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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風(fēng)塵俠隱

臥龍生 著 /

神秘師兄 上傳

  此時已是申初時刻,一抹斜陽,微弱地照著這座小小的山坳,也照著橫倒地上的兩條身影。

  在夕陽殘照,颯颯秋風(fēng)中,那兩個蜷縮地上的人影,顯得那么凄涼、孤獨,就像他們的身世一樣!

  一個時辰之后,羅雁秋和司徒霜的身軀微一蠕動,被點穴道竟自行解開,倆人驚愕之下,一躍站了起來。

  他們自然不知道隱身暗處,突然下手施襲之人,便是生性陰沉,機(jī)智百出的峨眉掌門人五絕神翁匡茂瀾的師弟瘦鐘離敖融,此人雖是有失大門派的身份,但心地還算不太陰狠,下手施襲時,點穴手法恰到好處,一個時辰之后被制的穴道自解。

  司徒霜一見百妙佛珠被人劫奪而去,不禁一顰黛眉,急道:“好不容易才得到那串百妙佛珠,不想竟被人搶去,而且連那搶奪之人也不知道,這倒要去何處尋找?”

  羅雁秋聞言,冷笑一聲道:“我不急,你倒急起來了?”

  他本是憋足了一肚子悶氣,無處發(fā)泄,是以聽司徒霜說話,也不管她是好意壞意,便即出言頂撞。

  司徒霜聽得大是傷心,立時眼圈一紅,星目中滾落下兩滴淚珠,幽幽說道:“我這句話難道說錯了嗎?”

  羅雁秋不耐煩地說道:“誰說你說錯了?在我不快之時,你最好少開口?!?/p>

  司徒霜滿面凄然之色,輕嘆一聲道:“我們在七絕山莊時,那綠衣女子對我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她突轉(zhuǎn)話題,而且說得沒頭沒腦,連急怒中的羅雁秋也聽得一愕,冷冷說道:“她向我說的話,我還不完全記得呢,又豈能管得了那么許多!”

  司徒霜嬌靨之上,竟?jié)u浮現(xiàn)出堅毅之色,柔弱的語音中也帶著漠然之情,說道:“她說你表面上雖對我不假詞色,但心中仍是喜歡我?!?/p>

  她說出這話之前,心中早作決定,既是流水無情,那落花有意也是徒然的了,是以便立定決絕而去之心。

  羅雁秋怎知司徒霜此話用意,還以為她恬不知恥,不禁劍眉微皺,冷哼一聲道:“這種話,你自己竟也好意思說出!”

  司徒霜嬌靨微現(xiàn)赧然之容,但瞬即消失,長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綠衣女子那句對我說的話,卻正好可以用在你身上,就是你表面上雖對她恨之入骨,但心中卻是對她念念不忘……”

  須知人類的情感,最是微妙復(fù)雜,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憧憬希望,而一旦得到后,卻又不去珍視它,羅雁秋對司徒霜的感覺是后者,對綠衣少女,則是一種說不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妙感覺,現(xiàn)在司徒霜再度提起綠衣少女對他的態(tài)度,不禁癡呆呆地玄想不已,一時竟忘記了回答司徒霜的話。

  司徒霜方才雖立定決絕而去之心,但她對羅雁秋的戀慕之情,仍難立時摒除,是以說出上面一段試探之言,一見羅雁秋此狀,芳心中登時一冷,強(qiáng)忍住無限辛酸之情,高聲說道:

  “你既是討厭我,我就離開好了?!蹦请p哀怨欲絕的目光,投瞥了羅雁秋一眼,緩步走去。

  豈知羅雁秋仍在玄思之中,對司徒霜最后一句話和臨行時的一瞥,恍如未聞未見,直待司徒霜的纖細(xì)身影,在夕陽殘照中消失,他才驀然驚覺。

  羅雁秋秉性敦厚,本非負(fù)義忘情之人,他驚覺之后,不見了司徒霜的身影,知道定是自己言行態(tài)度,損傷了她一寸芳心,想起這位師妹對自己的百般順從,不禁大生內(nèi)疚之心,于是朗聲叫道:“師妹,師妹!……”

  他此時真情不絕,哪有一絲應(yīng)答之聲 。

  略一冷靜思考,便猜出司徒霜一定回唐古拉山九幽谷而去,于是仰望無色,辨認(rèn)方向后便展開上乘輕功往西南急趕。

  豈料司徒霜在傷心欲絕之下哪有心情辨認(rèn)方向,只是沒命狂奔,這一來卻正好和羅雁秋背道而馳。她雖曾聽到羅雁秋的呼叫,但以為他定會趕來,是以不但未停住腳步,反而加速奔行。

  羅雁秋向西南趕了一陣,仍不見司徒霜的倩影,不禁心頭大急,愧疚之心更甚,眼見天色將晚,想到她孤單單一個女流之輩,處身此荒山絕嶺之中,大是放心不下,一面縱目四顧,一面揚聲大叫道:“師妹!師妹!……”

  他任督二脈自被玄陰叟蒼古虛打通后,內(nèi)力大增,此刻又是情急呼喊,聲達(dá)四野,一時之間,滿山滿谷盡是他呼喊之聲 。

  夕陽銜山,暮色頓時籠罩大地,羅雁秋的呼聲,已漸漸變得嘶啞低沉。

  他正感焦急惶惑之時,驀然對面山峰上奔下來兩條人影,在相距數(shù)十丈之遙,只聽那倆人咦的一聲,齊地駐足停身,四只眼睛,愕然向羅雁秋這邊投來。

  羅雁秋又繼續(xù)前奔了一程,已到那倆人身前,他瞥了倆人一眼,竟強(qiáng)自展顏一笑道:

  “兩位可是迷路了嗎?”他生就俠肝義膽,又兼具菩薩心腸,一見倆人穿著打扮,不禁動了悲天憫人之心。

  原來右面一人,是個二十幾歲瘦小的叫化子,身穿百綻大褂,一頭短發(fā),渾身漆黑如炭,但卻生就一排白牙,左面之人,則是個面如鍋底的小和尚,穿一件涂滿油污的淺灰僧袍,一顆光禿禿的大腦袋,五短身材,赤足僧鞋,雖是個出家之人,但卻也和叫化子一般。

  這倆人正是江 南神乞尚乾露的弟子小乞俠諸坤和一心大師的傳人黑羅漢三寶和尚。

  小乞俠諸坤不屑地瞥了羅雁秋一眼,冷冷說道:“你可是叫羅雁秋嗎?”

  羅雁秋一愕說道:“不錯,在下正是羅雁秋,不知……”

  他雖不諳世俗禮數(shù),但悟性和摹仿力均強(qiáng),這些日來,已從他人談話中學(xué)得不少,是以對人言談,也懂得一點謙虛。

  他下面的話突被小乞俠一聲冷笑打斷,說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叫化和你這筆帳,要在此一并清算了!”

  小乞俠諸坤在武當(dāng)山七星峰三元觀之時,見羅雁秋負(fù)了余棲霞的無限情意,便已感不滿,后來聽說他背叛師門,在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下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及紅衣女飛衛(wèi)司徒霜在一起,連已定終身的凌雪紅也不認(rèn)了,直把這位嫉惡如仇的小乞俠氣得黑臉發(fā)白,恨不得立刻將羅雁秋抓來,擊斃掌下,以償他薄情寡義之罪,于是便和黑羅漢三寶再度偷下武當(dāng)山。

  倆人直奔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伺機(jī)找羅雁秋出氣,但雪山派的十二連環(huán)峰無異龍?zhí)痘⒀?,如何能探出羅雁秋的行蹤?若不是他仗著七孔黃蜂針,擊傷了追趕之人,說不定早已命喪荒山,但饒是如此,他和三寶和尚也都各帶輕傷,是以說出和羅雁秋算帳的話來。

  豈知羅雁秋記憶全失,連他說話的含意也沒聽懂,仍是強(qiáng)自展現(xiàn)笑容說道:“兩位可是肚子餓了,在下身邊倒還帶有干糧,暫可充饑。”

  黑羅漢三寶和尚一晃光禿禿的大腦袋,故意閉目垂首,朗聲說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小乞俠諸坤雙眼一瞪,怒喝道:“你這狗肉和尚胡說八道些什么,他剛才的呼叫之聲 ,你可曾聽見?”于是又轉(zhuǎn)向羅雁秋冷然說道:“你在呼叫師妹,你師妹又是誰?”

  羅雁秋一聽小乞俠提起師妹,尚以為他會看見,連忙說道:“不錯,在下正追尋師妹司徒霜,兩位可是看到了一位妙齡玄衣少女?”

  黑羅漢三寶和尚未等小乞俠諸坤答話,便即大聲叫道:“怪!

  怪!真是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他一瞥小乞俠,倏然住口,原來他不知羅雁秋和司徒霜俱拜歸玄陰叟門下,一聽羅雁秋說司徒霜是他師妹,是以連連稱怪。

  諸坤冷笑一聲,說道:“我看你是少見多怪,連背叛師門,拋棄發(fā)妻,都是司空見慣之事,當(dāng)今之世,還有什么比這更怪!”

  羅雁秋聽得大感茫然,只得搭訕著說道:“背叛師門、拋棄發(fā)妻,乃是違反人之大倫,此等之人,當(dāng)真是人人可得而誅之?!?/p>

  黑羅漢三寶和尚突地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說道:“小要飯的,這種話由此人口中說出,小和尚再大聲叫怪,你可不會干涉了吧?”

  小乞俠冷哼一聲道:“反正他是不要臉了,還有什么話不能說?!?/p>

  羅雁秋雖是不諳世故,但他聰明絕頂,看到小乞俠諸坤那種神情,已猜出他們對自己似是不懷好意,不由玉面變色,怒道:“你們這兩個人故作神秘,不知在說些什么?”徑自大步而去。

  小乞俠和黑羅漢三寶同時橫身一躍攔住去路,小乞俠面現(xiàn)不屑之容,說道:“我小要飯的人雖長得丑,但心地卻光明正大,比起那般人面獸心的人好得多!”

  黑羅漢也接著說道:“小要飯哥哥這話不錯,我小和尚人雖黑點,但心地也不錯。”

  羅雁秋見倆人俱都自吹自擂,心中又是氣,又是好笑,但他想起在“七絕山莊”那綠衣少女也是這般說法,又不禁暗暗點頭,忖道:他們這種說法,也許不錯,人心善惡,似是和面容美丑無關(guān)。

  他思忖未了,只聽小乞俠諸坤又道:“你先別走,小要飯的還有話問你?!?/p>

  羅雁秋一皺眉頭,說道:“你有話若是好好地問,在下自也愿意好好地回答,但若再要那般盛氣凌人,莫怪我羅雁秋三緘其口。”

  小乞俠一正臉色,肅容說道:“你可有膽量和小叫花子往武當(dāng)山七星峰三元觀一行嗎?”

  羅雁秋聞言微感不悅,傲然說道:“莫說是武當(dāng)山七星峰三元觀,就是龍?zhí)痘⒀?,也未必就嚇得住我羅雁秋,不過無緣無故,去那里作甚,何況我目前最為緊要之事,卻是要尋得師妹司徒霜的下落?!?/p>

  小乞俠諸坤也是先入為主,認(rèn)定羅雁秋是故作不知,遂冷笑說道:“師父妻子不要倒還罷了,難道連你人世間惟一的親人也不想去看看嗎?”

  羅雁秋見他又說些和自己不相干的話,大是不耐,說道:“你說些什么?”他突地靈機(jī)一動,卻又含笑說道:“兩位一定是認(rèn)錯人了,在下孑然一身,舉世之間,再無親人,連生身父母也不知下落?!彼f至此想起自己的身世之謎,不禁黯然一嘆!

  小乞俠冷笑一聲道:“像你這種人,還會把父母親人放在心上嗎?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

  豈知羅雁秋自服下過量的“離神失魂散”之后,對以往一切,完全不復(fù)記憶,但子女對父母的情感,卻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在他記憶中,雖不知父母是誰,卻早在腦子內(nèi)虛構(gòu)出兩個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此時一聽小乞俠譏他連父母都不放心上,不禁激起真怒,大喝道:

  “胡說!父母養(yǎng)育之恩,猶如海深天高,而作人之道,首重孝行,我羅雁秋怎會不把父母放在心上!”

