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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風塵俠隱

臥龍生 著 /

神秘師兄 上傳

  雁秋望著信,驀地心中一動,暗想糟了!萬翠蘋、余棲霞既被人擒獲,應即謀解救良策,如果被他們押送到十二連環(huán)峰上之后,再想救二女,恐難如愿。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中途攔救二女出險……

  他想到這里,顧不得再開那玉盒,匆匆地收了信,抹一下淚痕,跑去找鐵書生肖俊,把事情刪繁就簡地給肖俊一說。

  鐵書生這一驚非同小可。問道:“秋弟,這消息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很可靠?”

  這一問,問的羅雁秋臉泛紅潮,沒法編謊圓場,只得據(jù)實答道:“巴東荒墓里,小弟夜斗李英白時,有一位從中勸解的紅裝少女,大哥看見過吧?在徐州她解救了我舅父一條命,托我重傷舅父帶給我一封信,約小弟三更天在城東劉氏荒園中見面,半夜清談,小弟勸她棄邪歸正……”

  說這里停頓一下,又繼續(xù)說道:“適才大哥師弟嚴燕兒,轉(zhuǎn)給我一個紅色小包,那里面,又是她托轉(zhuǎn)函件,另外還送我四粒雪蓮子……”

  說過話,送過去紅衣女飛衛(wèi)親筆手書,鐵書生看幾句見詞意纏綿 ,情愛橫溢,不便再看,把信還給了羅雁秋,說道:“看她信中詞意懇切,自非虛構(gòu),蘋妹和余姑娘,如真被押到十二連環(huán)峰上,恐怕兇多吉少,如今之計,只有趁他們未入大雪山境之前,沿途攔劫……”

  肖俊話未完,雁秋接口說道:“小弟亦有同感,急不如快,我們立刻就派人追尋。以司徒霜信上口氣推斷,雪山派押送萬姑娘、余棲霞的黨 徒,可能還未出湖北地界,小弟烏云蓋雪馬,一天有七八百腳程,盡一夜 之力,可先趕到入川的巫峽渡口,守候他們,伺機下手劫救她們出險?!?/p>

  鐵書生沉吟一陣答道:“目前的困難是,誰去最好,雪山派第一次擒獲翠蘋和余姑娘,就遭綠云救助,此次必有準備,所派押送人員,決非庸手,目前三元觀又現(xiàn)敵蹤,幾位老前輩又都有重要的事……”

  羅雁秋想了一下,答道:“幾位老前輩既然都難騰出工夫,小弟愿走一趟,不知我能否勝任?”

  肖俊點頭,道:“以兄弟武功而言,足可去得,不過,你一個人究競力孤勢單,最好能有幾個人和你同去……”

  肖俊話剛畢,門外突然有人笑道:“大師兄,我和羅小俠去一趟如何?”

  雁秋抬頭看時,門口邊站著笑嘻嘻的嚴燕兒,鐵書生略帶慍色,問道:“你不是到后壁風月洞去了嗎?怎么又跑到這里來?”

  嚴燕兒答道:“師父、萬、勝兩位師叔,都在閉關用功,師父告訴過我,一個月內(nèi)不得入洞,現(xiàn)在已到了二十天,再過十天,三位老人家就可以功行圓滿,風月洞外有尚師叔,一心師叔兩位把守,無疑銅墻鐵壁,我得到尚師叔面允,才敢折返觀中。大師已既覺羅小俠一個人力量單薄,我年小體輕,正好和羅小俠一騎雙乘,去救蘋姊姊回來?!?/p>

  說這里,一笑住口,卻滿臉乞求神色,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肖俊。

  鐵書生平日對這位小師弟就喜愛異常,他除了略顯頑皮好動之外,卻是個機智百出的聰慧孩子,而且肖俊深知他在從師六年多來,確得了張慧龍不少絕學??此莿蚣t嫩臉上的乞求神色,也不忍一下拒絕,只淡淡笑道:“你這位秋哥劍術造就,得天獨厚,只要不是雪山派中老一輩的魔頭們解送,他足可制服 對方,但有備無患,我們寧可把對方實力估高,也不能把人家估低,因為能否救回萬師妹和余姑娘倆人性命,全在此一擊,一擊不中,滿盤皆輸。

  你年紀小,又無半點江湖閱歷,以后和人家打架的機會正多,這次事情太重大,不是兒戲,我看還是去請求柳師叔去一趟比較適宜,他老人家最愛護小輩,我想只要我們?nèi)デ笏麤Q不致拒絕?!?/p>

  肖俊一席話,不但拒絕了嚴燕兒,而且也婉拒了羅雁秋,因為,劫救二女的成敗關系太大,雁秋武功和劍術雖好,但究竟功力火候還差,要是碰上濟寧所遇吳兆麟等那樣人物,恐怕就非雁秋力所能敵。

  他哪里知道,雁秋近月來已連得散浮子、尚乾露不傳絕學,劍術較過去精進很多。

  鐵書生說完話,暗中查看倆人臉色,羅雁秋仰著臉,似在想什么,并無不悅之色,嚴燕兒卻好像很失望,低著頭不再講話。

  過一陣,雁秋忽然說道:“大哥既決定請柳老前輩去一趟,就請快去對他老人家說一聲,事如急火,不宜再遲,遲恐誤了倆人性命,小弟愿將坐馬借與柳老前輩一用?!?/p>

  肖俊點頭起身,笑道:“秋弟,請暫時回房休息,我這就去請求柳老前輩,如獲答允,小兄再去借你的寶駒?!?/p>

  說畢向門外走去,雁秋也離了肖俊房間,回到自己臥室。

  雁秋和肖俊住處,同在一所跨院,相距很近,只要繞過一片竹林即到,他和姊姊羅寒瑛分住在兩個接連的單間,因為,三元觀沒有一個女子弟,姊弟倆住在一起方便些。

  雁秋步入自己住房,寒瑛正站在案前,看著案上裝雪蓮子的小巧玉盒出神,回頭看雁秋進屋,嫣然一笑,問道:“弟弟,這玉盒很精巧,里面裝的什么東西?”

  雁秋緊走兩步,到了桌邊,拿起玉盒,答道:“我送你一個好東西吃?!?/p>

  說著打開玉盒,玉盒一開,立時滿室清涼甜香襲人,玉盒中放著四粒形如鴿蛋,瑩晶似冰的雪蓮子。

  寒瑛看了半晌,認不出是什么東西,皺下柳眉兒問雁秋道:“弟弟,這是什么東西?你從哪里弄來的?”

  雁秋笑道:“你不要管我從哪里弄來的。這是大雪山奇產(chǎn)雪蓮子,你先吃一粒,嘗嘗好吃不好吃?”說著,從玉盒中取出一粒雪蓮子遞給寒瑛。

  羅姑娘伸手接過,放入口內(nèi),一縷清涼直下丹田,甜香濃烈,頓使人精神一爽,不大工夫雪蓮子化成玉液瀝瀝下咽。

  羅寒瑛咽下雪蓮子,瞪大一雙妙目,笑道:“好吃呢!弟弟快吃一粒?!?/p>

  雁秋吃下一粒,果然其味無窮,清涼四肢,甜香深長,不禁又想到司徒霜愛顧深情,一時間感慨無窮,呆站出神。

  羅姑娘看弟弟吃下雪蓮子后,神態(tài)突變,臉上浮現(xiàn)出無限凄惶,不由感到奇怪,問道:

  “弟弟,你好像有著很沉重的心事,可不可以告訴我?”

  雁秋慢慢地轉(zhuǎn)過頭,道:“你知道送雪蓮子給我的是誰?”

  寒瑛道:“這個,我怎么會知道,你又沒有對我說過?!?/p>

  雁秋合上玉盒,道:“算起來,她該是我們的敵人,可是她又是救舅父性命的恩人……”

  寒瑛截斷了雁秋的話,說道:“你說了幾句,我還是不懂,究竟她是誰?怎么又是敵人,又是救舅父性命的恩人?”

  雁秋道:“她是雪山派中的人,奉命搶劫舅父鏢局的貓眼夜明珠,可是,當舅父被雪山派黨 徒圍攻受傷,命懸頃刻的時候,她卻又隱身逐散了自己的人,救助舅父脫險?!?/p>

  寒瑛搖著一頭秀發(fā),問道:“天下會有這種事,她為什么要救舅父呢?而且,還和自己人做對?”

  雁秋被姊姊問得沒法子回答,怔了半晌才說:“因為她和我見過一面……”

  羅姑娘似乎更糊涂了,又問道:“見一面,不見得就是朋友,她為什么甘冒叛派逆命……”說這里,忽有所悟又道:“她是女人?”雁秋點點頭。

  羅姑娘神情一變,秀目深注雁秋良久,嘆口氣道:“弟弟,你好像認識很多女人?而且,她們又都對你很好?!?/p>

  羅雁秋被姊姊問的臉飛愧紅,苦笑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不過,送給我雪蓮子的司徒霜,不是一個平常的女子,她是個很好的人……”

  雁秋本意是想說,她不是一個婬亂放蕩的女人,可是話到口邊,又想不對,只好改口說,她是個很好的女人。

  寒瑛看弟弟,面桌而立,神色黯然,一臉愧紅,不忍再予責問,淡淡笑道:“這也許不能怪你……”

  寒瑛話未說完,門外人影一閃,跑進來了嚴燕兒,寒瑛自是不便說下去。

  嚴燕兒看雁秋神色不對,倚門站了半晌,才說:“秋哥哥,你心里不高興了?”

  雁秋跑到門邊拉住嚴燕兒一只手,搖著頭笑道:“我沒有不高興。你來的正好,我送你一個很好吃的東西?!?/p>

  說著話,打開案上玉盒,取出一粒雪蓮子,放在嚴燕兒口里。

  嚴燕兒吃過雪蓮子,只覺清香可口,周身一暢,不禁拉著雁秋左臂,跳起來道:“這是什么?這么甜涼,這樣好吃。”

  雁秋道:“這是雪蓮子。”

  嚴燕兒奇道:“雪蓮子,雪里面會長出蓮子嗎?”

  雁秋也沒聽說過,雪蓮子是怎么長成的,嚴燕兒這一問,他真還沒法子答復,正覺為難,門外一個聲音接口笑道:“雪蓮子生于萬年冰層之中,百年成形,千年結(jié)子,你們哪兒來的這樣寶貴的東西?”

  說話的正是云夢雙俠中的瘋俠柳夢臺,他后面跟著鐵書生肖俊,倆人一進門,雁秋趕忙施禮讓座。

  瘋俠落座后,笑道:“雪蓮并不珍貴,雪蓮子確是奇物,功能清神化暑,吃一顆對人補益不淺?!?/p>

  雁秋把玉盒送到瘋俠面前,笑道:“玉盤中原有四粒,我和姊姊、燕弟各吃一粒,只余下一粒了,柳老前輩和肖大哥分吃吧!”

  柳夢臺打開玉盒,凝神看了一陣,笑道:“果是上品,怕不在千五百年以下,這東西得之不易,我瘋子早年行腳昆侖山時,曾得食一粒,這粒送給肖俊吃吧!你們從哪里得到的這雪蓮子呢?”

