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少年，穿一身深藍色短裝衫褲，足著爬山薄底快靴，肩后斜背著一把黃緞子包扎的奇形兵刃，從容不迫邁著安詳?shù)牟阶樱蛐た〉韧Ｉ淼胤阶哌^去。
等走近肖俊一丈左右停住，抱拳一禮微笑道：“閣下自稱姓肖，大概就是馳名江湖的鐵書生了，在下久聞大名，恨無機緣一睹風(fēng)采，不想今天在郊野荒徑途中巧遇君駕?！?/p>
肖俊看來人態(tài)度安詳，儀表不俗，虎臂峰腰，英氣透于眉目，自己四人，他好像全沒看在眼里，似乎是有恃無恐，趕忙抱拳還禮，笑道：“肖某不過是薄具虛名，江湖傳言豈足采信，兄臺和肖某等素昧平生，何以隱身跟蹤，尚請見告一二，使肖某人一開茅塞。”
那少年仰面一陣大笑道：“君等鐵騎疾來，跋涉千里，難道是無為而至嗎？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閣下俠名震江湖，又出身名門正派，想必不會打誑語。始才隱身石后，聽君涉及嶗山靈水崖，好像那片窮山幽谷和各位有著極深的關(guān)系，必于尋到而后甘心，在下自幼就在那片摒絕塵凡的清靜窮山中長大，各位如果一定要去，我倒可以指明四位一條捷徑……”
那少年話未說完，梁文龍已按捺不住一腔激忿，冷笑一聲接口道：“這樣說起來，朋友定是靈水崖上福地洞天的主人了，那我斗膽借問一聲，最近一月內(nèi)有一位姓羅的朋友，登山造訪兄臺仙居，他現(xiàn)在哪里去了？”
那少年驀然沉下臉，冠玉似的雙頰如罩寒霜，冷冷地接道：“靈水崖寒山窮谷，說不上洞天福地，不過那地方接待的是心正意誠，善意造訪的武林朋友，決不允許任何人到那里撒野。姓羅的如果是幾位的好友，那么請幾位多備點錫箔素幡，招領(lǐng)他亡魂歸去。靈水崖不是吃人魔窟，埋尸墓場，但卻是接引無知狂徒歸真登天，返回極樂的捷徑。我言盡于此，信與不信憑各位自決，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異日有緣再會?！?/p>
說完話轉(zhuǎn)身就走。鐵書生突覺著心里一冷，失去了往常遇事的鎮(zhèn)靜沉著，猛的一聲大喝道：“你站?。 ?/p>
話出口，人施展“八步趕蟾”，帶起一陣風(fēng)，躍出去兩丈多遠，回身攔住了那少年去路。
肖俊劍眉倒豎，臉兒變成了鐵青的顏色。
鐵書生咬著牙問道：“你說那姓羅的死在你們靈水崖中，我問你，他的尸體在什么地方？”
那少年似乎被肖俊急忿形態(tài)所震懾，不自覺退后了兩步，但只一瞬間，又恢復(fù)了鎮(zhèn)靜，冷笑一聲答道：“你好像很急，我再告訴你一遍，姓羅的死了，昨天是兩七忌辰，尸體嗎？
在三合瀑下面沉鵝潭中。沉鵝潭片毛不浮，找尸體那是笑話，素花冥錢祭亡友是江湖道義，但我勸你最好是不要去。鐵書生威名震江 猢，但卻震不住靈水崖中三尺童子，除非你不打算回來……”
藍衣少年話未完，肖俊一聲長笑道：“好狂妄的口氣，你認為靈水崖是銅墻鐵壁，刀山劍林嗎？朋友！你好像很會講話，能不能告訴我你尊姓大名?！?/p>
那少年霍的后退幾步，仰天打個哈哈。笑道：“我姓武，草字鴻釗，靈水崖上的無名小卒，你準(zhǔn)備怎么樣，是不是想賜教我?guī)资治洚?dāng)派的不傳絕技。”
鐵書生強按著怒火，又切齒問道：“姓羅的死，你是不是親眼看到，他是死在什么人手里……”
肖俊問話未住，那少年已厲聲喝道：“名傳遐邇的鐵書生怎么這樣羅嗦，武當(dāng)派管不到靈水崖上，告訴你，是叫你知難而退，憑你們再多幾個也無非是去送死陪葬，我沒有工夫和你打這無謂的口舌官司，進嶗山百里內(nèi)，立時還給你們顏色。再告訴你，前兩天進嶗山去三個人，和尚、叫化子還有一人施鞭的少年，這三位大概也是閣下的知己朋友，兩個被活捉，叫化子跑的快，亡命在萬重山中，不過他決離不開這個地方，深入嶗山一百里就不要再想退出來，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不進山我們決不會有絲毫侵犯。鐵書生，現(xiàn)在你們還來得及回去?！?/p>
鐵書生痛聞雁秋之死已是心碎腸斷忿填胸，再聽說玉虎兒、三寶和尚遭人活擒，那無疑火上加油。武鴻釗狂妄口氣點燃了肖俊的怒火，鐵書生一聲冷笑，切齒出聲。
他咬牙點頭，沉聲說道：“我肖某人走遍大江 南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狂妄的話，靈水崖上三尺童子都懷絕技，那你閣下必然是技壓天下，肖某愿在此地當(dāng)面領(lǐng)教，我看看靈水崖究竟有些什么絕傳之密?！?/p>
武鴻釗是六指仙翁白元化的第三個弟子，從師十二年，除五鬼陰風(fēng)掌外已得白元化真?zhèn)魇司?，平時絕少下山出入江湖，鐵書生的名頭他也是聽師父提過，他因為生的又白又漂亮，博得雅號“粉金剛”。
粉金剛自負一身出奇武學(xué)，當(dāng)然不肯示弱，他一豎眉，先來一陣冷然長笑，笑得像陰冰地獄里吹出的寒風(fēng)，翻腕從背上取下鉤鏈刀，抖開黃緞子包皮。這兵刃是十八種兵刃以外的東西，厚背薄刃，尖端帶著一個月牙子，西斜麗日照得刀光刺眼。
武鴻釗一順喪門鉤鏈刀，看肖俊仍然靜立著不動，歐陽鶴、梁文龍、小白猿李福卻分站四周，一個個面罩寒霜，粉金剛眼神如電，掃三人一眼，又笑一聲，對肖俊說道：“肖俊，還不亮劍動手，是不是想來個群攻群打，武鴻釗雖然是無名小卒，四個人一齊來我還不在乎呢?！?/p>
歐陽鶴、梁文龍已氣炸了肺。
驀然齊聲怒吼，雙雙向前撲去，兩個人動作如箭，快得像狂風(fēng)，他們快，可是鐵書生比他們更快，猶如電光石光般迎去，阻止住倆人怒撲。
肖俊回頭對粉金剛冷笑一下道：“姓肖的雖然是草莽之輩，但對你朋友還用不著群斗……”
環(huán)顧四周后，又說：“不過，在未動手之前還有句話說。我們素不相識，自然談不到恩怨二字，江湖上講究道義，一諾千金，我們都是為了朋友，假如我敗在你手里，姓肖的任憑怎樣處理，我都含笑接受，誓不皺眉，即讓你把我亂刀碎尸，也沒有一句怨言；萬一朋友你敗了，姓肖的只求你一件事情，請你把我引到那位姓羅的葬身地方，給我兩天的期限，允許我設(shè)法打撈他的尸體。姓肖的言出衷誠，望朋友一言定局?！?/p>
鐵書生說著話，再也沒法子控制悲痛心情，星目淚涌，滾滾如斷線珍珠，這席話雖不凄楚欲絕，聽起來卻也使人碎心斷腸，歐陽鶴、梁文龍都忍不住跟著流淚。小白猿李福簡直已哭出了聲。
粉金剛也聽得怔了神，呆了陣才答道：“看樣子你和那位姓羅的交 情極深，能交 到你這樣的朋友算難得，不過沉鵝潭急瀑漩渦，近潭邊如歷濃霧，你不要說打撈尸體，連景物也看不清楚。交 技履約，全憑功夫決定輸贏，我自然不能不答應(yīng)你提出的條件，不過話要說清楚，我如真敗在你的手里，也只能領(lǐng)你到沉鵝潭那個地方……”
過了一會，又繼續(xù)說道：“兩天內(nèi)我負責(zé)沒有人找你們動手，過了期限，我便不再擔(dān)當(dāng)，你能否出山，那就要靠你自己，這也只限你鐵書生一個人，另外的三位恕難同住，我全身最大的能力就只能做到這點?！?/p>
肖俊點點頭道：“好吧！就依你朋友說的話辦……”
說到此處，轉(zhuǎn)頭又對歐陽鶴等三人說道：“我和姓武朋友講的話，三位賢弟都是親耳聽到，不管我們倆人誰勝誰敗，你們都不許插手過問，我如死在此地，你們是愿回去，愿入山我自然無法再管，這全憑三位賢弟自決，我不能害你們的命，但也不能讓你們?yōu)楸Ｐ悦鼟仐壍懒x，我若僥幸得勝，以后的事，自然照這位姓武的朋友所說諾言隨他入山，你們回萊陽縣城等我，現(xiàn)在請三位賢弟退后十丈?！?/p>
肖俊說話時，一臉堅毅之色，肅穆莊嚴，凜然難犯，歐陽鶴張張嘴可沒有說出來，三個人六只淚眼盯著鐵書生慢慢的移步后退。
鐵書生注視三人，著他們退后到十丈以外，倏地回身翻腕推劍。
劍映日光，輝奪人目，他捧著劍，一絲悲痛極端的苦笑，襯著睜睜星目中兩顆晶瑩淚珠，驀然，他拭去眼淚道：“朋友，寸陰寶貴，就請動手發(fā)招吧！”
武鴻釗不知是否為肖俊一片義膽熱情所動，他長長嘆口氣說道：“鐵書生你俠名不虛傳！
我武鴻釗有僭了。”
話落刀發(fā)，喪門鉤鏈刀使一招“金雕展翅”，橫掃斜劍。
鐵書生翻身避刀，刀挾勁風(fēng)掠身掃過，粉金剛再進手，鉤鏈刀變一招“云龍抖甲”，肖俊猛的向右翻，全身躍起，一招“八步回空”。武鴻釗輕喊一聲：“好身法?！?/p>
人卻猛躍追去，身未落地，刀又出手，向下點“金針定海”。
肖俊連讓三招，已看出粉金剛出手迅捷，快中帶穩(wěn)，確具超凡身手，也不再閃避試招，翻身揮劍硬接喪門鉤鏈刀，刀劍互擊出聲。
倆人臂力半斤八兩，肖俊右臂發(fā)麻，長劍幾乎出手，粉金剛馬步浮動，虎口生痛，兩個人較過實力，彼此心里有數(shù)，誰也沒有了輕敵觀念。
肖俊定下神反守為攻，劍化“推波逐浪”，直取前胸，粉金剛沉腕避招，刀取下盤，出一招“老樹盤根”。
鐵書生魚躍三尺，劍走空招，腳落地劍法驟變，疾如狂雨，密似連珠，滾滾化一團 白光，挾排山倒海之勢，著著逼進；武鴻釗也展開靈水崖十二年日夕苦學(xué)，一把喪門鉤鏈刀施得呼呼生風(fēng)，這是一場生死決斗，倆人全展本身所學(xué)，荒郊外斜陽下，刀劍并飛，漸漸的看不見倆人的身影，只有兩團 白光糾結(jié)在一起滾來滾去，白光所到之處，斷草飄飛走石揚塵。
遠遠觀戰(zhàn)的歐陽鶴等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他們初次見到鐵書生真實身手，確非凡響，對方喪門鉤鏈刀也是精奇，招式變化莫測，倆人勢均力敵，一時間難分勝負，火辣苦拼了四十多個回合，一丈方圓內(nèi)盡都是刀光劍影。
肖俊一連換了八仙劍、玄門劍等四種劍法，但都被武鴻釗一柄喪門鉤鏈刀從容化解，任肖俊勢如潑水，對方老是從容應(yīng)付，絲毫不慌不亂，鐵書生心急劍快，他想早點打敗對方，好讓他履行諾言，帶自己去沉鵝潭奠拜義弟雁秋沉潭亡魂，設(shè)法打撈他的尸體，所以拼命狠攻，劍法屢變。
