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丟失
無心想要養(yǎng)家糊口,想像老鷹似的把史丹鳳和史高飛一起收到自己的羽翼下??墒枪韨兎路鸶Q透了他的心事,忽然一起奉公守法的老實了。他望穿秋水的等了一個禮拜,只等來了一筆看風(fēng)水的生意??达L(fēng)水自然也賺錢,但是所賺的錢歸白大千一人獨(dú)有。白大千抱著一本風(fēng)水大全日夜研習(xí) ,雖然水平可疑,可因他有個大名聲,所以出場費(fèi)是兩千元起,上不封頂。
無心隱約記得自己仿佛也是會看風(fēng)水的,不但會看風(fēng)水,還會算命。拿了白大千的風(fēng)水大全攤開了,他蹲在地上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讀到最后抬起頭,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順勢把方才學(xué)得的一點(diǎn)知識全哈出去了。
他把風(fēng)水大全送回到了白大千房內(nèi),心想自己還是應(yīng)該依靠先天的本事去捉鬼。問題在于他現(xiàn)在無鬼可捉。從廚房里切了一片綠皮紅心甜蘿卜,他一邊吃,一邊起了邪念。
他把骨神召喚到了面前,讓他速去樓下的演藝公司鬧鬼,要鬧得大一點(diǎn),別出人命就行。骨神聽了,嗤之以鼻,根本不聽他的話。無心在家閑了一個禮拜,本來就閑得心中煩躁,如今見了他的德行,不禁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想要把他打成魂飛魄散。
骨神不肯坐以待斃,但也不肯真逃,故意流星似的滿屋亂竄。無心捏著半片蘿卜咚咚的追他,追著追著腳下一絆,他順著慣性凌空飛起,正好撲向了前方的史高飛。史高飛一把抱住了他:“寶寶,你亂跑什么?”
無心把蘿卜塞進(jìn)嘴里,無話可答。史高飛摸狗似的把他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又很親熱的摟了摟他:“爸爸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無心含著蘿卜答道:“不去,沒心情?!?/p>
傍晚時分,公司結(jié)束了一天的營業(yè)。史丹鳳先白大千一步上了樓,想要看看廚房里的青菜還夠不夠吃一頓。自從得了一枚鉆戒之后,史丹鳳開始鬧起了心慌病。戴著鉆戒怕丟了,摘了鉆戒藏好了,依然怕丟了。鉆戒的尺寸正合她的中指,戴著鉆戒坐在前臺,她先看看鉆石,再照照鏡子,末了只覺自己面貌衣著都黯淡,簡直和鉆戒不相配。
為了不辜負(fù)鉆戒的光彩,她在檢查過了青菜數(shù)量之后,走出廚房對史高飛說道:“明天禮拜六,我想去市區(qū)逛一天。我不能像個灰老鼠似的過新年。你怎么樣我不管,我得給我自己添一身新衣服。你去不去?你愛去不去,反正無心得跟我走。便宜羊毛衫是不禁穿,我再給他買件新的,和舊的換著穿?!?/p>
史高飛本來已經(jīng)過了進(jìn)城的興頭,然而聽聞史丹鳳要給無心買衣服,立刻答道:“我去,我自己給他買,不用你。”
史丹鳳看他緊張的異常:“我買怎么了?”
史高飛老實不客氣的答道:“你總買處理品?!?/p>
史丹鳳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沒法和弟弟一般見識,所以只好拉著無心,忍氣吞聲的進(jìn)廚房了。
廚房的房門一關(guān),自成一統(tǒng)。史丹鳳站在水池邊慢條斯理的洗菜,無心貼在她的身后,雙臂環(huán)著她的腰,湊到她的耳邊小聲嘀咕:“姐,你夜里別鎖門。等爸睡了,我去找你。”
史丹鳳側(cè)過了臉,壓低聲音答道:“你少鬧了,萬一讓白大師撞見了,算是什么事情?”
