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不負如來不負卿臨終日子

章節(jié)字數(shù)：348308-10-1712:34

“道標師傅”

我轉(zhuǎn)頭，看著似曾相識的身影悄然走近已久俏麗的臉，靈動的眸子，干凈的如同古代毫無污染的藍天只是發(fā)髻挽起，已是少婦 裝束，減了幾分嬌憨，卻多了成熟女 子的魅力再次見她，我的心仍有悸動

容晴容雨本來拉著我的手嘰嘰喳喳地拼命說話，見到絡(luò)秀，立刻甩開我，飛撲上前，扎進絡(luò)秀懷里我看著絡(luò)秀對兩小兒寵 溺地說話，用帕子擦他們的嘴，溫 柔的神情像極了我記憶中年輕時的母親

我有絲傷感她不叫我“小什”，而是一本正經(jīng)地叫我“道標師父”慢慢踱步到她身邊，笑著看她：“絡(luò)秀，四年未見，你可好？”

她抬眼，純凈的雙眸在我臉上盤旋，眼里蘊著水一般的柔情那一刻，我有點嫉妒她的丈夫了她叫送她來的車夫帶兩個小兒坐上馬車，轉(zhuǎn)頭對著我恬淡一笑

“還好”她的臉頰飛過紅暈，頭低下，露出玉琢般的頸項清脆的聲音響起，“夫家對我很好，我已有一兒了……”

我一怔，隨即釋然她現(xiàn)在二十一歲，在這個時代，的確已為人母了可是，為何聽到她有了孩子，我的心會有點疼？

我甩甩頭，不該想這些不著邊際的，看著她的眼問：“那，容晴容雨交 托給你，你丈夫可會……”

她搖頭，臉上現(xiàn)出一絲幸福的微笑：“夫家早已知此事，他會對容晴容雨以自己孩兒般對待”

不由感慨，她真的嫁了個好丈夫聽父親說，這門親是她自己選的，那個男人雖然只是品級不高的官吏，卻為人正直善良，對她真心以待，發(fā)誓決不納妾，她這門美好的女孩，的確應(yīng)該有個好男人配她容晴容雨交 托給她，我和父親都放心

“法師病情如何？”

“不太好”我搖頭長嘆，“這次恐怕難逃天命所以法師命我將兩小兒托付于你萬一法師有不測，他們兩也不至于失去依托”

“你放心容情容雨是我從小帶大，日后決不虧待他們”她神情變得嚴肅，鄭重向我發(fā)誓然后，對著我柔聲寬慰，：“法師吉人天相，佛祖會保佑他的”

我看著她溫 柔的臉龐，有些發(fā)怔為什么這么純凈的女孩，在我的時代那么難找到？

她坐著馬車離去時，我一直怔怔地看著對她，心里始終有絲酸澀我沒有爸媽的勇氣，沖破時空障礙，勇敢地去牽她的手，只能看著馬車越馳越遠

夏日的夕陽下，蟬聲噪鳴，幾縷涼風(fēng)拂過，揮不去我的失落這一別，便再無可能相見長安沒幾年又會陷入人間地獄的慘況我本來想提醒絡(luò)秀，可現(xiàn)今的中原大地，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

想起唐代崔護的詩，不禁悵然

去年今日此中門，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絡(luò)秀，希望你在亂世中，跟你的丈夫，容晴容雨，還有我未曾謀面的你的兒子，平平安安……

“道標”

是個熟悉的聲音，我嘆氣，轉(zhuǎn)頭看著林蔭道上飛奔過來的滾圓身軀四年不見，他比皮球還圓了

“道標，聽說你回來了，我趕緊來找你”他氣喘吁吁地奔到我面前，瞪圓眼睛打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一點都沒變？”

我呵呵一笑：“昨日回來的”對我而言，時間只是過去了半年，當(dāng)然不會有什么變化

道桓挽住我的手臂，興沖沖地往爸的住所走：“你還沒見到師尊嗎？他如今身體不適，已臥床 幾日了聽說昨晚，他召集外國弟子為他念咒，不知今日情況如何”

“我已見過他了，昨日便住在他那里”我淡淡地解釋昨夜是我讓僧肇召集爸的龜茲弟子，在爸的臥房外念了一夜 經(jīng)果真驚動了姚興，他現(xiàn)在正從長安趕來

“要不是你，我也無法敗在師尊門下這四年，從師尊處學(xué)來的，比我前三十年學(xué)到的還要多”他嘆口氣，真誠地對我說，“謝謝你，道標”

“道桓，陛下還在逼你還俗嗎？”

他長嘆出聲，郁悶地吐氣：“我一直覺得劉勃勃必反便勸陛下莫要委劉勃勃以兵權(quán)，可惜陛下不聽，兩年前劉勃勃果然反，陛下懊悔某及，便又來逼迫我還俗從政若不是師尊勸阻，師兄我也會跟你一樣，一走了之”

姚興統(tǒng)治后期，朝政一塌糊涂，沒有好謀臣，便打主意到道桓身上道桓雖然表面一臉憨態(tài)，卻看問題非常精準，只是他心思不在政治上

“如果陛下還要逼你，你隱匿山林”我隱晦地透露

姚興撐不住多少時間了姚興晚年，幾個兒子在老爸還沒死時便爭得不可開交 姚興死后，太子姚泓繼位不到一年，便在劉裕攻打下破國身死這些，將在公元四一七年發(fā)生，離現(xiàn)在只有八年時間道桓若去隱居，也能免得經(jīng)歷這場戰(zhàn)亂

