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風雨,我們一起渡過暴風雨的前兆
章節(jié)字數(shù):494708-01-0809:12
我們每個白天都過得很充實他先默寫出一段梵語經(jīng)文,然后逐字與我推敲,有時為了一個詞語就要耗掉半天時間我們的進度并不快,因為他的漢語雖然可以流利地說,但要形成文字,尤其是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古漢語,難度還是很大而我,能看古籍卻不代表能寫,在這方面也很吃力不過,我們并不需要趕度日后羅什在姚興支持下,會在長安設(shè)立大型譯場,有幾千參加者這部《維摩詰經(jīng)》據(jù)說就有一千二百多人一起參與我們現(xiàn)在做的,只是練手,希望能為他以后打點基礎(chǔ)所以這樣相視一笑,其樂融融往往等宮女們進來擺食物,點燈,才意識到時間流逝得有多快
我們的共同生活中,還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內(nèi)容:**隨著對彼此身體和反應的熟悉程度增加,我們的**也加和諧他不是沒有掙扎,這種心理上的矛盾始終伴隨著他可他除了是個虔誠的奉佛者外,他還是個男人,有男人的身體和男人的**他的斗爭每次都以向身體投降告終戰(zhàn)勝了,起碼暫時戰(zhàn)勝了宗教但是能勝利多久?我不能預測從佛陀時代開始便制定了嚴格的禁欲,我無法改變他從七歲起就篤信無疑的價值觀人生觀,他奉佛的時間比愛我的時間長多了我不想用來剝奪他對理想的追求,我只希望潛移默化感染他**不是罪惡,和理想可以并存
和理想真的可以并存么?魚和熊掌可以兼得么?如同一個無法論證的哲學命題,這個矛盾,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認,始終存在在我們軟禁期間的封閉環(huán)境里暫時可以忘卻,但一旦我們走出這個金色牢籠,我們又如何去面對世人呢?苦笑一下,這么看來,這個籠子還是有好處的
所以我在寫考察日記時,一直在思考為什么佛教要擯棄性,宗教與性的關(guān)系到底是怎樣的
原始宗教對性采取了肯定的態(tài)度,崇尚它,讓人享受大自然的快樂原始宗教的儀式里,性活動會成為最崇高最神秘的膜拜根本原因在于原始宗教是產(chǎn)生在生產(chǎn)力落后,生活條件惡劣的人類早期性能帶來種族繁衍,為部落增添多的人口
可是隨著生產(chǎn)力的逐漸提高,物質(zhì)追求不能滿足精神追求時,系統(tǒng)化的有理論基礎(chǔ)的宗教便出現(xiàn)了幾乎所有的高級宗教都以否定現(xiàn)世、崇尚來世、追求永生為基本原則可是人在性活動中能感受到其他事物無可替代的快樂,如果肯定了性,就是肯定了現(xiàn)世的歡樂,就會影響對于靈魂得救說法的信仰與忠誠
宗教都崇尚神靈,神靈高于凡夫俗子宗教崇尚精神,而凡夫俗子則往往沉溺于現(xiàn)世中的口腹之欲與**的歡樂,宗教不能和凡夫俗子處于同一條水平線上宗教拔高到精神層面,就要否定現(xiàn)世中得來的快樂,把**的需要提高到精神的階段,使它升華,才能讓人們有所信仰,有所追求
印度教崇尚禁欲素食,可是在卡朱拉霍Khajuraho,卻有著舉世聞名的**神廟,近一千年前的神廟里密密麻麻雕刻了幾萬幅各種**姿勢的浮雕這些平常人無法做到的**姿勢,是天神們在上天才能享受到的印度教有個故事,一個年輕人沉湎于現(xiàn)世的歡樂,不愿意修道天神來責問他,他說他在現(xiàn)世中已經(jīng)可以享受到一切了,他不愿意放棄這些既得的享受,苦行修道去往天堂于是天神帶他來到了天堂,他看到了人世間無法找到的絕世美女 ,品嘗到了人世間無法做出的美味佳肴,一切的一切都是人世間無法比擬的所以,當他回到人間,便對人間女子,平常食物再也提不起興趣于是,他靠著苦修,終于在死亡后去了向往的天堂
“每天看你都在寫,到底是寫些什么呢?”
我合上筆記本,回頭對著他燦爛一笑:“寫我自己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你,起碼還有白紙黑字提醒我跟你在一起時發(fā)生過的點點滴滴”
“艾晴,我們不會再分開……”他渾身顫抖著,緊緊抱住我,像海中溺水的人緊緊抱住了一根殘桅斷桁他的頭枕在我肩上,面頰貼著我的脖子,長出的胡 茬扎得我微疼
真的能嗎?為什么我總有不祥的預感呢?羅什,你的智商比我高,你恐怕早就嗅出暴風雨來臨前變味的空氣了……的a9
“胡 子又長了,來,我?guī)湍闾辍?/p>
暴風雨的前兆在我們軟禁生涯第二十天后終于到來了,呂光要見羅什我想跟著去,他卻不允許我本來要堅持,卻被他一句話打消念頭:“艾晴,你想讓呂光知道你對于我的重要性么?”