無心把下巴搭上了她的肩膀:“那我干脆搬到你房里睡?!?/p>
史丹鳳想了一想,也感覺出了苦惱為難,牢牢騷騷的低聲說道:“小飛能同意嗎?他不同意,誰敢惹他?唉,你說我是個什么命?該找對象的時候,一個合適的也沒有;如今好容易有了,可倒好,還得由著弟弟先霸占。早知今日,當(dāng)初我先住到村里去好了。反正是先到先得,誰刨出來的歸誰。我要是搶了先機(jī),現(xiàn)在也不用天天看小飛的臉色了。”
無心被她說得沒了話。沉默片刻之后,他很不甘心的又道:“姐,摸一下?!?/p>
史丹鳳本來專心做飯,沒想理他。然而他毛手毛腳的緊粘著她,不是摸一下就是親一下。導(dǎo)致最后她在往鍋里倒油之前,忍不住回頭一扳無心的腦袋,在他嘴唇上狠狠親了一口。
然后在變成大灰狼之前,她強(qiáng)行把無心趕出了廚房。
午夜時分,無心躡手躡腳的出了臥室。史丹鳳的房門果然沒有鎖,他輕輕巧巧的溜入房內(nèi),無聲無息的滾上了床 。隨即史丹鳳一掀棉被,瞬間把他裹進(jìn)了芬芳溫 暖的黑暗之中。無心緊緊的摟住了她,手臂硬如鐵箍,嘴唇和腰卻是活得讓人把握不住,幾乎要在被窩里游拱成了一條龍。
一時事畢,史丹鳳從被窩上方伸出了腦袋,滿頭滿臉熱汗涔涔。隱隱約約的心火全熄滅了,她仰面朝天的枕了無心的胳膊,先是默然無語,良久之后才輕聲說了一句:“真好。”
無心笑了,史丹鳳的評語讓他十分自得。
翌日上午,史家姐弟和無心一起出了門。起初倒也逛得融洽,然而到了下午時分,史高飛在一家電子大世界門前停住了腳步,無論如何都要進(jìn)去。史丹鳳一路挑挑揀揀,還有許多該買的東西沒買,實在是沒有時間和他在電子大世界里窮耗。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只好兵分兩路。史高飛像牽驢一樣,牽走了不情不愿的無心。
大世界是座五層樓,五樓乃是游戲機(jī)專場,十分熱鬧有趣,不買看看也是好的。史高飛帶著無心在五樓混了一下午,等到下樓重見天日之時,天已經(jīng)黑了。
市中心是不怕黑的,天色越暗,越顯出霓虹的明亮。史高飛一手插在衣兜里,一手領(lǐng)著無心,攥得很緊,生怕他丟了。因為路上始終沒有空出租車經(jīng)過,所以他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慢慢的往前走。不知不覺的經(jīng)過了我愛騾主題餐廳,他正打算站到路邊專心等車,哪知未等他站穩(wěn),身后忽然有人捶了他一拳:“飛哥!”
史高飛回頭一看,只見對方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結(jié),剃著干干凈凈的小平頭,卻是他的老鄉(xiāng)兼老友李光明。李光明換了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造型,頗有清水出芙蓉的效果,一張大臉也方得順眼許多。對著史高飛和無心嘻嘻一笑,他凍得抱著肩膀亂跳:“你倆挺浪漫啊,大冷天的壓馬路?!?/p>
史高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度假村開到市里來了?”
李光明笑道:“不是,我早離開度假村了?!闭f著他抬手一指身后一座五光十色的大門面:“看見沒有?夜色撩人Club。我現(xiàn)在在里面當(dāng)服務(wù)生,比當(dāng)保安賺得多。飛哥,你倆沒事的話,進(jìn)去玩玩吧,里面全是美女 ——哦,你倆不需要?!?/p>
史高飛扭頭問無心:“進(jìn)去嗎?”
