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nèi),趙雅蜷伏項少龍懷里,悲戚不已。
項少龍撫著她香肩柔聲道:“振作吧!人死不能復(fù)生,我們只能化悲憤為力量,好好應(yīng)付眼前的重重危機。“
趙雅抽搐著道:“她們死得很慘,連臉貌都認不出來,究竟是誰串通了這些兇手,為何竟懂得由秘道潛進宮內(nèi)呢?“
項少龍心中懔然,此事若追查起來,恐怕晶王后都給牽連內(nèi),但若不向趙雅解釋清楚,以她的才智,說不定日后會發(fā)覺自己在蒙騙她,遂說出了韓闖在此事上所扮演的角色。
趙雅聽得心中大恨,不滿道:“你怎可放過韓闖?“
看著她秀眸噴著仇恨的怒火,項少龍大感頭痛,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無可奈何,此事勢將牽涉晶王后,在現(xiàn)今的情況勢下,對趙是有害無利。若韓趙交 惡,只是白便宜了田單和李園,雅兒能體諒我的苦心嗎?莫忘了我曾答應(yīng)過助你王兄渡此難關(guān)哩!“
大條道理搬了出來,趙雅再難追究,伏回他懷里,低聲道:“少龍,我恨王兄,他除了自己和切身的利益外,再沒有他真正關(guān)心著緊的事了?!?/p>
項少龍暗嘆當上皇帝的人恐怕最后都會變成這樣子。
絕對的權(quán)力能使任何人絕對地腐化。
想到這里,不由聯(lián)想起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心頭涌起一種莫名的強烈恐懼。
邯鄲過了個平靜里絕不平靜早上。
信陵君一眾手下的授首被誅,全城震動,把項少龍這城守的聲望推上新的高峰。
接著的數(shù)天項少龍等忙個不了,對城防作出種種必要的措施,實則暗作精密安排,好把趙穆擒回咸陽,完成此行的任務(wù)。
成胥在郭開的說項下,帶罪恢復(fù)了原職,兩人對項少龍更是妒恨非常,同時亦奇怪趙穆為何知道了項少龍的“陰謀“后,仍沒有任何舉動。
田單、李園都因信陵君事件,轉(zhuǎn)趨低調(diào),令人不知他們打什么主意。
韓闖更為避嫌疑,少有出來活動,更不敢向少龍?zhí)岢鲆镓懱秫P兩女侍夜的要求,免去了項少龍一項煩惱。
龍陽君則決定返回大梁。孝成定下日子,在宮內(nèi)大排筵席,歡送龍陽君。
在送別宴舉行前三天的早上,趙穆派人來找項少龍。
項少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放下一切,到侯府去見趙穆。
這奸賊把項少龍引進密室,興奮地道:“你那效忠書的辦法真了得,立時試出誰對本侯忠誠,誰是搖擺不定,看風駛里的小人。“
項少龍:“侯爺快把看來不肯簽效忠書那些人的名字予我,讓我好向孝成交 待,整治他們。“
趙穆從懷里掏出名單,攤開在方幾上,開懷笑道:“你的想法和本侯不謀而合,看!我早預(yù)備好了?!?/p>
項少龍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十多名字,成胥赫然在內(nèi),其他都是城內(nèi)有身份地位的大臣和將領(lǐng)。
項少龍奇道:“成胥不是郭開的人嗎?為何竟會出現(xiàn)在名單上?會不會是……嘿!“
趙穆兩眼兇光一閃道:“這小子忘恩負義,當初若不是我,他怎有資格坐上禁軍大頭領(lǐng)的位置?你最好加重點語氣,趁現(xiàn)在孝成對他不滿時,來個落井下石?!?/p>
他這么一說,項少龍立時明白成胥根本不是他的人,只是想借力殺人,好讓他的人能有機會取成胥而代之。
如此推之,誰最有機會成為孝成的宮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那就可能是趙穆的同黨 。
趙穆笑道:“就算害不倒他,我們也沒有損失??!“
接著臉色一沉道:“孝成真的召了李牧回來,他率領(lǐng)的一旅二萬多人的精兵正在途中,七天內(nèi)便可抵達邯鄲。哼!不過他回來也只是送死,因為孝成再沒有多少天可活了?!?/p>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趙穆定下了整個謀朝篡位的計劃,裝作興奮地道:“我也一切準備妥當,侯爺準備何時下手?“
趙穆臉肌一陣抖動,那道丑惡的疤痕像條要擇人而噬的小毒蛇,雙目兇芒爍動冷冷道:“三天后舉行龍陽君的餞別宴時,所有大臣將領(lǐng)都會集中到王宮里去,那就是動手的好時刻了?!?/p>
這回連項少龍都惑不解,愕然道:“但那亦會是宮內(nèi)保安最森嚴,警覺性最高的時刻,我們那來機會?“
