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二女對戰(zhàn)
丁小甜大聲叫來了人,讓他們把蘇桃押出大禮堂。蘇桃沒反抗,臨走時用手指在無心的手心里劃了一下。聯(lián)指人多勢眾,如果無心動武,結果必定是被人暴打一頓。她對無心雖然是千千萬萬的舍不得,不過識時務者為俊杰,她得審時度勢的聽話。
蘇桃走后,丁小甜放下了槍。滿懷仇恨的注視著無心,她有千言萬語,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無心看著她那雙暴出血絲的紅眼睛,心中卻是略略的明白了。
他想丁小甜是嫉妒自己的,而且是極度的嫉妒。有些感情常常來的不可思議不可理喻,越無緣由,越是強烈。丁小甜的下顎呈現(xiàn)出了突兀的棱角,讓她的面孔看起來是無比的方正。無心知道她正在咬牙切齒,咬得牙根都酸了。
“你這樣做,最后能有什么結果?”他問丁小甜,語氣很溫 和,不是怕了她,是感激她對蘇桃的一點真情實意。如果沒有真情實意,她犯不上往死里恨他。
丁小甜的下顎漸漸松弛了,松弛得很勉強,因為臉上肌肉依舊緊繃:“我是為了她好?!?/p>
無心很奇異的生出了父親心態(tài),心平氣和的告訴她:“桃桃是個最平常不過的孩子,她也只想過最平常不過的生活。你要干革命,可以,但是不應該逼著她走你的路?!?/p>
丁小甜的冷笑藏在了瞳孔深處,對于對方的言語嗤之以鼻:“不走我的路,走你的路?十幾歲的女生,陪著你鬼混陪著你墮落?無心,收起你的花言巧語吧!不革命就是反革命,沒有中間路線。不要懷揣著你的蛇蝎心腸對我裝高姿態(tài),我告訴你,如果下次再讓我看到你招惹蘇桃,我絕不會像今天這樣手軟!”
話音落下,她轉身就走。無心的膚色與容貌都讓她感到厭惡。在血與火的大時代里,一個男人長成那個樣子,本身就是一種不務正業(yè)的表現(xiàn)。
無心獨自站在小屋門口,背對著一地五顏六色的背景布,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在聯(lián)歡大會結束之前,無心回到了禮堂。前排的陳大光無意去和小丁貓共進晚餐,所以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從懷里摸出了一把小菜刀,正是那把砍出了他的傷又崩了他一頭糞的奇刀。他在乘車出發(fā)之前,在生產(chǎn)隊里找了個僻靜地方,把它重新磨了個锃明雪亮。因為上次出事是在他對著刀片照過鏡子之后,所以他這回十分謹慎,特地提前戴上了一副大口罩,生怕又被菜刀認出來。把刀磨好了,他又給它套上了提前特制的牛皮刀鞘,讓它姑且不見天日。
及至大會終于落幕了,眾人鼓著掌全體起立,讓丁陳兩位同志先走。陳大光出了禮堂,在上車之前亮出菜刀:“丁同志,別急著走,我們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我送你一樣小禮物吧?!?/p>
小丁貓見他向自己雙手奉上一把套著皮鞘的小菜刀,不禁愣了一下:“這是……”
陳大光笑道:“一把好刀,我也是偶然弄到的。你拿去看看,要是嫌它的形狀不好,也可以送到鐵匠鋪里改一改?!?/p>
小丁貓笑了一下,接過菜刀拎住了:“好,謝了啊!”
然后兩人各自上車,小丁貓是回了縣招待所,陳大光則是住進了機械學院附近的一家旅社。旅社還是民國年間的建筑,是座結結實實的小二層樓。陳大光回到房內,先是關了門哈哈哈大笑一通,然后開始調動人馬,自行其事。無心并不知曉他的所作所為,悻悻的在他隔壁房間里躺了,他頗為憂郁的思念著蘇桃。
在無心躺在床 上裝死狗之時,蘇桃和丁小甜在縣城另一端的招待所里,倒是統(tǒng)一的活蹦亂跳。蘇桃坐在床 邊望著窗戶,夕陽余暉把她的面孔鍍成了燦爛的金紅色,配上她的怒目與撅嘴,和畫報上的革命女將形象有異曲同工之妙。丁小甜站在一旁,痛心疾首的將她斥責良久,真是快要說出了嘴里的血,沒想到最后只換來了她這么一副“誰敢壓迫”的造型。忍無可忍的上前一步,她對著蘇桃后背打了一巴掌:“你裝什么啞巴?聽沒聽到我對你說的話?”
