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十幾歲出來跑江湖,破事情見多了,一般做事情都要打算來打算去的,像上次倒個斗都準備了很多東西,我有時候還覺得他過于謹慎,像上次那一大堆裝備,百分之八十都沒用上,沒想這次這樣毛躁,就隨便拎了箱子就跑了,我看攔也攔不住他,就喊了一嗓子:“你自己當心點!”他嗷了一聲算回答,就跑進電梯了。
正巧一賓館洗腳中心的服務(wù)員上來和我結(jié)賬單,看到這情景,笑著說:“你這叔叔怎么比你這侄子還毛躁,都倒過來了,還得你著緊他?!蔽乙矝]辦法解釋,只好笑笑接過賬單,一看,臉不由一黑,竟然要四千多,不由暗罵:娘的,這老小子昨天又他媽的下去搞那些弄不清楚的事情了。
看這賬單,我有點發(fā)愁,這幾天沒少花錢,本來三叔那老小子口袋還是很充實,不過這一路逃出來,錢花得像流水一樣,又給那燒了林子的村子里捐了點,身邊的現(xiàn)金都用得差不多了,他出門習慣都不帶卡,說是老派作風,這幾天厚著臉皮在用我的錢,還說讓他公司再給他轉(zhuǎn)點,轉(zhuǎn)了再還我,現(xiàn)在他抖抖屁股跑掉了,我就想起這個事情來了,心說該不是知道我也快沒錢了,跑路了吧。
我心里很不痛快,拿出錢包皮一看,心就一涼,我已經(jīng)習慣用快錢,也沒太留心,錢包皮里竟然只有幾張票子了,潘子現(xiàn)在是深度昏迷,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雖然那醫(yī)生說沒什么大的隱患,主要看他身體的恢復(fù)狀況,我盤算著十天半個月我也別指望走,這潘子又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找人替我是不可能了,這么點錢肯定不夠花銷的。
最麻煩是現(xiàn)在一張四位數(shù)的賬單已經(jīng)橫在面前,這一關(guān)都有點難過。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現(xiàn)金不夠,要不等一下取了給他送過去。他見我這幾天付錢也爽快,笑笑:“沒事,明天也沒事情,那您先忙您的。”
他一走我就毛了,想到的事情更多,他娘的潘子在醫(yī)院里醫(yī)藥費每天都得四位數(shù),這老小子這么一走我到哪里找錢給他墊去,又不能給老頭子打電話,打了估計得給他罵死,這幾年生意搞的這么慘淡他已經(jīng)對我很有意見了,現(xiàn)在還學最不爭氣的三叔去倒斗,算了算了。
我回到房間,正煩著呢,突然看到那金縷玉棺套還躺在包皮里,三叔對這東西是愛護得不得了,還用油紙包皮了四五層,我看著突然產(chǎn)生一個比較沖動的念頭,心說這十幾天看來要好好打算一下,天天在這里吃了睡長膘然后打白條也不是辦法。要不就找個古玩市場把這東西賣了,然后整點錢整個濟南都兜一圈,也不算浪費時間。
想到這里覺得非常有道理,我本來就是抱著出來旅游的態(tài)度來這里的,現(xiàn)在搞得就像在查X檔案一樣,何必呢,而且現(xiàn)在,這事情還不能晃悠著辦,不然我被人趕出來事小,潘子給人斷了藥可就麻煩了,看現(xiàn)在天還沒黑,得趕緊辦掉。
我想著下到大堂去問服務(wù)員,這兒哪里有倒騰古玩的地方,那服務(wù)員非常熱心,直接陪我下樓,還幫我叫了個的士。上了車后我就和師傅說哪里古玩多去哪里,那師傅答應(yīng)了一聲就把我送到英雄山市場,我一看,這地方還有點花頭在里面。
我一路上聽那的哥狂侃,他說這里是比較大的古玩和書法制品的集中地,人很多,比較嘈雜,不過假貨居多,沒事情在這里可以和那些老板聊聊,吹吹牛皮,他們也樂意。
我背著那死沉的玉棺套就下了車,尋思著找一個大點兒的門面,這東西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那些大店必然和一些比較大的客人有聯(lián)系,可以托他介紹,給他抽個百分之二的傭就行了,這一套我也是老行家,沒人能蒙我。我在回來的路上和三叔討論過這東西的價值,三叔說也就是百來萬,這個東西是有價無市,一是很難有人肯買這么貴的東西,除非是老外,可這個東西又太大了,大件的東西本來就比小東西難一點,他估計著,如果真有人想買,他八十來萬也肯松手。
有他這些話在這里我也心里有底,就在那里東張西望,沒走幾步,突然就瞄見一個鋪子里,放著一只青銅的香爐,上面有一些銘刻的人物造型,我一看就一個激靈,那上面的人,一個個都大著個肚子,和三叔提到的海斗壁畫很像,我俯下頭想看仔細點,這個時候那老板就出來了,說:“喲嘿,您挺識貨,我這鋪子就這東西值錢?!?/p>
我一聽他的口音,還是個京片子,就問他:“這上面刻的是什么???怎么這么怪,看這樣子該不是海南來的吧?”