  雁秋一陣耳熱,半晌才答道:“這是晚輩一位熟人相送……”

  柳夢臺看雁秋答話,面帶難色,雖覺不快,但卻不便盤詰,把玉盒送交 肖俊說道:“雪蓮子雖是奇品,瘋師叔雖然一向嘴饞,但也不好和你搶分,還是你吃了吧!”

  肖俊知他性格,也不再推讓,接過玉盒,取出雪蓮子吃下,果覺其味無窮,清涼之氣直達百骸,蓋好玉盒,放在案上,對雁秋道:“柳師叔已允一行,請秋弟借寶駒一用?!?/p>

  雁秋笑道:“借馬小事,大哥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就去如何?”

  瘋俠這人雖然玩世不恭,但遇上正經(jīng)事,卻不馬虎,立和肖俊、雁秋,一塊兒下峰去取寶駒。

  三人步下七星峰,日已西斜,肖俊從山洼里牽出雁秋寶駒,瘋俠騰身而上。

  寶馬揚蹄疾馳,越峰渡澗,快如飄風,不大工夫,人馬俱失蹤影。

  肖俊和雁秋折回觀中,天已入暮,鐵書生心懸今夜敵人再來,又匆匆布置一番。

  嚴燕兒和雁秋一見投緣,膠在一塊兒,不肯離開,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分頭協(xié)助靜真、靜涵、靜月三人守祖堂和純陽、三清兩殿。鐵書生自守三元殿,小乞俠、三寶和尚隨儒俠華元接應全觀,雁秋、寒瑛、李福、嚴燕兒,雖未分派專責,卻都和肖俊住在三元觀張慧龍靜修跨院中。

  入夜后,三元觀中戒備得異常森嚴,但表面上卻看不出一點異樣,除了三座大殿中各燃有兩支紅燭外,七星峰一片沉寂。

  這正是春末夏初的四月初旬,七星峰上寒意猶存,一鉤新月由東方冉冉上升,二更過后,七星峰下驀然出現(xiàn)了三條人影。

  一個長衫布履,五旬開外的老者,留著兩撇花白八字須,斜背著一塊橢圓形的鐵片,有一個扁平的手把,隱透肩后。

  另兩個三十五六的精壯大漢,都穿著黑色夜行勁服,一個背插單刀,一個腰圍軟鞭,分站那老者一左一右,三個人在腰峰一個突出大青石上,凝神四顧,好像在張望什么。

  這三個人現(xiàn)身后,約有一盞熱茶的工夫,東西兩邊的峰腳下,同時又出現(xiàn)四個夜行人來。

  東邊倆人,同是女子,一個是著玄色緊裝,外罩玄色風氅玄巾包頭的少婦 ;另一個是全身紅色短裝,裹紅巾的少女,全身如火。

  西邊兩個人,穿著一色青衣,膝下兩條小腿上生著一寸長的黑毛,看倆人穿著模樣,再襯著兩張形如驢頭,慘白得毫無血色的怪臉,直似破棺而出的厲鬼一般。

  這四個人現(xiàn)身之后,中間那老者和兩個勁裝大漢,立時快步向那玄衣少婦 迎去,連那兩個鬼怪模樣的人物,也加緊腳步走到那玄衣少婦 跟前,同時左掌一立,對那玄衣少婦 一禮,身背圓鐵塊老者微笑著說道:“人手已齊,恭聆夫人令下?!?/p>

  玄衣少婦 搖下頭,笑道:“掌門師祖既派孫堂主主持其事,還請孫堂主下令分派吧!杜月娟不過始逢其巧,怎敢僭越?!?/p>

  老者答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客氣了?!?/p>

  說完又對杜月娟一立掌,回顧兩個披發(fā)怪人,說道:“你們兩兄弟,可專心對付張慧龍和他二個師弟,只要干擾了他們坐關練功,導致他們走火入魔即可,不必和他們硬拼。三元觀中下一代武當?shù)茏?,由我和諸葛夫人、司徒姑娘及金、石兩位堂主,先去鬧他們一陣,擾亂了他們的章法,使他們無法再兼顧到坐關的三老……”

  那兩個形如鬼臉的披發(fā)怪人,原是云貴邊區(qū)的生苗,四十年前,玄陰叟蒼古虛云游云貴山區(qū),尋找各種毒物猛獸時,無意中遇上,見倆人長相怪異,雖只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但爬山越嶺的本領,就是普通的武師,也難比擬,心里一高興,就把倆人給收服身邊,傳授玄陰門的功夫,又替他們每人取了一個名字,年齡較大的一個叫赤蚨,另一個叫赤磷,替玄陰叟著守洞門。

  三年前,蒼古虛到十二連環(huán)峰去訪紫虛道人,臨別時把赤蚨、赤磷留到十二連環(huán)峰上,送給諸葛膽,替他守門。

  談笑書生諸葛膽為偵察武當派形勢,派了內(nèi)三堂中玉皇堂下一流高手孫萬堂,帶著金淳、石灼兩人和紅衣女飛衛(wèi)司徒霜來武當查看虛實。

  赤蚨、赤磷也奉命同來,助孫萬堂一臂之力,巧的是杜月娟自濟寧一見雁秋之后,耿耿繞緒心懷,竟也追蹤鐵書生等一行,趕來了武當山,而且還先到了一夭,司徒霜能如道雁秋行蹤,也是從杜月娟口中聽來。

  且說孫萬堂說明三元觀、風月洞形勢位置之后,赤蚨、赤磷首先繞峰腰向七星峰后壁斷崖中風月洞趕去。

  孫萬堂、金淳、石灼一路,杜月娟、司徒霜一路,分左右向七星峰上撲去。

  纖月淡光下,五條人影如宵飛蝙蝠,一刻工夫,已達峰頂,孫萬堂帶著金淳、石灼從大門直往里闖,杜月娟和司徒霜卻繞從右側(cè)躍入。

  孫萬堂直闖到純陽殿上,仍不見武當派有人攔擊,他雖知三元觀中必有準備,但仗藝高人膽大,卻也不放在心上,低頭看大殿供著一座丈來高的呂祖神像,神案前分左右燃著兩支兒臂粗細的巨燭,黃緞遮幔,用一對金鉤分掛著,寶鼎中香煙裊裊,一派莊嚴。

  金淳看了一陣,忽然笑道:“孫堂主,他們既是故意裝聾作啞,暗地監(jiān)視我們,咱們索性放它一把火,先燒了他這純陽殿,再往后闖!”

  孫萬堂略一沉吟,點點頭,三個人飄身落入大殿,金淳第一個搶撲到神案前面,伸手抓著右面的巨燭就想放火。

  他剛一動,驀聞大殿一角暗處一聲冷笑道:“好大膽的賊人,你真敢放火!”聲未落,呼地一道寒光電射而來,直向金淳舉著巨燭的右腕打去。

  金淳驟不及防,一時應變不及,一支三梭沒羽純鋼短箭,正中腕背入內(nèi)半寸多深,手一松,巨燭落地一閃熄去,接著一道寒光卷飛,猛向金淳劈去。

  金淳武功,本來不弱,剛才因為大意,致遭三梭沒羽箭打中右腕,這次他有了準備,見來人刀光如電,勢道很猛,顧不得拔刀,立時向后一閃,左掌一招“巧打金鈴”,反劈過去。

  那人見金淳身手不凡,受傷后仍有這等威力,微感一愕,趕忙一沉腕,撤刀避了人家一招。

  金淳細看來人,二十三四的年齡,一身黑色夜行勁裝,一柄爛銀刀,滿臉忿色,一咬牙,拔下腕背鋼箭,立時血流如注,激射而出,竟一聲不響,左手一翻,拔出背上的單刀,踏中宮進招,一刀劈去。

  三梭沒羽箭打傷金淳的人,正是梁文龍,他奉肖俊之命,協(xié)助靜涵衛(wèi)守純陽殿。

  別看金淳右腕受傷,左手單刀仍是銳不可當,梁文龍爛銀刀和他苦拼了二十幾招,竟難占絲毫便宜,這還是因為金淳右腕受了箭傷,左手對敵,武功減了一半,要不然梁文龍早就得落敗。

  石灼見金淳和人拆了幾十招,還沒有取勝,不由心頭火發(fā),一伸手松開軟鞭扣把,抖手一招“穿云摘月”,軟鞭抖的筆直,口里喊道:“金兄,請稍息理傷,等我來收拾他?!?/p>

  話未完,軟鞭光芒已近梁文龍的前胸。

  梁文龍爛銀刀一招“倒轉(zhuǎn)陰陽”,架開軟鞭,趁勢回刀,起一招“旋風掃雪”,還攻下盤,石灼一聲冷笑,軟鞭“流星墜地”繞刀一絞,挫腕向外一拋。

  梁文龍只覺得一股強勁之力,幾乎震得單刀出手,不由心中一驚趕忙合氣凝神,用力撥開軟鞭。石灼見梁文龍功力競不是弱,立時厲叱一聲,軟鞭展開快打數(shù)招,一霎時鞭影縱橫,排山倒海般狂攻過來。

  梁文龍接了人家兩招,已知對方功力比自己只強不弱,爛銀刀展開武當心法,以虛避實,以巧打力,合以閃、騰、縱、躍的小巧工夫,和石灼在純陽殿上,對拆了二十多招。

  太極牌孫萬堂,看梁文龍功力雖不如石灼,刀法卻刁猾異常,看情形再打幾十個回合,石灼也沒有制勝把握,立時一個虎撲,躍入鞭影刀光之中,沉聲喝道:“石堂主,請退下,讓我來收拾他再說!”

  說著話一掌劈去,掌風疾勁,力道奇猛。

  梁文龍知難硬接,縱身向側(cè)面一躍,饒是應變夠快,也被掌風掃著,只震得梁文龍一個踉蹌,幸得避開正鋒,人算沒有受傷,可是一回頭,看見中箭的金淳,正拿另一支巨燭,準備放火,這一下,可把梁文龍急得頂門冒火,哪里還顧得本身危險,斷喝一聲:“雪山黨 徒,跳梁小丑……”

  說著話,人卻一個“海燕掠波”,往金淳撲去。

  孫萬堂擋在中間,哪還讓梁文龍由身旁撲過,隨手一招“蒼鷹攫燕”,五指齊張,疾向梁文龍抓去。

  這當兒,梁文龍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見孫萬堂出手攔擊,單刀順勢斜劈右臂,人卻往金淳猛撲。孫萬堂看刀快近臂,一沉腕子,轉(zhuǎn)身進步,手掌平推過去,正打中梁文龍握刀右手,梁文龍只感一陣急痛,手腕如折,銀刀不自主脫手落地,人也跌倒地上。

  就在梁文龍中掌跌下的當兒,金淳也栽倒地上,他手拿的一支巨燭,一閃而熄,大殿上,立時一片漆黑。

  這變故突出意外,連見多識廣的孫萬堂,也驚得怔在那兒,因為以金淳的武功而論,即讓對方用暗器打中要害,總也要有點風聲可聞,最低限度,金淳必然發(fā)出幾聲呻吟。

  像這樣一點聲息全無的,忽然跌倒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實在有點奇怪,莫非,這三元觀中,真有什么超凡入圣的人物不成……

  想這里,不覺一股寒意,直冒頂門。他心念未息,突聞大殿入口暗影處,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三元觀武林一派圣地,豈容你們這等妄為,要動手請出殿外,大家面對面拆招過拳,如果再圖放火,今晚上,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p>