看著他堅韌地離開,我心顫手抖,眼皮直跳我能猜到呂光見他的目的,是為了看他是否已被奢華的生活消磨掉意志我也能猜出這次會面的結(jié)局,羅什肯定還是會拒絕承認他我知道這拒絕的后果,呂光將用當眾侮辱的方式打壓他在民眾中的神圣權(quán)威
不知等待了多久,當他鐵青著臉步履沉重地出現(xiàn)在寢宮門口時,我的心,一直不停地往下墜……
“你依舊拒絕他,對么?”
他抬眼,眼底有著沉沉的疲倦“不用擔心,我沒事……”
我環(huán)顧四周,看著軟禁了二十天的奢華大殿:“這錦衣玉食,很快便要到頭了……”轉(zhuǎn)頭面對他,定定地說:“羅什,你再不從,他應該沒有耐心等下去了剩下來的,便只有一條路”
他臉色一下子有些發(fā)白聰明如他,不會猜不到呂光最后一個方法的
“你既然不能被他所用,他便會想方設(shè)法毀了你的聲譽,打壓你在西域民眾中的威望這樣,你的號召力失去,對他的威脅也就沒有了”
“艾晴,這些,羅什都想到過但我若屈從于他,又會帶來怎樣的結(jié)果?”他看向窗外純凈的藍天,悲憫布滿整張清俊的臉,“百姓遭殃,生靈涂炭啊我一人受辱,總好過為虎作倀”
“他會讓你在眾人面前騎惡牛劣馬,看你一次次摔下,以此取笑”
“不過是身體受辱,又有何懼?”清澈的眼波看向我,嘴角浮出了然的笑,“艾晴,你為了羅什泄漏天機,不怕佛祖責怪么?”
“我也沒別的天機可以泄漏了”眼圈紅了,想起那樣的羞辱就心疼難忍可是為什么只有幾個字的記載,如果可以詳細些,我也許可以找到辦法預防“羅什,我僅知道他會讓你騎惡牛劣馬,可我不知道這會發(fā)生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他還用了別的什么殘忍的手段對付你”
“不用但心這些,都不是羅什最怕的……”
我頓住,探頭望他他最怕的是什么?他卻回避我的眼睛,緊盯著窗前的藍天天空下,幾只鳥兒飛過,自由 而歡暢我們何時能飛出牢籠呢?不光是拘禁我們身體的牢籠,重要的是我們自己心靈的牢籠
這以后我們的日子陷入一種莫名的悲凄每天譯經(jīng)時我也好他也好,都心不在焉,卻強撐著對彼此微笑晚上的纏綿 變得癡長激烈,每次似乎都是世界末日前的**一刻,直到精疲力竭彼此相擁著沉沉睡去
五日后他又被呂光叫走,而這一次停留的時間長等他步履沉重地回來時,光潔的額頭上居然有個紅腫的大包最讓我害怕的,不是這個紅腫,而是他臉上從未有過的絕望
我跳起來,扶住他搖晃的身子讓他坐下,心痛地五臟六腑絞成一團 問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卻不答話,目光凝滯想去拿藥膏,卻被他拉住
他留戀地看著我,伸手撫上我的臉:“艾晴,一旦得自由 ,你便去弗沙提婆那里,他會拼出性命保護你的”他猛然將我摟進懷,胸膛傳來的心跳聲比任何時候都紊亂“佛陀垂憐,聽到羅什祈求,派你來此雖然只有連一個月都不到,羅什已經(jīng)感激不盡,別無所求了”
這種決絕的語氣,讓我一下子全身冰涼我最擔心的最不愿發(fā)生的事,果真出現(xiàn)了掙開他,緊盯著他的眼,嘴角狠狠咬下,只有這種疼能讓我清醒地說出話來“羅什,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尋思如何死?”
他渾身一激,悲傷到極點的目光籠罩著我,卻又趕緊偏頭,穩(wěn)一穩(wěn)顫抖的肩膀:“艾晴,你別胡說,我怎么會……”
“羅什,你忘了要弘揚佛法普渡眾生的使命了么?”我打斷他,用盡力氣喊,“你忘了中原還有無數(shù)民眾在這亂世中苦苦掙扎么?”
