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話顯然是撒謊,因?yàn)槔锩嬗腥艘呀?jīng)開始不成腔地用口哨吹奏《玫瑰經(jīng)》。
“請告訴他卡羅威要見他。”
“我又不能把他從芝加哥叫回來,對不對?”
正在這時有一個聲音,毫無疑問是沃爾夫山姆的聲音,從門的那邊喊了一聲“斯特拉”。
“你把名字留在桌上,”她很快地說,“等他回來我告訴他?!?/p>
“可是我知道他就在里面?!?/p>
她向我面前跨了一步,開始把兩只手氣沖沖地沿著臀部一上一下地移動。
“你們這些年輕人自以為你們隨時可以闖進(jìn)這里來,”她罵道,“我們都煩死了。我說他在芝加哥,他就是在芝加哥。”
我提了一下蓋茨比的名字。
“哦……?。 彼执蛄苛宋乙幌?,“請您稍……您姓什么來看?”
她不見了。過了一會,邁耶-沃爾夫山姆就莊重地站在門口,兩只手都伸了出來。他把我拉進(jìn)他的辦公室,一面用虔誠的口吻說在這種時候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一面敬我一支雪茄煙。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他說,“剛剛離開軍隊的一名年輕的少校,胸口掛滿了在戰(zhàn)場上贏得的勛章。他窮得只好繼續(xù)穿軍服,因?yàn)樗I不起便服。我第一次見到他是那天他走進(jìn)四十三號街懷恩勃蘭納開的彈子房找工作。他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了。‘跟我一塊吃午飯去吧?!艺f。不到半個鐘頭他就吃了四塊多美元的飯菜?!?/p>
“是你幫他做起生意來的嗎?”我問。
“幫他!我一手造就了他?!?/p>
“哦”
“是我把他從零開始培養(yǎng)起來,從陰溝里撿起來的。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儀表堂堂、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人,等他告訴我他上過牛勁,我就知道我可以派他大用場。我讓他加入了美國退伍軍火 協(xié)會,后來他在那平面地位挺高的。他一出馬就跑到奧爾巴尼①去給我的一個主顧辦了一件事。我們倆在一切方面都像這樣親密,”他舉起了兩個肥胖的指頭,“永遠(yuǎn)在一起。”——
①奧爾巴尼(Albany),紐約州首府。
我心里很納罕,不知這種搭檔是否也包括一九一九年世界棒球聯(lián)賽那筆交 易在內(nèi)。
“現(xiàn)在他死了,”我隔了一會才說,“你是他最知己的朋友,因此我知道今天下午你一定會來參加他的葬禮的?!?/p>
“我很想來?!?/p>
“那么,來就是啦。”
他鼻孔里的毛微微顫動,他搖搖頭,淚水盈眶。
“我不能來……我不能牽連進(jìn)去?!彼f。
“沒有什么事可以牽連進(jìn)去的。事情現(xiàn)在都過去了?!?/p>
“凡是有人被殺害,我總不愿意有任何牽連。我不介入。我年輕時就大不一樣——如果一個朋友死了,不管怎么死的,我總是出力出到底。你也許會認(rèn)為這是感情用事,可是我是說到做到的——一直拼到底?!?/p>
我看出了地決意不去,自有他的原因。于是我就站了起來。
“你是不是大學(xué)畢業(yè)的?”他突然問我。
有一會兒工夫我還以為他要提出搞點(diǎn)什么“關(guān)系”,可是他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握了握我的手。
“咱們大家都應(yīng)當(dāng)學(xué)會在朋友活著的時候講交 情,而不要等到他死了之后,”他表示說,“在人死以后,我個人的原則是不管閑事?!?/p>
我離開他辦公室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變黑,我在蒙蒙細(xì)雨中回到了西卵。我換過衣服之后就到隔壁去,看到蓋茲先生興奮地在門廳里走來走去。他對他兒子和他兒子的財物所感到的自豪一直在不斷地增長,現(xiàn)在他又有一樣?xùn)|西要給我看。
“杰米寄給我的這張照片?!彼种付哙轮统隽怂腻X包,“你瞧吧。”
是這座房子的一張照片,四角破裂,也給許多手摸臟了。他熱切地把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指給我看?!澳闱?!”隨即又看我眼中有沒有贊賞的神情。他把這張照片給人家看了那么多次數(shù),我相信在地看來現(xiàn)在照片比真房子還要真
“杰米把它寄給我的,我覺得這是一張很好看的照片,照得很好”
“非常好。您近來見過他嗎?”
“他兩年前回過家來看我,給我買下了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當(dāng)然,他從家里跑走的時候我們很傷心,但是我現(xiàn)在明白他那樣做是有道理的。他知道自己有遠(yuǎn)大的前程,他發(fā)跡之后一走對我很大方。”
他似乎不愿意把那張照片放回去,依依不舍地又在我眼前舉了一會工夫。然后他把錢包放了回去,又從口袋小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舊書,書名是《生仔卡西迪》
“你瞧瞧,這本書是他小時候著的。真是從小見大。”
他把書的到底翻開,掉轉(zhuǎn)過來讓我看,在最后的空白頁上端端正正地寫著“時間表”幾個字和一九零六年九月十二日的日期。下面是:
起床 上午6:00
啞鈴體操及爬墻6:15-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