  這幾句話,似乎有著無上的威力,孫萬堂、石灼竟被震住,不敢再存放火的念頭。

  梁文龍已聽出,那是小乞俠諸坤的聲音,心知金淳是喪命在小乞俠七孔黃蜂針下。

  梁文龍聽小乞俠幾句話,震住了兩寇,立時撿起單刀,一躍縱出大殿。

  孫萬堂、石灼也跟著一掠出殿,縱上屋面,纖月淡光下,屋面上站著一個小叫化子和一個三旬以上的友袍提劍道人,這道人正是主持純陽殿的靜涵。梁文龍右腕受傷,劇痛正烈,左手提著刀,站在屋面一角。

  孫萬堂把靜涵、諸坤打量一番,問道:“剛才,是哪位用的手段,請出來,我孫萬堂領教朋友幾招?!?/p>

  小乞俠剛才看到他一掌之下,打得梁文龍刀落人跌,知他武功極高,自己和靜涵,決非他的敵手,本想再用七孔黃蜂針傷他,只是此物,尚乾露在傳他之時,再三告誡,非遇上十惡不赦的人,或求救命時候,不得隨便妄用,剛才金淳要放火燒殿,為保護三元觀免于火焚,不能算是妄用……他心里風車般一轉(zhuǎn),不敢再次妄用七孔黃蜂針,立時淡淡答道:“三元觀,是武林中一派圣地,他妄圖放火燒觀,那是自尋死路,怨得誰來?!?/p>

  小乞俠幾句輕描淡寫的話,聽得孫萬堂心里直嘀咕,聽他口氣,明明金淳是傷在他的手中,但卻沒有說出,他用的什么手法,看他年齡,不過二十多點,就算他一出娘胎就學武功,也不能臻入飛花殺人,摘葉傷敵的境界。

  怔了一陣神,厲聲問道:“你是誰?用什么手法傷了我們的人?”

  小乞俠仰天一聲大笑,道:“他心計太毒,死之應得。三元觀盡多風塵奇人,我么?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

  孫萬堂被激得怒火沖天一聲斷喝道:“就憑你那副形象,也敢滿口狂言,我來試試,你有什么邪門?”

  說話中,一躍而起,凌空飛擊一掌劈去,小乞俠看人家掌風凌厲,知難硬接,縱身一避,閃開正鋒,回手一招“手揮琵琶”,反打后心。

  孫萬堂估不透小乞俠來路,對招時絲毫不敢大意,三四個回合之后,已看出小乞俠功夫并不比自己深厚,拳招也沒什么特殊的地方,膽氣一壯,放手搶攻,呼呼幾掌迫得小乞俠連連后退。

  孫萬堂幾招得手,立動殺機,雙掌疾展連環(huán),三合之后,諸坤已被一片掌風罩住,這時小乞俠縱然要用七孔黃蜂針簡,可是已被人掌勢逼住,一個失神就得送命,哪里還有時間去取暗器。

  靜涵著諸坤險象環(huán)生,長劍一領,搶攻過去,石灼軟鞭一招“神龍卷尾”,撥開靜涵長劍,接著軟鞭展開一掄急攻。靜涵被石灼幾招快攻,招架都感吃力,自是無法再去解救諸坤之危。

  梁文龍冷眼旁觀,看石灼軟鞭攻勢雖狠,靜涵還可抵擋,小乞俠卻已到危險關頭。只得咬牙,強忍右腕傷痛,一個虎撲,爛銀刀斜劈過去,孫萬堂冷笑一聲,雙掌一緊,把梁文龍也罩在掌力之下。

  這一來,固然是減少了諸坤的壓力,可是梁文龍這個罪可就受大了,他右腕疼痛正劇,刀招虛浮,每受孫萬堂掌風震在刀上,傷處就如刀割,不到五合,一條右臂全腫起來,爛銀刀漸覺沉重,被孫萬堂乘勢一掌,打得翻下屋面。

  小乞俠見梁文龍翻下房去,不知生死,氣得雙目中冒出火焰,力貫雙臂,一招“童子拜佛”,硬接一掌,人卻借勢向后躍退。

  這一掌雖震得諸坤頭暈眼花,但確逃出了孫萬堂雙掌威力圈外,一伸手取出七孔黃蜂針筒,就要施放。

  這當兒,突聞一聲長笑破空傳來,笑聲未住,一個長衫布履的人落在諸坤前面,小乞俠看是華元,趕忙一收針簡。

  孫萬堂已出手一掌向華元劈去。

  儒俠養(yǎng)氣功夫本來很深,無奈他昨夜遭人聲東擊西地戲弄,跑了半夜,就憋了一肚子氣,今夜里一見孫萬堂,一語未發(fā),迎面就給一掌,不由引發(fā)怒火,冷笑一聲,右掌一翻擒拿手,反扣孫萬堂的脈門。

  儒俠華元出手如電,而且,有一股潛力隨手而發(fā),其勢極大,孫萬堂心里一驚,知逢勁敵,左掌一收讓過擒拿手,右掌一招“斜切藕蓮”,橫斷華元右小臂,儒俠一沉右臂,左掌反拋打出,孫萬堂被華元奇招所制,被逼退了兩步,不由一怔,定下神,厲聲問道:“你是誰?”

  儒俠華元冷笑一聲,答道:“你不要問我是誰?三元觀這地方絕不允許你們?nèi)鲆啊?/p>

  華元話未完,孫萬堂已聽得怒火千丈,冷笑一聲,伸手取下背上太極牌,一招“飛鈸朝海”,猛向華元打下。

  儒俠一見孫萬堂手中兵刃,知必有絕妙招數(shù),不敢大意,一轉(zhuǎn)身,摘下背上鐵骨折扇,和孫萬堂打在一起。

  太極牌是一種外門重兵刃,一施展開,一丈內(nèi),全部是呼呼勁風。

  孫萬堂求勝心切,出手招數(shù)很辣異常,華元鐵骨折扇雖然招數(shù)精妙,但吃虧在不敢硬接對方兵刃,纏斗到十合之后,孫萬堂太極牌攻勢愈覺凌厲迅猛。

  儒俠被迫后退,漸漸地逼出華元真火,知道今晚不見真章,對方絕不住手。

  心念一動,招數(shù)立變,施出鐵骨扇成名絕技“十九式連環(huán)快打”,一霎時,扇影縱橫,反守為攻,直似狂風驟雨。孫萬堂猛覺對方變招搶攻后,鐵骨扇飄忽不定,而且,著著不離要害穴道,只得改采守勢,把太極牌舞得風雨不透。

  靜涵和石灼也正拼到生死關頭,石灼軟鞭著著搶攻,靜涵長劍只有招架之力。

  再說司徒霜和杜月娟,兩個人由側(cè)面進了三元觀,觀內(nèi)房舍毗連,一片沉寂,除數(shù)十丈外一座高大殿內(nèi)隱隱透射出燈光之外,別處再無燈火。

  倆人加緊腳步向那燈光所在趕去,一路上越屋而過,也不見有人攔截,不大工夫,已近那重大殿,殿內(nèi)畫梁雕棟,莊嚴異常,正中供奉著三尊高大神像。

  杜月娟藝高膽大,也不管大殿是否有人防守,就飄身落入殿內(nèi),司徒霜緊隨躍下。

  兩個人邁著輕盈碎步,走近神案,臉上神色自若,微帶笑意,好像進香的客人一樣。

  杜月娟走近神案,抬頭看著老子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神像,笑道:“既入道觀,見神像總該一拜。”

  說畢,盈盈跪下,司徒霜看杜月娟真的拜了下去,也跟著跪倒,倆人拜罷,尚未起身,猛聽黃緞神幔后面,當?shù)囊宦曠婍?,靜夜里,其聲愈覺清脆,發(fā)人深省。

  杜月娟、司徒霜不約而同一躍而起,抬頭看,神案上兩支大紅燭火焰融融,照得滿殿通明,卻不見有人,杜月娟略一怔神,望著那黃緞神幔說道:“什么人?請快出來,神幔后面豈是藏身的地方嗎?”

  只見黃緞神幔慢慢掀開,里面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穿一身深藍色的短服勁裝,腰里圍著一條類似軟鞭的兵刃。

  杜月娟看那孩子長得清秀,甚討人愛,微笑問道:“你這孩子是誰?半夜里跑到神幔后面藏著干什么?”

  那孩子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了倆人一陣,看到司徒霜時,略一動容,答道:

  “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你們喧賓奪主,反倒問起我來了。我問你們,兩個女人半夜里跑到這里做什么呢?”

  這幾句話如果出于一個大人之口,杜月娟恐怕早已下辣手,但從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情勢自又不同,杜月娟看他答得聰明,隨口笑道:“我們是來找人的呀!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武當派的門下?”

  孩子一聽,說是找人,想了一下,答道:“你們是不是找我秋哥哥,羅雁秋?”

  杜月娟聽得心里一跳,暗想:這孩子真有點怪道,他怎么會知道呢?只得點點頭,又問道:“你是他的兄弟?”

  孩子搖搖頭道:“我叫嚴燕兒,我?guī)熜质撬Y(jié)盟大哥,我也算是他的兄弟,你們是不是雪山派的賊人?”

  這幾句話,說得社月娟臉上涌現(xiàn)怒容,答道:“你這小孩子,怎么可以出口傷人?!?/p>

  嚴燕兒答道:“如果你們不是找我秋哥哥來,我早就罵你們了,哪里還會對你們這樣客氣?”

  杜月娟氣得臉上變了顏色,本來她只要一施辣手,嚴燕兒不死也得重傷,可是,這時她心中急于要見雁秋,又看嚴燕兒是個十幾歲孩子,竟動了惻隱之心,不忍把他斃命掌下。

  大凡一個人動了情,難免受烏及屋,杜月娟一見雁秋就被牽動情懷。她對羅雁秋倒不一定就動邪念,卻無法排除日夜繞緒心頭的懷念。

  雪山派實力如何?杜月娟自是了如指掌,在她想要救羅雁秋的性命,就只有把雁秋拉入雪山派中。

  所以,她不惜千里追蹤,趕到武當山來。嚴燕兒幾句話,雖激得她怒形于色,但她還是忍了下去,沒有發(fā)作,強笑道:“好吧!不管我們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你去找羅雁秋來,我有話對他說。”

  嚴燕兒心里暗覺奇怪,怎么雪山派人,好像和羅雁秋都有了很深的交 情一樣,昨夜那紅衣女子送來了四粒雪蓮子,今天,又和這一位玄裝女人,一同來找他。

  他心中猜測不透,不由多看了倆人幾眼,慢條斯理地答道:“你門不能再往里面闖,我去找他出來和你們講話?!?/p>

  杜月娟笑應一聲,嚴燕兒才慢慢地出了殿門,向后面走去。

  這座三清殿原有張慧龍另一個弟子靜月主持,今夜,又有歐陽鶴奉命協(xié)助,倆人隱在大殿屋脊上面,杜月娟、司徒霜入殿后的一切行動,都被倆人看在眼里。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嚴燕兒什么時候隱入了神幔之中,嚴燕兒走了以后,倆人都取出暗器扣在手中,只要杜月娟和司徒霜有什么舉動,立時打出阻止。

  出于意外,嚴燕兒離開了三清殿后,兩個人都對著神像靜立,神案上兩支高大紅燭融融,照著兩個美麗窈窕的身體,看她們粉臉上神態(tài)表情變化不定,似乎都在想什么心事,又似對著神像祈禱。

  看得靜月和歐陽鶴,心中覺著奇怪,猜不透這兩個女人在搗什么鬼?

