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耳光響亮
除了賽維之外,其余三人都知道自己是遇上土匪了。
小柳治走上前去,坦然而又恭敬的開始討價還價,金子純站在一旁,則是不動聲色的做好了拔槍準(zhǔn)備。無心站在后方,因為看女匪看的太癡迷,竟然不由自主的張了嘴,是個要流口水的架勢————女匪真美,粉撲撲的臉蛋,黑鴉鴉的頭發(fā),一身水靈靈的興旺新鮮勁兒,看年紀(jì),正介于大姑娘和小媳婦之間。一手拎著盒子炮,一手攥著根細(xì)鞭子,女匪是一把柔韌的小細(xì)腰,把小花襖上的碎花都要穿活了。腰細(xì),胸脯可是鼓鼓囊囊的很飽滿,仿佛里面揣了兩只不安分的白兔子。
賽維是在幾分鐘后才反應(yīng)過來的。她第一次看見土匪,還是個女的,就上一眼下一眼的細(xì)瞧不止。及至瞧夠了,她斜過眼珠,忽然發(fā)現(xiàn)無心一臉癡相,看女匪都看直了眼睛。依著她的審美觀,她也覺得女匪長得挺好,可遠遠沒到驚艷的地步。換句話說,她再怎么好,不也就是個村姑么?
她靜靜的盯著無心,倒要看他能夠色迷心竅到什么地步;而驢背上的女匪也留意到了無心的目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她隔著小柳治抬頭問道:“哎,那小子,你可瞅我半天了,是不是等我給你一鞭子呢?”
無心連忙低了頭,低頭之后還忍不住抿嘴一笑,因為心目中的大美人搭理他了。
賽維雙手插兜,歪著腦袋看他,倒要看他能不要臉到什么地步。
在滿洲國的地界上,日本人是很常見的,所以小柳治在確定女匪不是游擊隊之后,便半真半假的自報了家門————他說自己是個商人,因為有幾位當(dāng)官的朋友,所以搭乘軍用飛機要往哈爾濱去。結(jié)果飛機半路出了故障,降落在了山上,他就帶了幾個年輕的伙伴,想要下山找人幫忙。如果女英雄肯高抬貴手放一條生路的話,他們必會重謝。
女匪雖然厲害,但畢竟只是個匪,并且還不是大匪。她方才也瞧見一架飛機低低的扎進了山后,但是不該管的她不敢管,只想劫幾個錢過年。女匪既然識相,小柳治又一團 和氣的不討人嫌,所以雙方立刻達成了合作的關(guān)系。小柳治把身上僅有的鈔票大洋全給了女匪,而女匪調(diào)轉(zhuǎn)方向,要帶著他們往山下走。
一路上,小柳治和女匪就沒停過嘴。女匪有個頗不好聽的名字,叫做趙半瓢,因為當(dāng)初是山下老趙家用半瓢大米換回來的童養(yǎng)媳。賤名好養(yǎng)活,所以她就成了半瓢。二十歲那年,半瓢的男人被山上的土匪殺了,趙家老兩口又急又痛,也跟著去了。趙半瓢成了孤身一人,竟然很有作為,不但給丈夫報了仇,還占住一座山頭,也成了當(dāng)?shù)氐囊话浴?/p>
趙半瓢騎著毛驢,不緊不慢的往前走,該說就說該笑就笑,氣概和男人也差不多。忽然向后回了頭,她問無心:“咋的?你看上我啦?”
無心的確是看上她了,但是動眼睛,不動心思,只是“看”而已。
趙半瓢見他是個挺好看的小白臉子,就又逗了他一句:“看上姑奶奶了就直說,姑奶奶一高興,招你當(dāng)個小女婿!”
此言一出,眾人都笑,無心低了頭,也是笑,只有賽維不笑。賽維沉著一張臉,一邊走一邊緊盯著他。
走過幾條山路之后,趙半瓢就勒住驢子不肯走了。居高臨下的一指前方,她指著遠處洼地中的一片房屋說道:“那邊兒住的全是你們?nèi)毡救?。地方我給你帶到了,說吧,你咋謝我?”
小柳治向她一鞠躬,身上一絲軍人的獷悍氣都沒有,笑嘻嘻的只是溫 和。他把余下三人留在原地,自己一個人往山下跑。而趙半瓢處在等待的期間,無所事事,就回頭對著無心一揮鞭子:“你過來。”
無心乖乖的走過去了。
趙半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隗H背上,笑模笑樣的問他:“你多大了?”