  黑羅漢三寶和尚鼓掌大叫道:“好!好!只此一點,便見你尚非不堪救藥?!?/p>

  小乞俠諸坤仍是冷然說道:“任你舌燦蓮花,我小要飯的也不聽這一套?!?/p>

  羅雁秋怒道:“難道我說這話,是給你聽的嗎?”他說完再不理會倆人,奪路向前走去。

  小乞俠大喝一聲,道:“站住!你既不認(rèn)我小要飯的,想來知道這‘七孔黃蜂針’的厲害!”一探手,自腰間將七孔黃蜂針筒摘下,手按機(jī)簧,便待發(fā)那見血封喉、霸道無倫的暗器。

  羅雁秋微微一愕,傲然說道:“哼哼!天下之間居然有你這等毫不講理之人,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卻不知為何這般苦苦相逼,休說你那什么‘七孔黃蜂針’,就讓你盡展所能,也不一定傷得了我!”

  小乞俠生就嫉惡如仇的性格,又見羅雁秋出言如此狂傲,不禁大怒,厲喝道:“看我傷不傷得了你!”右手七孔黃蜂針筒機(jī)簧一響,一道極細(xì)黃光,隨手發(fā)出,疾逾電閃,向羅雁秋身上射去。

  他們倆人距離既近,羅雁秋又不知道這七孔黃蜂針的厲害,眼看便要被細(xì)如牛毛的一蓬針雨擊中,卻聽呼的一聲,自斜側(cè)方?jīng)_來一股掌風(fēng),將那篷針雨震得不知去向!

  小乞俠諸坤一怔之下,見這出掌震飛自己七孔黃蜂針之人,竟是黑羅漢三寶,不禁大怒,右腳疾跨兩步,探手抓住三寶和尚的右手脈門,叫道:“好哇!連光著屁股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和尚,也給我作起對來啦!”

  黑羅漢三寶和尚脈腕被扣,直疼得齜牙咧嘴,急急叫道:“小要飯的哥哥,我小和尚天膽也不敢和你作對?!?/p>

  諸坤冷笑一聲道:“你不是和我作對這是干什么?”左手將三寶和尚的右手松開,仍是佛然不悅。

  黑羅漢長嘆一聲,一反平時嬉戲之態(tài),說道:“我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他背叛師門,拋棄發(fā)妻之舉,也不見得當(dāng)殺……”

  小乞俠冷然一笑,打斷他的話道:“誰不知我?guī)熗綒⑷藷o數(shù),但卻從不曾誤殺過一個好人,你做和尚的要慈悲為懷,正道成佛,和我小要飯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請便吧!”

  黑羅漢臉上滿現(xiàn)惶惑之容,正要說話,卻聽羅雁秋冷哼一聲,說道:“這種朋友,不交 也罷。”

  諸坤冷冷說道:“我小要飯的事情,你最好少管,有本領(lǐng)我們就打上一架!”

  羅雁秋曬然一笑,面現(xiàn)不屑之容,說道:“你只怕除了那‘七孔黃蜂針’外再無可恃之物?”

  諸坤把兩只怪眼一瞪,反唇相譏道:“你還不是就仗著一柄白霜劍?別看人長的漂亮,其實也一樣是個銀樣蠟槍頭,除了能在女人面前獻(xiàn)點小殷勤,若論真本事硬功夫,也不見得比我小要飯的強(qiáng)得好多?!?/p>

  他說出話來刻薄已極,盡管羅雁秋尚未完全聽懂,但已氣得玉面變色,怒道:“你說誰在女人面前獻(xiàn)殷勤?”

  小乞俠仰天狂笑道:“遠(yuǎn)的不談,光只你這滿山遍野亂跑,喊叫師妹,還不足證明你在向女人獻(xiàn)殷勤嗎?”

  羅雁秋本是天生情種,但經(jīng)過一次劇變后,記憶全失,而且受了蒼古虛等幾個人陰沉性格的影響,再度出道后,又被那綠衣少女打了一記耳光,是以深埋心底的熱情,尚未發(fā)出,此時被小乞俠一譏,不禁有些怨恨起司徒霜來,因而連帶對其他年輕女子也起了惡感。

  黑羅漢三寶和尚見羅雁秋閉口不答,正好勸小乞俠諸坤見好收場,嘴巴一咧,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帶笑說道:“小要飯的哥哥,俗語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他既然知錯不敢還嘴,我求求你放過他吧?!?/p>

  小乞俠諸坤生就寧折不彎性格,而且有時剛強(qiáng)得有點過份,方才自己氣憤之下,將那見血封喉,霸道已極的七孔黃蜂針打出,早已大是追悔,復(fù)經(jīng)黑羅漢三寶和尚出掌震飛,他心中雖感一寬,但顏面喪失,是以才罵了黑羅漢三寶一頓,此時一見有機(jī)下臺,便也不為已甚,才要說話,卻聽羅雁秋冷哼一聲道:“瞧你這小和尚當(dāng)真是沒有出息,剛被人罵了一頓,還要這般低三下四!”

  黑羅漢三寶和尚毫不動惡,嘻嘻一笑道:“我小和尚反正挨慣了罵,你就是罵上兩句,我也能忍得下去?!?/p>

  羅雁秋將要消滅的怒火又熾,冷笑道:“我羅雁秋從不慣罵人,但碰上你們這般無理取鬧之人,我不罵上一頓難消這口怨氣!”

  三寶和尚嘻嘻笑道:“罵人如罵己,你盡管罵吧,我小和尚絕對一聲不吭?!?/p>

  小乞俠跨前一步,指著羅雁秋道:“想不到你除了生得副好招牌外,還長了張罵人的嘴巴!”

  羅雁秋一愕,道:“你說什么?”他聰明絕頂,略一思忖,便知小乞俠不是說的好話,怒道:“我豈止會罵人,兩只手打起架來,怕也非你能敵!”

  小乞俠面罩寒霜,他此時倒真的被羅雁秋這種托大驕狂之言所激怒,冷冷說道:“你自信能躲得過見血封喉,稱為江湖上一絕的七孔黃蜂針嗎?”

  羅雁秋道:“你有多大本領(lǐng),就請盡管施展,我羅雁秋死而無怨?!?/p>

  他此言一出,三寶和尚大是著急,忙道:“別打啦,你們先說好各憑一雙肉掌,較量一下功力,我小和尚才能贊成……”

  黑羅漢三寶的未了之言,被小乞俠一聲冷笑打斷,呼的一掌,一招“腕底翻云”,直向羅雁秋撞去。

  羅雁秋任督二脈已通,功力大進(jìn),且六月所習(xí) ,又盡是陰柔之學(xué),以柔克剛,專門化解各種陽剛之力,是以一見小乞俠一掌劈來,雖是風(fēng)聲呼呼,來勢驚人,但也毫不放在心上,不閃不避,全身真氣疾轉(zhuǎn),右手徐揮,一招“回風(fēng)拂柳”輕飄飄地一掌推出。

  一招對拆,強(qiáng)弱立見,小乞俠雖是盡得江 南神乞尚乾露真?zhèn)?,但比起此時的羅雁秋,卻差得甚多,其實即使尚乾露本人也非羅雁秋的對手。

  小乞俠覺得羅雁秋掌勢飄忽得如游絲飛絮,似是毫無力道,不由曬然一笑,但笑容剛現(xiàn),只覺一股陰寒之力,已先掌勢而到,不由機(jī)伶伶打個寒噤,幸而他機(jī)警、乖巧,乘勢收掌,飄身后退五步。

  黑羅漢三寶和尚知道小乞俠已得江 南神乞尚乾露真?zhèn)鳎鼇砜嗑殹皧Z命八鏈”的招式,功力又精進(jìn)許多,是以兀自為羅雁秋擔(dān)心,倆人一招對拆,快如電光百火,乍合即分,是以他并未看出門道,還以為小乞俠有意相讓,于是哈哈大笑道:“還是我小要飯哥的心腸好,若你也當(dāng)了和尚,準(zhǔn)能上西天成佛?!?/p>

  小乞俠眉頭緊皺,怪眼連翻,只狠狠地瞪了羅雁秋一眼,便又揮掌撲上,這第二招一出手,使施展出江 南神乞尚乾露的獨門絕技“奪命八鏈”所演化而出的掌式,拼命搶攻。

  但他卻忘了這奪命八鏈還是羅雁秋代尚乾露所傳,而羅雁秋一看之下,也不禁暗感驚奇,怎的這八招自己似乎全會?

  原來武功一道,乃是經(jīng)過千萬遍的演練,直到得心應(yīng)手,十分純熟,方能用以克敵,故凡熟諳一種武功,即成為一個人的本能,不同于一般靠記憶而知覺的事物,是以羅雁秋對過去記憶雖失,但獨對以前所學(xué)武功未忘,只是年來未曾演練,稍感生疏而已。本來這奪命八鏈的招式便難不倒羅雁秋,這一來他更是在小乞俠發(fā)招前,便已先知破解趨避。

  小乞俠一見奪命八鏈的奇奧招式無功,不由又急又怒,長嘯一聲,一招“降龍伏虎”,再度施出,在撤招換式之間,已然將七孔黃蜂針筒自腰間摘下。

  但小乞俠諸坤究竟是俠義道中的人物,羅雁秋已然看得十分清楚,傲然說道:“你不出手,難道還要我先出手不成?”身如飄風(fēng),疾探右手向小乞俠持筒右手脈門抓去。

  小乞俠諸坤略一錯愕,撤手退步,想閃避過這一抓之勢,但羅雁秋出手何等迅快,他右手腕才退數(shù)寸,羅雁秋的右手已到,正好在小乞俠握筒的手掌之上,只聽機(jī)簧一響,羅雁秋但見一片黃光,那細(xì)如牛毛的一蓬針雨,早已籠罩了他下半截身體!

  羅雁秋大驚之下,凝聚丹田的一口真氣,張口疾吐,自上而下吹向那蓬針雨,同時疾收右掌,向右橫躍八尺!

  饒是他應(yīng)變快,吐出的那口真氣也是力道奇猛,但卻沒有那蓬針雨籠罩的面積大,故在腿上仍然被擊中數(shù)根。

  從小乞俠將七孔黃蜂針筒自腰間摘下,到羅雁秋出手搶奪以至飄身側(cè)躍,只不過一瞬之間,等黑羅漢三寶和尚看清了是怎回事,不由跌足長嘆,叫道:“糟了!糟了!”

  小乞俠諸坤見羅雁秋中針后,驚惶之下,竟然怔在當(dāng)?shù)?,現(xiàn)在聽黑羅漢三寶和尚一叫,登時如夢初醒,但他生性倔強(qiáng),作事果決,即使做錯了事,當(dāng)面也不肯認(rèn)錯,于是怪眼一翻道:“你叫什么,他這是自作自受,死了活該!”

  羅雁秋身中七孔黃蜂針后,只感股間一麻,便知此針果然厲害,連忙運氣閉住周身要穴。

  此時聞言,便即哈哈笑道:“不錯,我羅某人死了,也決不會怪你。”

  黑羅漢三寶和尚知道此針霸道已極,他黑臉上滿現(xiàn)焦急之容,向小乞俠諸坤道:“小要飯的哥哥,你身上可帶著解藥嗎?”

  小乞俠尚未開口,羅雁秋卻哈哈一笑道:“他就是有解藥,我羅雁秋也不吃,為人在世,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小乞俠冷哼一聲,道:“你就是要,我小要飯的也不一定會給你?!?/p>

  他雖是如此說,但心下也是暗暗著急。

  三寶和尚喟然一嘆,道:“當(dāng)今之世,什么人都能死,獨你死不得?!?/p>

  羅雁秋一怔,詫然問道:“為什么?”

  黑羅漢三寶說道:“因為人世間有那么多使你留戀之人。”

  羅雁秋縱聲長笑道:“天下之人皆不可死,獨我羅雁秋在這人世之間,毫無留戀。”笑聲凄厲,語音悲涼,顯露出英雄末路之情。

  他雖是內(nèi)力精深,運功閉住周身要穴,但覺兩腿麻木之感卻是愈來愈重,逐漸擴(kuò)展到全身,知道此針奇毒,自己內(nèi)功縱然再深,也無法將奇毒逼出,即便想閉住血脈穴道,使毒傷不再蔓延加重,似是亦不可能,是以說出這番話來。

  此時他自知必死但又不愿死在小乞俠和黑羅漢之前,仰首一望天色,日影早隱,起伏山嶺中已籠罩上一層薄薄的暮靄。

  他再度向小乞俠瞥了一眼,朗聲說道:“我早說過這件事決不怪你,你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望我走時,你們別再無理取鬧就是了。”轉(zhuǎn)身向前奔去。

  三寶和尚大急,叫道:“羅兄弟,我小和尚還有話說?!闭Z聲中充滿親切。

  羅雁秋一聞呼叫,遂駐足轉(zhuǎn)身,淡淡說道:“你可是喊的我嗎?”