  一陣夜風飄傳來純陽殿叱喝和兵刃交 擊的聲音,想那里打的正烈,三清殿中也站著兩個敵方高手,卻是異常寂靜。

  突然一個閃電般的回憶,掠過歐陽鶴的腦際,對神像癡立的那紅衣少女,不正是巴東寒夜墓地中,羅雁秋力戰(zhàn)李英白時所遇的司徒霜嗎?

  難道她和五弟匆匆一面,真的就動了愛慕之心嗎?

  可是,那身著玄衣的女人,又是誰呢?

  如果說司徒霜對雁秋動了愛心,想找他說幾句體己的話,決不會另帶一個女人同來,而且那玄衣少婦 ,看上去身份似乎還要比紅衣少女高些,入了大殿之后,全由她一人問話。

  聽口風語氣,她似乎也是要找雁秋,難道說,她也認識五弟嗎?

  歐陽鶴越想越覺湖涂,這就屏息凝氣,隱在暗處不動,存心要看明白這中間究竟是鬧的什么把戲了。

  不大工夫,步履聲響,羅雁秋跟在嚴燕兒身后,踏屋越脊而來。

  倆人一到三清殿,嚴燕兒第一個跳下去,抬頭挺胸先入大殿,羅雁秋背插白霜劍,也跟著躍下屋面,進了殿門。

  杜月娟和司徒霜,一見雁秋,都微含笑意地對他點頭,杜月娟還輕輕喊了聲:“兄弟,你好!”

  一聲兄弟,叫得相當甜脆、悅耳,那聲音歡愉中帶些幽怨。

  羅雁秋星目流轉(zhuǎn),先對杜月娟拱手一禮,答道:“師弟給師嫂見禮了……”

  說此,回頭又對司徒霜拱手一笑,道:“想不到和司徒姑娘又會在這里重逢,羅雁秋失迎芳駕了?!?/p>

  紅衣女飛衛(wèi),本想裝和雁秋不認識,哪想雁秋毫無城府,先對她行禮招呼。

  這一打招呼,司徒霜勢難再裝聾作傻,其實她一見雁秋,已難自制,又聽他招呼深情款款,不禁心里一甜,哪還顧到杜月娟守在身側(cè),立時還禮,笑道:“羅相公別來無恙,你還能記得我這苦命女子,司徒霜感激不盡了?!?/p>

  說這兒,心里一酸,苦笑一下,強忍住沒落下眼淚。

  杜月娟看倆人說話神色,心里暗感奇怪,不覺沖口說道:“怎么?你們兩個倒先認識了?”

  一句話問得司徒霜臉上變色,一股涼意由脊背直冒上來,她知道杜月娟如告訴諸葛膽她和雁秋相認,不難查出自己在徐州暗救雷振天的一檔事情,談笑書生諸葛膽執(zhí)法如山,自己雖受掌門師祖寵 護,也難逃五刀分尸慘刑,一時間,怔在那兒答不出話。

  羅雁秋看出司徒霜神色異常,不禁也是一怔,暗里思索自己說的話哪里有了毛病,想一陣,猛地醒悟到雪山派的嚴峻派規(guī)。

  想起紅衣女飛衛(wèi),一片愛顧深情,不禁感慨萬千,羅雁秋雖然殺孽很重,但心地卻很純誠,又是個多情種子,嘆口氣,滿臉愁苦說道:“我知道我害了你……”

  他話剛說出一半,司徒霜忽然恢復一臉堅毅鎮(zhèn)靜神情,搖搖頭,接口笑道:“你不要這樣說,只要你心里記著我,司徒霜死也瞑目九泉了。”

  這幾句話,包含了無限情意,勝過千萬句海誓盟言。大殿上立時沉寂下來。

  杜月娟冷眼旁觀,看紅衣女飛衛(wèi)臉含微笑,如花盛開,氣定神閑,毫無懼色。

  羅雁秋卻是黯然神傷,一臉愧疚之色,星目神光中含著歉意憐惜,慢慢地羅小俠把眼光由司徒霜的臉上,移動到杜月娟的臉上。

  玄衣仙子說不出是愛是恨,心里別有一番滋味,和雁秋一對眼光,立時心中涌起無限感慨,猛地一咬牙,低聲說道:“兄弟,你不要怕,她死不了……”

  羅雁秋一怔,問道:“什么?你們雪山派中,還會放過一個違抗你們命令的人?”

  他說得太急,一下子全露了底,說過后,才想到要糟,這不是自己在揭發(fā)司徒霜的罪狀嘛。

  哪知杜月娟卻不追問,淡淡笑道:“沖著你,什么事都容易辦,嫂嫂保她一身無事?!?/p>

  說完話,卻轉(zhuǎn)頭向司徒霜望去。

  司徒霜聽得一震,暗想:杜月娟怎么也對他這樣好呢?

  她心里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羅雁秋已笑著對杜月娟一禮,說道:“小弟先代司徒姑娘謝謝師嫂啦!”

  杜月娟轉(zhuǎn)動了幾下大眼睛,答道:“那么,你又怎么謝嫂嫂呢?”

  羅雁秋先是一愣,繼而想通話中含意,知她心中有了誤會,如果此時明白解說,不但無法解說清楚,反而使司徒霜和自己無法下臺,其實也無法解釋得明白,只得含糊應道:“小弟心領盛情,他日必有一報?!?/p>

  杜月娟搖搖頭,微微一聲嘆息,說:“我也不想你對我真有什么報答,只望你能立刻到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一趟,去看看你沒有見過面的師兄。”

  嚴燕兒進了大殿之后,一直就沒有插嘴機會。他年紀太小,還不太了解男女間情愛二字,看三人對話神情,心中只感納悶,聽雁秋向那玄衣少婦 叫嫂嫂,越發(fā)糊涂,瞪著一對大眼睛,看著三人出神。

  這當兒,聽到杜月娟叫雁秋上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去看他師兄,心中好像有點明白了,立時插嘴說道:“秋哥哥,你大師兄在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嗎?你向她叫嫂嫂,那她一定是你師兄的妻子,那你為什么不回大雪山呢?”

  他認為這幾句話說得很得體,說畢,睜大眼望著雁秋。

  羅小俠心中一陣難過,知他小心眼里對自己有了懷疑,不過,一時間很難找出適當?shù)拇朐~給他解釋,只得苦笑一下,答道:“人各有志,強他不得,我?guī)熜衷诖笱┥绞B環(huán)峰上,發(fā)號施令,我這師弟卻和雪山派結(jié)了梁子?!?/p>

  嚴燕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啊了一聲。

  玄衣仙子杜月娟卻聽得粉臉色變,一挑柳眉,星波電閃,似乎馬上就要發(fā)作起來,忽然又搖搖頭,恢復平靜神色淡淡地說道:“你們總是師兄弟,雖然沒有見面,但不能說絲毫沒有情意,你要把雪山派看成你們切齒仇人,那是你自心作祟,我卻沒有這種看法。

  我想,你師兄也不會有這樣想法,嫂嫂還認為你是好兄弟,你看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是魔窟鬼域也好,天堂樂園也好,但那里絕不會有人動你一指一發(fā),兄弟,嫂嫂希望你能去一次看看,別盡誤信江湖傳言。”

  羅雁秋搖搖頭,笑道:“師嫂堅邀盛情可感,但弟目前卻難應命?!?/p>

  杜月娟嘆口氣,道:“兄弟,這樣說你一定不會去了?”

  雁秋道:“去總是要去,不過,哪一天卻很難說!”

  杜月娟微泛怒容,追著問道:“羅雁秋,你去那一天,是不是準備幫別人和你師兄拼命?”

  雁秋答道:“這個,小弟倒還不敢,師兄叛離師門的一段恩怨,自由 師伯、師父和師叔找他,小弟斗膽,也不敢和師兄動手。”

  杜月娟氣得淚水盈睫,厲聲問道:“那么你敢不敢和師嫂動手?”

  這句話,問得羅雁秋一怔神,半晌答不出來,看玄衣仙子面罩寒霜,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知她氣到了極處,回想剛才自己說的幾句話,也確實使她難看,再看司徒霜神色緊張,滿臉恐慌,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羅雁秋嘆口氣,把眼睛一閉,說道:“好吧!請師嫂動手打死我吧!”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杜月娟一跺腳,迸落下兩顆淚珠兒,說道:“羅雁秋,不管你哪一天去,為什么去,師嫂都將設宴深閨,替你洗塵,我要讓你們師兄弟見一次面,談一刻心,哪怕再翻臉成仇,拔劍相向。師嫂對你一片好意,惟天可表了?!?/p>

  話說完,驟覺兩聲微風颯然,羅雁秋一睜眼,倆人已躍出大殿,遙聞夜色中飄傳來司徒霜的聲音,道:“羅相公,你要珍重了?!?/p>

  雁秋緩步出大殿,嚴燕兒緊隨身后,問道:“秋哥哥,你剛才閉著眼睛,讓她打你,要是她真地打你時,你還不還手?”

  雁秋答道:“不還手?!?/p>

  嚴燕兒仰起頭,想了一下笑道:“我明白啦!”

  雁秋奇道:“你明白什么?”

  嚴燕兒道:“你心里知道,她一定不會真地打你,因此你才閉上眼睛,她看你那樣子很可憐,所以,流下來兩點淚就跑了?!?/p>

  雁秋笑道:“這些事,你還不懂,怎么可以瞎說呢?”

  嚴燕兒點點頭,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但事實和我心里想的,又有些不一樣,我明天去問問肖師兄,就可以全知道啦!”

  這時,前面純陽殿打得正烈,靜夜中傳來一陣陣兵刃交 擊的聲音,嚴燕兒一低頭,見雁秋背上長形古劍,忽然心中一動,說道:“大師兄說你的劍法神妙得很,現(xiàn)在前面純陽殿正打得熱鬧,我們?nèi)蓚€賊人,好嗎?”

  雁秋口里應了一聲,一縱身躍上屋面,展開“八步趕蟬”上乘輕功,直似飛矢流煙,向前面純陽殿趕去。

  羅雁秋身法奇快,嚴燕兒如何能追得上,片刻工夫已落后三四丈遠,雁秋趕到純陽殿時,正值靜涵力戰(zhàn)石灼不下,險象環(huán)生。

  小乞俠諸坤手扣七孔黃蜂針筒,在等待下手機會。

  羅小俠斷喝一聲,躍入鞭光劍影之中,雙掌左右一分,把軟鞭奪了過來,這招“移星轉(zhuǎn)斗”,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是天南劍客散浮子由三十六路擒拿手中研創(chuàng)的絕技。

  羅小俠初度施展,果然得心應手,石灼軟鞭被人奪去,不由一怔,尚未看清對方形貌,雁秋右腳已橫掃過來。

  奪鞭、出腿幾乎是同一動作,石灼哪里閃躲得開。

  羅雁秋一腳正中小腹,石灼閃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一個身子也被踢飛出去六七尺遠,倒栽屋面,向下滾去,恰巧嚴燕兒趕到,順腿又是一腳,踢在石灼太陽穴上,撲的一聲摔下屋,當時氣絕身死。

  小乞俠看羅雁秋收拾石灼的兩招,不但快,而且奇,克敵于電光石火之間,出手全在人意料之外,不禁暗里佩服,點點頭笑道:“羅兄弟,看起來,你比在巴東夜斗李英白時,又有了進步?!?/p>

  雁秋回頭笑道:“其實,這人武功并不比我差,我只是搶了先機,快了一步,他想還手時,已無能力力了。”

  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道:“諸兄,尚老前輩在嶗山賜授了小弟八招絕技,叫我轉(zhuǎn)傳諸兄,因為一路上行色匆匆,沒有機會,等退了敵人之后,小弟今晚上就把這八招絕技要訣口轉(zhuǎn)諸兄,明天我們再一同練習 幾遍?!?/p>

  嚴燕兒站一邊,聽得滿臉羨慕神色,說道:“秋哥哥,我可不可以學學?”

