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紀瑤領著我在光明空間飛行了一段時間后,離開光明空間,以正空間為踏腳石,潛進黑暗空間去。剛進入暗間的一刻,她奇異的能量激起陣陣光彩奪目的漣漪,然后由燦爛重歸黑暗,可是剎那間顯現(xiàn)出來的景象,已深深鐫刻在我的心頭。
她不可方物的美麗,勾起我對法娜顯當日向我展現(xiàn)真身的動人回憶,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感受。緊裹在黑色能量盔甲內(nèi)的嬌軀,充滿血肉的誘人意味,那是同類異性間的天然吸引,宇宙內(nèi)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秀發(fā)如波,在她高貴驕傲的絕代芳華下,我產(chǎn)生自慚形穢之心。
也不知在暗間飛行了多久,我們回到正空間去,心靈連接起來,這次是雙向的,自然而然,沒有一點勉強。
我們放慢速度,并肩在廣闊深邃的星空飛翔。有她在身旁,我但愿旅程永遠繼續(xù)下去,直至穿越永恒。我從沒想過可以和她有這般親密的共處。
她的聲音在我心內(nèi)以銀河語、我的語言響起道:“你和哈兒哈兒離開隆達美亞后,發(fā)生了甚麼事?漠壁親率大軍,也幾乎困不住你。伏禹你是個令人驚異的生物”得女王親口贊賞,我大感受寵 若驚。與她一起的每一刻總是那麼動人,生命充盈某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超越了理性,其神秘迷人處一如宇宙的存在。
若要在宇宙尋找兩個我最信任的生物,一個是大黑球,另一個是她。我有個感覺,縱使她殺了我,我也心甘情愿。她當然不會這麼做,想昔日她可輕易奪取我的陽魂時,她仍沒有這麼做。
我透過心靈回答道:“此事說來話長,甫離隆達美亞,我們便被鬼少昊纏上了。”接著把在死亡空間斬殺鬼少吳的事說出來,同時把記憶里特別鮮明的景象一并傳送給她。
此時我們的速度是光速的百分之一,飛得輕松寫意。經(jīng)歷過明暗空間的旅程后,我的能量遞增至十二節(jié)。我不曉得新心核的容量上限有多大,但肯定至少在百節(jié)之上,我已脫胎換骨,開展生命的新階段。
邊說邊近看她,飽覽她由宇宙靈氣孕育出來的秀麗玉容,那種享受,是沒有任何東西可比擬的。
她卻似對我大膽放肆的舉動無動於衷,沒有回望我一眼,使我期待眼神交 流的深切愿望落空。
她深深的凝望前方的星河,道:“你所說的死亡虛空,自被發(fā)現(xiàn)后,一直是宇宙所有具智慧的生物致力探究的神秘空間。我們阿米佩斯人認為那是宇宙的核心,宇宙就是從那里開始。根據(jù)種種跡象,加上大量收集回來的數(shù)據(jù),直到今天,這個核心仍以我們不明白的方式,主宰著宇宙擴張的進程。這番話對你有啟發(fā)嗎?”她說話的情態(tài)溫 婉似輕柔的風,聲音曼妙如天籟,直鉆入我的心坎,擴散至每個能量細胞,我醉倒了。嘆道:“當然有啟發(fā)。在這個宇宙核心正中處,有一條允滿極子激流的通道,不知通往哪里去呢?”芙紀瑤道:“極子?終極的粒子,確實是形容核心內(nèi)物質(zhì)的貼切名詞。那條神秘通道我稱之為『不歸流』,能隨流而去保持能量已不容易,逆流而回則是絕無可能,沒有生物敢去嘗試,你最好也不要去試?!蔽液闷嫘拇笃?,道:“女王定曾到過宇宙的核心,所以曉得不歸流的存在。對嗎?”
芙紀瑤沒有答我,道:“你的故事尚未說完,我想聽下去呢?”