  三寶和尚疾走兩步,說道:“不錯,小和尚正是喊的你?!?/p>

  羅雁秋俊面變色,傲然說道:“我說過你們別再無理取鬧,怎么……”他忽見三寶和尚滿面親切和焦灼之色,似是對自己傷勢大為關(guān)心,又怎可這般冷言詰責(zé),是以未說完,便倏然住口。

  黑羅漢三寶和尚急道:“羅兄弟,你在這里稍等片刻,我求求你別再嘴硬,我去問問小要飯的,他可曾帶有解藥?”轉(zhuǎn)身便向小乞俠諸坤立身處奔去。

  羅雁秋急叫道:“小和尚哥哥,你回來我有話說!”

  黑羅漢三寶駐足轉(zhuǎn)身,說道:“羅兄弟,你要說什么?”

  羅雁秋正色道:“你去要解藥吧,我若不死,一定和你去當(dāng)和尚,咱們另創(chuàng)一派,就請你當(dāng)掌門好嗎?”

  黑羅漢三寶和尚大吃一驚,渾身直冒冷汗,說道:“這……這怎么成,你叫我背叛師門?”

  羅雁秋笑道:“若是你師父不如你,他的道理沒有你的好,背叛師門也不算什么丟人之事,至于武功,就由兄弟教你?!?/p>

  原來羅雁秋自喪失記憶后,玄陰叟蒼古虛惟恐他出道后,別人會以他背叛師門相譏,是以將此武林中最大戒禁,說得輕輕松松,是以羅雁秋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黑羅漢三寶和尚,一聽羅雁秋這等恬不知恥,方才對他的關(guān)切之情頓去,忖道:此人當(dāng)真是不可救藥,顯見他又要背叛雪山派,另創(chuàng)門戶,倒是野心不小,哼!

  羅雁秋見他半晌不答,愕然說道:“你怎么啦?若再不去要解藥,恐怕那小要飯的等得不耐煩了!”

  黑羅漢三寶和尚冷哼一聲,說道:“就是那小要飯要給你解藥,我小和尚也不愿意!”

  轉(zhuǎn)身向小乞俠停身之處奔去。

  羅雁秋聞言一呆,不知道小和尚為何忽冷忽熱,但他也是生性高傲之人,雖是不解何故,但見黑羅漢那等態(tài)度,也不愿再問,反而傲然說道:“你就是把那解藥放到我口中,我也要把它吐出!”竟也轉(zhuǎn)身向前奔去。

  且說黑羅漢三寶奔到小乞俠諸坤之處,見他正在凝神苦思,不禁詫然問道:“小要飯的哥哥,你在想什么心事呀?”

  小乞俠一笑說道:“三寶兄弟,你回來啦?!?/p>

  黑羅漢三寶和尚見他毫無怒意,心中反而大感不安,惶然說道:“小要飯的哥哥,我錯了,實在對不起你,你打我一頓出氣吧!”

  小乞俠一笑道:“兄弟,你什么事做錯了?”

  黑羅漢道:“那姓羅的小子當(dāng)真該殺,我不該……”

  小乞俠打斷他的話道:“你不該出手震飛那七孔黃蜂針是吧?”

  他不等黑羅漢回答,接著道:“其實你小要飯的哥哥也錯了!”

  黑羅漢聞言一愕,像小乞俠諸坤那樣的人,居然也在人面前認(rèn)錯,那更是聞所未聞之事,不禁更覺惶然,說道:“小要飯的哥哥,你沒錯,我后悔把你那七孔黃蜂針震飛,不過他現(xiàn)在也活不成了?!?/p>

  小乞俠道:“就因為他活不成,所以才鑄成我的大錯!”

  須知羅雁秋的罪名,僅只是背叛師門,而背叛師門之罪,亦僅應(yīng)由其師門懲治,而今羅雁秋卻是死在七孔黃蜂針下,雖不完全是他的過錯,若一旦在武林中傳揚開去,因羅雁秋已死,江 南神乞尚乾露師徒就是百口莫辯,恐怕連東海三俠對此也不諒解,更別說雪山派中的人物,無怪一向連天塌下來也不在乎的小乞俠諸坤,會變得這般光景。

  黑羅漢三寶和尚雖也知道這層道理,但是故作輕松地說道:“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你既沒錯,何必管那些世俗之人的議論,你若是怕連累了尚師叔的清譽(yù),我們就追上去,等那小子死后把七孔黃蜂針從他身上取下來得啦!”

  小乞俠諸坤一翻怪眼,怒道:“你把我小要飯的看成什么樣人了?我豈可一錯再錯!”

  黑羅漢道:“可是這……”

  小俠道:“別說了,我小要飯的早已立定決心,你這個酒肉和尚別多嘴管我的閑事就行了?!?/p>

  他說話時,面上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莊肅之色,連黑羅漢三寶和尚也看得暗暗心驚,不知他立定了什么決心。

  他正想詢問,卻見小乞俠諸坤又把那七孔黃蜂針筒自腰間摘了下來,緩緩舉起。

  黑暗中仍可見那針筒閃閃發(fā)亮,光是這黑油油的針筒,便使人觸目心驚。

  小乞俠諸坤臉上一陣扭曲,十分可怕,他把七孔黃蜂針筒舉在面前。

  他又向那七孔黃蜂針筒看了幾眼,手一揚,竟向面前丈余外一塊山石砸去。

  但聽“叭!”的一聲,只見火光四濺,碎石紛飛。

  等黑羅漢三寶和尚發(fā)覺再想阻止,已是來不及,他再也沒料到小乞俠所作的重大決定,是將這稱為江湖一絕的七孔黃蜂針筒摔毀,驚呼一聲,便向那塊山石躍去。

  但見那塊大石之上,現(xiàn)出了一個尺余深廣的裂口,那七孔黃蜂針筒,已然碎散一地。

  黑羅漢三寶和尚,有時也是粗中有細(xì),他驚咦了聲,說道:“怎么那七孔黃蜂針筒碎了呢?”

  小乞俠諸坤一笑說道:“小和尚,你咕嚕什么?莫非想發(fā)個橫財不成?那七孔黃蜂針筒雖是五鋼精英所制,但也禁不住我運足內(nèi)力一摔,早都變成碎片飛走啦!”

  他此時的心情像是輕松了許多,說起話來,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嬉戲之態(tài)。

  他話剛說完,突地連打了兩個寒噤。

  黑羅漢三寶說道:“你看天都黑啦,我們晚飯還沒吃,快走吧,空著肚子身就冷,趕快找個客?;虼迩f先討頓飯吃!”拉著小乞俠諸坤便向東方奔去。

  倆人奔行一個多時辰,才離開崇山峻嶺來至一個山腳之下,此時已是二更時分,一輪皓月,高掛夜空,照得大地一片銀白。

  黑羅漢縱目四顧,只見東方平地一片茫茫曠野,不見半點燈光,北面數(shù)里外,一座峰腰之上,倒隱隱現(xiàn)出屋頂墻角,想是一座廟宇。

  他一皺眉,轉(zhuǎn)向小乞俠諸坤,只見他黑臉上微現(xiàn)蒼白,站在當(dāng)?shù)?,身形不住打顫,詫然問道:“小要飯的,你可是病了嗎,怎的這般怕冷?”

  小乞俠生性倔強(qiáng),心中雖然是不適,也不愿開口說出,笑道:“小和尚,你還自詡是我的心腹之交 ,十幾年來,你幾曾見小要飯的生過病來?”

  黑羅漢光禿禿的腦袋連晃,說道:“我也不信你生了病,想是真的餓啦,你看四野茫茫,就是跑上一夜 恐怕也找不到村落客棧,我看還是到那廟中歇息一宵吧!”當(dāng)先向北方那座峰腰奔去。

  小乞俠只覺得身上寒意愈來愈重,暗忖:我和那姓羅的小子交 手之時,曾感寒風(fēng)刺骨,莫非受了內(nèi)傷?當(dāng)下試一運氣,但覺氣血暢通無阻,不禁又放下心來,也展開輕功在黑羅漢身后急追。

  他哪里知道羅雁秋跟隨玄陰叟蒼古虛所練的盡是陰柔之功,施展開來,可以傷人于無形,羅雁秋若不是見小乞俠亂施殺手,打出七孔黃蜂針,也不會施出這種玄陰九柔神功。

  倆人一陣奔行,盞茶時間,便抵峰腰,在如銀月光照射下,老遠(yuǎn)便看出是一座廟宇,兩扇高大的山門關(guān)得緊緊的。

  三寶和尚一向做事莽撞,他看清楚是一座廟宇之后,便回首大叫道:“小要飯的,這回我小和尚算是到了家啦,我們快進(jìn)去瞧瞧!”

  小乞俠一皺眉頭道:“小和尚你叫什么,難道是怕人不來迎接嗎?”

  他話音剛落,就在三寶和尚正待舉手扣門之時,兩扇高大山門“吱呀呀”一聲輕響,竟自緩緩打開!

  深夜空山,雖有皓月當(dāng)空,也看得倆人毛骨悚然。

  廟門開處,姍姍走出兩位玄衣少女,正是余棲霞和羅雁秋的姊姊羅寒瑛。

  小乞俠呲牙一笑,向余棲霞道:“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也離開武當(dāng)山了?要是被師父知道,我這個做師兄的準(zhǔn)得挨一頓好罵。”

  余棲霞一笑說道:“師父和柳師叔最先離開三元觀,我們做晚輩的追隨師父之后。他老人家臨行時又沒吩咐你我不準(zhǔn)離開,就是見我們,應(yīng)該也不會責(zé)罵,師兄放心好啦!”

  羅寒瑛一旁接道:“不光我和霞妹妹一起出來,就是一心大師和儒俠華前輩也都同時離開七星峰三元觀了呢?!?/p>

  三寶和尚一聽說他師父一心大師也已離開了武當(dāng)山,不禁急道:“羅姑娘是說我那個太上皇也到這里來了嗎?”

  羅寒瑛抿嘴一笑,道:“一心大師到哪里去了,卻不知道。”

  余棲霞道:“我們還是到里面再談吧!這廟里黑漆漆的好怕人,我和瑛姊姊尚未敢進(jìn)去,就看到你們來了。”

  三寶和尚一晃光禿禿的大腦袋,說道:“女孩兒家究竟不如男子,這有什么好怕?”當(dāng)先向里面走去。

  余棲霞一笑道:“三寶師兄真不愧為男子漢大丈夫,小妹無比敬佩!”

  豈知三寶和尚在剛踏上第-座大殿的石階之時,那殿門竟又咿呀一聲,緩緩打開,三寶和尚激伶伶打了個寒噤,倏然退后數(shù)步。

  后面小乞俠等三人邊走邊自交 談,是以未注意這殿門自行打開之事,余棲霞一見三寶和尚駐足不前,笑道:“三寶師兄,你可是在等我們嗎?”

  她這無心之言,卻說得黑羅漢臉上一熱,道:“我的好姑娘,你們怎么還在殿內(nèi)留著人嚇唬我,到底還有什么人和你們一起來了?”

  羅寒瑛和余棲霞齊都咤然說道:“什么?”只見那開著的殿門竟又緩緩關(guān)上。

  小乞俠卻是哈哈大笑道:“小和尚,你現(xiàn)在不逞男子漢大丈夫了吧?你既不敢進(jìn)去,還是看我小要飯的?!?/p>

  驀然,一聲狂笑,自殿內(nèi)傳出,遂之殿門大開,一人當(dāng)先走出,說道:“小要飯的,你可是又要拿出老叫化的獨門法寶破口大罵?”

  殿外石階上的四人先是一驚,但隨之又是一陣狂喜,齊都高聲叫道:“是你,瘋師叔!”

  原來這人正是瘋俠柳夢臺,他又哈哈一笑道:“你們光喊瘋師叔,難道不怕老叫化子吃醋嗎?”

  只聽一聲冷哼說道:“柳老二,看你活了這把年紀(jì),還硬要和這些后生晚輩們開玩笑,我看你是返老還童啦!”

  另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出,正是江 南神乞尚乾露。

  嚇得小乞俠一伸舌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其他三人也連忙行禮,余棲霞低低叫了聲:“師父!”

  瘋俠一笑說道:“免啦!免啦!做叫化子的哪里這多臭排場,我瘋子第一個看不慣?!?/p>

  江 南神乞尚乾露一笑說道:“你們這些孩子,我老叫化子幾時教過你們這一套?還不快點起來?!?/p>

  他說完之后,見小乞俠仍然伏地不起,不禁“咦!”了一聲,怒道:“小叫化,你耳朵聾了嗎?”