無心不知道什么叫做Club,故而立刻點(diǎn)了頭:“去。”
因為史一彪是靠經(jīng)營夜店發(fā)的家,所以史高飛見慣不怪,對于此地毫無興趣。帶著無心在吧臺上坐定了,他要了兩杯甜甜的雞尾酒。一杯推到無心面前,他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寶寶,慢慢喝,別喝醉了?!?/p>
無心捧著玻璃杯抿了一小口,隨即抬頭對他說道:“爸,下次也帶姐來喝吧!”
史高飛被周遭的舞曲聲音吵得心亂如麻,忍不住在高腳凳上左搖右晃:“她?有她在的話,咱們誰也別想花錢買酒?!?/p>
話音落下,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瞧,見來者是名濃妝艷抹的女子。女子對他粲然一笑,眼睛一瞇,藍(lán)色眼線快要延伸到了太陽穴上:“帥哥,請我喝杯酒吧!”
史高飛坐懷不亂的答道:“一邊呆著去!”
然后他轉(zhuǎn)向無心,繼續(xù)說話:“姐太小氣了,我們不和她在一起玩?!?/p>
無心的感官十分發(fā)達(dá),一只耳朵聽著史高飛的話,另一只耳朵聽到藍(lán)眼線在后方罵道:“操!這個大傻×,真他媽沒情趣!”
偷偷笑了一下,無心捧著高腳酒杯,低頭伸了舌尖去舔雞尾酒。舔著舔著,舞曲的節(jié)奏忽然越發(fā)激昂了,一名造型絢爛的長發(fā)青年跳上了后方舞池中央的臺子,一手握著麥克風(fēng),另一只手蜷起中指和無名指,很來勁的向下東戳西戳,同時雙腿半蹲,一邊合著節(jié)奏向前走,一邊高聲叫道:“藥!藥!切克鬧!黑喂狗!鬧太套!”
歌手在臺上叫,聽眾在臺下叫,一邊叫一邊跳。無心回頭翕動嘴唇,跟著歌手默念歌詞。史高飛伸手扳過了他的腦袋,不讓他往舞池里看:“難聽死了,不要學(xué)?!?/p>
無心照例是很聽話,捧了酒杯又要喝。而史高飛在吧臺前坐得百無聊賴,便起身落地說道:“寶寶,爸爸去上廁所。你乖乖坐著,等爸爸回來帶你回家。”
無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史高飛探頭又親了他一下,隨即邁開大步去找衛(wèi)生間了。
衛(wèi)生間里人不少,是兩撥人馬正在對罵,頗有在小便池旁火拼的意思。史高飛等了半天,始終是進(jìn)不去門。一轉(zhuǎn)身忽然看到衛(wèi)生間門口擺著一盆半死不活的萬年青,他沒猶豫,解開褲子瞄準(zhǔn)萬年青的大花盆,嘩嘩嘩的尿了一大泡。尿過之后收回家伙,他高人一頭的晃出走廊,直奔吧臺。然而吧臺前面只有一群女孩子在嘻嘻哈哈,無心竟是不見了。
史高飛的腦子里鬧起了電閃雷鳴。一大步跨到了吧臺前,他問調(diào)酒師:“我兒子呢?”
調(diào)酒師沒聽明白:“先生,你帶小朋友進(jìn)來了?”
史高飛慌亂的搖了頭:“不是不是,他看起來不像小朋友,剛才還和我一起喝酒來著!”
調(diào)酒師一下子就懂了:“啊……您的朋友吧?剛往舞池去了。”
史高飛原地向后轉(zhuǎn),一頭沖進(jìn)了不遠(yuǎn)處的舞池。狼入羊群似的打斷了臺上臺下的歌舞,他翻江 倒海亂推亂搡,扯過一個人看看不是,甩開了再扯下一個。在眾人的驚叫聲中,他大聲喊道:“寶寶!寶寶你哪兒去了?你怎么沒了?寶寶!”