趙穆嘴角抹過一絲陰險的笑意,狠狠道:“只要你能設(shè)法把忠于孝成的守城將領(lǐng),調(diào)往王宮,再代之以我和你的人,那整個城防都要落進我們手內(nèi),在那種情況下,邯鄲還不是成了砧上之肉,任由我們宰割。“
項少龍沉聲道:“侯爺可否說清楚一點?“
趙穆點頭道:“我們的好幫手仍是項少龍那小賊,我會布下他到了城內(nèi)的痕跡,那時不用你提出,已是驚弓之鳥的孝成也要迫你搜索賊蹤,你便可作出所有調(diào)動,乘勢把王宮重重封鎖,另一方面卻大開城門,讓田單的大軍開進城里來,那時還何懼那區(qū)區(qū)萬多名禁衛(wèi)軍,更何況禁衛(wèi)軍中也有我的人呢?“
項少龍皺眉道:“這豈非是硬干嗎?似乎與侯爺?shù)脑庥悬c出入呢?“再壓低聲音道:“侯爺真的那么信任齊人嗎?“
趙穆有點不悅道:“這個本侯自有分寸,只要你能抓牢邯鄲城的兵權(quán),聽我的指示行事,三天后就孝成歸干的時刻。其他一切,均不用你操心費神,事成后我包保你何成為趙國的三軍統(tǒng)帥,榮華富貴,享之不盡?!?/p>
項少龍知道事情絕不會如他所說般簡單,但亦知再追問下去,必會啟他疑竇,唯唯諾諾應(yīng)過后,告辭離開,立即入官晉見趙王。
孝成在內(nèi)宮見他“項少龍怕侍衛(wèi)里有趙穆的人,使個眼色,孝成會意,領(lǐng)著他漫步于御花園內(nèi),侍衛(wèi)只是遠遠守護著。孝成聽完項少龍的報告后,不禁嘆了一口氣:“到今天寡人才知李牧和廉頗兩人對我大趙的忠心和重要性。清剿了趙穆和他的余黨 后,我大趙內(nèi)有郭開和董卿,則有李牧和廉頗,那還怕不能振興國運,加上有魯公秘錄在手,一統(tǒng)天下,亦可預(yù)期呢,董卿定要好好干下去,寡人絕不會忘記你的功勞?!?/p>
以孝成的為人,說出這番話來,已算對他推心置腹了。假若孝成真能覺今是而昨非,趙國假時日,確是振興有望??墒锹牭竭@番肺腑之言的項少龍,心中反涌起一種沒來由的不祥感覺,心中很不舒服。或者是不符合孝成一向刻薄寡恩的行為,使他生出突兀之感。
看著孝成蒼白的臉容,項少龍沉聲道:“假若成將軍被免職,大王會起用那位將領(lǐng)呢?“
孝成一時不能會意過來,皺眉道:“董將軍為何要急想知道?“
項少龍道:“趙穆始終不是對我那么信任,很多事都瞞著鄙人,我看他這么有把握,定是禁衛(wèi)將領(lǐng)中有效忠他的人,倘若成將軍被免職,這個趙穆的同黨 便極有可能坐上成將軍的位置?!?/p>
孝成搖頭笑道:“這只是趙穆一廂情愿的想法,事實上寡人一時也想不出會委任那個人。人選倒有好幾個,寡人才不相信他都已投靠到奸黨 的一方?!?/p>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設(shè)使成將軍忽然出了意外,在目前這種形勢下,大王必會委人暫時率領(lǐng)禁軍,以免指揮失調(diào),那大王心目中的那人會是誰呢?“
趙宮的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指揮,下有十名御前帶兵衛(wèi),分統(tǒng)著禁宮十軍,每軍兵力在一千至一千五百人間,這批專責保護趙王安的軍隊,均經(jīng)過精嚴的篩選,訓練優(yōu)良,遠勝守城和戍外的士卒。
在一般情況下,若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不能執(zhí)行職務(wù),自應(yīng)從作為副手的帶兵衛(wèi)里,挑選其中頂上,由于他們熟悉王宮的保安和運作,才不致出現(xiàn)問題。
孝成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嘆了口氣道:“這事一時間實在很難決定。“
項少龍明白他優(yōu)柔寡斷的性格,不再追問,道:“看來若不能把那批效忠書取到手上,便摸不清趙穆的真正布置,這事由鄙人去辦吧!大王放心好了。“
孝成對他信心十足,道:“明天寡人會把另一半虎符交 給你,由你全權(quán)調(diào)動兵馬……“頓了頓又道:“假若田單真的參與了這場意圖推翻寡人的叛變,寡人想趁機把他殺了,董卿有把握做到嗎?“
項少龍沉聲道:“大王想過那后果嗎?“
孝成嘆道:“這事寡人已想了多天,齊國若沒有了田單,便等若老虎沒有了爪牙,問題是這人并非易與,所以才征詢董卿家的意見。“
看著他苦惱難釋的樣子,項少龍猛一咬牙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嘿!鄙人有個請求,希望大王俯允。“
孝成道:“董卿請說!“
項少龍道:“對付趙穆的事,大王可不告訴任何人,包括郭大夫在內(nèi)?!?/p>
孝成大感愕然,不悅道:“董卿是否懷疑郭大夫呢?“