可是武功一道，講究的是心清氣定，你愈急那就愈難發(fā)揮出真實本領(lǐng)來。
肖俊已得張慧龍大部真?zhèn)?，一陣猛打急攻，竟未能取得半點優(yōu)勢，有幾次反被人家用刀封長劍，逼得自己連連后退。
這樣又苦斗了五十多個回合，回回舍命相拼，險招迭出。倆人舍死忘生，愈打愈狠，粉金剛、鐵書生臉上全現(xiàn)了汗珠，看的人更是觸目驚心。
這是鐵書生技滿離師闖江湖以來，第一次施出了全身所學(xué)舍命的苦斗，他心痛盟弟之死，存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
哪知道武鴻釗藝得六指仙翁白元化親自傳授，十二年日夕苦練，成就一身出奇本領(lǐng)，他平日深居靈水崖，從未下過山一次，自認為一身武功足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所以他初逢肖俊時，態(tài)度異?？裢?。
在他想，就四個人打他一個，也有必勝把握，可是動上手，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個肖俊就夠他全力對付，一百回合已有氣力不繼的感覺。其實當(dāng)時兩個人全都已濕透勁裝，都拼出余力求勝，這才叫拼命忘生，舍死苦斗。
肖俊戰(zhàn)到一百二十回合，心念忽動，暗想自己這種打法，到最后至多是兩敗俱傷，念轉(zhuǎn)慧生，劍法突變，疾風(fēng)狂雨的猛攻變成從容輕靈的防守，施展出武當(dāng)派太極慧劍。
粉金剛見肖俊只守不攻，也想喘口氣，刀法一緩，后退了三步。
肖俊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立時挫腰騰躍，追個如影隨形。
武鴻釗剛剛落下身子，鐵書生長劍又到，他急施“鷂子翻身”想閃開來勢。
可是肖俊青鋼劍快逾閃電，一陣冷風(fēng)掠體而過。
武鴻釗右上臂藍色短衣裂開一道五寸長的口子，血從那藍色破口中泉水般涌出來。
肖俊只要推出一點劍鋒，武鴻釗這右臂就要完全被截斷。
武鴻釗強忍著痛，回身哈哈一聲大笑，道：“鐵書生名不虛傳，武某人甘心認輸，為友賭命，義薄云天，三日后武鴻釗仍在此地恭迎大駕，拼著受師門派規(guī)制裁，我引你到沉鵝潭去，不過，希望你是單人一劍……”
肖俊搶前一步，截住了武鴻釗的話，道：“肖某承讓心領(lǐng)盛情，三日時間雖然很短，但我心急如箭，兄臺既有心成全，能不能提前兩天?！?/p>
說著話他棄劍走近武鴻釗的身邊，取出懷中金創(chuàng)藥替人家敷藥裹傷。
看傷勢深達半寸，鮮血浸濕了一條右臂衣袖，幸而未傷及筋骨。
粉金剛雖然有點痛的發(fā)抖，但他仍然帶著一分微笑，看著肖俊替他敷好藥說道：“你如果真急，那么改在明夜二更，仍在此地見面，不過，你真到了沉鵝潭，定會使你失望，據(jù)我所知，再好的水性，也不敢到沉鵝潭打尸撈人，何況靈水崖境內(nèi)步步有伏，去倒容易回來難，你要三思而行。”
肖俊點點頭道：“肖某人也知那地方無疑龍?zhí)痘⒀?，奈羅雁秋是我結(jié)盟的義弟，義重情深，誓同生死，大不了一個死字，肖俊死而無憾，何懼之有?！?/p>
武鴻釗嘆口氣道：“好吧！事情就這樣，一言為定，明晚二更天，此地會面?！?/p>
說過話，撿起自已喪門鉤鏈刀轉(zhuǎn)身施展開提縱身法，帶傷向正中那條道上疾行而去。
歐陽鶴等武鴻釗走了之后，才急忙跑近肖俊身邊，問道：“大哥，姓武的果然身懷絕技，今天這場苦戰(zhàn)，實令人觸目驚心，他是否答應(yīng)引你入山?！?/p>
肖俊點點頭道：“今天這一戰(zhàn)，是小兄自從師學(xué)藝來最兇狠的一次，我只能說是僥幸勝他，他已答應(yīng)履行諾言，帶我入山，不過，只限定小兄一人，現(xiàn)在，我們暫回萊陽縣城，找個客棧休息下再說?！?/p>
肖俊說完話，四人一同牽過坐騎，翻身上馬，徑返萊陽城而去。
第二天，薄暮時候，鐵書生一人一劍，準(zhǔn)備赴約入山，歐陽鶴、梁文龍、李福都堅持著和肖俊一塊去，鐵書生極力阻止著說道：“講的是我一個人，自然不能大家都去，好在我只是去看看形勢，探查秋弟是否真遭人家毒手，你們?nèi)ビ谑聼o補，而且，武鴻釗也可以借口推翻約言連我也不帶。你們不妨先留在這里等我，假如我在三天之內(nèi)仍無消息，你們最好不要再去涉險，趕緊回武當(dāng)去請命師父，看他老人家作何處置?！?/p>
肖俊這樣一說，三人雖然心里一百二十分的不愿意，但卻沒法子提出反對理由，只好暫留客棧里，鐵書生一人一劍，連馬也未騎，趁暮色晚風(fēng)，奔行赴約而去。
鐵書生一人一劍滿懷沉重的心情，暮色中急步如飛，片刻工夫已入荒野。
鐵書生這時心情極端悲忿，忽然發(fā)出一聲長笑，自言自語地道：“雁秋弟陰靈有知，助愚兄一臂之力，讓我能手刃害你的仇人……”
鐵書生話未落口，身側(cè)草叢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肖俊被這聲實如其來的嘆息，驚醒滿懷悲緒，急回頭厲聲喝道：“什么人？
再不現(xiàn)身可不要怪我用暗青子招呼你了。”
他說完話，草叢中一陣輕響，跳出來一個瘦小的叫化子，一頭蓬亂短發(fā)、赤著一雙黑腳，輕聲接道：“我，肖師兄，這一回我小要飯的算栽到家啦！黑羅漢、玉虎兒，都被人家活擒了過去，我跑的快，算是逃出了天羅地網(wǎng)，滿山上藏藏躲躲，餓了兩夜沒有吃東西。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名不虛傳，看門童子都會兩手拳腳，今晚我趁了個空兒跑了出來，不想在這里遇上你。”
鐵書生趕兩步，走到諸坤身邊問道：“你們到了靈水崖嗎？我五弟是否已真遭人毒手？
黑羅漢小師父和玉虎兒倆人都是否受了傷？”
小乞俠搖搖頭嘆口氣，道：“小要飯的自出世以來，第一次弄得這樣狼狽，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步步中人埋伏，小和尚和玉兄弟力戰(zhàn)被擒，我諸坤倒不是姑息我這條窮命，我怕你們后來的照樣吃虧。”
說到此處，他仰面一聲狂笑，又道：“現(xiàn)在，我已覺無話可說，肖師兄，最好請立即回山，小要飯的認命了，黑羅漢、玉虎兒和我一塊進了靈水崖，要死我們得死在一起，事情把我逼到這里。我不得不走極端，我不信靈水崖上的人都有本領(lǐng)逃出我的七孔黃蜂針簡?！?/p>
小乞俠話落口，人卻反向靈水崖來路撲去。
肖俊知他再入山已存以死相拼的決心，再倚仗威懾江湖道上的七孔黃蜂針暗器，準(zhǔn)備在靈水崖造成一次悲劫。小乞俠這一著，反而使鐵書生極端沉重的心情恢復(fù)了鎮(zhèn)靜，高聲喊道：
“諸兄弟，饅走一步，聽愚兄一言奉告，如何？”
小乞俠止步回頭，長笑一聲答道：“你不必再想勸我，縱然是金玉良言，我也聽不下去……”
鐵書生走近諸坤，含淚說道：“諸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還有出乎你意料以外的事情。三寶小師父和玉師弟被擒的消息，我早有所聞，我今夜只身來此，亦是為赴靈水崖方面一個死的約會。”
說著話，他把如何遇上粉金剛武鴻伸，訂約交 手，連萬翠蘋、余棲霞偷走下山的事都說了出來。鐵書生嘆口氣繼道：“萬師妹和余姑娘可能先愚兄們趕來此地，目前究竟在何處，全無消息，靈水崖既然早有準(zhǔn)備，她們來，自難幸免！羅兄弟是否真死，愚兄這次入山觀察后，自然可以弄個水落石出，白元化和武當(dāng)派素?zé)o怨恨，我想他們決不致把三寶師父和玉師弟立時處死?！?/p>
肖俊又道：“只要人不死，總有辦法能救，你想，假如今晚入山一鬧，不單愚兄無法暗潛入山查看，而且，說不定還會給三寶小師父和玉師弟招致殺身之禍，愚兄意思，不如你先回萊陽客棧，同歐陽師弟等一起暫住，等我隨武鴻釗暗潛入山查看歸來后，再作計議?！?/p>
諸坤沉吟一陣，才答道：“你不怕人家引你入伏？”
肖俊搖搖頭答道：“我看武鴻釗也是一條血性漢子，大概他還不致于做出這種奸猾的小人勾當(dāng)。目前很難預(yù)言他是否沒有詭計，但這比你舍命一拼的打算要高一著?！?/p>
小乞俠點點頭道：“好吧！我不能義氣用事，破壞你全盤計劃，小要飯的決心在萊陽等你三天，三天后你不回去，我可要再入靈水崖拼他個同歸于盡?！?/p>
鐵書生沉著聲答道：“三天后，我不回去，事情當(dāng)然是發(fā)生了意外變故，不過，我不同意你這種寧為玉碎的打算，七孔黃蜂針固然可使白家子弟送命不少，但同樣也害了你和黑羅漢、玉虎兒的性命，也許你這樣一做，我們這次來的人，恐怕全難活著退出山東。”
鐵書生繼道：“假如羅雁秋真死在靈水崖上，白元化就算預(yù)付了滅門慘禍，羅雁秋恩師悟玄子，是隱跡風(fēng)塵的當(dāng)代奇人，東海三俠名震環(huán)宇，三個人目前只有他這一個弟子，師徒情何異父子，他們涵養(yǎng)就算到了無嗔無念的境界，也不能說眼看愛徒慘遭橫死而不聞不問。”
鐵書生又道：“還有東海學(xué)劍的凌雪紅，絕代紅粉奇女子，柳師叔一生從不服人，我看到了他那次也佩服個五體投地，白元化縱然一身本領(lǐng)，但決無法抗拒這幾位仙俠奇杰，靈水崖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fēng)，所以，我希望你能暫息心頭悲忿怒火，免得弄巧成拙?！?/p>