  雁秋道:“這八招,是尚老前輩一生心血,由各種武學里研化而來,在未得尚老前輩允許之前,小兄實難自己作主,這么吧!我把剛才奪軟鞭那招移星轉(zhuǎn)斗傳給你,怎么樣?”

  嚴燕兒高興地拉著雁秋一只手跳著,笑道:“秋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以后一定最聽你說的話?!?/p>

  雁秋一笑,轉(zhuǎn)頭看儒俠華元和太極牌孫萬堂由快打變成了以上乘內(nèi)功煞手對拼,華元手中鐵骨折扇,吐招出手緩慢異常,下盤飄搖不定,好像站立不住一樣,全身東倒西歪。

  孫萬堂手中太極牌,也是慢騰騰的,但腳步卻沉穩(wěn)凝重,移腳抬腿,直似蝸牛漫步。

  看上去,兩個人好像在鬧著玩兒樣,其實,每招每勢中,都潛蘊強勁內(nèi)力,蓄勢待發(fā),只要敵人稍一疏忽,立即以閃電般手法,把全身功力集于一點,攻取對方要害。

  羅雁秋看華元應敵輕逸,面色平和,而孫萬堂卻是滿頭大汗,滾落如雨,知道儒俠取勝在即,遂全神貫注倆人出手情形,默記心中。

  嚴燕兒看倆人打得奇怪,不禁動了好奇之念,慢慢往倆人身邊走去。

  雁秋正看得入神,也未注意到他,嚴燕兒距倆人還有八九尺遠,突碰上一種潛力阻擋住他,小孩子哪知厲害兩腳一點,就往里面硬沖。

  他如不沖還好,這一用力沖,立覺一股極大的勁道反彈回來,心里一驚,不覺啊呀一聲,全身被彈退回來一丈多遠,幸得雁秋驚覺,一下接住他的身子,算沒有受傷。

  可是他這一聲驚叫,害得華元心神一分,孫萬堂太極牌趁勢一招“流星飛墜”,劈頭打下,其勢猶如迅雷下?lián)簦闱矬@呼一聲:“糟了!”

  話剛出口,猛見華元橫里一翻,身未挺起,右手折扇捷如閃電,點向?qū)O萬堂右肩井穴。

  太極牌孫萬堂,好不容易找到了華元一個空隙,只顧全力攻敵,沒有想到顧已,儒俠在生死一發(fā)之間,用迅巧無匹之身法,避開敵人太極牌,猝起還攻。

  孫萬堂警覺到時,已自不及避招,只得右肩一挺,反迎折扇,拼傷筋骨,避開穴道,折扇過處,一道血泉噴射。

  孫萬堂只覺右肩一陣劇痛,太極牌脫手落在屋面,打碎幾塊屋瓦,人卻狂笑一聲,躍起兩丈多高,斜著飛落房下,左手緊按右肩傷處,回頭喝道:“孫萬堂拜領了一招恩賜,咱們后會有期?!?/p>

  說過話,連著幾個縱躍,如飛出三元觀而去。

  儒俠華元目視太極牌孫萬堂負傷遠去,緩緩走到嚴燕兒身邊,看他緊靠雁秋身上,一臉惶恐神色,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太膽大了,受傷了沒有?”

  嚴燕兒搖搖頭,答道:“沒有?!?/p>

  這當兒,靜涵忽然走近華元身邊,說道:“華師叔,梁師弟臂傷很重,又從屋面摔下,人已幾次暈厥復醒,請師叔慈悲慈悲他,給他療治一下傷勢?!?/p>

  儒俠華元不但武功精純,而且兼通醫(yī)理,聞言點點頭躍下屋面,向大殿走去。

  這時殿中金淳的尸體已經(jīng)移去,又燃著兩支巨燭,梁文龍仰臥大殿一側(cè),頭上汗珠如豆,右臂腫得比平常粗了一倍,但他卻咬緊著牙,一聲不響,小乞俠諸坤正蹲在身邊,替他推拿活血。

  羅雁秋看盟兄傷成這個樣子,不禁心里一酸,流淚問道:“三哥,你怎么會傷這樣重?”

  梁文龍笑道:“不要緊,五弟,我還能撐得住。”

  嚴燕兒更是望著梁文龍傷臂哭出了聲。

  儒俠華元也輕微地嘆息一下,伸手在梁文龍傷處摸了一陣,說道:“不要緊,尚未傷及筋骨,只是受傷后,他又勉強對敵,致穴道塞閉,血脈不通,推穴活血之后,稍養(yǎng)幾天即可復元?!?/p>

  大家看如此說,才放下了心。

  儒俠先用右掌在梁文龍傷臂一陣磨擦,只見他掌起處,隱隱冒出熱氣,雁秋知他在運用自己內(nèi)功替梁文龍療傷,果然他手掌起處,紅腫漸消,足足有一刻工夫,儒俠停手笑道:

  “不妨事了,只要休息七天,就可以完全復元?!?/p>

  說著話,又在梁文龍胸部“氣愈穴”,后腰“督脈穴”,輕輕推拿兩下,梁文龍驟覺著全身一陣輕松,痛苦全失,抬頭對儒俠笑道:“勞師叔費神了?!?/p>

  華元吩咐靜涵道:“你扶他到靜室休養(yǎng)去吧!”

  靜涵躬身一禮,抱起梁文龍退出大殿,儒俠帶著雁秋、諸坤、嚴燕兒也離開純陽殿。

  幾人剛剛走過三清殿,迎面碰見黑羅漢三寶和尚氣急敗壞地跑來,一見華元來不及行禮,含淚說道:“弟子師父守衛(wèi)風月洞,遭人打傷,來人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奇毒異常,家?guī)熓軅?,竟自無法運功療治,傷處紫黑,而且蔓延極快,尚師叔說華老前輩精通醫(yī)理,命弟子速請老前輩前往,挽救家?guī)??!?/p>

  說著話,黑臉上淚落如雨。

  華元乍聞一心大師亦遭人打傷,確實吃了一驚,因為一心大師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這樣說起來,雪山派方面今晚來人,確都是一流高手了。

  嚴燕兒心中惦記師父松溪真人安危,脫口問道:“我的師父呢?

  是不是被賊人沖進風月洞啦?”

  他這幾句話問的黑羅漢倍增傷感,在恩師性命垂危之下,三寶和尚也失去了平日那種玩世幽默的風趣,看了嚴燕兒一眼,答道:“家?guī)熀蜕袔熓辶芮謹_風月洞雪山派中高手,雖然未使匪寇們擅越雷池一步,可是家?guī)焻s遭人絕毒功力打傷了?!?/p>

  這幾句話聽起來很平和,其實呢?包含著無限感慨。

  華元回頭瞪了嚴燕兒一眼,孩子似乎也知道了剛才問的幾句話有點刺傷人家,拉著秋哥哥一只手,低下了頭。

  儒俠回頭對諸坤道:“你留這里,如再發(fā)現(xiàn)敵蹤,立刻派人到后壁風月洞那邊通知我?!?/p>

  小乞俠點點頭,華元立時展開輕功,飛一般向風月洞趕去。

  別看儒俠平時走路,邁著八字步,慢吞吞地踏死螞蟻,急起來,其快如箭,羅雁秋和三寶和尚全力急追,仍是趕他不上,嚴燕兒如不是被雁秋帶著跑,那就要落得更遠。

  四個人急奔如電,不大工夫已到峰后崖邊,此時月已偏西,月光下松濤如海,流瀑奔騰,托襯得名山絕峰,更顯得幽奇如畫。

  可是這當兒誰也無心欣賞景物,儒俠領先沿一條小徑而下,深壑千丈,深不見底,奇怪的是在峰腰中有一大片突出平地,風月洞就在這突出平地崖壁內(nèi)。

  儒俠走近風月洞邊,看兩扇石門緊閉,一邊青草地上,盤膝坐著一心大師,狀似入定,尚乾露正在運用自己內(nèi)功助他療傷,靜坐他背后,右掌緊貼在一心大師后心。

  江 南神乞一見華元,立時高聲喊道:“華老大,快點來,老和尚越來越不行了?!?/p>

  儒俠心里一驚,暗想:什么毒功這等厲害,一心大師內(nèi)功精湛,縱然身受重傷,也不應該發(fā)作得這樣快速。

  心里想著,加快了腳步,跑到了一心大師眼前,蹲下去往他臉上一看,幾乎嚇得華元跳起了身子,只見他臉上布滿了一層黑氣,一心大師微微一睜眼,對華 元一笑,說道:“我一念仁慈,致遭他毒手,好在他已送命在我的掌下,老和尚殺孽深重,能落個全尸而終,已算是我佛慈悲了?!?/p>

  華元顫聲問道:“你傷在哪里,給我瞧瞧,看是不是有辦法救?!?/p>

  尚乾露一聽華元口氣,就知他心里已沒了把握,不禁暗里抽了一口涼氣。

  一心大師道:“藥醫(y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老和尚……”

  一心大師話未說完,尚乾露一手撕開他胸前僧袍,接道:“你哪來這多禪理,要死也得先盡盡人力,華老大如果也束手無策,你就是想活也活不了?!?/p>

  儒俠看他前胸上一個黑色手印,千百條游絲般的黑氣,正四外蔓散,點點頭道:“是一種絕毒的陰手所傷,不過這傷勢倒不是因?qū)Ψ焦ι盍裾鸺皟?nèi)腑,而是一種奇毒的藥物浸練而成的陰毒功夫?!?/p>

  說到這里,沉思一陣又道:“一時間倒難看出是什么毒掌,我先給你放放毒再說。”

  江 南神乞聽華元口風,知他也看不出這是什么毒掌所傷,不禁心中焦急起來,憶自己在嶗山所受重傷,命懸頃刻之間,多虧羅雁秋慨贈大還丹,才算保留下性命。

  一心大師今夜本可制敵機先,不為對方毒掌所傷,全因一念仁慈,反而害了自己,再想剛才驚心動魄一幕生死惡斗,更是感慨萬千。

  華元先從懷中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一心大師傷處劃了十字形兩道口子,割下長衫一角,在傷處四周用力一擠,只見黑水如泉,激射而出,足足流有一碗之多,但仍不見鮮血,而傷處黑色雖然漸淡,卻慢慢擴展開來。

  儒俠突然一聲長嘆道:“奇毒已浸合血中,縱然放血十斗,照樣無濟于事。”

  尚乾露低聲說道:“這么說起來,老和尚已無藥可救了嗎?”