項少龍道:“一天未得到那批效忠書,我們亦難以肯定誰是奸黨 ,說不定郭大夫手下里有趙穆的人,在這關(guān)鍵時刻,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小心點總是好的?!?/p>
孝成思索了半晌,點頭答應(yīng)了。再商量了一些行動的細節(jié)后,項少龍才離宮回指揮所,找著滕翼,把事情告訴了他。
滕翼的臉色凝起來,好一會才斷然道:“趙穆開始顧忌你了,唉!你的表現(xiàn)太厲害了,尤其搶回魯公秘錄一事,若我是趙穆,亦要對你提防?!?/p>
項少龍苦惱地道:“不但趙穆因此事顧忌我,照我看最大的問題是我無心插柳地成了樂乘之死的最大得益者,又有郭開在背后弄鬼,現(xiàn)在我處境是由轉(zhuǎn)明,非常不利呢?!?/p>
滕翼一呆道:“什么是無心插柳?“
項少龍苦笑解釋后,道:“現(xiàn)在怎也要設(shè)法把那批效忠書弄到手上,才能清楚趙穆的布置,我看這狡猾如狐的老賊定會教我去作先鋒卒,而他卻坐享其成。唉!我要找田單談?wù)劻?。?/p>
滕翼道:“千萬不要這么做,我看田單亦在懷疑你,你這樣送上門去,說不定會露出破綻。假設(shè)他問起了魯公秘錄一事,你如何答他呢?他并非孝成,不會輕易信你。況且天才曉得韓闖和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還有個李園,最近我們正疏忽了他?!?/p>
項少龍聽得心亂如麻、頭大如斗時,手下來報,龍陽君來找他。
項少龍苦笑道:“現(xiàn)在唯一可信任的人,或者就是這不男不女的家伙了。“言罷往正堂接見龍陽君去了。
揮退隨人后,兩人坐到一角,低聲說話。
龍陽君精神好多了,神采和以前沒有多大分別,更回復(fù)了昔日的自信,“深情“地細看他半晌后,柔聲道:“今早李園來找我,說只要我肯聯(lián)手迫孝成從燕國退兵,合從一事可一拍即合,否則齊楚將會對趙國用兵。哼!他的口氣真大,當上國舅才只那么幾天,便當足自是楚孝烈的代表了?!?/p>
項少龍道:“假若齊楚聯(lián)合來對付我們,魏國會否出兵助陣呢?“
龍陽君嘴角飄出一絲笑意,道:“董兄雖然智深若海,但終是生性率真,不明白像李園這種奸險小人,說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他這么說,只是為了掩飾更大的陰謀,你最好教孝成提防一下。唉!奴家真的很為董兄你擔心哩!“
項少龍愕然道:“君上何有此言?“
龍陽君嘆道:“我知道你能登上城守之位,晶王后在背后出了很多力?;疬^我定要提醒董兄,這個女人非常厲害,不動聲息便可玩弄人于股掌之上,亦可不費吹灰之力就置人于萬劫不復(fù)之地。以前信陵君寄居邯鄲時,曾和她打得火熱。你現(xiàn)在對她有用,她自會籠絡(luò)討你;到你沒有用時,看她會怎樣對付你?“
項少龍暗里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確沒怎么把晶王后放在心上?,F(xiàn)在回心一想,她確不簡單。在眼前這場斗爭中,無論那方勝了,得益者依然是她。
問題在李牧廉頗兩人一天氖然健在,都沒有人敢動她。
項少龍設(shè)身處地,為晶王后著想,也恨不得有人代她除去了這有名無實的大王丈夫,好讓兒子登上王位,自己則在幕后操縱一切,垂簾聽政。那時再重李牧和廉頗這兩大忠臣名將,地位便穩(wěn)若泰山。
忽然間他明白了自己這城守的重要性,只有他才能讓她反控制著趙穆和抗衡齊、楚的外來勢力。
想到這里,一只柔軟的“玉手“搭上了他的手背。
項少龍嚇了一跳,往龍陽君望去,只見他萬縷柔情般的目光正緊盯著自己,誠摯地道:“離開邯鄲吧!否則董兄必死無葬身之地,無論誰得了趙國的王座,最后都要把你誅除?!?/p>
項少龍忍受著他還可接受的肌膚之親,斷然搖頭道:“董某從不把生死擺在心上,尤其在我國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更不愿避而不理,否則下半生都會郁郁難安,亦愧對先父在天之靈。“
龍陽君見他神情堅決,縮回“玉手“,幽幽長嘆,柔聲道:“董兄乃真英雄,奴家不勉強你了,但有一天董兄若耽不下去,請記著奴家正在大梁等待著你?!邦D了頓續(xù)道:“晶王后和郭開雖在城守一職上意見分歧,可是兩人終因利害關(guān)系互相勾結(jié),你要小心提防??!“
項少龍愕然半晌,無收念頭閃電般掠過心湖,同時暗責自己疏忽,沒及早認識到晶王后處處逢春的手段。
龍陽君欲語無言,起身告辭。
項少龍有點感動,殷殷把他送到指揮所外的馬車旁,看著他離去。
忽然間他知道必須重新部署策略,否則休想有命離開邯鄲,更不要說把趙穆活擒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