  其實小乞俠諸坤方才見了羅寒瑛和余棲霞之時,還強(qiáng)自隱忍,未曾將以七孔黃蜂針打傷羅雁秋之事說出,但一見了他師父,便立覺惶惑難安,是以長跪不起。此時聞言,不禁顫聲說道:“弟子罪該萬死!”

  江 南神乞尚乾露,雙眼一翻,喝道:“起來!什么事這般大驚小怪?”

  小乞俠連忙又磕了一個響頭,從地上爬起來。

  雙目一瞟,江 南神乞瞬即面色大變,冷哼一聲,道:“小叫化,你那命根子呢?”原來他聽小乞俠方才說“罪該萬死”,知道事有蹊蹺,故一面說話,一面冷眼旁觀,此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小乞俠身上沒有七孔黃蜂針筒,不禁大感驚詫,是以出言相詢。

  小乞俠一見師父怒容滿面,早是一陣慌恐,又跪了下去,顫聲說道:“徒兒罪該萬死,那七孔黃蜂針筒被徒兒毀去了?!?/p>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在場之人,除黑羅漢外,俱是一怔。

  江 南神乞皺眉說道:“快點滾起來,把毀去七孔黃蜂針筒的理由說出,你以為磕幾個頭,做出一副可憐相,我就饒了你嗎?”

  小乞俠也是生就的硬骨頭,他一聽師父要他講出毀去七孔黃蜂針筒的理由,反而覺得理直聲壯,緩緩說道:“徒兒感到那七孔黃蜂針見血封喉,過于歹毒,身為俠義中人,使用此種暗器,實是有失身 分,是以擅自將它毀去?!?/p>

  他此言一出,連瘋俠也自暗暗替小乞俠擔(dān)心,因為他似乎竟連江 南神乞尚乾露也罵上了,至于三寶和尚、余棲霞和羅寒瑛等更是十分慌急。

  在如銀的月光映射下,仍可看出尚乾露緊皺雙眉,臉上陰暗不定。

  小乞俠又連連打了兩個寒噤!

  瘋俠知道尚乾露性情古怪,做人行事往往越出一般常規(guī),生怕尚乾露一怒之下,將小乞俠立斃掌下,明知道這等事不好打圓場,卻又不得不硬賣個面子,于是打個哈哈,說道:

  “小叫化說的不錯,我輩中人,施用那七孔黃蜂針筒,確實已顯過毒,不過擅自毀去,卻是大不應(yīng)該,小叫化罪不當(dāng)死,老要飯的看在我瘋子面上,罰他三年禁閉算啦!”

  江 南神乞怪眼一翻,大叫道:“妙!妙!我老要飯的想做而沒做出來的事情,小叫化給完成了,我嘉獎他還來不及呢,又豈能罰他?”

  此人為人做事,當(dāng)真大出一般常規(guī),連瘋俠柳夢臺也大感意外。

  卻聽江 南神乞又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那七孔黃蜂針筒,已傳給你三年,為何今天才想起把它毀去,這其中可有什么原因,觸發(fā)你的靈機(jī)嗎?”

  三寶和尚知道以七孔黃蜂針誤傷羅雁秋的事,瞞也瞞不了,倒不如代他說出,于是乘小乞俠略一猶豫之間,硬起頭皮,把遇見羅雁秋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說了。

  羅寒瑛聽到胞弟羅雁秋誤中七孔黃蜂針而死,竟一下子傷痛過度,暈厥過去,余棲霞暗戀雁秋已久,在聽到他拋棄凌雪紅移情司徒霜之時,還是愛恨參半,此刻竟是傷痛欲絕,把一縷柔情,化作萬點珠淚,沿著粉頰滾滾而下。

  江 南神乞尚乾露長嘆一聲,手指連點,便將羅寒瑛拍醒過來,然后向小乞俠哈哈一笑道:

  “我的好徒弟,你真做的好,看來我老要飯的還要再嘉獎你一次!”他笑聲凄厲,語音悲愴,聽得在場之人,心神全都一懔!

  羅寒瑛強(qiáng)自壓抑住心底的哀傷之情,接口說道:“尚老前輩,舍弟之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得諸師兄呢?”

  尚乾露仰天一聲長嘆道:“羅小俠對我老要飯的有過救命之恩,想不到我徒兒竟然恩將仇報,從今以后,我尚乾露還有什么臉面見人?”

  余棲霞知道小乞俠諸坤對羅雁秋不諒解,完全是為她抱不平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見師父將一切罪責(zé)加在小乞俠身上,大是不安,于是低低說道:“師父,你老人家也別責(zé)任師兄,都是霞兒不好!”

  江 南神乞黯然說道:“霞兒,別說了,為師的并不會責(zé)罰你那不成材的師兄,但一個人若是作錯了事,最大的懲罰,卻是他自己良心的譴責(zé),你說是嗎?”這一代游戲風(fēng)塵的怪俠,竟然一改平常嬉戲之態(tài),說出這段深具哲理的話來。

  他略頓又道:“不過這件事歸根結(jié)底,卻是錯在師父,我不該光傳給他七孔黃蜂針而未傳解藥……”

  瘋俠柳夢臺一旁插口道:“老要飯的你也用不著為此事自責(zé),試想你一生當(dāng)中,僅用過那七孔黃蜂針三次,而且所殺又盡是些十惡不赦之人,自然勿須解藥了?!?/p>

  小乞俠聽得師父師妹之言,心中大是不安,說道:“弟子既是作錯了事,愿受師父一切懲處,不過在師父未懲處之前,弟子想懇求一事?!?/p>

  尚乾露冷哼一聲,道:“什么事,你說吧?!?/p>

  小乞俠道:“弟子想連夜趕到羅兄弟受傷之處,將他的尸骨背回來?!彼f完之后,連打了兩個寒噤。

  尚乾露冷然道:“你早該這樣做了?!?/p>

  小乞俠向他師父和瘋俠各行了一禮,然后向羅寒瑛道:“羅姑娘,小要飯的做下這等彌天恨事,再也無話可說,俟我將羅兄弟的遺骸找回,我這把窮骨頭便交 由姑娘發(fā)落……”他說完,眼中早滴下兩滴淚水。

  羅寒瑛凄然一嘆道:“諸師兄,你若是不辭跋涉之苦,就請帶我一行吧,舍弟之死,我已說過他是咎由自取,諸師兄也不必為此自責(zé)。”

  羅寒瑛這一要走,自然余棲霞和黑羅漢三寶和尚也齊都要跟著去,最后卻是瘋俠柳夢臺說道:“老要飯的,既是幾個娃兒都要去,難道我們倆人還留著給人看廟嗎?”

  江 南神乞道:“我老要飯的就是怕你瘋子不去,這么說,我們就一起走吧!”當(dāng)先向廟外奔去。

  江 南神乞尚乾露一行六人離開那座廟宇之后,直向西南方奔行,黎明時分,已到達(dá)小乞俠和羅雁秋相遇之處。

  六個人散開找了一陣子,卻未發(fā)現(xiàn)羅雁秋的蹤影,尚乾露一想到那七孔黃蜂針見血封喉,射中后一個時辰之內(nèi),若不服他獨門解藥,即告無救,諒來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他也走不了太遠(yuǎn),于是又繼續(xù)向西南找去。

  直找到旭日東升,六人仍然未找到羅雁秋的尸體,一個個俱都十分焦急,三寶和尚暗忖:

  在這等崇山峻嶺之中,經(jīng)常有野獸出沒,莫非他的尸骨被野獸吃了?想至此,不禁脫口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瘋俠看了他一眼,搖頭嘆了口氣。

  羅寒瑛想起父母大仇未報,連他們安葬之處也不得而知,而今這人世間唯一的親人又已與世長辭,其結(jié)果卻更慘,盡管她強(qiáng)自壓制著心中的悲痛,但一念及此,也不禁珠淚紛紛,哀傷欲絕!

  六個人各懷心事,信步而行,猶如失魂一般,連江 南神乞和瘋俠那等人物,一時之間,也失去了主意。

  驀然一聲長嘯,自正西方響起,遂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后疾如電閃,轉(zhuǎn)瞬即至。

  那兩人身高都不過三尺,原來正是矮方朔聶耳師徒。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瘋子,你們可是財迷心竅,想找那百妙佛珠嗎?”

  瘋俠一見矮方朔現(xiàn)身,不禁精神一振,笑道:“聶矮子,昨天若不是你一時發(fā)瘋和華山三劍打起來,合你我與老叫化三人之力,真可輕而易舉地把那百妙佛珠搶到手中。”

  矮方朔又嘻嘻笑道:“你柳瘋子得江湖聞名,以至成了外號,還說我矮子瘋,豈不令人笑掉大牙?至于我和華山三劍打起來,一方面固然是看不慣那般自命不凡的九大門派中人物,故意找他們出出氣,另一方面也是給你和江 南神乞尚大俠制造一個機(jī)會,奪得那百妙佛珠,怎么樣,后來可是弄到手了嗎?”

  尚乾露一晃大腦袋,說道:“矮子,你也用不著和我老要飯的客套,你我雖是初交 ,但我頗覺得彼此氣味相投,以后還是管我喊老叫化子吧?!?/p>

  矮方朔聶耳左手一捻長髯,嘻嘻笑道:“我看你要飯的倒是個老滑頭,我問你們那百妙佛珠的事,你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們倆人是不是想獨吞了?”

  瘋俠柳夢臺和矮方朔乃是二十年前的刎頸之交 ,說起話來,百無禁忌,聞言哈哈大笑道:

  “獨吞就獨吞,難道你矮子還有份嗎?”

  江 南神乞接道:“柳瘋子,你這么一說,矮子真的信以為真啦,你光死要面子也不行,還是把經(jīng)過說出吧!”

  瘋俠兩眼一瞪,叫道:“你老要飯的沒有嘴巴,叫我說?”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看你們這對活寶,不但沒把百妙佛珠弄到手,可能還沒占到人家的便宜,是吧?”

  瘋俠道:“矮子說得一點沒錯,我和老要飯的若不是見機(jī)開溜,說不定還真要丟人現(xiàn)眼,傷在他們歹毒的陰寒掌力之下,聶矮子,你別光盤問我們,也說說你的吧?”

  矮方朔道:“有道是雙拳難故四手,我爺兒倆怎能打得過華山派那三個老雜毛,我一不見了你們的蹤影,也就溜之大吉啦!”

  他一頓,又恨恨地說道:“這般人自命出身正大門派驕狂自大,妄圖獨霸武林,我矮子第一個不服氣,若是一對一,不管是哪一個我也可和他們大打一架!”

  小乞俠等人只有聽的份兒,插不上嘴去,但卻聽得個莫名其妙。

  矮方朔又道:“好了不談這些啦,我倒問你們這一行老老小小要到哪里去?”

  他此言一出,江 南神乞等六人一時全都答不上話來。

  羅寒瑛和余棲霞倆人只是追憶著羅雁秋以前的種種,對瘋俠等幾人的談話直如未聞,此時一見眾人全都一言不發(fā),羅寒瑛反而霍然驚覺,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說道:“尚老前輩,既是找不到,我們可要先返回武當(dāng)山一趟嗎?”

  江 南神乞一怔說道:“不錯,不錯,我等此次匆匆而別,倒是應(yīng)該先回去告知松溪真人張慧龍一聲?!?/p>

  矮方朔聶耳嘻嘻一笑道:“你們還怕張慧龍不來找你們嗎?”他自知此話說得沒頭沒腦,別人無法了然,便又補(bǔ)充上一句道:“自從百妙佛珠出現(xiàn)江湖的消息傳出后,只怕各門各派,都不會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你們等著看好了,不出三天,這附近必定要演一場群英大會?!?/p>

  瘋俠一笑說道:“高見高見,只怕群英大會上演之時,那演出地點將要改在唐古拉山了。”

  矮方朔聶耳微微一笑道:“那你是多慮了……”他倏然住口,大喝一聲:“什么人,鬼鬼祟祟,膽敢躲在暗處偷聽 !”

  他那矮胖的身形,竟如箭離弦般,迅疾地向十余丈外一棵古松奔去。

  但他身形還未到達(dá),便見一陣枝葉搖動,從樹上落下來一個人影。

  這邊江 南神乞等人齊都將目光投去。

  只聽兩聲嬌呼,羅寒瑛和余棲霞倆人當(dāng)先奔去,齊聲叫道:“哥哥!”

  “秋弟!”

