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香消玉殞

顧大人雙手撐在枕頭兩邊，直勾勾的瞪著下方的小春子，沒有“抽身而出”，是命根子自然軟縮成了一條鼻涕蟲，隨著溫 熱的液體滑了出來。一滴黏稠的汗遞到了小春子的鼻尖上，汗是冷的，小春子的身體也是冷的。冷，而且松弛沉重。腐臭氣味順著她的七竅，漸漸飄散出來。

尸蟲終于掙脫出了鼻孔，飛快的向下爬進了小春子敞開的領(lǐng)口。小春子的體內(nèi)發(fā)生了沸騰，咕咕嚕嚕痙攣抽搐。紙符貼在她的眉心上，她向上望著顧大人，一雙眼睛越努越出，同時喉嚨中發(fā)出了混雜不清的兩種聲音。

一種是柔媚嬌嫩的，悲悲切切的哭叫哀鳴，另一種是低沉嘶啞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小石頭，走，走，走……”

更多的細(xì)長觸須從她的嘴角鼻孔耳朵中伸了出來，搖搖擺擺一探一探。顧大人仿佛元神歸竅一般，驟然翻身滾下床 去。無心取而代之的從床 下爬出來，一根手指點在紙符上面：“說，是誰讓你來的？”

兩種聲音還在此起彼伏，一個聲音虛弱而又絕望：“九姨太……是魔鬼，小石頭，你快走————”

話未說完，另一個聲音忽然挑高蓋過了她，哭得人遍體生寒。無心絲毫不為所動，繼續(xù)逼問：“九姨太是誰？”

哭聲之中，小春子掙扎著答道：“九姨太……名叫綺羅……會吃人……”

話到此處，她忽然猛一仰頭，細(xì)長脖頸瞬間凸起無數(shù)小點。一處皮膚最先被里面的尸蟲頂破了，裂口之處流出黑水，隨即從頸向下爆發(fā)一般，體內(nèi)尸蟲將皮膚頂成千瘡百孔。黑色觸角最先伸出，小春子喉中“荷荷”兩聲，顧大人站在地上，就見小春子露出的皮膚上遍布尸蟲觸角，竟如生出一層黑色長毛一般！一顆眼珠子忽然骨碌碌的滾落下去，一只烏黑碩大的尸蟲搖頭擺尾，從她的眼窩里拱了出來。

無心一手依然摁著紙符，另一只手送到嘴邊咬破指尖，對著小春子的身體猛然一揮。血點子橫灑而出，小春子的皮膚立刻被蝕出了深深孔洞。體內(nèi)的尸蟲仿佛受了滾水澆淋一般縮了回去，開始在體內(nèi)穿梭翻滾。而無心一邊用一根手指壓制著體內(nèi)尸蟲洶涌的小春子，一邊回頭看了顧大人一眼。

“不要怕。”無心面孔蒼白，聲音冷靜：“她愛你?！?/p>

顧大人哆嗦了一下，滿頭短發(fā)是明顯的豎了起來。

片刻過后，小春子不動了，尸蟲也安靜了。無心揭下紙符揉成一團 ，然后拉過床 頭的被子，彎腰蓋住了小春子的臉。

轉(zhuǎn)身對著顧大人一揮手，他輕聲說道：“她走了，我們也走吧，萬一驚動了人，就麻煩了。”

顧大人像木雕泥塑一般，不能說也不能動，是被無心推回了客房里。

旅店的生意馬馬虎虎，前院客房住滿了，后院卻是清靜。無心點了桌上油燈，然后拎著水壺走去前院，向伙計要了一壺?zé)崴貋?。兌了?水?dāng)Q了毛巾，他上前想給顧大人擦擦手臉，然而顧大人退了一步，低聲問道：“你早就看出她的問題了？”

無心單手托著毛巾，小聲答道：“我沒看出她的問題，我看出了你的問題。記不記得我今天說過你面犯桃花？”

顧大人點了點頭：“記得?！?/p>

無心笑了一下：“桃花不假，可惜你印堂發(fā)黑，犯的是一朵陰桃花！”

顧大人問道：“既然看出來了，怎么不早告訴我？”

無心反問：“你不是想女人嗎？”

顧大人沉著臉上前一步：“我想的是女人，不是死人！你他媽的不是個人，可我是！無心，我把你當(dāng)兄弟看，可是你把我當(dāng)猴子耍！你躲在床 底下看我干一個死人！”

無心看出顧大人要發(fā)怒了，便想做出一番解釋：“我躲在床 下，是為了保護你。”

顧大人掄圓了胳膊，對著無心的腦袋狠狠扇去：“你懂個屁！她是小春子??！”

無心一歪頭，輕輕巧巧的躲過了顧大人的大耳光。而顧大人隨著慣性一晃，站穩(wěn)之后帶了哭腔：“無心，你個老不死的，你狗屁都不懂！我他媽的就是要憋死了，我也不能去干死人；我他媽的就是真干死人，也不能去干小春子！我小時候要是不搬家，小春子現(xiàn)在可能就是我老婆了！”