小乞俠聽完話后，微微冷笑一下，答道：“肖俊兄，你這番話的含意我小要飯的完全明白，你是準(zhǔn)備弄清楚羅小俠生死真相之后，先讓歐陽鶴和梁文龍離開此地回山，你肖師兄卻準(zhǔn)備在靈水崖全義死戰(zhàn)。自然，你這辦法比我小要飯的高明，既無制勝把握，犯不著大家同歸于盡，能走一個是一個，不過，話要說明白，小要飯的已有必死之志，羅雁秋雖不是我結(jié)義兄弟，但人家有恩于我，再說黑羅漢、玉虎兒和我一起進了嶗山，在道義上，我不能丟下他們，一個人獨自逃走。”
小乞俠又道：“這樣吧！三天后你如仍不見返回萊陽客棧，我打發(fā)歐陽巴和梁兄弟等先回武當(dāng)山求援，至于我小要飯的，這次已認定了窮命，我要仗七孔黃蜂針，拼他們一個算一個，你要再想阻止我，那咱們只有絕交 斷義，各奔前程?！?/p>
小乞俠幾句話說破了肖俊心事，他深知諸坤性格，再勸他難免要鬧翻，只好苦笑一下道：
“好吧！就這么辦，不過，在三天之內(nèi)你不許輕舉妄動，也許，這三天內(nèi)事情另有轉(zhuǎn)機。”
小乞俠點頭應(yīng)道：“這個，你只管放心，小要飯的誤不了事，我們?nèi)绻疾凰?，后會在即，恕我不送你啦！?/p>
說過話，他轉(zhuǎn)身撲萊陽而去。
肖俊凝目佇立望著小乞俠如飛背影，說不出此時心情是痛是恨，他舉手高喊：“諸兄弟，他們住在萊陽東關(guān)金升客棧里?！?/p>
耳聞小乞俠遙遙回音，隨著應(yīng)聲，消逝了鐵膽血心的乞俠身影。
諸坤走后，鐵書生思潮洶涌，百感交 集，呆呆地站在那兒，如一座雕刻石像。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的時間，猛然夜風(fēng)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肖俊沉醉心神。
慌忙回頭，見黑夜朗星下飛馳來一匹健馬，馬快得如一陣急起旋風(fēng)，眨眼已快到肖俊跟前，奇怪的是馬上鞍空蹬閑，竟無人騎。
鐵書生還找有來得及飛身攔馬。那健馬卻似已看見肖俊，驀然仰首，一聲長嘶，停在肖俊身旁。
鐵書生細看健馬，周身如墨，四只白蹄子襯著銀鐙子嵌玉本鞍，馬圍著肖俊身邊，低嘶打轉(zhuǎn)。
鐵書生看清楚馬兒，正是五弟羅雁秋的烏云蓋雪寶駒。
靈馬竟能辨認出主人好友，肖俊看清馬，驀如萬丈崖上失足下墜，一顆心片片粉碎，淚若泉涌，目閃金星，頭暈欲絕，打個踉蹌，不自主后退數(shù)步。
肖俊手扶馬鞍，悲聲說道：“秋弟，你真的遭了別人的毒手嗎？
天?。≌娼腥俗鰤粢蚕氩坏?，巴東一別竟成永訣，你死的好苦啊……”
鐵書生心情激蕩，眼流血淚，悲音劃破夜空，竟伏在馬鞍上，半晌直不起身子……
那靈馬此時也靜站不動，直等到肖俊伏鞍痛哭了一陣后挺身離鞍，它才仰首，發(fā)一聲長嘶，豎耳伏身，搖頭搖尾，那意思要鐵書生騎上，好帶他入山。
肖俊心中體會到馬意，立即翻身上馬，手握韁繩說道：“靈馬，靈馬，你暫時帶我到前面去應(yīng)個約會，然后再帶我到你主人遇難的地方，祭奠他的亡靈?！?/p>
肖俊話剛說完，烏云蓋雪寶駒，已放蹄如箭一般飛馳，鐵書生初試寶馬，只覺得快的如電掣風(fēng)飄，但坐在馬背上卻感到異常平穩(wěn)，不過剎那工夫，已到他和粉金剛武鴻釗約會的地方。
肖俊一收馬韁，馬已停住身子，鐵書生跳下馬背，剛剛把韁繩放上馬鞍，忽聞離身兩丈左右一棵樹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二更已到，怎么才來？”
說著話，從樹上跳下來身著黑色夜行勁裝的武鴻釗，右臂還裹著紗布。
他看到肖俊身旁的烏云蓋雪寶駒，似乎微露驚愕，問道：“這匹馬是閣下的坐騎嗎？”
肖俊強忍滿腹痛苦，搖搖頭，答道：“靈馬自會選異主，姓肖的不配，這匹馬就是遭難寶山沉鵝潭羅小俠的神駒?！?/p>
粉金剛點點頭，道：“果然是匹神駿寶馬，主人沉潭，它竟悲嘶三日夜，繞山不去，我們傷了兩個人，還沒有把它捉到，靈馬易主不變節(jié)，它竟會自投閣下手里。”
鐵書生微帶怒意，沉聲答道：“馬不死，主人未必一定殉難，也許姓羅的復(fù)生有日?！?/p>
武鴻釗仰面一陣大笑后，道：“你認為我是騙你嗎？姓羅的沉潭送命，我雖沒有親眼看見，但那卻是千真萬確的。”
武鴻釗又道：“三合飛瀑懸崖峭立，水急如排山倒海，沉鵝潭漩渦力能卷沉蚊龍，除非他是大羅金仙，證果羅漢，你不信他死，何言他會復(fù)生？”
肖俊又冷笑道：“天地間奇人正多，很多事盡出人意料，你認為姓羅的已毫無生機了嗎？
假如他真死沉鵝潭中，你們靈水崖即將遭致血洗浩劫?！?/p>
幾句話，武鴻釗面色突變，他冷笑道：“鐵書生，你講話要有分寸，白家的弟子們，沒有一個貪生怕死，姓羅的葬身沉鵝潭，只怪他學(xué)藝不精，既然成敵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管什么人替他報仇，我們?nèi)冀又?，今晚上我是來履行前約，帶你到沉鵝潭奠祭姓羅的孤魂，如果你改變原約，想闖山雪恨，圖報姓羅的送命之仇，武鴻釗雖然傷臂未愈，但我還可以舍命奉陪?！?/p>
鐵書生強按悲忿怒火，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可反悔，替姓羅的雪恨復(fù)仇自有高人，肖某不過是末座小卒，錯開今晚上，以后我們哪里碰上哪里算，現(xiàn)在，我們不需要再作無謂的口舌之辯，就請你朋友勞神費心，快帶我到沉鵝潭一行?！?/p>
粉金剛點點頭，道：“很好，武某人承你劍下留情，得保殘命，以后再會面，我自當(dāng)重行領(lǐng)教，濺血劍下，死而無怨?！?/p>
肖俊截住了武鴻釗的話，接道：“我說過，今晚上我們不再談這個，肖某人既然敢來，就沒有再準(zhǔn)備回去，我是問你去沉鵝潭的道路。”
粉金剛沉吟了一下，又看著肖俊身邊的蓋雪寶駒，答道：“走大路，不下三百里，且有很多不方便，走小路，翻山越嶺不到百里行程，只是閣下帶著靈馬寶駒，是否能夠翻山？”
這句話問得肖俊確是沒有法子回答，決不能說渡澗越嶺如履平地，不過，這匹寶駒又與一般健馬不同，剛才它初試蹄鋒，快如騰飛駕霧，比起他在大巴山騎虎的速度并不遜色，虎能躍澗翻山，但馬不知是否也可以，心中沒把握，回頭看馬，靈馬仰首奮鬃，長嘶出聲，肖俊咬下牙，回頭硬說一聲：“寶駒神奇，不妨一試，只是一馬倆人如何乘坐?！?/p>
武鴻釗不信馬能翻山，誠心窘肖俊，答道：“如果閣下的寶馬真能有此神力，我不妨借坐鞍后一點地方。”
肖俊知他故意作難，但話出口沒法收回，回身躍上馬鞍，手握韁繩，低聲禱告：“神馬有靈，不妨一顯奇跡?！?/p>
鐵書生剛坐好，武鴻釗飄身搶上鞍，靈馬似乎不愿別人乘坐，竟一跳五六尺高，全身都像要豎起來，武鴻釗身尚未穩(wěn)就跌落下來，幸得他借勢施展“大鵬展翅”，輕飄飄飛出去一丈多遠。
肖俊收韁輕喝：“靈馬何故刁難，他帶我去祭奠你主人遇難英靈?！?/p>
肖俊話住口，馬兒果然不再亂跳，武鴻釗站一邊，看著馬發(fā)愣，肖俊又喊道：“朋友請再上馬?！?/p>
粉金剛只好二次飛騰又坐鞍后，這一次，馬不再跳，鐵書生輕抖韁繩，馬驟飛馳，星光下如一道卷起的煙塵。
不過有一盞熱茶的工夫，已進入山區(qū)，朗星夜色下，看山勢綿延深長，無盡無邊。群峰繚繞，山徑曲折，重山疊嶺，深澗陡壁。
肖俊看山勢如此險惡，恐怕靈馬力難飛渡，心念一動，剛想喝止，準(zhǔn)備步行越山，哪知話還未出口，突聞胯下寶駒前蹄怒豎，發(fā)出一聲雷鳴似的長嘶。
嘶聲響徹山谷，群山呼應(yīng)，靈馬雙耳猛的向后一堅，三尺長短的馬尾和身子成了平形，一個急躍，縱出去有一丈多遠，幾乎把肖俊和武鴻釗給摔了下來，倆人不約而同急忙兩腿加力，扣緊馬身，靈馬顯神力，馱著兩人，揚蹄直竄，登山渡澗，如履平地，且快速如風(fēng)。
只聞耳邊呼呼作響，成排的樹木閃電般向后倒去，有時面前深壑突現(xiàn)，溪瀑雷鳴，肖俊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那馬已縱躍飛渡而過。
有時仰首踏山，全身幾乎成了一條直線，兩人只覺著同在云霧中凌空飛行一般，不知道馬翻過多少山峰，縱躍過多少溪澗。
鐵書生猛覺著身子好像由半空中落到實地，耳聞不斷巨雷般連珠響聲，抬頭看前面半里處，有一片百丈方圓大小的白色云霧，隱現(xiàn)出一座聳云高峰。
那巨響正從那一片蒙蒙茫茫云霧里轟然傳出，肖俊心中正覺有異，再看烏云蓋雪寶駒停站在一個百丈高峰的山腳下面，全身如同水淋一般，知道這匹馬今晚上也盡了它最大力量。
正想翻身下馬，身后武鴻釗已先肖俊跳落實地，笑道：“好馬！
好馬！雖明珠千顆，黃金萬兩，亦無處搜購此千里駒！今晚上我姓武的算開了一次眼界，此際天色不過三更過后，百里山行不過一個更次，如果要我們?nèi)俗撸还苡腥绾魏玫妮p功，這百里崎嶇山路，至少也得走上四五個時辰?！?/p>
說著話，兩只眼神仍不住盯著那匹馬云蓋雪寶駒，點頭贊嘆，流露出無限羨慕，鐵書生對這匹馬的神靈神力，內(nèi)心也有著說不出的驚奇，不過睹馬思人，驚奇中又帶了一分極端的悲傷。
遂拱手向武鴻釗道：“沉鵝潭距此還有多遠？前面那片茫茫白霧是什么地方？”
粉金剛被肖俊一逼問，從羨慕的沉醉中驚醒，用手一指那片蒙蒙白霧，答道：“那千丈大小的一團 如云如霧的里面就是沉鵝潭，云霧后聳立的高峰就是三合飛瀑懸崖，耳聞巨雷般的響聲，是三合飛瀑急流沖擊所發(fā)的聲音。不過，那一片蒙蒙茫茫的東西不是云霧，而是飛瀑瀉入潭中擊飛起的水花，姓羅的就是由那聳立高峰上跌落下來，葬身在崖下潭中，現(xiàn)在，你可以去詳細的查看查看，我不信你能夠?qū)ふ业剿氖w。從現(xiàn)在起到后天中午為止，我就設(shè)法不讓有人來打擾你撈尸工作，過了后天中午以后，閣下再想退出此山，那就要憑你自身的本領(lǐng)硬闖。假如你發(fā)覺撈尸無望，有靈馬神速腳力，你還來得及安全退出，武某人這種作法已盡所能，今晚上到后天午時，我們算是朋友，錯過了這段時間，再見面我們是生死對頭，現(xiàn)在，你寸陰寶貴，我不便再打擾你，恕我不再奉陪大駕，先走一步了?！?/p>