  原來那自古松落下之人,正是中了七孔黃蜂針的羅雁秋。

  矮方朔聶耳不禁為眼前的情景愕住,急忙收勢停身,回首說道:“你們這兩個女娃兒可是叫的他嗎?”

  羅寒瑛和余棲霞倆人悲喜交 集,哪還聽得到矮方朔的問話,直向羅雁秋奔去。

  羅寒瑛早已珠淚盈眶,一時之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后,方自顫抖著說道:“你是秋弟嗎……?”

  此時江 南神乞等一行也都趕了過來。

  羅雁秋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對羅寒瑛的問話直如未聞一般,傲然說道:“你們可是都沖著我羅雁秋來的嗎?”

  羅寒瑛聽得大是傷心,她聲淚俱下地說道:“秋弟,你當(dāng)真連姊姊也不認(rèn)了?”

  說著,直向羅雁秋身前走去。

  羅雁秋冷哼一聲,退后兩步,厲喝道:“站住!”他又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怒道:

  “你們想奪得那百妙佛珠,竟然施出此等卑劣手段,我羅雁秋并非三尺童子,怎會這般容易上當(dāng)!”

  羅寒瑛被他一聲厲喝,也不知是傷心過度,還是突受刺激,竟然一言不發(fā),癡癡地呆立當(dāng)兒

  余棲霞直看得肝腸寸斷,哭叫道:“哥哥!她是羅寒瑛,你的親姊姊呀,難道你連這人世間的唯一親人也不要了嗎?”

  羅雁秋倏地仰天一陣狂笑說道:“姊姊!哈哈,我連父母都沒有,哪來的姊姊?你們?nèi)羰窍肜眠@種手段,騙取那百妙佛珠,那算是白費心機(jī)了!”

  他一見在場之人,除了兩個女子外,俱是在昨天與他為敵作對之人,是以認(rèn)定連這兩個女子也必定是受他們指使,而羅寒瑛和余棲霞光喊了兩聲哥哥、弟弟,怎能令他相信?

  矮方朔聶耳看得如墜五里霧中,詫然向瘋俠柳夢臺問道:“柳老二,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們可把矮子弄糊涂了!”

  瘋俠搖頭一嘆,喟然道:“這種事情說也說不清楚……”

  此時江 南神乞尚乾露在羅寒瑛的命門穴上拍了一掌,她便又恢復(fù)知覺,但卻不再哭泣,幽幽一嘆道:“秋弟,你用不著這樣對待姊姊,你盡管背叛師門,拋棄了已定名分的發(fā)妻,但姊姊還是疼你……唉!只望你早日尋得仇人,報卻父母大仇,姊姊就是一死,也心甘情愿的了……”

  余棲霞也凄然接道:“哥哥,你更不必把妹妹已往之事放在心上,我今后決不再使你為難就是了……”若是在平常,當(dāng)著這多人,這番話她是再也不好啟口說出,但此刻卻是毫無顧忌了。

  小乞俠諸坤見羅雁秋中了七孔黃蜂針后,仍然好好地活著,不禁大惑不解,他偷眼看師父,見江 南神乞也是面現(xiàn)詫然之色,他想了半天想不通,便再也不去想他,此時見羅寒瑛和余棲霞均誠懇傾訴,想起自己對羅雁秋的誤解,和用七孔黃蜂針將他誤傷之事,不禁大感愧疚,他也跨前了兩步,垂首說道:“羅兄弟,我小要飯的真是對不起你!”

  這三人之言雖都是發(fā)自肺腑,真摯感人,但聽在羅雁秋耳里,卻直如馬耳東風(fēng),對他毫不發(fā)生作用,卻反而引起他一陣狂笑,用手一指三寶和尚,笑道:“他們說完了,你這小和尚可也有什么話說嗎?”

  三寶和尚搖頭一嘆,歉然道:“羅兄弟,就是我小和尚說話,你也不會相信的?!?/p>

  羅雁秋一笑說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這幾個人說了半天,我也不知他們都說的些什么?”

  江 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若是我老要飯的想說上幾句,那一定也是白費唇舌的了?”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這叫化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羅寒瑛見羅雁秋對江 南神乞如此無禮,不由心下一急,脫口說道:“秋弟,你怎敢對尚老前輩如此無禮!”她說出之后方知此話已是多余,惶恐地望了江 南神乞一眼,低低說道:

  “尚老前輩,瑛兒向你賠罪了?!?/p>

  尚乾露微微一笑道:“羅姑娘放心,就是他罵上我兩句,我也不放在心上?!?/p>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我羅雁秋向來不慣罵人!”他冷冷地環(huán)掃了眾人一眼,說道:

  “你們屢次對我截殺暗算,如今又以這兩位姑娘和我稱兄道弟,也不過是想奪得那百妙佛珠,不過我也告訴你們,那半串百妙佛珠早已毀去,沒毀的被人搶走了!”

  矮方朔聶耳雖聽出一些端倪,但個中詳情仍是無法了解,他一聽說那半串百妙佛珠被人搶走,卻脫口大叫道:“什么?你這娃兒苦是信口開河妄圖搪塞兩句,那可是自討苦吃?!?/p>

  瘋俠一旁急道:“矮子,這娃兒是東海三俠的弟子!”他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矮方朔哪里聽得懂,一怔道:“怎么,他不是玄陰叟蒼古虛老怪物的門下嗎?”

  羅雁秋大怒道:“你敢罵我?guī)煾??”他輕哼一聲又續(xù)道:“你這大把年紀(jì),開口不干不凈,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

  語氣一頓,又冷冷說道:“在下方才聲言在先,身上沒有那百妙佛珠,你們最好別再無理取鬧了?!币晦D(zhuǎn)身跨步欲去。

  羅寒瑛一見羅雁秋要走,一種生離死別的黯然之情,再度充滿心頭,嬌呼一聲:“秋弟!”飛身擋住他的去路,說道:“秋弟,你既是不認(rèn)姊姊,做姊姊的自是不能強(qiáng)行留你,你的未來行止,可能告訴姊姊嗎?”

  她說話之時,語音委婉,嬌靨上一片凄然之色,連羅雁秋也看得心中一動,他竟然不忍出言頂撞,長嘆一聲,說道:“我羅雁秋但愿有一個像姑娘這樣的姊姊!”

  一頓,又自喃喃說道:“我有那樣一個師妹,也該滿足了?!?/p>

  他第一句話說得在場之人齊都一愕,羅寒瑛姑娘從他這一句感慨之言中,又重新看到了她一年前的秋弟,芳心中方自感到安慰,羅雁秋卻又說出來第二句話來,不禁心中一驚,幽幽說道:“難道自己的親姊姊,還不如你那師妹嗎?”

  她此言出口,但羅雁秋并不理會,身形往旁邊一閃,讓過擋在面前的羅寒瑛,大步向前走去,口中大叫道:“師妹!師妹!你在哪里?”聲音中充滿著關(guān)切之情。

  小乞俠諸坤一見羅雁秋連自己同胞手足都裝作不識,卻大聲喊起師妹來,不禁心中有氣,身形一躍,便擋在羅雁秋身前,兩只怪眼一翻,怒道:“你這人當(dāng)真禽獸 不如,我小要飯的就是看不順眼!”

  羅雁秋此時心急如箭,想早些找到師妹司徒霜,一見這小要飯的不但擋住去路,且又出口罵人,不覺大怒,朗喝一聲道:“你找死!”一掌向小乞俠胸前拍去。

  小乞俠這才想起他掌風(fēng)的厲害,急忙縱身閃開,饒是如此,也連打了兩個寒噤。

  江 南神乞見聞廣博,他和赤煞仙米靈及碧眼神胡 天衢數(shù)度交 手中,已知道玄陰門陰寒掌力的厲害,叫道:“小要飯的,那娃兒的掌力不可硬接!”

  他師徒情深,尤如父子,急忙飛縱過去,關(guān)切地問道:“小要飯的,你可是被他掌風(fēng)擊中了嗎?”

  小乞俠又連打兩個寒噤,道:“師父,小要飯的昨晚便被他擊中一掌,但是并不要……”

  他下面的話卻被兩個寒噤打斷。

  江 南神乞怪眼一翻,怒道:“你身受這等重傷,居然還敢逞強(qiáng),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雖是責(zé)備之言,但卻顯示出舔犢深情。

  當(dāng)下命小乞俠盤膝坐下,將一雙手抵在他背心命門穴上,以本身內(nèi)力,幫他驅(qū)除身上寒氣。

  羅雁秋并不理會,仍自大步向前走去。

  陣陣山風(fēng),微微飄拂起他的衣袂,他昂首而行,顯示出無比的孤獨!

  矮方朔掃視了眾人一眼,詫然說道:“你們當(dāng)真都放他輕易離去嗎?”

  瘋俠搖頭嘆道:“你就是想留,恐怕也留他不下,何況……”

  矮方朔細(xì)眼一瞪,胸前須發(fā)根根直豎,怒道:“二十年不見,就是你瘋子也不知矮子有多少斤兩,我就不信他的什么陰寒功夫,能勝得我二十年修為的‘純陽掌’!”

  此老一生,從不輕易動怒,但卻最怕人家瞧他不起。

  眼見羅雁秋已走出數(shù)十丈之外,矮方朔卻陡地大喝一聲:“小娃兒慢走,試試我矮子的純陽掌!”聲出人起,疾向羅雁秋撲去。

  羅雁秋此時只是為司徒霜擔(dān)心,他恨不得立刻將她找到,傾吐出對她關(guān)切懷念之情,是以也不辨方向,信步而行。

  矮方朔這一聲大喝,乃是遠(yuǎn)足生平之力而發(fā),直如平地焦雷,把附近樹林中的鳥兒也驚得振翼飛起,但羅雁秋卻似渾如不覺。

  羅寒瑛眼看矮方朔向羅雁秋追去,深恐他傷了自己的秋弟,當(dāng)下向余棲霞道:“妹妹,你在這里陪著尚老前輩吧。”也不管她情不情愿,便徑自向羅雁秋奔去。

  瘋俠、黑羅漢三寶和尚和矮方朔的弟子也隨后急追。

  這幾人都是身具上乘輕功,且和羅雁秋僅相距數(shù)十丈之遙,是以,只不過片刻工夫已先被矮方朔追上。

  羅雁秋再也沒想到這幾個人又追了上來,心中大感氣惱,停足轉(zhuǎn)身,極不耐煩地說道:

  “你們這般人一再無理取鬧,究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瘋俠柳夢臺此時已來到矮方朔聶耳身邊,他一見羅雁秋面含殺機(jī),不由心中一驚,忙向矮方朔道:“矮子,你這大把年紀(jì)了,怎好還和這后生晚輩爭強(qiáng)斗勝?就是贏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羅雁秋一怔,說道:“怎么,你們可是要來打架?”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不錯,老夫要看你的陰寒功夫厲害,還是我這純陽掌厲害?”

  羅雁秋淡淡說道:“可惜我眼下沒有工夫?!彼恍闹幌胫就剿?,腦中并且憶起她的萬般柔順,是以說話之間,不知不覺使消失了孤傲之氣。

  矮方朔一怔,又自嘻嘻笑道:“你可是害怕了么,那就干脆認(rèn)輸!”羅雁秋仍是談?wù)務(wù)f道:“認(rèn)輸就認(rèn)輸,只希望你們別跟著打攪就行了。”他此言一出,眾人齊感大出意外。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這娃兒倒頗知趣,不過這場架打不成,老夫總覺著不大過癮!”

  羅雁秋并不理會,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行去。

  此時,想是他怕人再跟著不放,遂盡展上乘輕功,只見一點身影,猶如一縷飄忽的輕煙,向前疾馳。

  羅寒瑛一見他走得遠(yuǎn)了,不禁大是焦急,但以她的輕功,卻又無法追上,只是放聲大叫道:“秋弟!秋弟!”

  一時之間,滿山滿谷,盡是呼喚秋弟之聲 。

  羅姑娘用力喊了幾聲,便覺喉間一陣疼痛,只得住口不喊,望著羅雁秋漸去漸遠(yuǎn)的背影,呆在當(dāng)?shù)亍?/p>

  但奇怪得是,那呼叫秋弟之聲 ,卻仍然不斷響起,只是聲音低微,眾人仔細(xì)傾聽,卻是自一座山峰之后傳來。

  三寶和尚一皺濃眉,喃喃說道:“好奇怪的回音?”