難得她軟語相求,弄得我整個心核都融化了,與她閑聊式的對話是如此迷人,使我忘掉了她沒答我的問題,續(xù)說下去。講到絕色殺害大壁壘星河邊緣哨站的阿米佩斯戰(zhàn)士,順便約略解釋了和絕色糾纏不清、撲朔迷離 的關系。
芙紀瑤大概還不算是我的情人 ,卻肯定是宇宙內(nèi)唯一的紅顏知己,也是最有耐性的聆聽者。美麗的女王表面上雖沒有反應,沒有鼓勵的眼神,但她智慧清澈的一雙美眸,卻會因我述說的事產(chǎn)生變化,顯然她對我并不是漠不關心,不是沒有感覺。這個想法使我心迷神醉,感覺如登仙域。
得回失去的記憶,等於回歸整個銀河文化,首先豐富起來的是詞匯,語言正是經(jīng)驗的成果,我思考的空間無限地開闊了。,我意興飛揚地交代了如何智破進攻大壁壘河系龐大的拜廷邦合成軍團 ,忍不住告訴她:“當時我曾想過退縮,可是想起將來見到你時要如何向你交代,只好硬著頭皮去和拜廷邦人周旋?!避郊o瑤破天荒唇角露出一絲微僅可察的笑意,只是仍吝於瞥我一眼,輕輕的道:“我早逐你出阿米佩斯王國,你再不是阿米佩斯人,犯不著為阿米佩斯賣命。”我心花怒放的乘機道:“我被你打回原形變回銀河入伏禹后,改而向女王效命,只對女王負責。請女王賜準?!避郊o瑤沉默起來,沒有答我。
我只好說下去,心中興奮之情,有添無減。她懂得笑這一事實,大幅增強我認定她是最后一個銀河女性的信念,且是自有人類史以來最動人和最有智慧的美女 。
我一口氣說出和大黑球在哈兒星的遭遇,到被絕色重創(chuàng),大黑球救我遠遁,并懷疑絕色是黑龍藏布的“秘密武器”,奇連克侖之遇弒身亡極可能與他們有關,芙紀瑤終於動容。
美麗的女王朝我瞧來,一雙秀眸漾出了仿如最后一抹斜陽的凄迷神色,改心靈傳感而為能量波蕩的直接對話,語調(diào)仍是平靜安逸,道:“當年我拜訪黑龍藏布,他沒有提及天馬的事,為何竟會告訴像你的朋友哈兒哈兒般全不相干的人呢?”
這般對話,感覺大是不同,充滿生活的氣息、人類血肉的感受。我感到與美麗的女王間微妙的關系深入了一層,欣然道:“這是我們沒法想通的地方,不過天馬確實真有其事,這是奇連克侖親口對我說的。”芙紀瑤無法掩飾的嬌軀猛顫,失聲道:“奇連克侖?”我心中充滿說不盡的愉悅,因首次發(fā)現(xiàn)美麗的女王事實上擁有如我般“凡人”的情緒,喜怒哀樂皆有,例如眼前般驚駭神情。她似是冷漠無情,對事事不動心的堅強外表下肯定有顆火團 般熾熱的心,與我一般無異的心。在她靈魂的深處該存在一個閘門,如果我能開啟,火辣的洪流將傾瀉而出。
那會是甚麼滋味?
御神器出現(xiàn)我手上,遞給她。
芙紀瑤接過御神器,神色凝重,默然不語。
我接著說出在浪人城遇上魔洞部人來襲的經(jīng)過,如何與獨角結交 ,從而知悉高關星基地改造儀叛變的異事,其后力戰(zhàn)上參無念,被追得走投無路下直闖彩虹星系,差點受黑龍藏布所騙,到與奇連克侖的最后決戰(zhàn),又落入漠壁的重圍,幸得她出手相救,如何美人恩重。她仍是不發(fā)一言,靜心聆聽。
說畢我舒服多了,至少心理上不用孤獨的一個人承擔,她可以為我分憂。如果沒有她在身旁,光是大黑球和獨角的兇多吉少,已令我心焦如焚了。
我們默默地在星光燦爛的夜空翱翔,與她在一起,宇宙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芙紀瑤終於說話了,以她奇異的說話方式,篤定平靜的道:“如果黑龍藏布確像你猜測般,能以傾斜宇宙的方式封閉塵海的入口和密藏螺旋星系,那他肯定是殺死奇連克侖的兇手。”
我搖頭道:“我不明白!”