那人一聽,表情一變,忙把我往他鋪子里讓,還說:“今天真碰到行家了,這東西放在這兒有年頭了,您還是第一個看出苗頭來的,不錯,這的確是海南的?!?/p>
做古玩生意的,嘴巴甜是肯定的,我看他的表情,倒不知道他現(xiàn)在說的是不是真心話,還是單純想把這東西賣給我,我手頭上的資料不多,裝老手肯定會露餡,就說:“不是行家不是行家,我是在海南看到過這東西,心里覺得奇怪,這東西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那人請我坐下,端出一杯茶,說:“那您是謙虛了,不過您要真不知道也不要緊,我告訴您,這香爐上雕的,是種鬼,他們都叫這東西‘禁婆’,這東西的來歷就說來話長,你要真有興趣,我就給你說說?”
我一看有戲,忙裝做很想買的樣子,點點頭,他給我做了等等的手勢,把那香爐從櫥窗里拿出來,放到茶幾上,我一下子就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傳了過來,不由驚訝,他嘿嘿一笑:“這個香氣很特別吧?”
我問:“什么香料在里面?”
他把香爐蓋子一打開,我看見有一塊小小的黑色石頭,我一愣,他得意地一笑:“這塊就是禁婆的骨頭,這香味,叫做骨香??墒莻€好東西,你睡覺的時候放在邊上,包皮你睡得舒坦?!?/p>
我突然就覺得有點惡心,問:“這禁婆到底是什么東西?聞她的骨頭來睡覺,太缺德了吧。”
他笑笑說:“禁婆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就相當于一個不好的東西的總稱呼,那里的人,生了病或是受了傷,都說是禁婆害的,你要說她是什么東西還真不好形容,實在要說的話,可以說她是一個惡鬼?!?/p>
“哦,那這就是她的骨頭?”我皺了眉頭問,“這東西哪里來的?看這蓋子上的海屎,好像是個海貨啊?!?/p>
那人呵呵一笑:“您還說你不是行家,不錯,這東西是一個漁民一個網(wǎng)撒下去撈上來的,不過物以稀為貴,雖然有點海屎在上面,這價錢也可是不便宜?!?/p>
我身上錢根本不夠,于是嘆了口氣說:“可惜,我這個人好全品,這海貨我是不要的,你要真想賣,不如把里面這塊骨香賣給我?”
那人臉色一變,賠笑道:“那怎么成,你把這骨香買走了,我找誰買這香爐去???”
我看看這東西上面略有灰,知道肯定放了很久沒賣出去,這種東西太冷門了,買下來不好轉(zhuǎn)手,一般買來投資的人都不喜歡,亂世黃金,盛世古董,賣不出去的東西,店主自然也不會再花心思打理,我搖搖頭,反正這東西我買了也沒什么用,等一下我把那棺套拿出來給他一看,他要是能聯(lián)系到個買主,這東西讓他送給我也成,想著一笑說:“那行,咱先不談這個,我給你看樣?xùn)|西?!?/p>
說著就把玉棺套拿上來,露出一個角給他看,這是不是行家,看表現(xiàn)就知道了,他一看臉色就變了,二話不說又把那玉棺套塞回去,然后起身把鋪子的卷簾門給拉了下來,把我那杯茶倒了,給我換了另一杯上來,我一聞,操,上等的鐵觀音啊,看來我算是上了一個檔次了。
他擦了擦頭上的汗,說:“不知道這位手藝人怎么稱呼?。俊?/p>
我一看,這人果然不是單純的古董販子,反應(yīng)這樣快,一眼就看出這東西是倒出來的,也不由要表示一下,客氣地一笑:“敝姓吳,老板怎么稱呼?”那人說:“您叫我老海就行了,那吳師傅,你這東西,打算出手,還是讓我看看?”