  瘋俠冷冷道:“少見多怪,連回音也沒聽……”他話未說完,竟自倏然住口,矮方朔聶耳說道:“這哪里還是回音,分明有人在山峰那邊喊叫?!惫唬呛艚兄?,似是愈來愈近。

  瘋俠道:“不錯,那也是個女娃兒的呼叫之聲 ,我們瞧瞧去?!?/p>

  他回頭一看,只見江 南神乞師徒三人,也飛奔而來,于是便當(dāng)先向那發(fā)出呼聲之處奔去,眾人俱都緊緊跟隨。

  羅雁秋似是也聽到那呼叫之聲 ,他疾奔的身形稍一停留,便也向那邊奔去。

  那座山峰原不太高,只不過盞茶時間,瘋俠等一行便已到達(dá)那峰頂之上,居高臨下,齊都縱目看去。

  這一看之下,不禁為眼前的景象怔住。

  只見數(shù)十丈外一個身著玄衣的少女,頭發(fā)披垂,上下身的衣服也有幾處撕破,隱約間露出雪白的肌膚,神情十分狼狽。

  她聲嘶力竭,但口中仍不停地喊著:“秋弟!”直向山峰上奔來。

  山峰下是一個里許方圓的山谷,谷中正有五個疾服勁裝之人,也向峰上奔來,顯然是在追逐這個神情狼狽的女子。

  因為兩下相距過遠(yuǎn),是以那五人的面孔均尚看不清楚。

  此時,羅雁秋早向那神情狼狽的女子迎去。

  那女子嬌呼一聲,張臂投入羅雁秋的懷中。

  瘋俠一行和那山下的五人,俱都向站在峰腰的羅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奔去。

  但羅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卻是渾如不覺一般。

  兩下之人漸行漸近,彼此看清之后,俱是大喜過望,三寶和尚徑自開口叫道:“肖師兄,你也來啦?”

  原來那山下五人,正是武當(dāng)三老中老二神醫(yī)俠萬永滄和白面秀士鐵書生肖俊、玉虎兒、萬翠蘋、嚴(yán)燕兒。

  當(dāng)瘋俠等一行看清上來的五人后,卻不禁眉頭一皺,暗道:他們怎把那玄衣女子折騰得這般狼狽,看她那身上破爛的情形,好像……

  他思忖未完,卻聽矮方朔聶耳冷哼一聲,說道:“看來這武當(dāng)派中人和其他八大門派,也都是一丘之貉了!”

  此老雖是俠義道中之人,但卻對各大門派懷有歧見,是以一見此狀,也不問青紅皂白,便說出這種話來。

  幸而三寶和尚大叫之聲 ,把他的話遮掩過去,沒被神醫(yī)俠萬永滄等聽見。

  羅雁秒一見眾人即將來到身前,他緩緩?fù)崎_胸前的玄衣女子,柔聲說道:“師妹,我實在對不起你!”他一頓又道:“你一路大喊秋弟,難道是喊的我嗎?”那女子竟是司徒霜。

  他不知司徒霜在陰風(fēng)洞學(xué)藝之時,因他是蒼古虛的首座弟子,才在表面上叫他師兄,其實她的年齡本比羅雁秋大上兩歲,加以和談笑書生諸葛膽發(fā)生過暖昧后,一縷柔情,早升華為姊姊對弟弟的呵護(hù),是以方才便自自然然地呼叫出秋弟來。

  司徒霜見問,緩緩抬起頭來,現(xiàn)出一個淚痕縱橫微帶蒼白的嬌靨,那一雙星眸之中,仍自淚水凝睫,顯得楚楚可憐,說道:“我……”

  她話聲卻被肖俊等的呼叫聲打斷。

  嚴(yán)燕兒仍是一派天真,微帶頑皮,他高呼一聲“秋哥哥”,便上前將羅雁秋的一只右手拉住。

  此時的羅雁秋完全沉浸在司徒霜的柔順情態(tài)之中,俊面上除卻一片關(guān)切之情外,竟是毫無怒容。

  他一見一個十三四歲的俊美幼童笑嘻嘻的對他說話,遂也微笑說道:“小兄弟,我想你一定也和他們一樣,認(rèn)錯人啦?”

  但卻對鐵書生肖俊和玉虎兒的呼叫“五弟”之聲 ,猶如未聞。

  嚴(yán)燕兒小臉蛋上剛浮現(xiàn)出笑容,一聞此言,便又愕然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秋哥哥,你連嚴(yán)燕兒也認(rèn)不得了嗎?”

  羅雁秋微微一笑,推開了他的手,又向司徒霜說道:“師妹,你昨夜之中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可覺著害怕嗎?”

  司徒霜幾曾享受過這種輕憐蜜愛之情,她突然覺得過去的一切犧牲,具皆有了代價。眼前雖環(huán)伺著這許多武林高手,她竟直如未見一般,只覺得心中充滿了陣陣甜蜜,連那羞赧之情,也不覺得了,她見問,搖頭說道:“我一心之中,只惦記著你,自己反而不覺害怕了?!?/p>

  羅雁秋又是微微一笑道:“這般人可是欺負(fù)你了嗎?”

  他看到司徒霜狼狽不堪的情景,又見那五個人隨后追來,便以為定是他們欺負(fù)了她。

  司徒霜遲疑了一下,方要說話,羅雁秋又道:“不用怕,他們即便人多,卻還不放在師兄心上?!?/p>

  羅雁秋雖是年紀(jì)輕輕,但他在玄陰門下,身為首座弟子,對赤煞仙米靈那等年近半百人,尚且?guī)熜肿跃?,無怪他此刻對司徒霜如待幼童了。

  鐵書生肖俊本是聰明絕頂之人,他喊了一聲“五弟”后,一見羅雁秋置之不理,而羅寒瑛等人也是一言不發(fā),于是便不再說話,卻在冷眼旁觀,他想起談笑書生諸葛膽被女色所迷叛離師門之事,再看到眼前情形,不禁慨然一嘆,說道:“五弟,你真連小兄也不認(rèn)了嗎?”

  一頓又道:“這一年多來,小兄無時無刻,都想離開武當(dāng)山,去打聽你的下落,可是未奉師命卻又無法離開,此次乘著我尋那百妙佛珠之便,才得趕來此地,也算是上蒼見憐,你我兄弟又見面了……”

  鐵書生的一字一句,皆是出自肺腑,把在場的幾個后輩小俠,也都聽得潸然淚下。

  豈知羅雁秋卻仰天發(fā)出一陣哈哈大笑,說道:“又是百妙佛珠,又是百妙佛珠!你們這等騙取百妙佛珠之法,也真是太無恥了!”

  他笑容倏斂,俊面上如罩寒霜,冷冷說道:“是誰把我?guī)熋门蛇@般模樣,若不挺身出來,在場之人,一個也別想離開!”

  鐵書生肖俊微一錯愕,說道:“五弟,你可是懷疑大哥欺負(fù)了司徒姑娘嗎?”

  羅雁秋又疾快地瞥了司徒霜身上一眼,冷冷說道:“你們以多為勝把她弄成這般模樣,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武當(dāng)三老之一的神醫(yī)俠萬永滄見這兩個小輩說話,本不愿插口,但見他們一個言者諄諄,一個卻是聽者藐藐,他雖是涵養(yǎng)功深,也不禁微生怒意,輕咳一聲,低低說道:“俊兒,我看你也不必多費唇舌了!”他聲音雖低,但卻有著極強(qiáng)烈的命令意味。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不費唇舌最好,反正你們說的這一套,我也不愿聽?!?/p>

  鐵書生肖俊輕輕一嘆道:“五弟,雪山、武當(dāng)兩派既是勢同水火,你不認(rèn)大哥,大哥自也不能怪你?!贝故淄肆嘶貋?。

  羅雁秋愛憐地看了司徒霜一眼,然后又傲然掃視一周,說道:“是哪個欺負(fù)了我?guī)熋?,就快點站出來!”

  神醫(yī)俠萬永滄仍是和緩地說道:“這個就請問問令師妹吧。”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就是不問我也知道。”他輕輕推開司徒霜,大步向萬翠蘋走去。

  玉虎兒本想和羅雁秋說上幾句,但一見他對肖俊那般態(tài)度,不禁心頭一驚,且肖俊被他再傳恩師神醫(yī)俠喝退,自是不便再說,此時一見羅雁秋竟向萬翠蘋走來,大出他意料之外,本能地跨前一步,擋在萬翠蘋身前,急道:“秋弟!你要干什么?”

  羅雁秋道:“誰是你秋弟,叫得這股親熱,不覺難為情嗎?”他怒視了玉虎兒一眼,喝道:“讓開!”

  萬翠蘋見羅雁秋對司徒霜那般愛憐之狀,早已看不順眼,小嘴一撇,說道:“玉哥哥,你就讓開,看他又能怎樣了我?”

  司徒霜也看得大惑不解,不知他奔向那女子作甚,急急叫道:“你……你回來?!?/p>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稱呼羅雁秋才好。

  羅雁秋止步回身,一笑說道:“你可是喊的我嗎?”

  司徒霜“嗯”了一聲,道:“她沒欺負(fù)我,你就……”

  羅雁秋一笑,打斷她的話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向她借點東西?!鄙硇我婚W,便繞到萬翠蘋身后,探手向她背上抓去。

  玉虎兒一旁早已有備,哪容他抓上,大喝一聲:“不得無禮!”舉掌向羅雁秋右手脈門切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說道:“你這是自找苦吃,怪不得我!”他疾抓而出的右掌不變,右腿卻向玉虎兒下盤疾掃。

  他這一腿掃出,迅如電光石火,且又出人意料之外,眾人驚呼聲中,夾雜著一聲悶哼,玉虎兒踉蹌后退數(shù)步,跌坐地上,萬翠蘋背上的包裹,已被羅雁秋抓到手中。

  羅雁秋又大步回到司徒霜身旁,笑道:“你打開看看,這包里可有換洗衣服?”

  原來他一見司徒霜身上衣服破裂,而她所帶的一個包裹也已不知去向,靈機(jī)一動,想起那女子背后包裹中,一定帶有換洗衣服,是以出手搶奪過來。

  萬翠蘋驚魂甫定,她一見玉虎兒仍然跌坐地上,立刻奔了過去,說道:“玉哥哥,你受傷了嗎,傷在哪里?”她這自然流露出的關(guān)切情懷,玉虎兒的傷痛像是頓時減少許多,霍然站了起來,笑道:“不要緊?!?/p>

  此時司徒霜早從萬翠蘋的包裹中找出一套玄色勁裝,套在外面,竟是十分合身,然后把剩余之物包好。

  羅雁秋把那包裹擲還萬翠蘋,說道:“你們五個人欺負(fù)我?guī)熋靡粋€,我本來都不放過,現(xiàn)在一個挨了我一腿,一個借給我?guī)熋靡路俪粢粋€小孩子,就只有兩個人了,你們兩個就一齊出手吧!”

  在他純潔的心靈中,以為這等作法,已是恩怨分明,但萬翠蘋哪里忍受得住,嬌叱一聲道:“你休要賣狂,先接我?guī)渍性囋囋僬f!”

  一招“粉蝶穿花”,向羅雁秋左肩拍去。

  羅雁秋何等功力,冷笑一聲,道:“我羅雁秋卻不愿欺負(fù)一個女子?!遍W身讓過,雙掌一錯,分向神醫(yī)俠和鐵書生襲至。

  饒是神醫(yī)俠萬永滄身列武當(dāng)三老之一,功力深厚,也不禁心生微懔,大喝一聲道:“俊兒閃開!”他自己也向橫里一躍,讓開三尺。

  原來他一見羅雁秋雙掌輕飄飄地拍出不帶絲毫破空之聲 ,知是一種陰柔掌力,故而不敢硬接。

  矮方朔聶耳突地拍掌大叫道:“好!好!好不要臉!”

  羅雁秋冷哼一聲,怒道:“老頭兒,你說誰不要臉!”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小娃兒,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說的你?!?/p>

  神醫(yī)俠冷笑一聲道:“我萬某人和閣下素?zé)o仇怨,你這般出口傷人,不覺有失身 份嗎?”

  矮方朔冷哼一聲道:“你一把年紀(jì),和一個小孩子打架,還要躲躲閃閃的,難道還算要臉嗎?”

  瘋俠知道矮方朔聶耳生具俠肝義膽,但卻獨對各大門派最不諒解,他唯恐倆人弄僵,遂哈哈一笑道:“聶矮子,你可是肚里酒蟲作怪,說起話來額三倒四……”

  他話未說完,卻被江 南神乞尚乾露一聲冷笑打斷,說道:“柳瘋子,老要飯的剛趕上來湊個熱鬧,你就想打我的主意,來來,我們?nèi)齻€酒鬼索性把這半葫蘆黃湯灌盡,也好中你的心!”