  華元用鼻孔一嗅放出毒水,只覺奇腥異常,中人欲嘔,心中忽有所悟,答道:“這是一種蜈蚣、蛇、蝎之類的毒涎,不過他怎么能把這種毒涎練到掌上,卻是不解?!?/p>

  說著話,又細查一心大師傷處,此時毒氣已隨血液循環(huán)散去,又經(jīng)華元放出不少,傷處一片紫黑掌印,逐漸淡了下來,隱隱可見掌印處有不少細微小孔,似是用針刺過一般。

  華元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他們把毒涎藏在一個皮套之中,戴在手上,皮套上另裝有細小的空針,只要一掌擊在人的身上,空針刺入肉內(nèi),毒涎立即由空針管中流入人體 ……”

  儒俠話還沒有說完,一心大師人卻慢慢向后倒去,尚乾露一把扶住他,瞪著一雙環(huán)眼,怒道:“華老大,你是來給老和尚看傷的呀,還是來給我講道說法聽哩?老和尚眼看就要升天,你羅嗦什么皮套空針的有個屁用!”

  儒俠苦笑一下,答道:“老要飯的,你不要妄發(fā)無名怒火,華老大已盡心力,難道我還真的藏私不成?”

  一心大師忽然睜開眼笑道:“死生原有定數(shù),因果豈能強得,你們吵個什么勁呢?”

  說畢,閉上眼,低吟大悲經(jīng),在奇毒逐漸攻心的痛苦之中,一心大師嘴角仍含著微微笑意。

  黑羅漢三寶雙膝并跪在一心大師面前,淚若泉涌,但卻聞不到一點哭聲,這種有淚無聲的泣,最是傷神不過,一刻工夫,黑羅漢兩只眼角已汩汩流出血來。

  風月洞外雖然聞不到一點哭聲,但那種悲愴氣氛,比之幾個人嚎啕大哭尤覺過之。

  羅雁秋站一邊也看得星目淚落,忽然他想起清心神尼弟子白衣女相贈的兩包回生續(xù)命散,一包給尚乾露服了,一包還帶在身邊,趕忙探手入懷,取出那包回生續(xù)命散,送到華元面前說道:“晚輩有包藥物,是一位奇人所贈,不知能否醫(yī)治大師傷勢,華老前輩請過過目吧!”

  儒俠華元抬起頭,一臉懷疑神色,接過雁秋手中藥物,慢慢打開紙包,立時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細看包中粉沫,色呈淺紅,不覺一呆,竟認不出是何藥物,濃冽清香,愈散愈廣,周圍幾人都已聞到。

  尚乾露突然叫道:“怪呀!這和老要飯在呂祖廟吃那杯開水香味相同?!?/p>

  說著話,睜大兩只環(huán)眼,注定雁秋。

  儒俠華元認不出是何藥物,一時間倒不敢給一心大師服用,也抬頭望著雁秋,問道:

  “此藥清香濃冽,自非凡品,華老大枉自研究了三十年醫(yī)理,竟自認不出這藥粉出處來歷,你這藥物有沒有名字?”

  雁秋低聲答道:“這是天山的回生續(xù)命散!”

  華元怔一下,跳起來笑道:“怪不得華老大認它不出,原來是武林中傳言的續(xù)命雙寶之一的靈藥仙品,我這俗子凡夫,哪會看得出來,老和尚死不了啦!快去取些泉水。”

  華元說過話,黑羅漢和嚴燕兒飛一般跑去取水,尚乾露卻目光如電,盯在雁秋臉上,問道:“老要飯的在魯西呂祖廟中,吃過你送給我的一杯開水,那里面是不是暗放了這回生續(xù)命散?!?/p>

  羅雁秋點點頭,尚乾露嘆口氣道:“老要飯的一生從未接受過別人的恩惠,想不到在七旬之后,半月內(nèi)連受了你兩次救助!”

  說罷,低下頭,似乎有無窮感慨。

  一陣工夫,黑羅漢和嚴燕兒,各用兩片樹葉,包了兩包泉水回來,這時老和尚已氣息微弱,只見兩片嘴唇張動,還在念著經(jīng)文,不過已聽不到聲音。

  華元右手一捏一心大師牙關,老和尚不自主張開了嘴,儒俠左手趁勢把一包回生續(xù)命散放在他口中,用泉水沖下。

  這回生續(xù)命散是天山神尼清心,采天下百種奇藥,調(diào)合一起,再經(jīng)三年爐火煉成的,不但可解各種奇毒,且有起死回生之力,駐顏益壽之妙。

  一心大師服過靈散之后,腹內(nèi)一陣雷鳴,張口吐出不少黑水,再看他全身散布的黑色逐漸聚集傷處,剛才經(jīng)華元割的兩道刀口又有黑水流出,儒俠用手在四周按了一陣,黑水出完,鮮血遂出,華元又用泉水把一心大師傷處洗滌干凈,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一些藥粉敷上,包扎起來。

  經(jīng)過了一刻工夫,一心大師雙目一睜,挺身坐起,覺得痛苦全失,競似復元,隨望著華元,笑道:“老和尚聞你醫(yī)道通神,果然是名不虛傳,老和尚承妙手挽回一劫?!?/p>

  尚乾露接口道:“你別聽江湖傳言,華老大那點醫(yī)病本領,大概只合替人家提藥箱子,今晚上要是指望他給你看傷,小和尚恐已繼承了你老和尚的方丈衣缽。”

  儒俠點著頭笑道:“華老大實在慚愧,老要飯的說得不錯,這在你們佛門中說,叫善因善果,大概你老和尚播種善因不少,才有這等巧事,如果羅雁秋不跟著同來,華老大得受老要飯的一輩子責罵。”

  一心大師轉(zhuǎn)過頭,目視雁秋,微笑頷首,說道:“老衲和施主素昧平生,承蒙回春妙手,挽救了和尚一條命,我這里承領盛情了?!?/p>

  老和尚話剛落口,黑羅漢三寶和尚撲的一聲,對著雁秋跪下,慌得羅小俠又是扶又是抱,才把三寶和尚扶起,搖著頭說道:“你怎么能這樣對我,你為羅雁秋跋涉千里,冒險入嶗山,這大恩羅某人分寸未報,你這樣,倒使我慚愧無地了?!?/p>

  黑羅漢流著淚說不出話,心想:無怪肖俊等聽到他單人涉險入魯東時,全都急得要命,原來他竟是這樣一位多情多義的人,我小和尚倒真也該和他交 交 了。

  羅雁秋扶起三寶和尚后,又轉(zhuǎn)頭對一心大師說道:“老前輩不要過獎晚輩,我不過是借花獻佛,把別人現(xiàn)成的藥物轉(zhuǎn)送而已,其實呢?還是華老前輩療治得法,大師慧根深厚,才能逢兇化吉?!?/p>

  尚乾露望著一心大師笑道:“動手過招,勢成水火,我不傷敵人,敵必傷我,你這老和尚既已和人拼上了命,怎的還抱慈悲心腸,這一回給你點教訓也好,以后再和人動手時,免得又存仁慈心意?!?/p>

  一心大師苦笑一下道:“和尚年輕時殺孽太多,如今總想替佛門保留點好生之德……”

  一心大師沉思了一陣,抬頭笑道:“佛門雖廣大,不度無緣人,老和尚既然擺不脫紅塵中煩惱,還談什么仁慈之心,我佛有靈,恕弟子今后要大開殺戒了?!?/p>

  江 南神乞聽得哈哈大笑道:“你能大徹大悟到正邪不并存,敵我不兩立,這一掌算是沒有白挨?!?/p>

  三寶和尚見師父逐漸好轉(zhuǎn),愁懷頓開,華元請一心大師回到三元觀中養(yǎng)息幾天,一心大師搖搖頭笑道:“我此刻運氣行功,暢通無礙,松溪真人三兄弟坐關正在緊要關頭,我要走了,老要飯的一個人更難兼顧,當真這羅施主用的什么丹藥如此靈效,保住了老和尚升天魂魄?”

  華元笑道:“你吃的是天山回生續(xù)命散,這種曠世仙品,只要人不絕氣,大概都可以救得?!?/p>

  一心大師一怔,問道:“什么?我吃的是武林中傳言的續(xù)命雙寶之一?”

  尚乾露笑道:“除了續(xù)命雙寶之外,大概你今晚上就得脫凡天道,羅雁秋這孩子可真算神通廣大,東海無極島的大還丹和天山回生續(xù)命散,他都收藏的有,老要飯的比你和尚受他的恩情更多,既吃過他大還丹,也服過他回生續(xù)命散,可是老要飯的就是想不通他哪來的這兩種靈丹仙品?”

  說過話大環(huán)眼神光如電,落在雁秋臉上。

  羅雁秋紅著臉沒法子回答,愣了半晌,才笑道:“這兩種靈藥都是人家送的……”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下去,只好看著尚乾露傻笑。

  一心大師知雁秋不愿說明,趁機插嘴說道:“老和尚服了回生續(xù)命散,已覺無事,你們忙半天,也該回去休息一下了!”

  黑羅漢把赤蚨、赤磷兩具尸體丟下斷崖,和華元、雁秋、嚴燕兒一道回到三元觀去。

  一路上嚴燕兒磨著雁秋要學“移星轉(zhuǎn)斗”手法,羅雁秋沒法子,只好先講給他聽,這孩子學武功的聰明令人吃驚,到了三元觀他已把雁秋口述的要訣記熟。

  第二天雁秋果然依言把“移星轉(zhuǎn)斗”手法傳他,又找著小乞俠諸坤,把尚乾露的奪命八招轉(zhuǎn)授過去。

  按下武當三元觀中事情不說,單講瘋俠柳夢臺借得雁秋烏云蓋雪寶馬,追截萬翠蘋和余棲霞趕赴巴東。寶馬腳程奇快,猶如電掣風飄。

  柳夢臺久走江湖,地理熟悉,這一帶更是了如指掌,他得寶駒之力,又走的捷徑,趕了一夜 ,到第二天上午已到巴東。柳夢臺找個客棧存了寶馬,自己單人四出查訪,水面、陸路要道上無不留心查看。

  他留心查訪了兩天,果然被他發(fā)現(xiàn)了一輛可疑的長途馬車,在靠江 一個渡口住了店,瘋俠隱身追蹤暗中查看,四個騎馬護車大漢入店后,有兩個立時向江 邊趕去。

  柳夢臺找個機會走近馬車,向里面探看,只見車中用白布單蓋著兩個人。

  柳夢臺料定必是二女,奇怪的是倆人似都沉睡不醒,他正想查看究竟,店里走來一個護車大漢,病俠只得暫時走開,暗中盤算截救二女方法,他本想等到夜里再下子救人,哪知兩個趕去江 邊的大漢歸來后,馬車立時又起程向江 邊趕去。