說完話，武鴻釗又對肖俊拱拱手，轉(zhuǎn)身看了看站在身側(cè)的烏云蓋雪寶駒一眼，然后才施展開輕功提縱身法，踏石登峰如飛而去。
鐵書生目睹武鴻釗身形在朗星夜色中很快消失，轉(zhuǎn)身走幾步到了靈馬身邊，手撫寶駒鞍前鬃毛，自言自語道：“神獸通靈，你能否告訴我你的主人是否真的在這里沉尸送命……”
肖俊話未住口，烏云蓋雪寶駒猛的一雙前腿打彎，狀如跪拜，伏地流淚，鐵書生驟然心碎腸斷，沉聲又道：“你如有靈，在此等我，我去潭邊奠祭你主人升天英魂?！?/p>
說過話，不再管馬，翻身直向那一片蒙蒙白霧中走去，一邊走一邊流淚，順手采幾朵野花松枝暫作香燭花圈，半里多路，不過片刻工夫，已然進入那茫茫水珠圈內(nèi)。
只覺著如歷濃霧，像天在下著絲絲細雨，肖俊窮目力向前看，也不過能看到二丈左右，暮天繁星剎時無蹤，眼前的景像全成了一片白色云霧。
三瀑合流，由那千丈高峰上倒掛下一丈方圓大小一個水柱，飛射到數(shù)十丈遠近才傾落潭內(nèi)，聲如萬馬吼奔，震耳欲聾，這景象實在太嚇人了。
肖俊摸索到潭邊，衣履全濕，近潭水珠如豆，密雨般打在鐵書生的身上。他提氣凝神，運目力細看沉鵝潭的形勢，那潭面約十畝地大小，給排山般倒瀉下來的水柱一擊，潭中間形成了一個兩三丈深的大漩渦。
武鴻釗并沒有故作驚人描述，那湍轉(zhuǎn)水力何止萬鈞，不要說人掉下去要被卷沉潭底，就是一葉一毛確也沒法子浮在水面。
鐵書生看清楚形勢后，打撈雁秋的尸體已成絕望，不由一陣心酸，淚珠兒奪眶而出，他雙膝并跪在距潭水?dāng)?shù)尺的岸畔，插竹作香，排成花圈，悲哭出聲道：“秋弟陰靈有知，請受小兄奠拜，我肖俊要不能手刃害你仇人，沉鵝潭也就是我葬身的地方……秋弟……秋弟……
魂兮歸來……”
鐵書生越哭越傷心，索性匍匐地上大哭痛嚎，直到力竭聲啞，淚盡血流，也不知過了有多長時間，幾度昏過去又醒了來，人已如在水中浸過一樣，全身沒有半寸干衣。
肖俊勉止悲聲，站起身子抖抖濕透的衣服，伸手摸下右后肩，透出劍把，挫牙出聲，望著那渦漩潭水，發(fā)出一陣悲忿的冷笑，正想轉(zhuǎn)身退出這一片如霧水珠，猛然聽到巨雷般的水聲中夾雜著一個清脆女子的哭聲，聲如杜鵑啼血，令人聞之?dāng)嗄c。
這突來其來的哭聲，使肖俊沉重的心情清醒過來，他凝神靜聽，那女子邊哭邊訴說道：
“秋弟，秋弟呀！你死得好慘?。】蓱z爹娘……雙遭濺血慘禍……如今你又身葬潭底，留下我孤苦伶仃一個弱女子，無情皇天，為什么不睜開你一雙眼睛，你陰魂有知，等等你可憐的姊姊吧！等我給你報了仇，咱們一塊兒去見地下父母……”
肖俊聽得心中一動，這女子分明是奠祭雁秋，可是她是誰呢？
又不像萬翠蘋和余棲霞的聲音，她們也不能這樣哭法。
鐵書生沉思了一陣，猛的憶起了雁秋的親姊姊羅寒瑛來，雁秋告訴他說有一位生死不明的姊姊，七年前家遭橫禍，是被一個碧眼道人帶走的。
聽這女子哭訴的話，大概除了羅寒瑛再不會有別人，難道她也找上靈水崖了嗎？事情怎么會這樣巧？又想，雁秋所追索的仇蹤不就是一個碧眼道人嗎？
如果這樣，那道人定是白元化的門人，也可能就是帶走寒瑛的那個人，不過，這中間還有點疑問，因為羅寒瑛真的在靈水崖，她既知雁秋追來，必然設(shè)法救他，如果她不知道這件事，當(dāng)然也不知道沉潭的人就是雁秋，而且，雁秋落潭葬身已經(jīng)半月，難道說，在這半個月后她才知道了這件事嗎？這重重疑竇，令人費解。
鐵書生決定循聲找人以查究竟，立時沿潭向哭聲處搜尋過去，濺飛水珠密如銀幕，遮住了目力視線，他走了一陣，哭聲漸近，肖俊拿準(zhǔn)哭聲所在，縱身一個飛躍。
腳沾地已離女子身邊不過數(shù)尺遠近，正見她嬌軀伏地，哭得悲痛欲絕，身邊二尺左右，并跪著一個勁裝少年，也哭得泣不成聲。
肖俊細看那人，竟是與小乞俠一塊兒入山被擒的玉虎兒，他剛想招呼玉虎兒一聲，猛然一陣勁風(fēng)由身后撲來。
鐵書生挫腰長身，斜著竄出去七八尺遠，從那女子身側(cè)尺余處飛過，按說這樣一來，對方不管如何，必然驚動，無奈此時那少女已昏厥過去。
肖俊從她身側(cè)飛過，她竟然是毫無所覺，肖俊剛落下身子，耳聞另有一個男人的嗓音，從蒙蒙濃霧般水珠中傳來道：“來的可是鐵書生肖師兄嗎？”
聲音很生，肖俊竟分辨不出是什么人的口音，但人家已認出自己的面目，且口稱肖師兄，自然不會是敵人，立時應(yīng)道：“在下肖俊，朋友你是誰？”
鐵書生話音一落，立即有一團 黑影飛近他身邊落下，輕聲答道：“小和尚三寶，肖師兄請趕快勸勸玉師兄和那位姑娘，不要再盡管痛哭了，人死不能復(fù)生，哭死何益，應(yīng)該設(shè)法替他報仇，目前這地方危險太大，最好能先退出靈水崖再作計議。”
這當(dāng)兒鐵書生自是無暇追問事情經(jīng)過，回頭看少女，似已暈倒在地上，玉虎兒也哭到昏迷狀態(tài)，雙膝跪地，上半身完全伏在地上，兩個人講話的地方離他們不過四尺左右，他們竟全然不覺。
肖俊知他們倆人都寸心痛碎，傷悲極端，這情景也勾起他的傷心，差一點也要再伏地痛苦一場。
黑羅漢三寶看肖俊站在那兒也是瞪眼不動，不由心里急了起來，又催促著說：“肖師兄，事情應(yīng)該往大處著想，現(xiàn)在，我們就是全都跳入沉鵝潭去，也不能使羅小俠復(fù)生，再說此時天已快大亮，如果靈水崖發(fā)現(xiàn)我和玉師兄在石牢失蹤，必然大舉搜查?！?/p>
三寶和尚繼道：“我們死中得生的人，這條命丟了自無話可說，但那位羅姑娘決難幸免，你是雁秋結(jié)盟的大哥，難道讓你義弟的親姊姊再遭毒手，真連羅家男女一個不留嗎？我沒法勸她，也不能勸她，玉師兄也哭得死去活來，我小和尚在附近替他們巡視守望，但他們卻是越哭越狠，看樣子不哭死不肯罷休，肖師兄，你看該怎么辦？小和尚不便再硬作主張，和尚這條命是羅姑娘救的，再為羅姑娘戰(zhàn)死沉鵝潭，毫無半點遺憾，問題是這樣死，是不是值得？
現(xiàn)在，我去看看人家是否有動靜。”
說完話身形一晃，向那水霧邊沖去。
肖俊為人本富機智，但自聞羅雁秋噩耗后，悲忿填胸，做事哪還能顧前想后，現(xiàn)在三寶和尚連說帶激，使鐵書生把一腔沸騰的悲痛暫壓制下去。他不認識寒瑛，自不便去扶她起來，先走到玉虎兒跟前，沉聲喝道：“四弟，你醒醒，不要再哭了?！?/p>
說著話，他已用右手抓住玉虎兒一條右膀，把他拉起來，玉虎兒人已哭到半昏狀態(tài)，先聽肖俊一聲沉喝，繼之又被拉起，迷糊中猛睜雙目，怔怔地看著肖俊，半晌工夫，才大喝一聲：“大哥，可憐秋弟他死了，尸體就沉在這無法打撈的潭中，大哥，你來晚了一步，再也見不到他了?！?/p>
肖俊一顆心原就是勉強克制，哪能受得住玉虎兒這樣發(fā)瘋般一鬧，立即鬧個師兄弟相對而泣，肖俊流淚說道：“現(xiàn)在，不是我們只管傷心的時候，我們應(yīng)該想法給秋弟報這個仇，那位姑娘是不是秋弟的姊姊，你趕緊把她扶起來，看她已暈過去多時了?！?/p>
玉虎兒被肖俊一語提醒，細看寒瑛果然伏臥地上，狀如死人，也不顧再答肖俊的問話，慌忙走幾步搶到寒瑛跟前，一伸手扶起羅姑娘伏地嬌軀，不住搖動喊道：“瑛師妹，你醒醒?！?/p>
肖俊疾走到玉虎兒身后，看姑娘雙目緊閉，兩眼角汩汩出血，氣若流絲，知她已哭傷元氣，立時對玉虎兒說道：“快把她扶出水霧，再晚恐怕不好救治了?！?/p>
在這種危緊的時候，哪還能顧及到男女授親不親之嫌，玉虎兒雙手捧起羅姑娘昏迷嬌軀，轉(zhuǎn)身往外面急跑出去，肖俊搶前帶路，兩個人一陣疾走，片刻工夫已沖出水霧，來到一個山腳下面。把寒瑛放下，玉虎兒半曲半蹲，扶著羅姑娘，口里不住的輕喊著姑娘的名字，鐵書生站一邊，瞪著眼發(fā)急，約過了一盞熱茶的時間，姑娘才手足轉(zhuǎn)動。
猛然的，她睜開了一雙充血大眼睛，一下子抓著玉虎兒右手，嬌喊道：“秋弟弟，你死得好苦??！姊姊痛死恨死了?！?/p>
玉虎兒流著眼淚答道：“瑛師妹，你定定神，我是玉虎兒，你的玉師兄?！?/p>
姑娘松了手，直著眼，看了半晌，猛然又喊道：“你是玉師兄，我好慘的兄弟永……遠再見不到他的面了，弟弟……”
一挺嬌軀，站起身子，用濕透的衣袖擦抹眼角淚跡，一眼看到身側(cè)肖俊，問玉虎兒道：
“他是誰？”
玉虎兒退一步，指著肖俊道：“他是秋弟的結(jié)盟大哥，也是小兄的同門師兄鐵書生肖俊?！?/p>
羅姑娘忽地仰天一聲大笑，笑聲凄厲刺耳，悲壯如衡陽鶴唳，她笑聲一落，人似乎也恢復(fù)了清醒，但卻一臉肅穆神色，對玉虎兒說：“玉師兄，我們一塊兒從小長大，羅家慘遭橫禍經(jīng)過，你是親眼看見，用不著我再說，想不到七年后慘事重演?！?/p>
“親弟弟死在他姊姊的義父手里，世上事竟有這么巧，而且，巧得又是這樣慘，過去我問義父秋弟下落，他總是支吾以對，說秋弟已遭身死，如今想來，這中間必有一段隱情，可憐我弟弟已死，他不能親口對我說明經(jīng)過，我想你們一定知道。那時候，我認為羅家只余下我一個弱女子活在人間，心想將來懇請我義父替我們羅家報了仇后，我就橫劍一死，追隨爹娘和弟弟于九泉下。”
“誰想這中間還有另外的曲折，目前秋弟罹難沉鵝潭，尸骨不見，他死得比爹娘更慘，可笑我這個親姊姊那晚和他交 手，竟不知是我日夜縈繞心靈的親弟弟，他一直避不還手，逐步后退，我卻一昧猛追，現(xiàn)在想來是想把我引到無人地方，說明身份，姊弟相認，我卻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心事。只管步步逼近，可憐他地勢不熟，直退到三合飛瀑的懸崖上面，我和白素棠，兩支劍、一支拐，三般兵器疾如狂雨。我當(dāng)時也看得出他身手不凡，為什么只避不愿還手，心中正感奇怪，我義父卻突然出現(xiàn)，不容他講話，一支劍狠命猛攻，當(dāng)時情景如果他要拼力死戰(zhàn)，也許還能逃出我們?nèi)说陌鼑?，恰巧在那?dāng)兒我的劍被他用寶刀削斷，失足跌倒。他大概怕傷我，又怕我跌下斷崖，反而向后面退去，等我起來，他已退上崖頂，猛見我義父施展辣手，用五鬼陰風(fēng)掌向他打去，恍惚中似乎聽到一聲姊姊！不過那時正是羞忿交 加，也未去想它。”