  這兩位風(fēng)塵怪俠一拉一唱,輕描淡寫地把矮方朔聶耳和神醫(yī)俠萬永滄之間的緊張情勢緩和了。

  矮方朔為人雖怪,也不好大為過甚,干笑兩聲道:“我矮子只要有黃湯可灌,連這張老臉也不要了?!眱裳鄄[縫著瞟了萬永滄一眼,大步向江 南神乞身前走去。

  羅雁秋見矮方朔聶耳幫著自己,童心中大是高興,面現(xiàn)微笑,注視著矮方朔,竟暫時停手,未再向神醫(yī)俠和鐵書生出手進(jìn)襲。

  鐵書生肖俊眼看羅雁秋這一笑之間,仍流露著往日稚憨的神情,喟然一嘆道:“五弟,此處人多不便,你可愿與小兄找一處僻靜處所,促膝長談嗎?唉!你我年余不見,小兄實是有很多話要說。”

  羅雁秋聞言,那方自浮現(xiàn)在俊面之上的稚憨笑容,倏然盡斂,冷冷說道:“閣下和在下素昧平生,不知有什么好談?而且你們以眾凌寡,欺負(fù)我?guī)熋靡粋€女子,這一過結(jié),我們還未了斷?!?/p>

  鐵書生強(qiáng)自展顏一笑,卻向司徒霜說道:“司徒姑娘,在下等可是真的對你有什么不是之處嗎?”

  司徒霜見羅雁秋明明是因為看見她被鐵書生等人追趕,方自顯露出無限關(guān)懷之情。她本來自知以殘花敗柳之身,今生今世,無法委身羅郎,是以將一縷芳心,升華而為姊弟間的呵護(hù)之情,她甚至愿意背叛師門,將羅雁秋一身經(jīng)歷說出,使其恢復(fù)往日那種幸福愉快生活,但而今面對著羅雁秋的胞姊拜兄,她卻因一己之私,而無此勇氣說出,她嬌靨上一陣羞紅,緩緩垂下螓首。

  但羅雁秋卻誤以為司徒霜有什么隱衷,不便說出,對鐵書生的一再追問,大生反感,冷哼一聲道:“你這般連番追問,不知是何用意,難道在下親眼目睹之事,還要她來解說不成!”

  神醫(yī)俠萬永滄見聞廣博,亦富機(jī)智,他一衡量眼前情勢,暗忖:這娃兒武功看似頗高,但若在場之人,聯(lián)手出擊,將他們倆人制住,然后帶回武當(dāng)山交 東海三俠發(fā)落,亦不失明智之舉……

  他想至此,先自輕嘆一聲,卻向羅寒瑛說道:“寒瑛姑娘,令弟之事,可容老夫插手嗎?”

  羅寒瑛見羅雁秋變得這般景況,旱無主意,此時聞言,黛眉微顰,當(dāng)下襝衽為禮,幽幽說道:“舍弟之事,任憑老前輩處置,不過……”她似是有話,不便當(dāng)場說出,便即倏然住口。

  神醫(yī)俠早猜出羅寒瑛未出之言,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放心,老朽決不對他有什么傷害就是?!?/p>

  羅雁秋怔怔地聽著倆人說話,卻不知其中含意,但一旁的司徒姑娘,則大是焦急,纖手一牽羅雁秋的衣襟,低低說道:“我們走吧?!?/p>

  羅雁秋一愕說道:“怎么?他們欺負(fù)你,難道就算了不成!”仍自卓立原地不動。

  神醫(yī)俠向司徒霜冷笑一聲,道:“你以為能走得了嗎?”環(huán)視在場之人一眼,提高聲音說道:“柳老二、老要飯的,老朽承羅寒瑛姑娘授權(quán),你們倆人都聽到了?就煩你們兩位賜助一臂之力,先將這兩個娃兒制住,然后帶回武當(dāng)山,聽候東海三俠發(fā)落?!?/p>

  矮方朔聶耳見有隙可乘,突地縱聲大笑道:“若是你們這幾個老不死的真要聯(lián)手對付一個后生小輩,一旦傳揚開去,豈不被江湖上的朋友笑掉大牙?”

  神醫(yī)俠一正面色,冷冷說道:“這種事,閣下最好自重一點,還是少打岔!”

  矮方朔方自冷哼一聲,正要反唇相譏,卻聽瘋俠柳夢臺打個哈哈說道:“不錯!不錯!

  你矮子既是喂飽了肚子里的酒蟲,就找個地方睡去吧。”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你們以大欺小不說,還要恃眾凌寡,我矮子一向是濟(jì)弱扶窮,對此決不置身事外?!彼剖怯幸馀c神醫(yī)俠萬永淪為難,是以半真半假地說出這番話來。

  神醫(yī)俠萬永滄直氣得須眉皆動,大喝一聲,翻腕撥出長劍,一指矮方朔,說道:“既如此,你就先接我?guī)讋υ囋?!?/p>

  這倆人劍拔弩張之勢,直急得個瘋俠柳夢臺六神無主,把一頭蓬發(fā)扯得縷縷飄下。

  矮方朔冷哼一聲道:“如此最好,我矮子自信以一雙肉掌,可接你百合。”右手一頓虎頭鐵杖,錚然聲響,杖頭沒入石頭中數(shù)寸。

  驀聞羅雁秋朗喝一聲,傲然說道:“你先就欺負(fù)我?guī)熋弥逻€一個公道再說!”身形一晃,早攔住神醫(yī)俠的去路。

  神醫(yī)俠冷哼一聲,仗劍疾退兩步。

  江 南神乞肖乾露突地哈哈大笑兩聲,道:“東海三俠有徒如此,也應(yīng)值得自豪,居然一個比一個狂?!?/p>

  此時神醫(yī)俠萬永滄,被矮方朔聶耳和羅雁秋挑逗得已現(xiàn)真火,但他身列武當(dāng)三老之一,地位尊崇,仍是自恃身份,沉聲向羅雁秋說道:“既是要和老夫動手,為何還不亮劍?”

  羅雁秋一笑說道:“我若亮出劍來,諒你這老頭兒也不是敵手?!彼氲阶约喊姿獎η薪饠嘤?,在祁連山七絕山莊和“祁連八全”比斗,削斷“鬼啞”精鋼打制、兒臂粗細(xì)的虬龍棒一事,便自自然然地說出口來。

  神醫(yī)俠萬永滄再是涵養(yǎng)功深,也已氣得須眉根根直豎,大喝一聲:“好狂妄的小輩!”

  手腕一振,一招“神龍搖尾”,劍化萬點銀虹,向赤手空拳的羅雁秋身上灑罩而落。

  羅雁秋冷冷一笑,展開玄陰叟精研獨創(chuàng)的“幽靈身法”,輕輕閃過,說道:“看你這一大把年紀(jì),定是體衰力弱,我就先讓你三招?!?/p>

  他說話之間,神醫(yī)俠第二招“梅花落地”,又已挾著彌天劍氣,呼嘯卷到。

  須知神醫(yī)俠萬永滄在太湖隱居十余年,自創(chuàng)的一套“三才劍法”威力僅在武當(dāng)派失傳絕學(xué)“太極慧劍”之下,但他連攻三招,居然連羅雁秋的一點衣襟也未沾到,當(dāng)著這多后生晚輩,一張老臉,怎能放得下,早羞憤得無地自容。

  羅雁秋讓過三招之后,傲然一笑說道:“你這老頭兒,方才不是要聯(lián)手群攻嗎?你若是自信單打獨斗,不是我的敵手,就索性一齊上吧?!?/p>

  神醫(yī)俠萬永滄年屆花甲,畢竟修為功深,方才因一時氣憤淹沒了靈智,幾乎自蹈危機(jī),此時方自驀然驚覺,立刻靜氣凝神,屏除浮躁,臉上一片平和,聞言,竟自哈哈一笑道:

  “長江 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端的是后生可畏……”

  他尚未說完,實被江 南神乞尚乾露一聲低哼所打斷,只見他怪眼一翻,冷冷說道:“萬老二,想不到你和這娃兒交 手三招,就變得這般心服口服,顯出搖尾乞憐的模樣,我老要飯的就是不信邪,你若怕死,先讓我來試試,反正叫化子的命不值錢!”說完早從腰間取下軟索蛇鏈,大步向羅雁秋走去。

  瘋俠急步攔住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你和那娃兒誰有了差池都會有人痛哭一場,我瘋子先拼上一條命給你墊個底吧?!?/p>

  瘋俠柳夢臺邊說邊走到羅雁秋身前五尺之處,子母鴛鴦圈一挫,狂笑一聲道:“我瘋子也怕廢話,咱們就動手吧?!弊幽给x鴦圈一招“寒云捧月”,由腕底翻出,徑往羅雁伙頭上砸去。

  羅雁秋宅心忠厚,他自知道自己的白霜劍切金斷玉后,便不想仗著兵刃的鋒利,與人交 手,是以此時仍是赤手空拳,他閃過一招后,傲然說道:“我也先讓你三招,免得厚此薄彼,有失公平?!?/p>

  瘋俠狂笑兩聲道:“好!好!連萬老二都占了你這點便宜,我瘋子承讓,也不算丟人?!?/p>

  子母鴛鴦圈突化“雙龍卷云”,“二龍剪水”一連兩招,幾乎是同時攻出。只聽四只連環(huán)鋼圈一陣嘩嘩啷啷急響,圈影旋繞,金光閃閃。

  瘋俠一連搶攻三招,均被他輕輕閃過,連那陣陣響聲,似是對他也毫無影響。

  瘋俠心中微懔之下,羅雁秋讓過三招后,已揮掌反擊。他擊出的掌勢,看上去輕飄飄的,毫無力道,但他一拳一掌,皆是遠(yuǎn)足玄陰九柔神功而發(fā),瘋俠覺得冷氣侵身,急忙閑住要穴,但饒是如此,仍是禁不住連打寒噤。

  十?dāng)?shù)招過后,神醫(yī)俠萬永滄已看出不對,若任他這樣拼斗下去,積寒侵體,瘋俠必定受傷,遂朗聲大叫道:“柳老二,快點退下!”

  哪知瘋俠一生狂傲,從不服人,他暗中雖驚,但當(dāng)著這多后生小輩,仍然不肯認(rèn)輸,一聽神醫(yī)俠喊叫,卻更激發(fā)了他的執(zhí)拗性情,狂笑兩聲道:“我瘋子早說好拼上這條瘋命,先為老要飯的墊底,不死怎休?”

  他心一橫,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抖擻精神,子母鴛鴦圈招法突變,連演絕學(xué),走險招,避正鋒,盡向羅雁秋要害處下手,哪知他這冒險求勝,卻疏忽了自己門戶,被羅雁秋看個空隙,左手虛空一晃,右手“靈蛇游空”,自肋下電閃穿出,直點瘋俠胸前“玄璣穴”。

  神醫(yī)俠萬永滄大吃一驚,情急之下,大喝道:“住手!”翻腕拔出長劍,疾撲而上。

  江 南神乞尚乾露也是一懔,一抖軟索蛇鏈,再度跳了過來。

  羅雁秋畢竟存心仁厚,而且對敵經(jīng)驗又差,被神醫(yī)俠這聲大喝,微一錯愕,手下自然略慢,當(dāng)他探出的右掌已點到瘋俠玄璣穴前三寸之時,神醫(yī)俠長劍與江 南神乞軟索蛇鏈也已分襲到他的上盤要害。

  羅雁秋冷哼一聲,收掌飄身,向后疾退八尺,掃了三人一眼,不屑地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叫我住手,有什么話要說,原來是乘機(jī)偷襲,這種不光明的行為,也算是英雄?”

  神醫(yī)俠臉上微紅,一時無話可說。

  瘋俠驚魂甫定,心中猶有余悸。

  江 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不是英雄,就算是狗熊吧,我們都活得這大把年紀(jì),生平罵慣了人,卻很少挨罵,你就是罵上兩句,我老要飯的也不以為意?!?/p>

  他怪眼一翻,瞪著神醫(yī)俠和瘋俠說道:“我叫化子代你們認(rèn)了帳,自稱狗熊,你們還不一起上,難道是硬要稱英雄嗎?”轉(zhuǎn)首又向羅雁秋喝道:“小娃兒,你先接我老叫化子一鏈試試?!币簧鲜志褪┱钩鼍歇殑?chuàng),威力無儔的“奪命八鏈”。

  神醫(yī)俠、瘋俠互望一眼,同時撲上。

  在一旁安靜了半晌的矮方朔聶耳見狀大叫道:“你們?nèi)齻€老不死的聯(lián)手欺負(fù)一個手無寸鐵的后生小輩,不覺得臉上發(fā)燒嗎?我矮子可看不順眼了!”