無心有點結(jié)巴:“二、二十多了?!?/p>
趙半瓢又問:“有媳婦了嗎?”
無心這回在近處看清了她,發(fā)現(xiàn)她說笑之時,眼角已經(jīng)有了隱隱的細(xì)紋,不過瑕不掩瑜,她將來便是真老了,大概也會風(fēng)韻猶存:“沒有?!?/p>
趙半瓢輕輕抽了他一鞭子,分明只是在拿他開心:“沒媳婦就盯著我看啊?不怕我挖了你的狗眼?小白臉子,沒好心眼子,你給我滾一邊去!”
無心挨了罵,但是絲毫不生氣。美滋滋的轉(zhuǎn)身向后走,他偶然一抬頭,忽然正對了賽維箭簇一般的目光。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他竟然忘記了身邊還跟著個賽維!
賽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同時點了點頭,是心如死灰而又恍然大悟的模樣。
無心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仿佛是被嚇著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正當(dāng)此時,小柳治回來了。
小柳治肩負(fù)重任,不想去惹一條沒名沒姓的小地頭蛇。他把沉甸甸的一口袋現(xiàn)大洋獻給趙半瓢,算是和女匪結(jié)下情誼。趙半瓢得了錢,別無所求,便要抄小路回山里去。小柳治也帶著自己這支小隊踏上了歸程。
四人一路無話,回到飛機迫降之處。眾人全站在飛機下面,而小柳治報告道:“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吉林省境內(nèi)。山下有我們的村莊,村長已經(jīng)派人去了最近的縣城,不會等待很久,就能有人過來接應(yīng)我們。”
眾人松了口氣,開始嚶嚶嗡嗡的互相交 談。而無心見賽維直挺挺的站在寒風(fēng)中,就湊到她的面前,微微彎腰喚了一聲:“賽維?”
話音落下,他就覺眼前一花,同時耳邊響起一聲炸雷。順著力道一歪,他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屁股都結(jié)結(jié)實實的硌疼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剛被賽維抽了個大嘴巴!
他捂著臉,半邊面頰火辣辣的麻木著,一時覺不出疼。周遭立時寂靜,全被賽維的一巴掌震了住。勝伊快步走去攙起了無心,又對賽維嚷道:“姐,你干什么呀?”
賽維上前一步,一把推開了勝伊,然后質(zhì)問無心:“知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
無心放下了手,半張臉通紅的,顯出五指痕跡:“你放心,我不是見異思遷的人?!?/p>
賽維本想一揮手,瀟灑的將他臭罵一頓,并且讓他滾蛋??墒窃挼阶爝?,她忽然又不大敢,怕無心會真的滾————她才不允許無心滾去找女土匪,無心是她的!她不放手,誰敢來搶?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收斂了殺氣,決定以柔克剛:“我不強求你,你隨便。反正我們之間也還沒有什么約定,法律上面更是完全沒有關(guān)系。你是自由 的?!?/p>
無心拉著她的手,走到僻靜處停住。頗為慚愧的笑了笑,他低聲說道:“你相信我。我對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也都算數(shù)。方才我看趙半瓢,只是因為她好看,我沒有別的心思。”
賽維仰臉凝視著他:“看也不行。”
無心微笑著答道:“那我以后再也不看了?!?/p>
他的話全是至真至誠。以后的確是不打算再看了,要看,也等賽維老死之后再看,如果賽維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話。美人代代都有,而賽維只能活幾十年,他不想讓賽維在有限的生命里憤怒傷心。
賽維鼓舞著斗志,本打算和無心大戰(zhàn)一場,不料他不戰(zhàn)而降,直接豎了白旗。無心的承諾來的太容易了,讓她不能徹底相信。但一味的鬧也不是辦法,賽維擰著兩道眉毛看他,忽然感覺無所適從。
賽維和無心一前一后的進了機艙,找了座位并肩坐下。無心又去握賽維的手,賽維躲了一下,沒躲開,也就不躲了。
無心攥著她的手,皮膚軟,骨頭硬,瘦得像個爪子。她不是無心心目中的美人,怎么看都不是,哪怕她搽了滿臉的脂粉。但是無心決定好好的愛她,就像自己別無選擇一樣,去愛她。
賽維忽然開了口:“疼不疼?”