“誰知，他竟是我的弟弟，他如果不是為我，自然不會退入這種險地，羅寒瑛變成了誅弟的兇手，我何以對得住父母的在天之靈，何以對弟弟罹難的英靈。玉師兄，可憐我見到你以后，才弄清這中間的曲折情形。玉師兄，你們是結(jié)盟兄弟，這報仇雪恨的事全由你們辦了，天要亡我們羅家人，又有什么法子？”
說到此處，她對玉虎兒和肖俊深深一禮，鐵書生、玉虎兒趕緊還禮，就這一瞬工夫，羅姑娘猛施提縱身法，箭一般又向那片水霧中沖去，口中喊道：“弟弟陰靈不散，來接你姊姊吧！”
鐵書生、玉虎兒知她要撲潭一死，慌忙追了過來，玉虎兒大喊著：“瑛師妹！你這是何苦呢？”
寒瑛快如飄風(fēng)掣電，肖俊、玉虎兒追個流星趕月，無奈距離過短，羅姑娘輕身功夫又不在倆人之下，相隔有五六尺遠，終無法追上，眨眼間羅寒瑛已沖進一片云霧之中。
鐵書生心中急如火焚，猛施“蜻蜓三點水”，一連幾個飛躍趕到寒瑛身后，伸手一把沒抓住，羅姑娘又跑出去三四尺遠近，水霧迷眼，再想追上自非容易了。
鐵書生跟著沖進來，不顧生死，加緊腳力，仍圖能擋阻寒瑛，倆人相隔幾步，就是設(shè)法子抓得住，玉虎兒在肖俊身后急得大喊大叫，可是羅姑娘已橫定了心，一味不理。
眼看潭水漩渦不過余丈遠，可憐一代紅顏就要被急流漩渦卷入潭底，就在這一瞬間，猛然由潭邊濃密水珠中卷起一陣勁力狂風(fēng)，把羅姑娘嬌軀打飛起六七尺遠，一交 跌在地上。
鐵書生、玉虎兒也被突來勁風(fēng)打退六七步，全都栽倒，三人剛倒在地上，耳聞一個洪鐘聲音喝道：“你這無知的蠢丫頭，怎么這樣想死？你父母亡體未葬，死嘗抱恨終天，老夫云游四海，歸來大錯已鑄，秋兒已隨我去，你們姊弟重逢來日不遠，速離靈水崖，不要在此多留，異日會面有期，老夫去了！”
說話聲音，聽起來就在眼前，可是三個人六只眼睛，就是看不見人家在什么地方？那聲音隱去良久，三個人才如夢初醒，羅寒瑛掙扎著跪在地上道：“哪位老前輩留言示警，羅寒瑛如夢初醒，秋弟弟既蒙拯救，小女子感恩戴德刻骨銘心，望能賜一面之緣，容我叩拜仙蹤?！?/p>
羅寒瑛說罷，伏地叩首，但只聞飛瀑水聲如雷，再無人應(yīng)聲答話。
鐵書生、玉虎兒，也跟著對空拜了一拜，滿腔悲忿驟然全消，兩個人走到寒瑛跟前，仍見她叩頭如搗蒜般一直不停。
玉虎兒笑對羅姑娘道：“瑛師妹，仙人已然走了，你還在叩的什么頭？趁天色還未大明，我們趕緊退出這個地方吧！”
羅姑娘回首看看玉虎兒，緊鎖著雙眉，答道：“你說的倒好，我沒見弟弟的面總是不放心，要是人家騙我呢？”
羅姑娘口里雖然這樣說，其實內(nèi)心已經(jīng)輕松不少，不自覺流露著一種天真的憨態(tài)。
鐵書生接口笑道：“姑娘不要這樣想，試問剛才那一陣勁風(fēng)，把我們急急前沖的身子駕云般卷了起來，卻妙在我們都未傷及毫發(fā)，這是一種極高的內(nèi)家神功，老人家既然有這種本領(lǐng)，決不和我們后輩打誑語，秋弟人間奇杰，瑤池仙品，他決不會罹遭橫禍。我看，還是先退出這片水霧吧！我們?nèi)齻€人都成了什么樣子啦！好像泡在水里的人啦！”
寒瑛看看一身青色勁裝緊貼在嬌軀上，豐體隆乳分外明顯，不由嬌羞地笑笑，站起身子，飛一般向水霧外面跑去。
三個人退出水霧，黑羅漢三寶和尚正焦急地在到處找他們，一見三人出來，搖著光頭說道：“怎么？你們?nèi)齻€又跑到那片水霧中去啦！害得我小和尚急瘋了心，你們看天色已快大亮，再不走恐怕走不了啦！”
肖俊笑問道：“怎么？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黑羅漢見三個人都面帶著輕微的笑容，和剛才一臉悲傷忿然欲絕的神態(tài)大不相同，不由心中犯了疑，他拍拍光腦袋問道：“小和尚一生從沒進過悶葫蘆，今天算叫三位把我弄昏了頭，你們高興什么？好像找到了你們秋弟一樣？”
玉虎兒笑笑道：“和尚念經(jīng)求佛，怎么不知道人間因果，秋弟弟瑤池九品蓮花，他不會死，他有百靈護佑?！?/p>
黑羅漢擠擠眼，又說道：“怪事，沉鵝潭激流卷漩，不要說人，就是蛟龍也不能浮起，真掉下去還會有命？”
鐵書生接口道：“天下事，哪能一概而論，你當(dāng)和尚不信人間有神仙？”
黑羅漢搖搖頭，道：“神仙，也許有，可是和尚沒見過，你們不要賣關(guān)子，什么話，明著說，和尚和小要飯的死都不怕，就怕悶葫蘆悶得我難受，說明了，讓我也樂一樂?！?/p>
和尚話住口，猛聞右面峰腰中傳來一聲厲喝道：“兩個掌底游魂，竟敢破牢私逃，靈水崖滿布著天羅地網(wǎng)，想逃命，無疑白日做夢。”
隨著一聲厲喝，腰峰中飛下來一條人影，像巨鶴凌空而落，腳沾地已離四人丈余左右，此時東方已呈魚肚色，景物異常清晰。
肖俊看那人一襲灰布道袍，碧眼長須，背插寶劍，高大身軀，相貌威嚴，正想喝問，那道人又指著寒瑛，怒叱道：“我還認為兩個狂徒被人放走，原來是你這個丫頭干的好事，吃里爬外，義父算白費了數(shù)年教養(yǎng)你的心血了。”
說著話，竟從兩道神光充足的碧眼中滾落下來兩滴淚水。
羅寒瑛見來人正是恩養(yǎng)自己七年的義父碧眼神雕胡 天衢，心中立時泛起恩怨兩種不同的滋味，她往前走兩步，含淚答道：“義父，你不要責(zé)怪我私放他們倆人?！?/p>
她指著玉虎兒繼道：“這是我父親生前的弟子，和我一塊兒長大的師兄，那位小師父是我?guī)熜值呐笥?，在情理上說，我自是應(yīng)該幫他們一次忙，我知道私放要犯有違門規(guī)，但我已經(jīng)做了，本來應(yīng)該負荊請罪，可是我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那夜被義父打下沉鵝潭中的人，是我唯一留在人間的骨肉同胞羅雁秋弟弟。過去，我問義父他的下落，義父總是說，他已在七年前罹難衡山雁鳴峰下，誰知，七年后他被義父用五鬼陰風(fēng)掌打下絕崖，沉潭送命，目前我對其中一切恩怨已經(jīng)明了?！?/p>
“我弟弟千真萬確是死在義父手下，他是不是真的會死，誰也不能斷言，現(xiàn)在，我只求義父放手讓我跟他們一起離此，我做了違犯白家門規(guī)的事，也不能再在靈水崖住下去，義父恩養(yǎng)我七年歲月，羅寒瑛不是負恩忘情人 ，等我把個中恩怨真象完全了解之后，如果牽涉不到義父，我一定回來在你老人家面前請責(zé)領(lǐng)罰，你打我，我也甘心，從此女兒承歡膝下，守著義父你一輩子，就是我弟弟他如還能活著，我也讓他在你老人家膝前盡幾分孝心，你這次打他下潭，如是無意，我也必使他不記此仇?！?/p>
羅寒瑛一席話仁盡義至，碧眼神雕聽得淚珠紛披，全身顫抖，他張下嘴沒有說出來話，倏地見他一咬牙，仰面一聲哈哈大笑，道：“孩子，你說得很對，你不管有多大的錯，義父決不會對你存一點記恨的心，不過，沉鵝潭飛瀑漩渦，如果那個人真是你的秋弟，也決沒有一點生存的希望。瑛兒，你回來，如果靈水崖真的不能容你生存，義父帶你到另外的地方去，現(xiàn)在，我看在你的面上放過他們?nèi)?。?/p>
說到這里，又厲聲對肖俊三人喝道：“你們還不快走，想留這里等死?！?/p>
鐵書生聽雁秋說過，他七年前被一碧眼道人打下斷崖的經(jīng)過，那道人八成就是此人，正想出言揭露，羅寒瑛又搶先答道：“義父一片愛護之心，恕女兒目前不能遵辦，在事情未能全部明了之前，女兒決不再在靈水崖存身?！?/p>
羅寒瑛幾句話，碧眼神雕臉色突變，他冷笑一聲，道：“難道你這個丫頭還敢硬闖出山？”
寒瑛接口應(yīng)道：“如義父執(zhí)意不放手，女兒拼受一死。”
胡 天衢聽完話怒容滿面，厲聲叱道：“丫頭，你真想離開靈水崖，除非你逃過我五鬼陰風(fēng)掌?！?/p>
說著他翻身拔下肩上三尺青鋒，劍指肖俊道：“你們這般無知小輩，靈水崖清凈圣地，從不介入江湖上兇殺惡斗，你等無緣無故，膽敢進犯山境，除非留下命來，體想再出此山?！?/p>
鐵書生退一步，也拔劍怒道：“你身披玄門衣，心如蛇蝎，一肚子陰謀狡計，外表故示仁慈，我問你！七年前雁鳴峰下打下羅雁秋跌入斷……”
鐵書生話未完，胡 天衢猛的一聲狂喝：“小狗找死！”
惡狠狠舉劍猛刺肖俊，劍挾勁風(fēng)卷云飛雪，快得像滿天烏云中一道閃光，鐵書生閃身避招，劍施“金絲纏腕”，反向胡 天衢右臂刺去。
碧眼神雕已盡得六指仙翁白元化全部真?zhèn)?，見肖俊劍到，倏的沉腕，讓開肖俊劍鋒，跟著劍化“王母卷簾”、“進步回環(huán)”、“斜展七星”三手絕招，回環(huán)出手，劍聚一片銀光，勢如排山倒海，鐵書生被逼得連連后退。
玉虎兒知碧眼道人武功高強，自己和黑羅漢全是被他一人所擒，趕緊解下手中金絲鎖龍鞭，搶攻過去，黑羅漢也不客氣，翻手摘下背上二尺六寸降魔杵，加入了戰(zhàn)斗。只有羅寒瑛，呆睜著一雙秀目，輕皺著兩條彎月似的柳眉，手執(zhí)著長劍，看著四人拼命苦斗。
碧眼神雕一支劍，力斗肖俊、玉虎兒、三寶和尚竟尚能揮劍猛攻，四人交 手了二十余個回合，一時間難分勝敗。
肖俊施展出“太極慧劍”把胡 天衢凌厲劍風(fēng)從容予以化解。玉虎兒的金絲鎖龍鞭，和黑羅漢的降魔杵一味猛打急攻，四個人團 團 如走馬燈般又打了十幾個照面。
碧眼神雕辣手頻施，竟不能傷害對方一個人，尤其肖俊劍術(shù)高明，出于他想像之外，每每劍尖劍鋒常常有一種陰柔之力，有幾次他反被肖俊劍封住門戶，無法施展，這憋得胡 天衢一肚子怒火，他知道，今天不傷三人，寒瑛決不會再留靈水崖上，而且，他剛才聽肖俊口風(fēng)，似乎他知道七年前自己把羅雁秋打入斷岸的那段事。
這些話，有機會他一定會告訴寒瑛，從此義父女翻臉成仇，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之滅口，無奈對方劍法高明異常，他竟認不出是什么來路，事實迫著他，他雖明知道這幾人都是武當(dāng)派門下弟子，殺死一個就將引起無窮紛爭，但目前情勢又不能讓他們活著逃走。