  神醫(yī)俠一皺眉頭,倏地跳出圈外,大聲說道:“聶兄說得不錯,我們還是各憑肉掌將那娃兒制住吧?!狈词謱㈤L劍歸入鞘中。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誰是你的聶兄?別叫得這么親熱,令我矮子作嘔!”

  萬永滄冷哼一聲,江 南神乞和瘋俠也登時各將兵刃收起,四人八掌,再度拼搏苦斗,羅雁秋占了玄陰九柔神功的便宜,逼得神醫(yī)俠等三人不敢近身相搏,雖是以一敵三,仍是毫無敗象。

  但剩下司徒霜孤單單的一人,面對環(huán)伺強(qiáng)敵,卻大感恐慌,她知道在武當(dāng)派一般人的心目中,羅雁秋的背叛師門,她應(yīng)是唯一的罪魁禍?zhǔn)?,而余棲霞羅寒瑛和萬翠蘋等幾人,更對她怒目相視,恨不得食肉寢皮,她們此時一見有機(jī)可乘,一個個不約而同地齊齊向她逼去。

  以司徒霜的武功,一對一雖是綽綽有余,一敵二尚勉可應(yīng)付,但三人齊上她卻是捉襟見肘,無能為力,原來她雖也拜在玄陰叟門下,但若論所學(xué),與羅雁秋相較卻是差得太多。

  此時眼見余棲霞等三人各亮兵刃,齊逼而來,當(dāng)下暗咬銀牙,一翻玉腕,拔出三尺青鋒,蓄勢以待。

  羅雁秋耳目何等靈敏,他雖是力戰(zhàn)三人,但也看到三女向司徒霜進(jìn)逼,心下不由一急,大喝一聲,道:“你們?nèi)粼倨圬?fù)我?guī)熋?,我就和你們拼了!?/p>

  須知他心目之中,認(rèn)定司徒霜是這人世之上,除了玄陰叟蒼古虛外,唯一對他關(guān)心之人,自是見有人對她侵犯,他情急下,俊面之上,殺機(jī)隱現(xiàn),星目盡赤,一咬銀牙,玄陰九柔神功運足十成功力,一掌向江 南神乞尚乾露擊去。

  江 南神乞尚乾露一見羅雁秋俊面上隱現(xiàn)殺機(jī),心知這一掌決非等閑,也立即凝聚十成功力,雙手平推,硬接一掌。

  但覺一股陰柔之力,綿綿不絕涌來,尚乾露的劈空掌力,竟無著力之處,他才暗道了聲不好,便即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數(shù)步,連打了兩個冷顫,便即翻身栽倒。

  而與江 南神乞栽倒的同時,卻響起一聲凄厲的呼叫:“秋弟……”那語音未完,便即倏然中斷。

  在場之人循聲看去,俱各發(fā)出一聲驚呼,別過頭去,不忍卒睹。

  原來司徒霜見萬翠蘋等三人逼近,自知不敵,因不愿分散羅雁秋的心神,情急之下,反掌自擊天靈,一代英雌,就此香消玉殞!

  羅雁秋一見,不由五內(nèi)皆裂,雙目盡赤,大喝一聲,左右手各拍一掌,分向神醫(yī)俠萬永滄和瘋俠柳夢臺拍去。

  這兩掌乃是他情急悲憤之下發(fā)出,又適當(dāng)萬、柳二老錯愕不備之時,再想躲閃哪還能夠,各自悶哼一聲,翻身栽倒。

  羅雁秋突地發(fā)出一陣凄厲狂笑,翻腕拔出白霜劍,跳至司徒霜身前,一手仗劍,一手將她抱起,環(huán)視了在場諸人一眼,恨恨說道:“想不到世間之人,俱是這般卑鄙污穢,見利忘義,為著那一串百妙佛珠,紛紛與我羅雁秋為敵,這筆血海深仇,我們改日再算吧!”

  他一晃掌中白霜劍,大喝道:“讓我者生,擋我者死!”大步向前沖去。

  鐵書生肖俊看到這一悲慘的結(jié)果,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盡管他平時機(jī)智百出,干練沉穩(wěn),此時也沒了主意,不知對這一連震傷三位前輩武林高手的拜弟,究竟該攔阻,抑是讓他從容走去?

  他這略一遲疑,幾個同輩的兄弟姊妹,自是不敢有所行動,卻紛紛向三個受傷的前輩走去。

  就在羅雁秋的身影于西北方視線以外消失時,卻于西南方出現(xiàn)了四五點人影,電奔而來,以輕功而論,俱是當(dāng)今武林一流高手。

  鐵書生肖俊一看那五點人影,不禁劍眉微皺,暗道:“此地離大雪山十二連環(huán)峰甚近,這般人若是與我武當(dāng)派勢成水火的雪山派人物,那可是極為棘手之事。”

  江 南神乞尚乾露、神醫(yī)俠萬永滄和瘋俠柳夢臺三人,雖是受傷不輕,但他們俱是修為數(shù)十年,功力深厚,強(qiáng)忍周身奇寒之苦提聚真氣,運功調(diào)息,神醫(yī)俠又從懷中掏出一只羊脂玉瓶,傾出三粒紅色丹丸,三人各服一粒,幫助驅(qū)除體內(nèi)寒氣。但玄陰叟所創(chuàng)的“玄陰九柔神功”何等歹毒,他們要想痊愈,卻非立時可以辦到之事。

  盞茶時分,那自西南方疾奔而來的五條身影已來到兩丈之處,鐵書生等舉目看去。只見為首一人白髯垂胸,銀發(fā)道髻,身著寶藍(lán)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遙履,手持一支通體瑩白的竹杖,氣派神情甚是不凡,但他對此人卻不認(rèn)識。

  再看他身后四人,則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是雪山派外三堂的三位堂主。

  雙飛環(huán)鄭元甲、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風(fēng)和人鳳堂堂主玉面女魔鄧 玉珍。至于另外一人,肖俊曾在山東濟(jì)寧府“雙英樓”客店之內(nèi),與他交 過手,更是不會忘記,那便是紫虛道人的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

  不用說,那當(dāng)中而立的,便是雪山派現(xiàn)任掌門紫虛道人了。

  紫虛道人雙目電掃了在場之人一眼,雙眉微皺,卻是一言不發(fā)。

  矮方朔聶耳卻嘻嘻一笑,道:“老雜毛,我矮子在這里,難道你沒看見嗎?”

  紫虛道人雙目微闔,臉上毫無表情,并不答話,站在他身旁的黑神君吳兆麟?yún)s大喝一聲,道:“你這矮子是什么人,膽敢對掌門師祖如此無禮!”

  矮方朔兩只細(xì)小眼睛一瞪,說道:“你這小子連我矮方朔都不認(rèn)識,還配在江湖上走動!”

  須知矮方朔聶耳之名,三十年前,即已轟傳大江 南北,黑神君吳兆麟雖是大感震怒,但也暗色心懔。

  紫虛道人突地微微一笑道:“聶兄何必在這后生晚輩面前擺此威風(fēng)?!彼活D又道:

  “這三人是被何人所傷,聶兄可是在為他們護(hù)法嗎?”

  矮方朔冷哼一聲,說道:“這個你管不著,最好少問?!?/p>

  紫虛道人仍是雙目半闔,微笑說道:“聶兄一向和九大門派為敵,但不知怎獨和武當(dāng)派攀上交 情?”

  矮方朔只覺臉上一陣發(fā)熱,哪受得了如此譏諷,大喝一聲道:“胡說!我矮子是什么人,豈肯和九大門派中人沆瀣一氣?”

  紫虛道人何等陰鷙之人,他雖是為了百妙佛珠重現(xiàn)江湖一事而來,但一見有此機(jī)會可乘,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若能把武當(dāng)派一干人等擄去大雪山,哪還怕松溪真人張慧龍不肯屈服就范?矮方朔如此聲言,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于是陰陰一笑,說道:“以聶兄一生清譽(yù),一身武功,諒不至依附他人,想來貧道要在此與武當(dāng)派交代一項過結(jié),聶兄自不會過問?”

  矮方朔被紫虛道人拿話一捧一套,心里覺得甚是受用,沖口說道:“這個自然,我矮子豈會管你們這等拉屎放屁之事!”

  紫虛道人身后的外三堂堂主與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聽矮方朔最后一句話,俱都面色微變,而紫虛道人卻突地縱聲長笑道:“不錯!不錯!聶兄在此現(xiàn)身,也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p>

  鐵書生肖俊一見紫虛道人等現(xiàn)身,便已驚懔十分,此時一聽連矮方朔師徒,也將處身事外,更覺得情勢嚴(yán)重,即使神醫(yī)俠等三人未受傷,尚不知合已方全力,能否是紫虛道人等五人敵手,現(xiàn)在更是優(yōu)劣懸殊,不由暗暗著急。

  雙飛環(huán)鄭元甲一聽矮方朔師徒置身兩派紛爭以外,知道紫虛道人即命隨來四人出手,于是跨前兩步,躬身說道:“請掌門師祖諭示,敝堂先將幾個武當(dāng)小輩拿下!”

  矮方朔突地大聲叫道:“你們?nèi)粢源笃坌?,恃?qiáng)凌弱,我矮子可不能袖手旁觀,嘻嘻,剛才我說的話,不算數(shù)了。”

  雙飛環(huán)鄭元甲怒道:“你這人怎么出爾反爾,難道本堂主就怕你不成!”大步走了出去。

  紫虛道人仍是毫無怒意,微笑說道:“鄭堂主且慢!”他聲音雖極柔和,且卻有著極強(qiáng)烈的命令語氣,雙飛環(huán)鄭元甲立刻佇足停身,低聲稱“是!”退了回來。

  接著紫虛道人又道:“以你們這等身份,怎能與幾個小輩動手,將來一旦在江湖上傳揚開去,豈不要真如聶兄所說,我雪山派以大欺小,恃強(qiáng)凌弱嗎?”

  矮方朔一怔道:“怎么,你們可是先要和我矮子打上一架?”

  紫虛道人道:“聶兄能置身事外,自是最好……”

  矮方朔喝一聲,道:“臭牛鼻子,你少要轉(zhuǎn)彎抹角地說話,先接我?guī)渍仍囋嚕 ?/p>

  他忽地一頓虎頭鐵杖,陡然間凌空而起,身形懸空,一杖橫向紫虛道人上盤掃去。

  但聽數(shù)聲喝叱,一陣金鐵交 鳴,矮方朔悶哼一聲,收杖飄落地上,直氣得一蓬銀髯根根直豎,略一喘息,冷然說道:“你們這般倚多為勝,算是什么英雄!”

  原來他在空中一杖掃出時,雪山派三位堂主及黑神君吳兆麟,一齊出手,盡管他內(nèi)力深厚,也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暗虧。

  黑神君吳兆麟不知此老功力,冷哼一聲,道:“單打獨斗,也未必就怕你!”

  一抖手中奇形兵刃雙蛇扎,帶起一股冷風(fēng),徑向矮方朔胸前點去。

  矮方朔冷哼一聲,杖帶排空勁氣,迎著雙蛇扎砸上。

  紫虛道人見倆人動起手,嘴角間微現(xiàn)笑意,回首向隨來的三位堂主說道:“你們看這矮子可是以大欺???”

  雙飛環(huán)鄭元甲等俱是闖蕩多年的老江湖,怎還聽不出他此話用意,齊地大喝一聲道:

  “他能這樣,難道咱們就不能么!”各亮兵刃,齊向肖俊等幾個男女小俠攻去。

  紫虛道人卻一拂銀髯,發(fā)出一陣得意的陰笑,步履飄逸,徑向神醫(yī)俠等三人調(diào)息之處走去。

  須知練武之人,在運氣調(diào)息之時,毫無抵抗能力,即使一個毫無武功之人,也可在舉手投足之間,使其走火入魔,輕則終身殘廢,重則當(dāng)場殞命。

  眼前情勢,直使鐵書生肖俊五人心中如焚,但他與嚴(yán)燕兒倆人卻被鄭元甲一對飛環(huán)裹住,脫身不得。

  而神火真人邵文風(fēng)一柄長劍,獨斗黑羅漢與矮方朔弟子二人,似是仍然游刃有余。

  玉面女魔鄧 玉珍力戰(zhàn)萬翠蘋、羅寒瑛和余棲霞,三女卻是毫無敗象。

  實際上為三老護(hù)法行功的,則僅有玉虎兒和小乞俠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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