夜店之內(nèi)立刻亂了套,保安和服務(wù)生則是沖入舞池,七手八腳的去抓史高飛。史高飛無端的沒了兒子,又見天上地下光芒閃爍,猙獰的面孔四面八方的包皮圍了自己,全是一副要吃人的兇惡相。
他瞬間崩潰了,嘶吼著左奔右突,李光明聞訊而來,伸手想要抱他,結(jié)果被他撞了個四腳朝天。
混亂直持續(xù)了半個多小時,史高飛才被眾保安們押進(jìn)后方的辦公室里去了。
李光明搜出了史高飛的手機(jī),正要打電話通知史一彪,可是手指一亂摁錯了按鍵,他一看手機(jī)屏幕,發(fā)現(xiàn)自己把電話打給了白大千。忽然想起史高飛和白大千也是有關(guān)系的,他將錯就錯,和白大千通了話。
白大千聽說史高飛忽然在夜店里發(fā)了瘋,嚇得心一哆嗦。一邊穿衣服下樓往市區(qū)趕,他一邊又把電話打給了史丹鳳。史丹鳳提著大包皮小裹,正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接了白大千的電話之后,她直接讓司機(jī)調(diào)了頭。她不是第一次去收拾瘋弟弟惹出的爛攤子了,所以頗為沉穩(wěn),并不十分惶恐。
可是通過夜店后門進(jìn)了辦公室后,她望著被人摁在椅子上的史高飛,不由得也愣了。史高飛怔怔的直了眼睛,嘴里輕不可聞的念念有詞。史丹鳳在他面前蹲下了,仰著臉去看他的眼睛:“小飛,姐來了?!?/p>
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喚醒了史高飛。他木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啞著嗓子說道:“姐,寶寶丟了。”
史丹鳳也跟著他眨了眨眼睛:“寶寶——丟了?”
史高飛驟然把嘴咧到了極致,嗚嗚嚕嚕的哭道:“我只是去撒了一泡尿……我沒有帶上他……他喜歡喝酒,我想讓他留下喝酒,喝完酒好回家……寶寶沒有了……”
李光明站在一旁,做了一番解釋:“姐,他好像是說他自己出去上了趟廁所,上完廁所回來一瞧,發(fā)現(xiàn)他的……人,沒有了。再找也找不到了?!?/p>
李光明認(rèn)為史丹鳳是很理智的,必定能和自己做一番分析。沒想到史丹鳳勃然變色的起了身,嗓子都尖了:“小飛!?。 ?/p>
把手里的大小袋子向下一摜,她又狠狠的一跺腳:“我說讓你們跟著我走,你偏不聽!那么大個人都能讓你弄丟了,你還能干點(diǎn)兒什么?你去把他給我找回來!”
史高飛一躍而起,抹著眼淚往外沖:“我找他去!”
史丹鳳忽然感覺不對,拎起袋子往外追:“你上哪兒找去?回來!現(xiàn)在輪不到你瘋跑!你要是也丟了,我就沒法活了!”
史家姐弟一前一后的跑出辦公室,留下的經(jīng)理和眾保安面面相覷。緊接著他們也追了出去,追到一半剎住了,他們又懷疑自己追得沒有意義。畢竟史高飛是很明顯的精神有問題,而且方才他除了嚇人之外,并沒有造成其它的損失。對于這種人搞索賠,難度之大,實在令人望而生畏。
史丹鳳在夜店門口拼命揪住了史高飛,并且正好遇上了剛下車的白大千。她手腳打著哆嗦,人快要吊在史高飛的身上:“白大師,無心丟了?!?/p>
白大千立刻白了臉——如果公司里沒了無心,那他的財路也就基本走到了盡頭。
“怎么會丟了?”他想不通:“是不是你們走差了路?”
史丹鳳環(huán)顧著周遭的冰天雪地?zé)艏t酒綠,一顆心像是被油煎一樣,恨不能也發(fā)瘋?cè)鰸姷目抟粓觯骸鞍状髱熌懔私馑?,他不是不懂事的人,不會私自亂跑的。他……他……”
她兩片嘴唇在寒風(fēng)中顫抖得說不下去了,無心無端的來,自然也可能無端的去。她不敢深想,只感覺一顆心是被人生生的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