心念一決，眉透殺機，他手中長劍猛施一招“倒轉(zhuǎn)陰陽”，把肖俊等三人的兵器蕩開，然后身子箭一般退出去一丈多遠，提一口丹田真氣，功運雙臂，左手一抬，準(zhǔn)備施毒手追取三人性命。
寒瑛驚叫道：“玉師兄，你們快退，他要施展五鬼陰風(fēng)掌了?！?/p>
她一邊喊著，一個騰躍飛了上來。肖俊聽師父說過五鬼陰風(fēng)掌是白元化獨門絕技，一經(jīng)中人，透骨過體，立時如寒冰壓身勁力全失，三個時辰內(nèi)不能解救，必死無疑，不由心中一怔神，羅姑娘已搶身到三人面前，胡 天衢殺機已動，獰笑一聲道：“丫頭，你也想找死？”
羅寒瑛剛答一聲：“義父，你手下留情?！?/p>
話未說完，碧眼神雕掌勢已發(fā)，一陣冷風(fēng)正襲過來。
這當(dāng)兒，肖俊等身后突然也卷起一陣勁風(fēng)，迎著五鬼陰風(fēng)掌打下，兩團 奇猛勁力一接觸，卷飛起一陣塵土，猛聞一個聲音由肖俊等身后傳來：“對幾個不會內(nèi)功掌力的娃娃，何苦要下這種毒手，你認為你這五鬼陰風(fēng)掌，就沒有人能接得住嗎？”
隨著那聲音，破空落下一個短身材，大頭環(huán)目，身穿補滿補釘大褂，足著草履，滿身細皮白肉的老叫化子來，他落身肖俊等幾人前面，用手指著胡 天衢笑道：“你這個雜毛老道，憑著你這點五鬼陰風(fēng)掌力，到處欺侮后生小輩，實在說，你這玩藝只能嚇嚇孩子們，六指仙翁白元化一生用過幾次這種掌風(fēng)，傳到你手里，算是不可一世啦！不管對什么人都想露露，你如真想玩，我老要飯的陪你，咱們先講好，哪個敗了不許哭！”
胡 天衢一見現(xiàn)身個老叫化子，用劈空掌打出內(nèi)家氣功罡力，破壞了自己五鬼陰風(fēng)掌，心中異常忿怒，又聽他連挖苦帶教訓(xùn)，心中更覺冒火，正想再發(fā)難，猛然憶起一個人來，立時厲聲喝問道：“你是誰？看你這樣頗似傳言中的江 南神乞尚乾露……”
胡 天衢喝聲未住，尚乾露晃晃大腦袋，笑道：“想不到，你還知江湖上有我這老要飯的，你既然猜對了，我也不騙你！你們靈水崖一向潔身自好，從不沾江湖恩怨，六指仙翁白元化在武林中頗受同道尊敬！怎么救出你這種徒弟，虧你還假仁慈惺惺作態(tài)地披上玄門外衣。對付幾個后生竟然妄用你那五鬼陰風(fēng)掌力。”
說到這里，他回頭對肖俊等喝道：“你們還不走，在這里等什么？難道要人家用轎子大吹大擂的抬你們嗎？”
尚乾露話剛說完，碧眼神雕胡 天衢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刺耳的長笑，他一順手中劍，先攔住肖俊等去路，眼望著江 南神乞，帶怒喝道：“尚乾露！你認為江 南神乞的名頭可以震懾住我們靈水崖嗎？
老實說，我只不過聽人說過江湖上有你這個人而已，就憑你這副形象也配講出這種輕妄的話，別說家?guī)?，就是在下還沒有把你看到眼里……”
胡 天衢話未完，尚乾露冷笑一聲，接口答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老要飯的不過是看在白元化份上不愿使你過于難看，教訓(xùn)你幾句也就算了，你這樣厲顏厲色，難道真想和我老要飯的比劃比劃嗎？”
胡 天衢又厲聲叱道：“尚乾露！你好狂妄的口氣，白家弟子和你老叫化子素?zé)o怨恨，井水不犯河水，你這樣深入靈水崖來硬要伸手，管別人閑帳，大概是看透我們靈水崖就沒有人敢動你一指一發(fā)，我勸你趁早回頭，不要惹火上身，如果你自負武技硬要替別人出面，也許這三合飛瀑下就是你埋骨的地方……”
尚乾露突然截斷胡 天衢的話，狂笑一聲道：“我老要飯的一生江湖，行蹤走遍了大江 南北，專愛管別人閑帳，別說你這后生晚輩，就是白元化本人其奈我何，你這叫給臉不要臉，有本領(lǐng)盡管全部施展出來，讓我老要飯的看看你那五鬼陰風(fēng)掌，究竟多大狠勁。”
碧眼神雕胡 天衢不是不知道江 南神乞是武林道上著名的難纏人物，無奈他此時已成騎虎之勢，羅寒瑛真要離開靈水崖，弄清楚自己是殺她父母的仇人，又是害死她弟弟羅雁秋的兇手，那不但義父女恩情斷絕，而且反臉成仇，勢不兩立，何況六指仙翁白元化知道了個中曲折之后，也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目前形勢逼得他只有舍死一拼，萬一幸勝，能把尚乾露、肖俊等全毀在這里，再挾持寒瑛一走，找個窮僻野村隱居起來，那時候寒瑛在自己威迫之下，縱有替父母報仇之心，可是也沒有這份力量。他一動邪念，兇心陡起，一語不發(fā)，猝然發(fā)難，一揚右手，一團 冷風(fēng)勁力猛向尚乾露打去。
江 南神乞在武林道上素以狠辣精明著稱，他一生從沒有上過別人的當(dāng)，見胡 天衢目射兇光暗運功勁，知他已存了突襲辣手的詭計，不由無名火起，引動這位江湖怪俠的殺機。他外形仍然不動聲色，抱元守一，氣納丹田，等到碧眼神雕一發(fā)難，也隨即發(fā)動，雙掌猛的向外一推，打出排山掌力，呼呼一陣勁風(fēng)向打來的五鬼陰風(fēng)掌迎去，隨著打出掌風(fēng)，全身躍起，口中斷喝一聲：“鼠輩找死，竟敢下此毒手?！?/p>
左掌護胸，右手“飛鷹搏免”，五指若鉤猛向碧眼神雕抓去。
胡 天衢五鬼陰風(fēng)掌力吃尚乾露打出的內(nèi)家真力一震，立時判出優(yōu)劣，不自主全身向后退了兩步，腳下尚未站穩(wěn)，尚乾露人已飛到，五指齊張當(dāng)頭抓下，胡 天衢想不到尚乾露打出內(nèi)功掌風(fēng)后人還能跟著飛擊，來勢又如此之快，總算碧眼神雕功力極深，江 南神乞內(nèi)家反彈之力并沒有震傷他。
百忙中左手劍起，一招“鴻雁舒翼”，疾掃尚乾露右臂，倆人動作都是異?？焖伲星队沂蛛x胡 天衢頂門還有一尺，碧眼神雕的劍鋒已快近他右臂，這情勢間不容發(fā)，如果尚乾露不撒手救招，右臂必傷對方劍下，看得肖俊等一身冷汗，心想要糟，哪知就在眨眼工夫尚乾露護胸左掌一招“畫龍點睛”突然打出，食中二指猛向劍脊一點。胡 天衢左手長劍似被一種極重的力量向下一壓，立時疾沉下去，尚乾露右手跟著易抓為打，五指倏合變?yōu)椤皢握茢z魂”，這是江 南神乞生平絕技之一，不需打?qū)?，只要被掌力印上，立時腦髓震蕩當(dāng)場斃命。
尚乾露恨透了碧眼神雕，存心把他毀到掌下，掌離胡 天衢頭頂還有半尺，碧眼神雕立時覺著有一股極強的吸力使自己無法避招，心中這才知道自己比人家差得太多，料想今天定難逃命，一面躲避對方掌勢，右手握拳盡全力，向尚乾露小腹狠命打去。
猛然有一條人影，曦色中快如閃電，人未到，先打出一團 勁力，一股奇大力量猛向尚乾露撲去，江 南神乞警覺到這是劈空掌力，顧不得再傷碧眼神雕，雙臂一分，人像穿云燕子，把懸在半空的身子又飛起一丈多高，避開飛來掌風(fēng)，跟著一招“燕青八翻”，輕飄飄落出去三丈多遠。
再定神看胡 天衢人已昏倒地上，卻是被自己“單掌攝魂”絕技所傷，雖然沒有完全把掌力印上，使他當(dāng)場送命，但看樣子大腦已被震動，負傷也不會太輕。
在胡 天衡身旁，多了一個短小枯瘦的老人，穿一身黑布長衫，前面光禿著大半個腦袋，后腦袋上有幾根白發(fā)結(jié)一個小辮子，顎下留著稀疏的山羊胡 子，大頂門、三角眼，兩道黃眉毛，塌鼻高顴，大嘴巴，長相異常難看，他看看倒臥地上的胡 天衢后，咧開大嘴對著尚乾露冷笑一聲道：“你這老要飯的真是越鬧越厲害了，靈水崖素不招惹江湖恩怨，你憑什么到人家這種清靜的地方賣狂，我要是晚來一步，他的命怕不送在你的手里，再說，就算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也應(yīng)該找白元化說話才對，何苦欺侮一個晚輩？聽說你己洗手退隱，不再問江湖上一切是非，原來都是一套騙人的把戲?！?/p>
說著話，兩只三角怪眼中神光電閃，把肖俊等幾人略一掃視，眼光又落在尚乾露的臉上。
尚乾露一見現(xiàn)身的人，竟是嶺南有名的魔王鬼手潘洪，心中暗暗一驚，想不到潘洪竟會到靈水崖來，聽他口風(fēng)一力袒護碧眼神雕自然和白元化交 情不錯，江 南神乞還是十五年前在嶺南行俠時，和潘洪見過一次面，深知鬼手潘洪在嶺南綠林道上，是最難纏的一位魔王，一支奇形鐵鬼手，獨步嶺南數(shù)十年來逢敵手。這人介于正邪之間，他本身并無什么惡跡，只是性格冷僻，做事偏激，他認為對的就固執(zhí)已見，一意孤行，和人一動上手，非分勝負不可。
他用的兵刃，異常出奇歹毒，用純鋼冶鑄制成，形如人臂，前端分成五指，中指和大指內(nèi)各藏有毒針五支，和人交 手時，只要按動把手處機簧，毒針即自動飛出，嶺南綠林道上都稱它叫做鐵鬼手，那意思說，遇上這種兵器就等于遇上鬼的手，很難幸免。
潘洪仗一只鐵鬼手，在嶺南道上稱霸幾十年，傷亡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shù)，鬼手也就變成了他的外號，嶺南一帶吃黑飯的朋友，只要提起鬼手潘洪四個字，全都退避三舍。
潘洪除了一支奇形鐵鬼手獨門兵刀之外，其他武功方面亦都有極深的造詣，但誰也不知道他的師承門派，出身來歷，他很少和人交往，獨身一人，行蹤飄忽，神出鬼沒地在嶺南一帶倏現(xiàn)倏隱，不過，鬼手潘洪很少離開嶺南，所以，中原一帶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尚乾露俠蹤四海，雖然還是十五年前在嶺南和鬼手潘洪見過一面，不過，倆人長相都異于常人，一見之后就不易忘懷。因此，潘洪一見江 南神乞，就認出是尚乾露，而尚乾露一見之下，也認出來人是鬼手潘洪。
江 南神乞成名武林多年，潘洪話中帶刺，他哪肯吃這一套，立時冷冷笑道：“我還以為是白元化親身蒞臨，原來是你，這倒是出乎我老要飯的意料之外，大駕竟肯遠離嶺南，深入嶗山靈水崖，真是失敬得很，關(guān)于我老要飯的洗手退隱與否，這和你姓潘的應(yīng)該是毫無關(guān)系，別說是靈水崖這片荒山惡谷，大概遍天下沒有我老要飯不能去的地方……”