道桓搖頭嘆氣：“唉，古人有言：‘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若逼我太甚，也只能如此了”

道桓隨著我一同踏進爸的住所大堂里有很多人，爸的臥室外圍著不少人，都是爸的弟子們，面露憂色，卻不敢進門打擾爸

我讓道桓在外等候，自己進了臥房房里只有他的僧肇：他側(cè)臥在榻上，手上拿著經(jīng)文，還在念誦著，一旁的僧肇奮筆疾書

“爸”

僧肇詫異地抬眼看我，我趕緊改口：“師尊，你怎么還在譯經(jīng)你現(xiàn)在該休息”

“時日無多了，這《大品般若》還未校隊完，總得要做完才好”他對我溫 和地微笑，又轉(zhuǎn)頭問僧肇：“校完了嗎？”

僧肇落筆，坲去額上的汗珠，輕噓出一口去：“師尊，總算是做完了您趕緊休息”

他卻搖頭：“去把所有弟子都叫進來羅什有幾句話要對大家說”

臥室擠得無立錐之地，空氣雖然悶熱，大家卻無不滿之色，都眼圈紅腫看著爸爸的精神不是太好，可能是這幾天夜以繼日地工作，消耗了太多體力他讓我扶起他的身子，盤腿坐在榻上，對著諸人掃視一眼，開口說道：“因佛法之故，得與諸公相聚，看來今生難以盡心，只好俟之來世，著實令人悲傷”

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訣別的味道僧眾中有人忍不住哭泣，哽咽著喊：“師尊”

他悲憫地看著每個人的臉，輕輕嘆了口氣：“羅什才疏學(xué)淺，謬充傳譯，所譯經(jīng)論凡三百余卷唯有《十誦律》一部未及刪削，存其原本，這肯定不會有什么差錯但愿所譯經(jīng)文能流傳后世，全都得到弘揚流通”

眾人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一時間，哭聲充實著不大的臥房，連我聽來，都覺得有些悲慟趕緊穩(wěn)住情緒，向他使眼神

他對我看了一眼，卻不在繼續(xù)講下去我有些急了，大聲說道：“師尊，你所譯經(jīng)文絕不會有錯你昨夜在佛陀前發(fā)愿：若所傳無謬者，當(dāng)使焚身之后，舌不焦爛”

我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皆驚嘆連上的哀戚甚，不一會兒，哭聲響爸瞥我一眼，不再說話我跟僧肇招呼大家出去，讓爸好好休息一會兒僧眾們一個個到爸面前磕頭道別，然后哭著出門最后，爸叮囑了僧肇幾句，讓他也出去看著僧肇瘦弱的背影消失，爸眼里老淚縱橫，幽幽地嘆息

“爸，還有別的要帶嗎？”我將裝滿父母四十多年情緣的木盒放進背包，輕聲問他

他環(huán)視房間，眼神復(fù)雜，緩緩搖頭

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國師鳩摩羅什卒于長安

大伙熊熊燃燒，瞬間吞沒火堆上的軀體三千僧人盤腿念經(jīng)，夾雜著壓抑的哭泣聲姚興眼睛紅腫，被太子姚泓攙扶著

火燒了兩個多小時，終成一堆灰燼僧肇和幾個大弟子流著淚到火堆上收拾，卻無任何碎骨道生突然喊道：“你們看”

飛灰煙滅，形骸已碎舌頭依然如生所有人都起身圍了過來，姚興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根依舊柔軟的舌頭，悲慟地大喊：“朕失國師，實乃國之殤也”

法師的龜茲大弟子盤耶它羅盯著這不可思議呃舌頭，對著所有漢僧痛哭：“師尊之學(xué)識，你們只獲得了十分之一不到啊”

僧眾們聽了盤耶它羅的話，圍著那根舌頭，全體跪下哭聲震撼，地動山搖松風(fēng)嗚咽，如泣如訴

鳩摩羅什法師譯有《中論》《百論》《十二門論》《般若經(jīng)》《法華經(jīng)》《大智度論》《維摩經(jīng)》《華手經(jīng)》《成實論》《啊彌陀經(jīng)》《無量壽經(jīng)》《首楞嚴三味經(jīng)》《十住經(jīng)》《坐禪三昧經(jīng)》《彌勒成佛經(jīng)》《彌勒下生經(jīng)》《十誦律》《十誦戒笨》《菩薩戒本》，佛藏，菩薩藏，等等有關(guān)翻譯的總數(shù)，依《出三藏記集》卷二栽，共有三十五部，二九七卷；據(jù)《開元錄》卷四載，共育七十四部，三八四卷注釋《成實》《十住》《中》《十二門》諸論

他的譯文，大部分流傳到了二十一世紀，少部分佚失今先戶縣圭峰北麓草堂寺，便是當(dāng)時鳩摩羅什主持翻譯佛經(jīng)的場所寺內(nèi)有鳩摩羅什舍利塔，為安放鳩摩羅什舍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