無心退了一步，認(rèn)為顧大人實在無須如此痛心疾首，因為嫁給他做老婆也沒什么好。隨手放下毛巾，他將一盆溫 水端過來放到了顧大人面前：“你要不要洗一洗？”

悲憤的顧大人受了提醒，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他“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顧大人用肥皂洗臉洗手洗屁股，洗了一盆又一盆。月牙受了無心的囑咐，躺在房里沒出來，就聽隔壁開門關(guān)門的很熱鬧。

良久過后，她被無心叫去了顧大人房內(nèi)。顧大人坐在床 上，滿身都是粗肥皂的氣味；月牙仔細(xì)端詳他，感覺一晚上不見，他竟像瘦了一圈似的，一個腦袋縮在棉襖領(lǐng)口，脖子都沒了。

天氣寒冷，房內(nèi)又沒燒爐子，所以無心帶著月牙也上了床 ，守著棉被還能溫 暖一點。無心倚靠床 頭坐了，月牙袖著雙手偎在他的身邊；無心對著床 尾的顧大人一招手，顧大人像只大號孤雁一樣，猶豫了一下，末了也挪過去了。

無心抬起雙手，一邊攬著月牙，一邊攬著顧大人。兩個人都知道了他的底細(xì)，然而還依舊和他好，所以他決心要保護他們，要讓他們都活到老，活到發(fā)蒼蒼齒動搖。

無心沒提顧大人日了鬼，只說他是受了勾引 才進了小春子的客房，而在他進房之前，自己先人一步的開窗戶潛了進去，把他從惡鬼手中營救出來。月牙聽到此處，忍不住埋怨顧大人：“就跟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也不仔細(xì)想想，天上連餡餅都不掉，能平白給你掉個婆娘？”

顧大人垂著眼皮，一聲不吭，和月牙一樣把手揣進棉襖袖子里。他不是個易動感情的人，幾乎就是銅皮鐵骨狼心狗肺，然而想起小春子一聲接一聲的“走”，他難過了。很用力的清了清喉嚨，他極力的找話來說，不敢深想：“怪不得丁大頭不抓張小毛子專抓我呢，原來是有人給他吹了枕頭風(fēng)。”

無心對月牙解釋道：“岳綺羅嫁給了丁大頭做九姨太。她控制了七姨太————就是小春子的魂魄，讓她成為行尸走肉追來長安縣?！比缓笏D(zhuǎn)向顧大人又道：“活人的三魂七魄和身體附得很緊，不是輕易就能全被收走的。小春子的體內(nèi)既有殘余魂魄，又被岳綺羅另找冤魂附了上。冤魂戾氣很重，本是占了上風(fēng)；然而小春子大概是一直對你存了一縷牽念，所以相見之后，她竟是暫時鎮(zhèn)住了冤魂，想要救你。”

顧大人吸了吸鼻子：“嗯。”

無心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岳綺羅施在小春子身上的法術(shù)，已經(jīng)被紙符破了。小春子魂飛魄散，從此世上再沒有她。你放心，她不痛苦了。”

月牙嘆了口氣：“姓岳的怎么還沒完了？一開始是拿紙人嚇唬我們，現(xiàn)在可好，改派死人上陣了。善惡到頭終有報，就沒人能收拾她？”

無心想了一想：“控制魂魄，憑的是念力。紙人一旦遠(yuǎn)離了她，恐怕也就不會太聽話，而且一個火星彈出去，就能把它燒光。換了尸首就不一樣了，骨肉和紙畢竟不同，只是時間久了，免不了要腐爛。”

顧大人失魂落魄的答道：“原來鬼上身也不容易，怪不得都要修煉成煞。”

月牙表示贊同：“對唄，還是自己的東西用著順手?！?/p>

無心拍著左右二人，慢慢的又道：“岳綺羅也許是得知了小春子和顧大人的淵源，所以才派了她來長安縣。小春子連連的讓顧大人走，可見她來意不善，是要傷害顧大人。而憑著岳綺羅的本領(lǐng)，沒有必要和丁大頭合作……”

無心沒再說下去，心想岳綺羅先前襲擊過月牙，現(xiàn)在又襲擊顧大人，顯見是要讓自己變成孤家寡人。其實變成孤家寡人也沒什么，只是月牙已經(jīng)和自己成了親，離開自己也不好再嫁；顧大人又是個光桿司令，想當(dāng)土匪都無山可上。

所以他不能讓步，他對岳綺羅讓了步，就對不起了月牙和顧大人。況且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他想和月牙好好過上幾十年的日子，不想天天提心吊膽。

最后，無心開了口：“天亮之后，我送你們?nèi)€安全地方?！?/p>

月牙和顧大人一起莫名其妙：“去哪兒？”

無心答道：“青云觀?！?/p>

隔著中間的無心，月牙和顧大人大眼瞪小眼：“去青云觀？人家能讓咱們白住嗎？”

無心很親昵的和月牙貼了貼臉：“我有辦法。等到安頓你們住下之后，我要去趟文縣。放心，不會久，兩三天就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