尚乾露話未說完，鬼手潘洪陰惻惻一陣冷笑，兩條黃眉毛驀然倒豎，一雙三角眼倏而怒翻，截住尚乾露的話，說：“好大的口氣，我潘某活了這一把年紀，第一次聽到這種狂妄的話，大概你自認你那一身本領(lǐng)世無匹敵，足可以獨步武林，其實呢？未必見得，靈水崖雖然不是我姓潘的居住之地，可是此地主人和潘某人交 稱莫逆，誰叫我趕上這件事呢？既然趕上了，我就不能不管。你老要飯的如果不服氣，咱們不妨找個地方較量較量。不過，咱們先把話說明白，你和此地主人究竟有些什么恩怨糾纏，我是完全不清楚，白元化也沒對我提過，他大概這兩天就要回來，如果你一定要見他的話，咱們不妨把較量的日期拉遠點，或者等你見了白元化，新債舊帳一起算，怎么樣？”
江 南神乞被鬼手潘洪一席話逗得滿腔怒火，恨不得立時就動手一決生死，不過他深知目前對手是個勁敵，動上手不是片刻可分勝負，時間一久，對方援手定可趕到，自己雖則不怕，可是肖俊等安危勢難兼顧，目前，自己本身對事情因果也不太明了，不如暫時退出三合飛瀑，弄清事情經(jīng)過，再謀對策。
想到這兒，強按下無名怒火，冷笑道：“我老要飯的這條窮命，原本就不值錢，你既肯賜教，我自然樂意奉陪，白元化這兩天既能歸山，自然應(yīng)先見他之后，我們再另定約期……”
說到這兒，伸手指著倒臥在地上的胡 天衢，繼道：“他已受我掌力震傷腦部，想閣下必有解救妙法，用不著我老要飯的再動手腳，請借金口轉(zhuǎn)達白元化一聲，就說尚乾露在十日之內(nèi)，定當(dāng)具柬拜山?！?/p>
說完，也不等潘洪再答話，立時回頭向肖俊等喝道：“我們走！”
鐵書生、黑羅漢、玉虎兒、羅寒瑛，隨著尚乾露的喝聲，各展開提縱身法，攀越峰嶺，疾躍出山，肖俊一邊走，一面舉目四顧想尋找烏云蓋雪靈馬，奇怪的是寶駒竟不知何時，已跑得沒了影兒。
五人一口氣越了六道峰嶺，來到一個山凹下面，尚乾露才放慢了腳步，肖俊趁空對寒瑛道：“羅姑娘，這位尚老前輩就是名傳遐邇的江 南神乞，也是家?guī)熤两?，我們都稱他尚師叔。”
聰明的羅姑娘，哪還會不明白鐵書生弦外之音，趕緊緊走兩步，搶到尚乾露前面，說道：
“晚輩羅寒瑛，叩謝老前輩救命之恩?！?/p>
說著盈盈跪拜下去，尚乾露停步，望著寒瑛下拜嬌軀笑道：“你快點起來，我老要飯的一輩子最怕這個?！?/p>
他說著話，肖俊等圍了上去，一起施禮請安，尚乾露晃著大腦袋，瞪著眼喝道：“你們這幾個孩子是怎么搞的，誠心和我過不去嗎？誰不知道我老要飯的窮，從來不送別人禮物，你們這多酸禮，是不是故意逼我出丑……”
他這幾句話，差一點嘔得肖俊等笑了出來，黑羅漢三寶和尚施過禮笑道：“尚師叔，你老人家今天要是晚到一步，我們準(zhǔn)得一塊同登極樂，看起來我佛有靈，小和尚如能再回到楓林寺，一定要戒吃狗肉一百天。”
說完話又合掌當(dāng)胸高念一聲“阿彌陀佛”。
他這樣做，肖俊、玉虎兒再也忍不住，一起大笑起來，寒瑛也笑得花枝招展，別過頭去。
尚乾露邊笑邊答道：“事情只能算是趕巧，差一點我老要飯的就沒法子再回武當(dāng)山去，不過，目前事情并沒有算完，嶺南鬼手潘洪來到靈水崖，事情可能鬧得更大，窮師叔即將面臨一場生死決斗，事情沒有到頭上，暫不去談它，你們中間詳細經(jīng)過我還不太清楚，這位羅姑娘，是不是羅雁秋的姊姊？”
尚乾露這一句，本來充滿輕松的空氣，立即轉(zhuǎn)變成一片沉寂，羅寒瑛不自主滴下來兩點淚水，答道：“羅雁秋正是晚輩胞弟，可憐他目前生死未明，而且，我做姊姊的，又是逼死弟弟的兇手……”
尚乾露怔了下神，又問道：“怎么？你們姊弟見了面，難道都不認識了嗎？”
玉虎兒趕忙接口，答道：“秋弟夜入靈水崖時，用黑紗蒙面，匆忙中自難辨認……”
說著，他把羅雁秋遇難沉鵝潭的經(jīng)過，凡是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尚乾露聽完后，笑道：“既然有人暗中救助你們，又說出羅雁秋被他救去的話，自非空穴來風(fēng)的事，試問，你們?nèi)齻€人六只眼看不見人家，當(dāng)然是一位風(fēng)塵奇人，我聽諸坤說過，羅雁秋是東海三俠的弟子，這三位都是當(dāng)代武林的仙俠人物，尤以三俠之首慧覺長老，聽說已入武家玄境，來去如風(fēng)，日行千里，他自然不會不關(guān)心自己的弟子?！?/p>
“不過，聽你們剛才所說，那位暗中救助你們的奇人的口氣，又不像是東海三俠之一，也許另有其人，不管怎么說，像那樣的高人，決不會給你們幾個孩子開玩笑，何況，以他的話推斷，似乎和羅雁秋有極深的淵源，所以，這方面你們盡管放心，羅雁秋不但未死，而且，還會有一段極難得的遇合，也許你們再見他面之時，他已另成就一身出奇本領(lǐng)，看起來，今天就是我老要飯的不露面，暗中也會有人替你們解除危險?！?/p>
肖俊接口道：“我入山之初，遇上秋弟寶馬烏云蓋雪駒，一個更次把我送到沉鵝潭畔，后來巧遇玉弟和羅姑娘，當(dāng)時大家痛心秋弟遇難，也無暇再顧及寶馬，及走時我曾留神四顧，卻不見靈馬影兒，大概亦為那暗伸援手的奇人帶走了?！?/p>
尚乾露點點頭，還沒來得及答話，羅寒瑛突然又問道：“尚老前輩，剛才在沉鵝潭釁和我義父交 手之時，我看義父傷在老前輩的掌下，不知道這一掌是否還有救，我義父他會不會死？”
尚乾露出了著寒瑛，嘆口氣答道：“你這女娃兒心很忠厚，他那五鬼陰風(fēng)掌力，雖然志在傷害肖賢侄等幾個，可是你，因為妄想以數(shù)年父女之情挽救他們?nèi)宋ｋy，所以挺身而出，其實，他五鬼陰風(fēng)掌力仍然照樣打出，不是我用掌力化解，首當(dāng)其沖自然是你，你現(xiàn)在還仍關(guān)心他的生死安危，我想，鬼手潘洪如果救治得法，當(dāng)無可礙，否則，很難說他能不能保住性命?！?/p>
羅寒瑛含淚答道：“七年來，他對我說得上愛護備至，撫養(yǎng)情深，自不應(yīng)遺忘，假如我秋弟弟真能不死，以后我必求他放過我義父一命?！?/p>
鐵書生聽完寒瑛的話，很想告訴她，胡 天衢才是真正殺死羅九峰夫婦的兇手，忽然，他又想到，這話似乎不應(yīng)由自己說出，也不忍再重提這段悲慘往事，招惹寒瑛傷心，可是，玉虎兒忍不住卻要開口，肖俊趕緊示意阻止。
尚乾露、黑羅漢又不知道個中詳情，自然都不便講什么話，五個人加快了腳程，一陣緊走，路上幸未再遭受攔擊，足足走了四五個時辰，才出了嶗山，肖俊等幾個人疾奔萊陽東關(guān)金升客棧。
尚乾露等五人離金升客棧還有一箭之路，只見小乞俠諸坤和歐陽鶴、梁文龍、李福四人正站在店門口低聲談話，他們一見尚乾露帶著肖俊、玉虎兒、三寶和尚歸來，另外還多一個秀美異常的少女，四個人一窩蜂般迎了上去。
歐陽鶴帶路，領(lǐng)著江 南神乞等到自己住的房里，又忙著叫了一桌酒席，小乞俠過去拜見師父，梁文龍等都向尚乾露施禮請安，江 南神乞笑道：“你們都起來坐下，窮師叔老毛病，最怕這一套?！贝蠹抑缓靡姥跃妥?/p>
玉虎兒又介紹寒瑛和諸坤等幾人見面認識，幾人聽說是雁秋的姊姊，不由都多看她一眼，果然生得秀眉瑤鼻，姿容絕代，和雁秋有幾分相像，羅姑娘被人眼神一逼，羞怯地低下頭去，退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時，歐陽鶴首先忍不住問肖俊道：“大哥，你此行是否探聽出秋弟行蹤，他究竟有沒有遭人毒手？”
鐵書生搖搖頭，答道：“一言難盡，如果不是尚師叔及時趕到，小兄等恐怕已陳尸三合瀑下沉鵝潭畔了……”
肖俊遂把經(jīng)過細說了一遍，歐陽鶴、梁文龍一聽雁秋遇救未死，高興得笑出了聲。
尚乾露猛地收斂了笑容，問諸坤道：“你怎么搞的？一個人先溜到萊陽客棧，小和尚、玉虎兒你全不管！假如他們送命在靈水崖，我看你如何交 待，三個人一塊兒進去，你一個人逃了命，我老要飯的這張臉雖然很厚，也沒法子再見萬永滄和一心大師，你這幾年長進得很快！棄友不顧，貪生逃命，你都能做得出來，你真是我老要飯的好徒弟！”
說完后，一張白臉變成了鐵青顏色，兩道眼神如挾霜刃，逼視著小乞俠。
諸坤一見師父神色，不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趕忙跪下去，答道：“弟子雖然頑劣，但絕不敢棄友不顧，獨自貪生逃命，拋下兩位師兄不管，弟子等深入嶗山百里，即中了埋伏，一場激戰(zhàn)，三寶師兄和玉師兄失手遭擒，弟子當(dāng)時本存以死相拼之志，又因聽師父說過，白家人并無惡跡，故不敢妄用七孔黃蜂針簡，又怕肖師兄等后來的人，照樣中人埋伏，因此弟子舍命突圍，隱藏山中，準(zhǔn)備告訴后來的人，一方面回武當(dāng)山求援，再者，免重陷覆轍中人埋伏，然后弟子再進山設(shè)法救人，萬一不能如愿，弟子也只有仗黃蜂針最后一拼，不想路上遇到肖師兄……”
小乞俠說到這里，肖俊亦跪下去對尚乾露說明了以后的經(jīng)過。
江 南神乞點點頭，道：“這么說來，是我做師父的錯怪你了，起來吧！”
小乞俠站起身子，玉虎兒道：“說起來事情很巧，我和三寶師兄被胡 天衢出其不意點中穴道遭擒，糊糊涂徐被人家送入一個石牢中，全身被人用牛筋捆在一根石柱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然透出來一片亮光，原來，這石牢是一個天然的石洞改造而成，透出來亮光的地方，是一個三尺左右的方孔，一陣工夫，從那方孔中，進來位少女。想不到是我七年未見面的寒瑛師妹，我們被擒后，送入石牢時，被她看見，仗她相救，我和三寶師兄當(dāng)夜就逃出石牢，剛脫危險，又從羅師妹口中聽到，半月前有一個施劍的蒙面少年，在三合飛瀑懸崖上失足墜入了沉鵝潭中，聽她說形態(tài)模樣頗似秋弟，當(dāng)時我們真是急瘋了心，也無暇顧及危險，趕到沉鵝潭去祭奠秋弟……”