蘇桃不看她,氣哼哼的望著夕陽余暉說道:“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p>
丁小甜記得她是個小貓脾氣蚊子聲音,不想今天看了無心一眼之后,她居然還會和自己一遞一句的拌嘴了。對著她的肩頭又擊一拳,丁小甜提高了音量:“你是怎么回事?敢為了那個小白臉和我對著干了?”
蘇桃還是不看她:“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p>
丁小甜狠狠的搡了她一把:“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你不要妄想逃避!”
蘇桃猝不及防,順著她的一搡向后仰在了床 上。因為知道丁小甜和自己鬧破天了也是“內部矛盾”,所以她也有了一點小脾氣。一挺身坐起來,她倔頭倔腦的轉向了對方:“你再打我,我可還手啦!”
丁小甜馬上就又給了她一下子:“你還,你還!”
蘇桃憤然而起,當即對著丁小甜掄起雙臂。丁小甜不堪忍受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zhàn),立刻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不大的房間里瞬間亂了套,一大一小兩個女生施展起了王八拳,劈頭蓋臉的對著胡 捶。蘇桃打著打著就落了眼淚,吭哧吭哧的一邊抽泣一邊戰(zhàn)斗。而丁小甜越打越是心虛,感覺自己的覺悟和水平被蘇桃拉到了一個新低——自己居然和一個小姑娘撕撕扯扯的動起了手,而且練的還是王八拳。
丁小甜意識到了自己此刻的行為有多愚蠢,所以決定速戰(zhàn)速決。一掌把蘇桃扇到床 上,她雙手叉腰高聲怒喝:“還鬧?!”
蘇桃不鬧了,因為右臂凝結的血痂剛剛被掙破了,順著胳膊流下了一滴血珠子。她撕了一塊衛(wèi)生紙捂住傷口,蓬著兩條亂辮子,哭得滿臉通紅。丁小甜嚴肅了身心,居高臨下的質問她:“裝什么呀?你少打我啦?”
蘇桃?guī)е耷环磫枺骸澳愣啻髣??我多大勁?你還拿腳踹我了呢,我可沒踢過你!”
丁小甜正要反駁,不料樓上忽然起了一聲尖叫,隨即“砰”的一聲巨響,仿佛是有人用力撞開了門板。連忙走去開門進了走廊,她高聲問道:“樓上怎么了?”
片刻之后,顧基顫聲做了回答:“沒事……丁、丁同志走路摔、摔了一跤?!?/p>
丁小甜信以為真,轉身回房繼續(xù)和蘇桃糾纏不清的講道理。吉普車從鋼廠醫(yī)院拉了一名醫(yī)生一名護士 過來,她也沒有留意。
等到醫(yī)生和護士 默默的撤退了,三樓的小丁貓站在地上,叼著香煙吁了一口氣。顧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左手已經(jīng)被繃帶纏成了熊掌。鮮血透過繃帶,在手掌外側滲出一片鮮紅——在不久之前,他剛剛失去了一根小拇指。
小丁貓研究陳大光的禮物時,他正站在一旁發(fā)呆。不知道菜刀里面有什么玄虛,總而言之小丁貓忽然就尖叫了,他一個激靈,只見菜刀凌空飛起,正在迎頭劈向小丁貓!
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擋,隨即護著小丁貓破門而出。菜刀還在空中滴溜溜的打著轉兒,像是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籠罩住了。而小丁貓推開他邁步回房,居然伸出右手食指,在刀面上連綿不絕的寫畫了一陣。等他收手,菜刀“咣當”一聲落了地。
落地的聲音驚醒了顧基,顧基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的小拇指被菜刀砍斷了。下意識的嗚咽一聲,他驟然恢復了往昔的軟蛋風采。英俊的五官皺成一團 ,他像個沒成形的小孩子一樣,開始連哭帶嚎。
丁小貓并不肯聲張菜刀作怪之事。關了房門拍拍顧基的肩膀,他安慰道:“少了個小指頭,不算什么。你今天算是立了一大功,我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顧基已經(jīng)熬過了最初的劇痛,此刻在小丁貓的撫慰下,他委委屈屈的一點頭:“嗯,我知道?!?/p>
小丁貓故作輕松的又笑:“九個指頭一樣生活工作,不耽誤吃不耽誤喝,如果將來在個人問題上因此遇到了困難,我可以替你出面。我姓丁的說句話,總會有人買賬的嘛!是不是?”