我說:“當然是出手,這東西,放在身邊有點燙手?!?/p>
他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下,問:“全不全?”
我點點頭:“一片都不會少你的,剛出鍋,還熱火著呢?!?/p>
他坐來下,輕聲說:“那吳師傅,我是個爽快人,我敢說你這東西,這整個英雄山,就我敢收,不過這東西我再正兒八經(jīng)的和你抬杠也沒必要,寶貝是講不來價格的,你就和我說個心里話,多少肯放,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我朋友去。”
我想了一下,心說怎么樣也要來個一百萬,大奎家里得給個三十萬,潘子住院最起碼也得二十萬,那胖子早就留了話,東西賣了錢給他匯過去,這樣一個人也就分個十萬多點,想起自己用命搏回來的,不由又覺得太少。不過三叔說了,倒斗就是這樣的事情,不然為什么倒了一個又一個,你倒一個斗帶出來的東西再珍貴,這沒人買還是垃圾,所以太好的東西他都不拿,拿了也賣不掉。
我估計著一百萬差不多了,對那老海做了個一的手勢,他不由一喜,我一看有點郁悶,難道報低了?他拿起電話,躲到角落里輕聲打了個電話,打完后開心得臉都紅了,說:“成了!成了!吳師傅你運氣好,這東西還真有人等著要,這一百萬不高,二百萬不低,我給你報了個一百二十萬,你看怎么樣?”
我一聽,心說鬼知道你報了多少,說不定翻了一倍給人家報了過去,不過已經(jīng)比我預(yù)計的多了二十萬出來,心里還是很舒服,笑道:“那您那份,還是老規(guī)矩?”他笑了笑,說:“不瞞您說,那邊已經(jīng)多預(yù)備了點給我,這一百二十萬您就收好,看你這一頭傷的,這東西倒出來不容易,你要記得我的好,下次有這種東西,就別往別人家問了,直接送我這兒來,你要多少價,我都給你往上抬個百分之二十,要知道,我背后的主顧,可是大大的有錢。別人不敢收的東西,他都敢收?!彼次矣悬c著急的樣子,忙說,“您坐一會兒,我給你預(yù)備錢去,這一百二十萬,別看我這鋪子小,賬上還不缺,我先墊給您?!?/p>
我一聽,這口氣還真大,俗話說的好,三十六行,古董為王,還真不假,看來這家伙手頭上還是有點門道的,忙說:“等等,那這禁婆爐?您要不給我也折個價格?我一并就拿了去?!?/p>
那人嘿了一聲,甩手道:“這個您喜歡就拿去,算我送您的,不瞞您說,這東西我收來就五塊錢,剛才扯那么多那是套您呢?!?/p>
三個小時后,我懷揣巨款,心情好到天上去了,回酒店的時候都不想正眼看那門衛(wèi),后面還有人議論,這小子是不是中五百萬了,你看那眼睛笑得睜不開了。我整理一下錢后,把所有的賬先結(jié)了,又到醫(yī)院交 了潘子一個月的代護費用,給胖子打了錢,然后鄭重地把自己那一份,連同三叔欠我的,全部轉(zhuǎn)到了自己的卡里。心里總算舒坦了。
這接下來的幾天我找了個當?shù)氐钠翆?dǎo)游,到我濟南各個地方都去兜了一圈,不過我從杭州過來,看人文景看多了,越看興致越低,后來干脆就去找了個釣廠釣魚去了,這幾天是我活的最安逸的時候,不過人有點賤,這安逸了,竟然開始懷念倒斗時的那種刺激了。
廢話不多講,這樣糜爛的生活大概過了有個把星期,我從釣廠回來,剛一進門,就聽見電話在響,我在這個旅館的電話只有三叔知道,以為他的事情弄出眉目了,忙接起來一聽,對方竟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第一句話就是:“你認識不認識一個叫吳三省的人?”
我聽他的語氣比較急,忙回道:“認識,怎么說?”
那人說道:“他失蹤了。”
我一聽就呆了,忙問:“那個,什么叫確認失蹤?”
那人說道:“他所在的船只與陸地失去聯(lián)系已經(jīng)十天了,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我說:“我是他侄子?!?/p>
他說道:“那你能不能盡快趕到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