玉虎兒說完話，肖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問小乞俠道：“你們?nèi)耸欠癜l(fā)現(xiàn)過蘋妹和余姑娘倆人的行蹤？”
諸坤搖搖頭，道：“怎么？她們兩個也下了武當(dāng)山嗎？”
肖俊嘆口氣答道：“你們?nèi)俗吡酥螅?dāng)天夜里，她們兩個也偷離了前山白鶴觀，在永城合盛客棧還聽店伙計說她們倆人一路追來，行程還先我們兩日，怎么會全無一點消息呢？”
鐵書生說出經(jīng)過，第一個著急的是玉虎兒，他急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道：“糟透了，她們兩個姑娘家，竟這樣膽大的亂跑……”
肖俊道：“事情已然發(fā)生，目前光急無用，蘋妹和余姑娘由武當(dāng)山到永城這段路，并未走錯，可能過了河南境走叉了道路?！?/p>
小乞俠搖頭答道：“萬姑娘冰雪聰明，又知道我們預(yù)先約好的路標(biāo)圖記，她們盡可以按圖索路，就算走錯了路，但總不會錯了方向，這幾天也該趕到了，何況，還有個江湖閱歷極深的余姑娘，如果說她們已進了嶗山靈水崖，又似不像，進了山總該有點風(fēng)聲可聞，以我想，可能是在路上另出了差錯。”
這時，酒菜已送上來，尚乾露、肖俊、玉虎兒、黑羅漢、羅寒瑛等五人，都差不多一天沒有吃東西了，酒菜一上，立即按序就坐，江 南神乞和瘋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兩大酒鬼，他一入座，也不管同桌的盡是晚輩，立即舉起酒壺，一連痛飲了十幾杯，才放下酒壺道：“據(jù)我勘察，這兩個女娃兒確實未到靈水崖來，八成是在路上出了亂子，目前我無法分身尋她們，和鬼手潘洪約好十日內(nèi)拜山，總得去和人家比劃比劃，也許我要飯的這把窮骨頭命該拋在靈水崖上，這件事，你們也無法幫忙，留這里反而增加我麻煩?！?/p>
“不如你們立刻西返，順便訪查兩個女娃兒的行蹤，如果查出眉目，不妨盯緊她們?nèi)ヌ?，我老要飯的如果死不了，近日?nèi)即可追上你們，凡事量力而為，切勿魯莽從事，免得一步失算追悔莫及……”
話到這里，尚乾露忽然收斂了平時嬉笑的態(tài)度，倏變一臉肅穆之色，長長地嘆了口氣。
一陣狂笑，道：“瓦罐不離井口破，仗劍江湖有哪個落得好下場，譬如拿我來說，是否能勝潘洪手中一支奇形鬼手，實在很難預(yù)料，這幾天之中，我們倆人必定有作個死傷……”
梁文龍忽然接口道：“師叔，無必勝把握，何苦要單身踐約，再說他們?nèi)硕鄤荼?，縱然師叔勝了鬼手潘洪，還有白元化等人決不會袖手旁觀，不如和他改定約期，等弟子疾馬返回武當(dāng)山去，恭請兩位前輩東來，和他們一個了斷，免得以后再糾纏不清。”
江 南神乞笑道：“你這孩子倒真替我擔(dān)起憂了，窮師叔一生做事從未假借他人之力，靈水崖雖然人多，真正能和窮師叔對上手的也只有潘洪、白元化兩個人，其他的微不足道，我雖無把握勝他們，但也未必就會落敗，改定約期，留人話柄，窮師叔走了一輩子江湖，還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鐵書生急忙暗示梁文龍，不讓他再接口，卻不料寒瑛插嘴說道：“晚輩久居靈水崖，深知虛實，白夫人龍拐婆婆，十二手連環(huán)飛拐和追魂燕子鏢，狠毒之處不輸六指仙翁，老前輩單身無援，涉險履約，恐有不便……”
羅姑娘話未說完，尚乾露面色微變，冷笑一下，接道：“你這位女娃兒，不必替我擔(dān)心，老要飯的一輩子走南闖北，會過不少高人，也經(jīng)過不少大風(fēng)大浪，你們吃完飯，立刻返西，不許再問這件事。”
尚乾露幾句話，聽得羅姑娘心中非常難過，自己一番好意，不想競碰個釘子，她年輕面嫩，這些人又都是初見，害得一張粉臉兒紅到耳根后面，妙目里淚光涌現(xiàn)，趕忙低下頭去用衣袖拭去淚水，勉強裝出一分微笑。
這時大家都不便再說話，匆匆的吃完酒飯，尚乾露催促幾人立刻動身，肖俊深知這江湖怪杰外形看去雖然游戲三昧，其實異常任性，他決定的事，誰也沒法勸他改變，羅雁秋既已被人救走，自己幾個自然再無留魯東的必要。
目前第一要事是追尋翠蘋等二女行蹤，江 南神乞武功已達登峰造極，勝敗故難推斷，脫圍總有把握，只說了聲：“師叔，你老人家珍重?！?/p>
即和歐陽鶴等七人，拜別尚乾露登程西返。
肖俊等八人六騎一路西進，出了萊陽城，小乞俠笑道：“我?guī)煾缸鍪?，從來不?zhǔn)人參加意見，所以，我這個做徒弟的只好在一旁裝啞巴！對你們還算客氣，有一次，和瘋師叔爭執(zhí)得差一點要翻臉，其實，他老人家心最慈善，剛才，羅姑娘當(dāng)場受窘，幾乎要哭，現(xiàn)在，我代師父給你賠個禮吧！”
說著話，他真對寒瑛一揖到地，慌得寒瑛跳下馬還了萬福，嘴里應(yīng)道：“我怎么敢當(dāng)呢？
各位義重如山，為雁秋千里跋涉，我這沒用的姊姊感謝還來不及，你這樣，反使我慚愧得無地自容，尚老前輩俠心仁腸，他就真罵我?guī)拙?，做晚輩的也?yīng)該恭聆教言，何況，他老人家并沒怎樣使我難看，只怪我不懂禮貌，插嘴饒舌……”
玉虎兒接道：“算了，都是自己人，何苦客氣，秋弟和諸兄弟相交 莫逆，瑛師妹是他姊姊，多禮反而見外。”
小乞俠點頭笑道：“羅姑娘風(fēng)儀絕代，小要飯的江湖草莽，交 朋友我可攀不上，只要羅姑娘不生氣，我這個揖，沒有白作就是。”
寒瑛聽他話風(fēng)討了自己便宜，不由一陣羞紅飛頰，可是，這場合實在不好說什么，紅著臉跳上馬背，鐵書生看著小乞俠，笑道：“你這小要飯的，狗嘴里總是掏不出象牙，相識半天，你就尋人開心?！?/p>
小乞俠哈哈一陣大笑，道：“肖師兄，你大概是只記得我小要飯的毛病，忘了小要飯的好處，總有一天，叫你捧杯敬酒，千恩萬謝……”
說完，一拉三寶和尚，又笑道：“你這酒肉和尚，我一個小要飯的，兩條腿陪著四條腿跑，別人看到了不要糊涂死才怪，我們還是先走一步，早點找個地方喂酒蟲去?！?/p>
說完話，拉著黑羅漢一陣風(fēng)似向前跑去。
鐵書生看倆人走遠，笑對寒瑛道：“這人看去怪里怪氣，不拘小節(jié)，其實俠骨熱腸，義薄云天，是位難得的好朋友，就是滿口胡 言亂語，說話沒有分寸?！?/p>
寒瑛點頭笑道：“風(fēng)塵豪客多有怪僻，我看得出他是好人?！?/p>
玉虎兒插嘴笑道：“兩塊寶貝人已去遠，我們也該緊趕一程，免得讓他們在前面盡等?！?/p>
說完首先放轡疾馳，五人跟著急追，六匹馬蕩起飛塵，并馳西去大道。
幾人一口氣趕出了十幾里路，馬已走進了一個集鎮(zhèn)。
集鎮(zhèn)雖然不大，卻商店林立異常熱鬧，玉虎兒縱馬帶路，寒瑛、肖俊等魚貫跟進，走到鎮(zhèn)中一家酒店前面，小乞俠諸坤正站在店邊招手嚷道：“肖師兄，下馬啦！小要飯的已替你們叫好酒菜，快來喝幾杯再趕路?！?/p>
他這一叫，六人只得下馬入店，靠左邊一張大方桌上早已擺滿酒菜，黑羅漢三寶和尚一個人正大灌黃湯。
肖俊等已按序就坐，幾人在萊陽剛用過酒飯，此時都毫無饑餓感覺，只有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剛才因尚乾露在座，不好狂飲，此際連連舉杯，不大工夫，倆人又喝下十斤多酒，小乞俠放杯笑道：“痛快，痛快，小要飯憋了十多天沒有豪飲，現(xiàn)在，放量喝來，其香無比?！?/p>
說完話，一手搶來桌上酒壺，長鯨吸水似咕咕嘟嘟，把一壺酒一口氣喝完，放下酒壺，嘴里嚷道：“趕路啦！你這沒出息的小和尚，怎么盡管喝酒？”
一邊叫，一邊拉了黑羅漢往外就跑。
肖俊看倆人一直出了店門，笑道：“這小要飯的，幾天來也憋得難受，今天，他一個人總喝有五六斤酒?！?/p>
歐陽鶴笑道：“我猜他總在十斤以上，我和他一起喝酒不下數(shù)十次，從未見他醉過，千杯之量雖不敢說，五百蠱大概喝得，倆人趁酒興可能急趕一程，我們也該動身吧！”
肖俊叫店伙計算過酒帳，果然倆人共喝了二十斤蓮花白，梁文龍搖頭笑道：“二十斤蓮花白！小和尚怕不也喝有十斤左右?！?/p>
他話剛住口，店門外驀然一陣疾馬蹄聲，兩匹健馬并停在酒店門外，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來，第一個，年約三十四五歲的年紀，方面大耳，虬須繞頰，身高七尺開外，一身黑緞子緊身武士裝，黑緞子大斗篷，白緞子包頭，腳著虎皮薄底快靴，虎背熊腰中透出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威武氣概。
第二個，是文生裝扮，天藍長衫，粉底逍遙履，年紀大約二十四五，頭戴方巾，面如冠玉，濃眉朗目，舉止瀟灑，和那虬須大漢比起來，很不相襯。
倆人進店后，在靠墻一張桌上坐下，那文生模樣的人兩道冷電似的眼神掃視了肖俊等人一眼，吩咐店伙計道：“給我們準(zhǔn)備八樣菜，幾壺好酒，四副碗筷。”
鐵書生心中暗暗奇怪，怎么兩個人要四副杯筷，難道說，他們和諸坤、三寶和尚一樣的打前站的嗎？心中想著已走出店門，幾人尚未上馬，猛聽那個虬須大漢笑道：“你看這幾個人，是不是和那般人同一來路，中間那丫頭倒不錯，比綠云前幾天救下那兩個姑娘還要美些……”
又聽那文生裝束的人答道：“大哥，你這老毛病總是改不了，見人就品頭論足，叫人家聽見難免誤會……”
兩個人一說一對，聽得鐵書生心中一動，綠云是什么人呢？救下的兩個姑娘又是誰呢？
是不是萬翠蘋和余棲霞？
他心中這一想，呆站在店門外忘記上馬了，他這一愣，大家只好跟著呆站著，店里那倆人似已有驚覺，立即又聽那文生裝束的人大笑道：“怎么樣，人家不走了吧？看樣子，你大概又招惹來一場麻煩！”
那虬須繞頰的大漢笑答道：“兄弟，你怎么這樣膽小怕事呢？
難道不許我講話嗎？我就不信，有人敢堵住我的嘴巴！”
說完話，跟著一陣哈哈大笑，笑得異常狂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