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我腦子嗡的一聲,心說,怎么可能?
阿貴說完這句話,一下子情緒就完全崩潰了,整個人幾乎是癱倒在湖里。我只好先把他扶了起來,扶回到雨棚里。又到騾子那里拿了幾罐米酒給他灌下去,他才舒緩過來。但情緒還是極度的低迷,語無倫次。
我一邊聽一邊組織,最后終于明白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原來跟著我離開之后,再次返回時,阿貴找了幾個人幫運食物和東西到湖邊,看看沒什么事,云彩就跟著那些人回家干別的了,這里只剩他自己看著。
當時悶油瓶和胖子已經(jīng)打撈上來了很多的東西,并且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可能藏匿著那些尸體的地方。但是那時雨已經(jīng)沒完沒了地下了起來,水位開始升高,使得他們的打撈陷入了僵局。
這時,他們在整理打撈物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整套打撈設備,包皮括潛水服、牽引繩,當時使用的是重裝潛水的設備,由氣管連著水面,用麻繩牽引。胖子說他們肯定是使用這套設備在這個湖底古寨里打撈那些鐵塊的。
整套設備在水下泡了很長時間,大部分部件都已經(jīng)不能用了,但當時的潛水頭盔使用了非常耐腐的材料,打包皮在裝備包皮里竟然沒有透水,里面還是干的,只有在外面的一層橡膠脫落得斑斑駁駁。
胖子當時突發(fā)奇想,想利用這個頭盔和一部分橡膠做一個簡易的潛水設備,頭盔里的空氣可以供他呼吸七到八次,因為人呼出的氣體中同樣含有大量的氧氣,所以這點空氣還是很可觀的,運用得好可以讓胖子在水下待的時間延長到五分種。
對于潛水來說,這從容的五分鐘和那一分鐘可是天壤之別。他們就是利用了這套設備,找到了水下的骸骨。當時的過程是,他們使用了兩條繩索,一條拴在胖子的腰上,因為頭盔很重,光靠胖子的力氣可能會在上浮的過程中出危險,此時需要他們將他拉上來。另一條繩索上全是用鐵絲彎的鉤子——鐵絲是從皮箱的龍骨里拆出來的——胖子潛下去后,把打撈上來的東西全部都掛到鉤子上,這樣一趟下去能撈不少東西上來。
骸骨全部已經(jīng)散落,分布在那條籬笆的東端,他們將其打撈起來,根據(jù)其中的位置,將他們用樹枝拼合起來以確定人數(shù),操作十分簡便順利。
等他們把所有能看到的骨頭都打撈起來之后,拼接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
所有骨頭拼成了大概的人形,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所有的骨骸中,竟然都沒有右手掌。
按照骸骨統(tǒng)計的方法,頭骨和盆骨是判斷人數(shù)最重要的依據(jù),因為其他骨骼太零碎,有所缺失不稀奇,但是,一只右手掌都沒有實在是太奇怪了。這應該不是偶然。
胖子和悶油瓶開始琢磨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種情況,到底是拋尸的時候有什么特別的情況使得右手掌都缺失了,還是被人為地砍掉了?
盤馬和我說的過程中,完全沒有提過他們砍掉這些尸體的手掌,而且他們也沒有理由這么干。結果百思不得其解釋,胖子還奇怪那些人難道都是狗熊,熊掌被人剁了燉秘制菜了。
最后,還是阿貴得出了一個結論,他說會不會這些人本身就沒有右手,所有人的右手都是假的用木頭做的,結果拋入湖中之后木質的義手都腐爛了。
我聽到這里,卻完全不這么想,因為所有人都沒有右手這個前提太詭異了,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情況會這樣,我反而感覺是否這些人的右手上有什么特征,有人為了隱瞞這些人的身份于是將手剁掉了。或者是,好像戰(zhàn)利品一樣,這些人的右手被人收集走了。可是盤馬又沒有提過這件事,難道當年他們拋尸之后,尸體還被撈上來重新處理過?但這個想法隨后也被證實不可能,因為在阿貴的敘述中,胖子也想到了這一點,但看那些人的手腕骨,都沒有被刀切過的痕跡。那些人的右手掌好像都是自然脫落的。手腕部分的關節(jié)都在。
在盤馬老爹的敘述中,考古隊那幫人都是有右手的,顯然右手的缺失是在他們死了之后,他們實在想不出理由,于是再次潛水去尋找線索。
他們在籬笆附近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胖子懷疑那些骨頭沉入到籬笆內的古寨之中了。
之前他們剛開始潛水的時候就有一個默契,就是絕對不進入湖底的古寨之中,只在環(huán)境比較簡單的外圍活動。因為寨子內比外圍又深了好幾米,而且這種湖底探險危險性很大,湖底的環(huán)境誰也沒有測試過,說不定有的古寨已經(jīng)十分的脆弱,一碰就坍塌,需要更加完備的潛水設備。
胖子等不及,認為就是過去看看沒什么大不了,所以這時就有了一些矛盾,但是我不在,悶油瓶又不會說什么閑話,阿貴也不可能反駁老板,所以胖子就潛下去了。
這一次,卻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變故。
當時的繩子是阿貴從縣城里帶回的尼龍繩,非常結實,而且買了有三百米,所以胖子一點也不擔心,他可以潛到更深的地方。胖子潛下去之后,逐漸深入,和以往一樣,阿貴也沒有太擔心,他看著時間,預備著到點之后,再用勁把胖子提上來。