  這下頗出柳夢臺意料之外,心中也實佩服雪山派聲勢不凡,不管水旱兩路,到處似都有他們黨 徒,暗中下手無望,只有明著硬搶。

  不大工夫,到了一片荒涼的江 岸,護車的四個大漢,似已發(fā)現(xiàn)瘋俠追蹤,一個押著車向江 邊走去,三個回轉(zhuǎn)馬頭,一字排開攔住了路。

  這時候日已偏西,馬車距江 岸也就不過有百來丈遠,時機稍縱即逝,要叫人家把二女弄上船,那就更不好辦。

  瘋俠知道不下辣手,難免造成大錯,看四外荒涼,行人絕跡,立時長嘯一聲,突起發(fā)難,展開“八步趕蟬”上乘輕功,猛向馬車沖去。

  三個攔路匪徒,身手全都不弱,見瘋俠來勢如箭,一齊跳下馬背,擋在前面。

  柳夢臺救人心急,運起混元氣功,出手兩掌直似排山倒海,攔路三匪似乎沒有料到,一個叫化子模樣的人會有這等功力,中間一個首當其沖,吃瘋俠掌力震的跌出去六七步遠,七竅出血,一下了帳,左右倆人也被掌風震退數(shù)尺,柳夢臺趁這一剎那的工夫,搶撲馬車而去,人未近車,又是兩掌打出,一個車輪,吃他掌力震碎,馬車當時不能再走。

  瘋俠左手抓住車篷一扯,右手伸入車箱抓人,猛地刀光打閃,迎頭劈下,金風吹面,力道竟是不小。瘋俠只得暫停救人,閃身讓過一刀,那人一刀未中,人跟著躍下,又是一刀劈去,柳夢臺冷笑一聲,左掌起招“分花拂柳”,潛運真力逼開單刀,右腳同時飛起,踢中小腹,那人悶哼一聲,飛出去一丈多遠,當場死去。

  柳夢臺出手幾招,幾個護車大漢已傷亡了倆人,另兩個略一怔神,瘋俠已掀開車內(nèi)白單,萬翠蘋和余棲霞并臥車中,倆人都閉著眼睛,似是沉睡未醒。

  柳夢臺見二女昏睡模樣,知為人用下五門內(nèi)迷藥 所迷,不禁大怒,他生性嫉惡如仇,回頭看見另倆個護車大漢各取一個竹哨狂吹,暫舍二女,大喝一聲,飛身向另兩個大漢撲去。

  他心頭火發(fā),殺機已動,凌空飛擊中,集全身功力打出。

  兩寇正在狂吹竹哨求援,方自警覺,已是不及,瘋俠來勢又快,右面一人首先遭殃,掌離身子還有三尺,勁風已到,只聽砰的一聲,如擊敗革,那人連啊呀一聲也未叫出,立時七竅流血,倒地而死。

  另一個見瘋俠出手一擊,就斃了同伴,心中怕極,顧不得再吹竹哨,翻身就跑。

  瘋俠冷笑一聲道:“你還想走!”

  縱身一躍,恍如掠波海燕,追到背后,一掌擊去,靜寂的荒江 岸畔,響起來一聲凄厲的悲嚎,最后一個護車匪徒,仍是送命在瘋俠掌下。

  柳夢臺擊斃了四個護車匪徒之后,緩步踱到馬車旁邊,看二女仍在昏睡,面色慘白的沒有了一點血色,不由嘆惜一聲道:“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不知道昏睡多久了?!?/p>

  說畢,用手分開二女頭頂秀發(fā),果然二女天靈穴上都各有一塊黑色東西,瘋俠認識那是江湖中下五門常用的迷魂 餅,他先替二女取下迷魂 餅,又替她們活了穴道。

  但二女仍是沉睡如故,瘋俠心知二女被迷藥 迷的時間很久,必需用冷水滌面始可轉(zhuǎn)醒,抬頭看江 水滔滔,相距約有數(shù)十丈遠。

  遂伸手從篷車上取了一個水壺,一搖之下,水壺內(nèi)尚有半壺冷水,瘋俠拔去壺塞,正想往二女臉上倒去,猛聽身后響起兩聲陰森森的冷笑。

  柳夢臺一回頭,不知什么時候,身后并肩站著兩個怪人,距自己約有一丈遠。

  左邊一個身材很高,但卻很瘦,臉上一片黑一片白,眉毛有半寸長短,反垂下來,穿一件黑色道袍,腳穿著白麻草鞋,腰系黃色絲帶,背上斜背一支似劍非劍的怪兵刃,打扮不倫不類,樣子非人非鬼,看上去真夠人心寒。

  右邊一個五短身材,頭頂幾根稀疏黃發(fā),松松地挽了個道髻,看身上杏黃道抱,粉底薄履,面色赤紅,嘴巴奇大,環(huán)眼小耳,五官雖不怎么難看,只是大小陪襯的不好,身后交 叉背著兩支有龍頭的短棒。

  這兩個怪人的長相、兵刃,以瘋俠在江湖數(shù)十年閱歷,竟是認不出來,但就憑人家落在自己身后,竟自不覺,這份輕功的造詣,比自己只高不差。

  瘋俠端詳了倆人一陣,冷冷問道:“恕柳老二眼拙,看不出兩位是那個廟里的觀主?”

  右邊陰陽臉的怪人,陰惻惻一聲冷笑道:“告訴你,你也不知道,再說王二爺也不愿和你磨閑牙,你看看我們倆人中哪一個好斗,隨便你挑選一個……”

  柳夢臺一生狂傲,不待那陰陽臉怪人說完,已自心頭火發(fā),狂笑一聲接道:“柳老二走了半輩子江湖,見過不少牛頭馬面,二位中不管誰有興致,我都愿意奉陪,不過話得先說清楚,兩位是不是雪山派人物。”

  右邊矮個兒、大嘴巴的人冷冷接道:“你要是怕死得糊涂,那自然要叫你明白,他叫鬼影子王雷,我叫獨行尊者康泰,我們都算是雪山派中的人?!?/p>

  柳夢臺聽得暗暗一驚,他雖未見過倆人,卻是聽說過,獨行尊者是雪山派掌門人紫虛道人的師弟,鬼影子王雷,是武林怪杰玄陰叟蒼古虛的弟子。

  這兩個鬼頭,都是最難纏的人物,今天一起遇上,恐怕決難對付,回頭看篷車中二女還在昏睡,不由低聲一嘆,伸手取出腰中一對子母鴛鴦圈。

  轉(zhuǎn)頭望著康泰、王雷笑道:“柳老二能碰上二位,緣分不淺,咱們也不要再裝模做樣地客氣,干脆,二位劃出道子來,我拼上這條瘋命奉陪?!?/p>

  瘋俠說完后,子母鴛鴦圈一抖,一陣鋼環(huán)交 擊之聲 ,直似虎嘯龍吟。

  獨行尊者康泰環(huán)眼一瞪,神光如電,一掠地上四具尸體,又一聲冷笑問道:“這四個人都是傷在你的手下吧?”

  柳夢臺答道:“不錯,是我柳老二送他們歸的天。”

  獨行尊者猛地大嘴一張,噴噴兩聲怪笑道:“好,江湖上有句俗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是不是云夢雙俠中的柳夢臺?”

  瘋俠笑道:“不敢當,我就是柳老二。”

  康泰一晃肩直搶過來,身法快得出奇,就在他一撲之中,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已摘下背上兩支虬龍棒,分點前胸左肩。

  柳夢臺早有準備,子母鴛鴦圈一招“寒云捧月”,由腕底翻出,迎著康泰那支虬龍棒打去。

  獨行尊者怪笑聲中,棒法忽變,順勢沉腕,雙棒一分一合,變成“雙龍卷云”。

  柳夢臺閃身避招,子母雙圈本是四個鋼圈連環(huán)而成一家,專門鎖拿別人兵刃,而且和人動手時,四個鋼圈展開快攻,只聽四只連環(huán)鋼圈一片急響,圈影縱橫,金風閃閃。

  可是康泰的虬龍棒也是奇形的外門兵刃,尖端用精鋼制成的兩個龍頭,吐著一寸多長的鋼舌,兼具有判官筆點穴之妙。

  柳夢臺子母鴛鴦圈威震大江 南北數(shù)十年,罕逢過敵手,一經(jīng)展開,勢挾風雷。無奈獨行尊者康泰一對虬龍棒,招數(shù)精奇不在瘋俠之下。

  不大工夫,倆人已斗到六七十個回合,瘋俠一動手就搶了主動,雙圈快攻,康泰一時受制,迫于守勢,柳夢臺連攻了百招以上,均被康泰兩支虬龍棒化解開去。

  忽聞康泰一聲怪笑,虬龍棒變招搶攻,全是進手招術。

  這兩個江湖高手拼命,聲勢實在嚇人,漸漸的看不到倆人身子,只見一圈光影飛舞中,不時爆出子母鴛鴦圈響聲。

  鬼影子王雷始終袖手觀陣,那一張黑白交 雜的陰陽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如果不是他兩道眼神轉(zhuǎn)動注定著倆人交 手,簡直和廟里泥塑的猙獰鬼一般。

  再說瘋俠和康泰交 手到百合以上,雙方各運內(nèi)功護身,瘋俠須發(fā)怒張,肌肉暴起,康泰環(huán)眼大睜,青筋外露,這時倆人出手都不像剛才一樣快速,但每一出手必有風聲隨起,倆人由拆招破式,進而到各以內(nèi)功相拼。

  猛的柳夢臺大喝一聲,子母鴛鴦圈卷著勁風,一連搶攻三招,康泰架開三招之后,立還顏色,虬龍捧上打下掃還了八棒。

  又斗幾合,瘋俠心中暗想,今天的場面,縱然勝得康泰,鬼影子也決不會放過自已,既然事情逼住,倒不如冒險搶攻,和康泰拼個同歸于盡。

  他心念已決,雙圈用法突變,走險招,避正鋒,盡向康泰要害處下手,哪知他這冒險求勝,疏忽了自己門戶,被獨行尊者看個空隙,左手虬龍棒一招“猛雞啄栗”趁虛而入。名家交 手,錯不得一絲一毫。

  柳夢臺一著失算,想回救已來不及,虬龍棒鋼舌已割左臂而過,嚓的一聲,瘋俠淺灰破袍左袖全被挑飛,瘋俠雖早運混元一氣功護住身子,不過康泰腕力奇重,內(nèi)力貫到龍頭鋼舌,在瘋俠左臂上劃了一道深達半寸的血口,鮮血泉水般涌了出來。

  瘋俠一面運功止血,一面運圈狂攻,獨行尊者哈哈一陣怪笑道:“云夢雙俠也下過如此?!?/p>

  說罷虬龍棒一緊,以快打快。

  柳夢臺受傷之后,功力上打了個折扣,獨行尊者康泰又存心把瘋俠毀在虬龍棒下,展開雙虬龍棒縱刺橫掃,快速如風。

  柳夢臺忍痛力斗,漸感不支,心中暗想:“今天柳瘋子真要歸天了,但也不能就這樣死,總得給他個顏色看看,才能死得安心?!?/p>

  他心里想好主意,正好康泰一招“天外來云”,兩棒齊下,瘋俠閃得一閃,向后躍退,康泰冷笑一聲,跟蹤追到,雙棒齊出“二龍剪水”,瘋俠故作不知,直待兩棒龍頭鋼舌近身,猛地一翻,剛好讓開數(shù)寸,左手子母鴛鴦圈脫手飛出,康泰怎么也想不到瘋俠會把兵刃當作暗器打出。

  兩方距離既近,又是出其不意,略一怔神圈已近身,總算他手快眼明,回手一挑,右手龍頭鋼舌正好插入子母圈,哪知他只顧挑接飛圈,忘了強敵在側(cè)。

  柳夢臺左手子母鴛鴦圈出手的同時,人也隨著翻轉(zhuǎn),閃到康泰身側(cè),右手子母圈一推掃出,獨行尊者警覺要避,柳夢臺哪還容他走開。

  康泰向上一躍,柳夢臺跟著縱起,就這剎那時間,瘋俠聽身后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詭計傷人,是自己找死……”

  話未完,一股冷風擲向后背,猛的又一個聲音接道:“未必見得?!?/p>

  話聲未落,當?shù)囊豁?,似是兵刃?擊的聲音,瘋俠不顧再擊敵人,一折腰,落在地上,回頭一看,見兩個人對面而立。

  一個正是鬼影子王雷,手執(zhí)一柄似劍非劍,帶著兩排尖齒,頂端成鉤形的怪兵刃,他對面卻站著一個朱服儒巾的中年男子,手中倒握一只鐵簫,劍眉含怒,朗目中神光如電,盯在鬼影子王雷的臉上。

  柳夢臺看這人裝著打扮,似乎見過,最低限度聽人說過他的形貌,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獨行尊者康泰,也被目前變故吸引了心神,全神注意在鬼影子和那中年書生的身上,倒是忘記了在和瘋俠動手。

  鬼影子王雷把那中年書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才冷冷問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中年書生笑道:“你口氣不小,怕死我也不敢管這場鬧事,看你那副怪樣子,大概在雪山派中身份也不會太低,為什么要兩個人打一個?”