芙紀瑤朝我瞧來,深深凝視我的眼睛,閃動著智慧的芒采,輕柔的道:“你想明白我這個論點,先要明白三項宇宙的法則。你想聽嗎?”我猛點頭道:“當然想聽。只要是女王說的,甚麼我都想聽?!?/p>
或許是我的傻相引起她芳心內(nèi)某種情緒,芙紀瑤唇角再次逸出一抹似忍俊不住的笑意,又明顯地被她壓抑下去。淡然自若的道:“首先!是在宇宙漫無止境的時間尺度下,凡是不受禁戒的東西,始終會發(fā)生?!蔽衣牭盟泼鞣敲?。坦白說,若論對宇宙的識見,我這個銀河人肯定瞠乎其后。
只好微一頷首,想表示聽清楚,其實一知半解。
芙紀瑤續(xù)道:“第二項是宇宙既沒有物質(zhì),也沒有生命,無虛無實,有的只是不同的能量結構。你是否了解宇宙,須看你是不是能掌握其能量結構的密碼?!痹谡f這番話前,她對我的表情有了直接的反應,有點俏皮地白我一眼,那種“人性化”的神態(tài),直窩進我心底去。不知是否因我勾起她與銀河人共處時的回憶,她愈來愈有“人味”了。
不過她的話我只可以在有條件下接受,生命或許是能量的一種,卻是異於物質(zhì)的奇妙能量,秘不可測,超越了生命對自身的理解,是永遠沒法真正明白的。這是候鳥族的信念。
我道:“第三項呢?”她道:“最后是宇宙最神秘和難解的,不是相對的實物,而是空間,它恰是隱藏著最深刻物理的地方?!蔽仪纫宦?,苦笑道:“我聽得糊涂了,三項法則究竟與女王先前的論點有甚麼關系?女王可以進一步解釋嗎?”芙紀瑤露出錯愕的神色,接著目光離開我,投往前方。好半晌后,道:“我想說的,是多維空間的理念??臻g是宇宙最奇異的力場,但因我們習 以為常,再不感有異,就像你們銀河人生活在圣土地球的年代,自出生后一直活在地面上,故感覺不到星球引力的存在,事實上沒有一個動作不受影響?!鄙灶D續(xù)道:“后來你們開始發(fā)展科技,從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在轉變到一個只能用智力去理解但可用儀器來探測的實在,人類開始明白所謂的真空,實際上是由粒子和反粒子組成,只是因從低階次的能量角度去看和感受,空間看上去才是空的。事實上宇宙的空間是侗波濤洶涌、惡浪翻騰的粒子海洋,你當是第一個明白個中情況的人類?!蔽疑鰶]有生物比她更明白我的親切感。唉!我的老天爺,我對她真是愈看愈愛。我清楚自己已在戀愛了,希望不純是單戀吧!她該對我有一定的感覺。於現(xiàn)時的微妙關系下,我只好苦苦克制心中的愛欲,因怕惹她不快。如果可以選擇,我會擁她入懷,向她傾訴我這最后一個銀河人隱藏在心內(nèi)的孤獨和痛苦。她明白我的痛苦嗎?
我已失去了所有同類,失去了美阿娜,只剩下她。
她那能直敲進我心坎的聲音,仿似伸手可掬的溫 暖陽光,東一簇、西一束的灑射我被冰封的心靈大地,委婉的道:“多維空間的理念植基於能量的層次,不同的能量層次催生不同層次的空間。光明空間和黑暗空間是最明顯和極端的例子,它們與正空間是同一的空間,分別在它們處於空間的上限和下限,是空間最極端的能量狀態(tài),故有不同的效應。正空間,光明空間,黑暗空間,三而為一?!蔽业溃骸斑@個我大致明白,不過經(jīng)女王說出來后,我更清楚了?!?/p>
芙紀瑤似對我的巴結頗為受用,嘴角掛著一絲笑意,道:“除光暗空間外,其他的空間層次我們均視之為正空間,是所有物質(zhì)和生命存在的地方,擁有不同的能量層次,這是空間的秘密,其神秘性不下於明暗空間。自大帝遇弒身亡后,我一直致力這方面的研究,而開啟這個秘密的鎖鑰就是精神力量,神游的力量?!?/p>
我劇震道:“我的天!女王這番說明令我茅塞頓開,我開始明白了!”
芙紀瑤終於失守,香唇邊的笑意擴大,化為一個迷死人的微笑,像惱自己般秀眉輕蹙的道:“太久沒說你們的話哩!也久沒聽過,感覺太古怪了?!?/p>
我忍不住道:“女王愛說我們的話嗎?”