無心老老實實的答道:“疼?!?/p>
賽維不看他,望著窗外低聲說道:“氣瘋我了?!?/p>
無心抬手去攬她的肩膀,沒敢再說話。
傍晚時分,一隊日本兵開進山里,用翻斗摩托運走了飛機里的所有人和物。臨行之前,小柳治對帶頭的隊長說道:“山里面有土匪?!?/p>
無心聽了,心中一動,知道趙半瓢要遭殃了。但知道歸知道,他沒法子去給她通風(fēng)報信。
長長一隊翻斗摩托把他們從山中送進了縣城。一夜 的休整過后,他們把飛機和飛行員留到當(dāng)?shù)兀缓蟾某嘶疖嚴(yán)^續(xù)前行。不出一天的工夫,他們便當(dāng)真到達了哈爾濱。而從哈爾濱再去齊齊哈爾,之間不過幾百里地,自然十分容易。
抵達齊齊哈爾之后,隊伍中的眾人才正式做了自我介紹。富態(tài)的光頭名叫香川武夫,一直無聲無息的小女人名叫小橋惠。除了姓名之外,香川武夫再不肯多說自己的來歷,所以眾人各懷心事,很明顯的分成了中日兩派。
馬老爺一路上都是不多言不多語,直到此刻才開了口,向小柳治問道:“接下來,我們往哪里去?”
小柳治沒有回答,香川武夫說道:“我們在這里住上幾天,等一等消息?!?/p>
馬老爺立刻又問:“等什么消息?”
香川武夫沉吟了一下:“事關(guān)機密,現(xiàn)在還不是發(fā)表的時候?!?/p>
馬老爺一晃卷毛腦袋,似笑非笑的答道:“香川先生,你和我講機密,很可笑。顯然你們認(rèn)為在我和我的兒女的頭腦里,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信息,所以才把我們強行帶了來?!?/p>
香川武夫仿佛是很感興趣,點頭笑道:“那么馬先生,我們的想法是否正確呢?”
馬老爺滿不在乎的答道:“抱歉,既然你們不肯坦誠,我也只好弄一點玄虛了。還好我家里有一位好姑爺————想必你已經(jīng)聽小柳先生提過了,我的姑爺,并不害怕寶藏的詛咒?!?/p>
然后他扭頭對著身邊的無心微微一笑,隨即對著香川武夫繼續(xù)說道:“到了非常之地,當(dāng)然就要用非常之人。你說我的姑爺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香川武夫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緊接著一挑眉毛,壓低聲音答道:“自從對古鼎做過了初步的鑒定之后,軍部就派人進入了興安嶺地區(qū)。經(jīng)過了這些天的考察,我們已經(jīng)對當(dāng)?shù)赜辛艘欢ǖ牧私?,甚至也聽說了曾經(jīng)有一批漢人軍隊闖入密林,從地下挖出了受詛咒的寶藏。但是傳說中的密林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們就無法確定了?!?/p>
馬老爺想了想,又問:“大概的范圍呢?”
香川武夫答道:“從呼倫貝爾草原額爾古納河流域到大興安嶺?!?/p>
馬老爺頹然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懷疑自己是有來無回了。忽然抬頭瞄向香川武夫,他又問道:“古鼎……是真貨?”
香川武夫點頭答道:“商代的銅鼎?!?/p>
馬老爺略一思索,卻是緊跟著又問:“你們到底是對古董有興趣,還是對詛咒有興趣?”
香川武夫很意外的一揚眉毛,不回答了。
馬老爺滿嘴日本話,賽維等人聽不大懂,事后再去詢問,馬老爺卻閉緊了嘴,不肯多說,只在背地里對賽維囑咐道:“你看緊了無心,他是我們的救命星?!?/p>
賽維糊涂著,還想寬慰父親:“爸爸,真要是出了事情,我們找機會逃就是了。反正你不是很老,我們也不是很小,憑著兩條腿,哪里走不到?”
馬老爺揉搓著衣角,向窗子外面張望:“你看外面的衛(wèi)兵,我們連這道房門,都走不出去啊!”
馬老爺這話說出不過一天,這一支東拼西湊的小隊伍就又啟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