  鬼影子仰起臉呵呵怪笑一陣,說道:“這么說起來,你是故意找麻煩來了,我也可以說是雪山派的人,你既要伸手管閑事,自非無名之輩,看你剛才接架我蜈蚣鉤的身法手法,也許還真有點能耐,報個名來我聽聽,你是哪派中的高手?”

  一面說,一面潛運功力,貫于左掌,準備突起發(fā)難。

  那中年書生,慢慢抬起頭兩眼望天,哈哈大笑,右手倒提鐵簫,腳下不丁不八,似乎對鬼影子潛運功力的事,渾如不覺。

  其實借大笑之聲 ,已經(jīng)把真氣提聚丹田。王雷看那中年書生一味大笑,不理自己問話,不由大怒,爆喝一聲,左掌猛力推出,一陣勁風打出后,右手蜈蚣鉤,也隨著發(fā)難,一招“浪卷流沙”,橫里掃去。

  中年書生笑聲忽停,左掌一揮,擋住王雷掌風,右手鐵簫施一招“鐵鎖橫舟”,硬接蜈蚣鉤,這一下,倆人內(nèi)力、兵刃全都接實,一陣旋風,卷得地上沙土飛揚,同時鐵簫也架開了鬼影子手中的蜈蚣鉤。

  鬼影子一接那中年書生的掌力,竟覺著全身一震,知逢勁敵,手中蜈蚣鈞一招“流鶯舞空”,斜劈過去,那書生鐵簫橫迎,一招“春云乍展”,架開王雷蜈蚣鉤,鐵簫卻順勢點向左肋“帶詠穴”,王雷翻腕回鉤,蕩開鐵簫,唰唰唰搶攻三招,這三招都是玄陰門獨特怪招,那中年書生被迫得退后三步,連架帶閃,才把三招讓開。

  鬼影子三招攻過,中年書生立還顏色,尺八鐵簫猛展絕學,縱送橫擊,閃電還攻。

  王雷怪叫一聲,蜈蚣鉤施出玄陰門怪招和那中年書生搶攻,倆人攻拒之間,神妙已極,鐵簫若神龍舞爪,蜈蚣鉤如娛蚣出穴,轉(zhuǎn)眼對拆了四十余招。

  柳夢臺看那中年書生氣定神凝,鐵簫把門戶封閉甚緊,任王雷蜈蚣鉤千變?nèi)f化,均被他化解開去,一時間想不出什么人,竟有這等武功。

  獨行尊者康泰也看得全神貫注,因為鬼影子王雷之能,在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上,很少有人能和他對手過招,今天和人苦斗數(shù)十招不占上風,實出他意料之外。

  哪知事情變化更出康泰想象,那中年書生手中鐵簫愈打愈奇,愈打愈快,鬼影子不但沒法占得上風,而且漸漸無力還攻,又斗二十合后,猛聽那書生一聲長嘯,全身騰空而起,鐵簫跟著變化,直似狂風驟雨,卷風下?lián)簟?/p>

  康泰看出苗頭不對,正想縱身助戰(zhàn),猛聞鬼影子一聲大叫,倒飛出一丈多遠,一張怪臉上青筋暴起,兩眼瞪得要噴出火焰,右手倒提蜈蚣鉤,左臂軟軟垂下。

  那中年書生卻橫簫冷笑道:“雪山派中高手,亦不過如此而已,暫留爾命,寄語紫虛道人,就說天下武林同道,不會坐視他橫霸江湖野心得逞,如仍不知悔改,覆亡在即。”

  鬼影子左臂吃鐵簫點中,已難再戰(zhàn),聽完話,一聲狂笑道:“咱們這筆帳清算有日,朋友請留名號吧?”

  那中年書生一揚手中鐵簫,冷笑答道:“東海一萍生,告訴你又怎么樣?”

  王雷長笑答道:“好,咱們后會有期?!?/p>

  說完話,轉(zhuǎn)身疾躍而去。獨行尊者跟著要走,一萍生喝道:“你先站住?!?/p>

  話出口,人如離弦之箭,手橫鐵簫攔住去路。

  獨行尊者左手虬龍棒猛的一招“怪龍翻江 ”,青芒一閃,點向前心,一萍生鐵簫起招“乘龍引鳳”,點他左腕脈門,迫得康泰收拍自保。

  他一收棒,一萍生鐵簫忽變“寒月滄波”,搶點“玄機穴”,康泰一招失機,全陷被動,被迫退步避敵兵刃,哪知一萍生鐵簫突轉(zhuǎn),在康泰右手虬龍棒上一壓,借這一壓之勢,貫注了內(nèi)家真力。

  獨行尊者猛覺右腕一震,虬龍棒脫手欲飛,趕忙凝氣,右腕一挺,一萍生發(fā)力快,收力更快,鐵簫順勢挑過虬龍棒鋼舌上子母鴛鴦圈,待康泰功貫右臂,內(nèi)力彈出,一萍生鐵簫已收。

  獨行尊者發(fā)力過猛,右臂收勢不住,向上一揚,身子向前走了半步,才拿樁站住。

  一萍生哈哈笑道:“你還不走,真要找死不成?!?/p>

  康泰自知功力不如王雷,鬼影子尚且要敗,何況自己,再不走是徒自取辱,一聲不響回頭而去。

  一萍生把子母鴛鴦圈交 給柳夢臺笑道:“雪山、崆峒黨 徒,已在逐步蠢動,他們集大批高手,準備進入中原,可能武當山首當其沖,閣下不宜在此久留,還請早日返回武當山去,轉(zhuǎn)告松溪真人,早作準備,免得臨時措手不及?!?/p>

  柳夢臺接過子母鴛鴦圈,面帶愧色答道:“柳老二久聞東海三俠之名,今幸一見,如非援手,柳瘋子今天要陳尸江 畔了?!?/p>

  一萍生笑道:“獨行尊者康泰是雪山派紫虛道人的師弟,盡得雪山派各種武學神髓,但他一對虬龍棒,并不比閣下的子母鴛鴦圈高明,如非鬼影子王雷暗中下手偷襲,也許康泰早已傷在你子母鴛鴦圈下了?!?/p>

  柳夢臺心知一萍生這幾句話,在替自己遮羞,拱手作禮笑道:“柳老二心里有數(shù),承代為圓說,更覺慚愧,無地自容了?!?/p>

  一萍生還了一禮笑道:“我奉大師兄差遣,和武當山呂老前輩,監(jiān)視雪山、崆峒二派集結(jié)高手的行蹤,他們已分批到了大巴山中,鬼影子王雷、獨行尊者康泰,不過是前哨而已,閣下最好早回山去。我要告辭了?!?/p>

  說罷,幾個飛躍人已不見。

  柳夢臺感嘆一陣,走回篷車旁邊,看二女仍在昏睡立時用冷水噴醒二女。

  萬翠蘋睜開眼看到瘋俠,眼圈一紅,流下淚來,喊道:“柳師叔……”

  下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便嗚嗚咽咽哭出了聲。

  瘋俠知她幼小在神醫(yī)俠萬永滄百般愛護下長大,這次私下武當山連遇挫折,吃了不少苦頭,自己為救她們也幾乎葬身荒江 ,本想責備她幾句,但看她哭得和淚人一樣,倒是不忍再說出口,反而勸慰道:“快不要哭啦,快點活動一下血脈,看看是不是傷了身體?!?/p>

  萬翠蘋收住眼淚,回頭看余棲霞,卻是咬著牙,一臉堅強神色,不禁心里一陣感愧,趕忙強忍心酸,用衣袖擦去淚痕,替余姑娘引見瘋俠。

  余棲霞命運坎坷,自小父母雙亡,經(jīng)過了不少人間苦難折磨,因而養(yǎng)成她一種異乎尋常的堅韌性格,萬翠蘋替她引見瘋俠后,立時盈盈跪拜下去。

  柳夢臺搖著頭道:“起來,不要多禮,我們要趕路啦?!?/p>

  二女活動了一陣,覺得血脈暢通,并未受傷,遂選了兩匹拖車的馬,和瘋俠一塊到巴東客棧中,吃了一點東西,略微休息一下,瘋俠牽出烏云蓋雪寶駒,三人三騎直撲武當山而去。

  余姑娘見了雁秋寶馬,卻不知人兒生死,想問瘋俠,又難啟齒,忍了又忍,到最后還是忍不住,問道:“柳老前輩騎的馬,可是我義兄羅雁秋的嗎?”

  柳夢臺點點頭答道:“不錯,正是羅雁秋的馬。”

  余棲霞又問道:“他人呢?”

  瘋俠哈哈大笑道:“他人早已到武當山了。你這兩個女娃兒去救人,結(jié)果反累我瘋子救你們?!?/p>

  余棲霞聽說雁秋已在武當山,相見在即,芳心竊喜,縱身搖鞭,如飛趕路,把兩月來吃的苦頭,似乎完全忘去。

  三人經(jīng)過兩晝夜兼程,第三天上午已到前山白鶴觀,靜玄見翠蘋無恙歸來,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三人在白鶴觀略一休息,即向三元觀中趕去。

  三人到達七星峰下,山腳幽谷里轉(zhuǎn)出來兩個道裝少年,接過三人坐馬。原來七里峰下另有飼馬所在,任何人不能騎馬上山。

  瘋俠帶二女穿過純陽、三清兩殿,直入張慧龍打坐的靜院,此時武當三老功候尚未圓滿,三元殿仍由肖俊主持。

  鐵書生見瘋俠帶著二女歸來,趕忙迎出室外,對瘋俠深深一揖,說道:“柳師叔一路辛苦?!?/p>

  柳夢臺擺著手道:“算啦,算啦,瘋師叔這一回差一點就埋骨荒野,要不是碰上東海三俠中的一萍生,我送了一條瘋命不算,這兩個女娃兒也要遭殃?!?/p>

  鐵書生冷冷的看了二女一眼,只看得萬翠蘋、余棲霞粉面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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