他們約好的時間是四分半鐘,因為大概需要三十秒到一分鐘的時間上浮,上浮太快會出現(xiàn)潛水病。
在水下潛水,其實四分鐘給人的感覺是很漫長的,而在水上是稍縱即逝,不久阿貴就開始扯動繩子,沒曾想這拉了幾下,忽然繩子就繃直了,而且怎么拉也拉不動,好像下面被什么東西咬住了。
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可能掛在籬笆上了,之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那些籬笆被水泡了不知道多少年,全都像旺仔小饅頭一樣酥軟,只要用力拉就可以了。阿貴用力扯了幾下,果然繩子動了。
阿貴快速拉升,可是這一拉,他就發(fā)現(xiàn)手感不對了。繩子吃的力氣變小了很多,拉起來非常輕。
這種感覺說起來有點恐怖,很像釣魚時魚兒咬鉤之后,和魚僵持了幾秒線卻松了,這代表著餌被咬掉了,魚卻脫鉤了,而現(xiàn)在,餌就是胖子。
阿貴當時冷汗就下來了,越拉他感覺越不對,離水面越來越近,手感也越來越輕。隨著逐漸可以看到的水下黑影,他幾乎就窒息了,等到那影子拉出水面,他發(fā)現(xiàn)胖子竟然不見了,他拉上來的,只是個頭盔。
他一推測,很可能是這繩子鉤在什么地方了,胖子一看形勢不對,立即把頭盔脫了,然后自己浮上來。脫了之后,不知怎么的鉤住繩子的東西又松脫了。這樣說來,胖子很快就會浮上來。
可是,等了一分多種,沒有任何東西浮上來。
他感覺有點不妙了,這不同于其他狀況,在水下待了一分鐘,普通人肯定溺死了。
當時悶油瓶在岸上,阿貴逐漸就慌了,本來挺好的生意能賺錢不說,在這里只要會游泳就能輕松打發(fā)老板,現(xiàn)在一下子出了狀況,那是要負責任的。在山里這種小地方,出點這種事情可能會被人傳一輩子。
他一邊脫掉衣服,一邊朝岸上吶喊,看悶油瓶往湖里跑過來后,他跳入了湖中,抱著石頭潛水下去,可惜他實在沒經(jīng)驗,沉了幾米石頭就脫手了,又掙扎著浮上來。正好悶油瓶趕到,阿貴把情況一說,悶油瓶立即戴好撈上來的頭盔,也跳了下去。
阿貴拉著繩子求神保佑,他沒有想到的是,一直等了五分鐘,不僅胖子沒有上來,連下去的悶油瓶也沒有任何動作,那繩子就那么垂在水里。
他拖起繩子,熟悉的手感又傳了過來,等他拽出水后,發(fā)現(xiàn)同樣的情況再次出現(xiàn),繩子的另一頭,悶油瓶也不見了,只剩下了潛水頭盔。
我聽完后就蒙了,腦子里亂成一團 ,內心并不接受這些事情,感覺太扯淡了,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發(fā)生,但同時我又清楚地知道阿貴不可能說謊,那這事對于我來說,簡直太可怕了。
我問阿貴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他道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兩個星期了。事發(fā)之后他在湖面上等了一天,什么東西都沒有浮上來。
兩個星期?就是鯨魚,在水里悶兩個星期也死透了。難怪阿貴說他們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導致他們在水里脫下了潛水頭盔,死亡是可以確定的。
那天之后,阿貴每天都要到湖面上看一圈,想看看有沒有尸體浮上來,但是一直沒有尸體。他一度以為湖底有什么怪魚把他們吃了,但很明顯的也沒有任何血跡和被攻擊的痕跡留在那個潛水頭盔上。
我看了一下頭盔,發(fā)現(xiàn)胖子做了很有趣的改動,而這種改動使得頭盔在水下很難脫下,這就變成了一件“存在問題”的事情。我潛入過水底,知道水底的情形是怎么樣的,雖然進入到古寨中有潛在的危險,但也不會讓他們花那么大精力脫掉頭盔啊。
我懷疑是否是潛水病,因為潛水到更深的地方后,吸入氧氣的比例似乎要經(jīng)過調制,否則會形成醉氧,但是醉氧不是醉酒,不會醉到脫衣 服的。
在水下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事,使得他們非脫掉頭盔不可,而且,悶油瓶也脫掉了頭盔,說明這肯定是個不可選擇的過程。悶油瓶不會像胖子那樣突發(fā)奇想。
那么在水下脫下頭盔之后,他們?yōu)槭裁礇]有再出現(xiàn)呢,難道他們遇到的這件事最后還是導致了什么意外嗎?
我長途跋涉,身心俱疲,一下遇到如此棘手的情況,真的有點手足無措。但我絕對不承認他們已經(jīng)死了,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我們都絕處逢生了,怎么可能死在這么一次半旅游半調查的旅途中。
即使話是這樣說,我一仔細琢磨這個事情,心還是揪了起來,讓我立即放棄僥幸。因為我知道,意外是不和你講道理的,就算你以前遇到過再大的危險,該到你死的時候你怎么也逃不過。歷史上很多大英雄都是風云一生最后死在小人物手里,難道上帝玩我,他們兩個真就這么沒了?
想了想,我的內心還是無法接受,人煩躁起來,心說當時已經(jīng)在下雨,在湖面上的視線肯定不好,他們也許當時已經(jīng)上浮但離阿貴的位置很遠,所以阿貴沒有看見,之后又因為什么原因,他們獨自上岸了。
不管怎么說,有件事我是必須做的,無論他們是否出了意外,我必須潛水下去看個究竟,活要見人,死要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