走過正門
此刻的他,臉上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些許悲哀,些許憤恨,些許的……痛……
“母親從來都沒有顧過這個家,她心里,只有修行解脫,進(jìn)登極樂世界,從此不再輪回”他嗤笑著,胸膛起伏,“我不明白,那個極樂世界,就真的比現(xiàn)世好么?比擁有丈夫和孩子好么?”
他咬著嘴角,深吸一口氣:“甚至連兒子,她眼中也只有大哥,沒有我她生下我,只不過是在決心出家前,再給父親一個交代,讓我傳承血脈,履行她在俗世間最后一樁責(zé)任所以,她帶著大哥一起出家,留我為這個家傳宗接代這二十一年來,我見過她幾次?父親如此惦念她,她又為父親做過什么?成佛,真的可以使人感情冷漠至斯么?”
他突然站起來,腰桿挺得筆直,朗聲說:“世人都想成佛,我偏不成佛的代價,便要離棄現(xiàn)世一切情這樣成佛,就會快樂么?我寧愿墜入阿鼻地獄,也不要現(xiàn)世壓抑自己人生不過幾十年,下一世,我也不求為人,只要這一世,隨我所想,得我所欲,管它下一世變成豬狗還是蟲蠅”
我呆住,忘記哭了他從來沒有跟我講過這么內(nèi)心的話,他的游戲人間,他的玩世不恭,心底深處,是對母親拋家棄子的反抗么?是對佛教描繪出的死后世界的絕望么?
“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如此而已”我拋下毯子,站在他身后,柔聲說:“弗沙提婆,珍惜現(xiàn)世,沒有什么不對”
他整個人輕顫了一下,回轉(zhuǎn)身定定地望我:“艾晴,你不認(rèn)為我離經(jīng)叛道么?”
在這個人人都無比虔誠信仰佛教,人人都為自己的來世畫一個美夢的龜茲,他的想法,還真是有些驚世駭俗了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fù)坐愁”想起鮑照的詩,嘆一口氣,“弗沙提婆,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在我看來,不過是想抓住眼前,及時行樂只是,你這樣游戲花叢,心中無愛,又能快樂到哪兒去?”
“心中……無愛么?”他口中喃喃,眼神一時迷茫起來
“也許有,只是你從來不知道什么是愛你都不敢承認(rèn)你其實是愛母親的正因為愛她,才想知道她的擁抱是否溫 暖,才在乎她有沒有顧家,才嫉妒你大哥得到她多的關(guān)心,才會反抗她所追求的解脫”
“艾晴”他眼里閃著一絲莫明的光,低低喚我,“你說,母親是愛我的么?”
“當(dāng)然是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她不是不愛你,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在愛,而你沒有感受到,或者沒有給你期望的那么多而已等你自己做了父親,自然就能體會他們當(dāng)年的心思了”
他沉默,眼圈開始泛紅他其實,還是個渴望母愛的大孩子
那一夜 ,他破天荒第一次用那么認(rèn)真的口吻跟我說話,沒有動手動腳,沒有嬉皮笑臉連走的時候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全然不像以往的他我早早滅了房里的油燈,坐在窗前一直盯著對面的房間他瘦長的身影會不時晃過窗口,雖然看不清,也惹得我一陣心跳我就這樣盯著,直到他房間的燈光熄滅黑暗中,我思緒萬千,難以平靜
蘇幕遮,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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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潑水節(jié):蘇幕遮上帶面具,潑水,街舞,都是史實蘇幕遮流傳到日本,仍著胡 服,戴假面,拿盛水皮囊潑水,至今仍在日本民間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