顧基還沒想過“個人問題”,不過小丁貓大包皮大攬的豪爽態(tài)度,倒是讓他有了一點安全感:“嗯,我知道?!?/p>
然后他抬起了頭:“丁同志,菜刀是不是被敵人安裝了遙控裝置?要不然它怎么能說飛就飛?”
小丁貓深沉的一點頭:“陳大光毫無談判的誠意,居心險惡之極。不過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對外說,我自有安排?!?/p>
顧基打了個噴嚏:“現(xiàn)在夜里冷了。”
小丁貓笑而不語,夜里不冷,是屋內的鬼魂讓空氣降了溫 度。像獵人貯存武器彈藥一樣,他學了岳綺羅的法子,貯存鬼魂。對于人類來講,鬼魂是種看不見的力量,也許微弱,但畢竟是力量。方才他放出鬼魂困住菜刀,現(xiàn)在他抬起了手,正要效仿岳綺羅虛空畫符收回魂魄。但是手指在空中頓了頓,他捂著心口背對了顧基。
岳綺羅的法子是不能常用的,用得多了,他會感覺岳綺羅正在自己的心中緩緩復活、東奔西突。
“顧基,你回房休息吧。別人問起你的傷,你扯個謊,別說實話?!彼缡钦f道。
顧基乖乖的起身離去。而小丁貓鎖了房門關了電燈,走到桌前撕下幾條白紙。擰開一瓶墨水,他把指尖伸入瓶中蘸了蘸,然后在紙上龍飛鳳舞的畫符。
他的辦法是繁瑣了一點,使用時比不得岳綺羅瀟灑自如,好在沒有觀眾。紙符刀片似的斜飛出去,飛到鬼魂所在之處忽然一滯,隨即飄然而落。小丁貓繞過桌子撿起一張張紙符,把紙符用膠水全粘貼在了菜刀上。菜刀上附著邪氣沖天的鬼魂,不知是它斬殺過什么妖物。小丁貓以毒攻毒,用紙符里的鬼魂阻住了菜刀里的鬼魂。
小丁貓上輩子和鬼打了太久的交 道,以至于他這輩子對于鬼神之流毫無興趣。心思從菜刀轉移向了陳大光,他認為還是人有意思。與人斗爭,其樂無窮。忽然抄起桌上的電話,他找到了李作誠,讓對方趁夜調兵,設法暗暗包皮圍陳大光所住的二層旅社。
他忙著,陳大光也沒睡。旅社樓后挖了深坑,因為他剛剛得知全縣的電話線電纜都從他的腳下過。幾名技術高超的工人守在地面,隨時預備下坑施工,建立一個地下竊聽 站。
所有的人都很忙,即便身體清閑,精神也是緊張的。只有丁小甜的革命熱情一落千丈,還在和蘇桃唧唧咕咕的耍嘴皮子。蘇桃死不認錯,也不肯順著她的意思和無心一刀兩斷;她去食堂打了一份土豆片炒肉,當成晚飯兩個人吃,蘇桃不思悔改,還把肉全挑著吃了,掛著滿臉的眼淚也不擦。丁小甜被她搞得很疲倦,頗想再揍她一頓。
兩人一宿無話,到了翌日清晨,丁小甜整理了身心,嚴肅了表情,勉強把思想境界恢復到了往昔的高度。把蘇桃反鎖在房里,她隨著小丁貓杜敢闖出了發(fā),要去機械學院和紅總談判。
蘇桃趴在窗口向外望,眼看他們上車走遠了,就開始在屋里轉圈,想要逃走。忽然推開窗戶又把腦袋伸了出去,她見招待所院內雖然安靜,但是偶爾也有人來人往,是容不得自己順著排水管子爬窗戶下去的。
正當此時,一個影子立著腳尖橫挪過來了,正是鮑光扛著拖把,要來擦拭水泥花壇的邊沿。揚著腦袋一個亮相,鮑光正和蘇桃對了眼。蘇桃慌不擇路,對著鮑光做了個口型:“救命。”
鮑光怔了怔,隨即像沒看見似的垂下頭,繼續(xù)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