“還有我,我歷經(jīng)千年寧愿拋棄家人身受輻射來到你身邊,不是為了陪你這一個月時間”我咆哮著,從沒有這么怒氣沖沖過,“你要是愛我,就要為了愛活下去,這樣才偉大”
“死,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忍辱負重活下去,最終完成使命的,才是強者”我抓起他的手,狠一狠心,咬下去一絲咸味混著淚水涌進嘴,苦楚而酸澀
我抬頭,看他渾身顫抖卻強忍住疼,歷聲大喝:“羅什,你記住,你的使命比性命重要”
盯著我的目光,由之前的絕望逐漸變暖,他突然放聲大笑,語氣里充滿曠達:“好艾晴,活下去我們一起活下去!”看了看手背上的牙痕,堅定地點頭,“羅什以后,絕不言‘死’這一字”
然后他又恢復了一貫的溫 柔,大笑轉(zhuǎn)成淺笑:“艾晴,你總是有辦法讓羅什清醒過來”
我噓出一口氣,心痛地到處找藥給他敷本來只想留個牙印就可以了,怎么剛剛就這么控制不住呢?
“艾晴,你歷經(jīng)千年寧愿拋棄家人身受輻射來到我身邊,千年是指天上地下的時間差別么?你的家人如今是在天上等你?輻射又是什么?”
給他涂藥膏的手抖了一下,抬頭看到他思量的眼神“羅什……”
嘴被輕輕捂上了,他用另一只不需要涂藥的手溫 柔地蓋住我“泄漏天機不是好事,佛祖會怪罪你所以,以后定要慎言就算對羅什,也絕不可說”
那天夜里我一直輾轉(zhuǎn)難寧清穿文里女主最常說的就是——我知道結(jié)果卻不知道過程可是對我來說,一千六百五十年比康熙的兒子們久遠太多,連史書上短短一千來字的記載,有多少真實性都難以保證,何況這只字片語的背后會是怎樣的過程,我是一點都無法預測
深夜里傳來若有若無的幽幽嘆息聲,是他他應該也能感覺出我的無眠只是,我們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著,直到天光微白
僅僅過了一天,他又被呂光召去了他剛離開,馬上就有個宮女送換洗衣服進來,告訴我這些衣服都是最的,又拍拍衣服,眼神和動作都充滿暗示我疑惑地翻開,在里面找到了一塊有字的絲綢帕子
那幾個吐火羅字母匆匆而就,筆畫潦草“昨日大哥與呂光爭執(zhí)甚烈呂光以你為要挾,大哥在殿上憤而觸柱,企圖自盡,幸被阻擋但呂光已放棄說服大哥,現(xiàn)下恐有意對他不利三日后王與呂氏去雀離大寺,大哥會被帶去無論呂光提何要求,都要勸大哥暫時答應如今,只有你能勸動他切記”
憤而觸柱,憤而觸柱……那個觸目驚心的紅腫大包,原來是這樣……帕子落下,如枯葉一般,柔弱地飄蕩著,貼到地上窗外天依舊湛藍,夏日午后的熱風吹拂進來,后背汗?jié)窳?,衣服粘粘地貼住,極不舒服
“呂光以你為要挾”,你最擔心的,是這個么?眼前一切變得朦朧,酸澀入鼻那樣瘦的身子,在為我撐起一片不被雨淋到的天艾晴艾晴,你是21世紀來的,別再管什么歷史了,用你所有的力量救你愛的人
他沒過多久就回來了,臉色依舊慘白,卻仍是堅韌的目光“艾晴,他已經(jīng)答應放你了,明日你便可離開”凄清的臉上露出寬慰的神色,伸手撫上我的臉,這是他與我在一起時最常的動作“出去后到弗沙提婆那里,等我得了自由 ,便來找你”
“羅什,你為了讓他放我,答應他什么了么?”
“他三日后要去雀離大寺禮佛,我會隨同一起去”
我偏頭,將欲滾落的淚吞回,平一下呼吸,回頭看他“羅什,你在他面前為了我要撞柱,他豈不知拿我可以要挾你?怎么可能憑你的懇求就輕易放我走?”嘆口氣,他雖然聰明,卻從來都認為人心本善,不知道陰謀權(quán)術(shù)“只怕明天我一出這院門,根本到不了弗沙提婆家”
他的臉色加慘白,咬住下唇,痛苦地閉眼:“本以為起碼可以為你做些事羅什不是沒想過這點,只是,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辦法讓你走我也只能相信呂光一次了……”睜開清澈的雙眼悲慟地看向我,“對不起,羅什無能,保護不了你……”
“羅什,不必擔心我,我有本事可以脫身的”我靠進他的懷,貼近他的心跳“只是,我在考慮如何讓我們倆可以一起脫身”
我們偎依著坐在地毯上,天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宮女進來點燈,羅什叫她們退下已經(jīng)到九月了,夏天酷暑已過,夜里的那一絲涼意,卻像是攝氏零下的冬日偌大的宮殿里,我們只有在彼此身上才能尋找到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