芙紀瑤吝嗇地收起笑容,微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不敢放肆,乖乖的道:“請女王說下去?!?/p>
笑紀瑤沉默下去,好一會后,道:“我想要說的,就是如果黑龍藏布能令空間傾斜,他就是宇宙第一個掌握著空間多維秘密的人,甚至擁有創(chuàng)造生命的能力,制造出絕色,因為生命也是一種能量,且令他有本領潛近、行刺大帝,而大帝卻無知無覺。當一個生物擁有如此超凡的能力,他將不受任何禁戒,故此他要得到某一欲得之物,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事情的發(fā)生。黑龍藏布想得到的,或許就是天馬,而伏禹你肯定是他能不能得到天馬的關鍵,當然其中仍有很多我們不明白的地方?!庇值溃骸翱梢赃@麼說,黑龍藏布已破解了至少部分的空間密碼,他的可怕處在於他的深藏不露。如果可以明白他為何把天馬的事告訴哈兒哈兒,會對事情有很大的幫助。他當日沒有向你動武,大有可能因仍未能從毀滅候鳥神的戰(zhàn)斗中復元,而非別的原因?!?/p>
芙紀瑤的話,既有啟發(fā)性,更有強大的說服力,無限地拓展了我思域的視野。
芙紀瑤朝我瞧來,輕描淡寫的道:“再遇上絕色,你可以克服心魔,視她為妖物嗎?”我坦然道:“真的要見到她才曉得。唉!我該怎麼說呢?”芙紀瑤有感而發(fā)道:“心魔正是我們阿米佩斯人最大的問題,你們?nèi)祟愒摫热魏紊锔私狻I剖锹o止境,但不論如何堅強,總有失落的一刻。我們有一個說法,就是千萬不要問『怎會是那樣的呢?』當你向宇宙發(fā)出這個問題,會陷進絕地,永遠沒法逃出去。事實上答案并不存在,至少不存在於宇宙之內(nèi)。所以在我的國土內(nèi),我默許墮落城的存在,讓阿米佩斯人有個燃燒生命的地方。”我大有同感,美麗的女王并不是我想像中那麼不近人情。問道:“女王有時也會感到失落嗎?”芙紀瑤淡淡道:“任何阿米佩斯人都可以放縱,唯獨我不可以有這種情緒,因為我們置身在殘酷的戰(zhàn)爭年代。魔洞部人不會有七情六欲,因而絕色那套在他們身上不起作用。拜廷邦人是礦物式的生命體,絕色對他們的影響亦是有限。故此我們阿米佩斯人成了絕色最喜愛的獵物,她亦是我們的頭號公敵,我曾數(shù)次追殺她,均被她以狡計逃掉。伏禹!”我給她忽然一聲“伏禹”喚得心都融化了,最要命是她正深深望著我,似是含情脈脈,且欲言又止,登時靈魂兒飛上了九天之上,應她道:“女王有甚麼吩咐呢?”芙紀瑤見我一副神魂顛倒的樣子,沒好氣的道:“你是宇宙內(nèi)最有可能殺死她的人,皆因她絕不會放過你,你可以為我殺死她嗎?”我有一個非常古怪的想法,她這麼說不單止是想我為她除去絕色這個大患,真正的用意是為我著想,怕我因受心魔困惑,致再次為絕色所乘,而這回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而正是這個想法,令我不敢要求報酬,例如她的香吻。唉!假設她肯任我開條件,我定會求她一夜 銷魂,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價,縱然是獻上生命。只要有此可能性,宇宙再不是那深不可測而冷漠的永恒,而是無比熾熱動人的美。當那一刻來臨時,再沒有進化,沒有生死,只有存在。
斷然道:“伏禹不會令女王失望。還有是上參無念的飛行魔洞,是我答應過女王的?!避郊o瑤不知是否聯(lián)想到我索吻的事,俏臉紅霞乍現(xiàn)旋斂,別頭望著前方,避開我灼灼的目光,道:“你現(xiàn)在要到哪里去呢?”
我發(fā)現(xiàn)奇景似的雙目放光,心核發(fā)熱,卻怕冒犯她而強壓下心中的興奮,扮作若無其事的道:“我最想要追隨在女王左右,只恨我的兩個朋友不知所蹤,吉兇難卜,我必須回去看個究竟。”芙紀瑤平復下來,道:“我從隆達美亞趕來,設法尋你,發(fā)覺拜廷邦人在境內(nèi)有異常的調(diào)動,由漠壁領軍,猜到與你有關,遂跟在漠壁之后。他們到達高關星時,并沒有發(fā)生戰(zhàn)斗,所以你兩位朋友該已適時避開,逃過劫難,你不用擔心?!庇诌f來御神器,溫 柔的道:“御神器已經(jīng)我改造,只要碰上被改造思想生物的身體,可解開禁制,回復過來。好好的運用它。”我大喜接過,收入心核,道:“女王到哪里去呢?唉!真舍不得和女王分開,我從浮游世界回來后,可以到隆達美亞探望女王嗎?”這是我這回與她相逢后說得最露骨放肆的“情話”,不是不怕冒犯她,而是不吐不快,那會悶死我的。
芙紀瑤默然片刻,以靜如止水的語調(diào)道:“我須到天象星去,處理天狼和秀麗的問題,你有手有腳,膽子又大,誰可阻止你到隆達美亞來呢?”我想不到她會以這種近似打情罵俏的方式來答我的無禮請求,喜出望外道:
“這次該不會被殿壁彈開去吧!”芙紀瑤朝我望來,一副拿我沒法的嬌嗔神情,櫻唇輕吐道:“路上小心。伏禹!珍重!”倏地加速,登上光明空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