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09月24日15:02
海倫一個禮拜來幫我打掃一次??匆娢页啥殉啥训膱蠹堧s志,擁擠不堪的書架,床 頭床 邊床 底都是書,她認(rèn)為我“很有學(xué)問?!碑?dāng)她看見有些書的封面或封底有我的照片,她更尊敬我了。
她一來就是五個鐘頭,因此有機會看見我煮稀飯──就是把一點點米放進(jìn)鍋里,加很多很多的水,在電爐上滾開了之后用慢火燉。
海倫邊拖廚房的地邊問:“你們臺灣人是這樣煮粥的嗎?”
“我不知道臺灣的別人怎么煮粥的,”我很心虛:“我是這么煮的?!?/p>
我想了一下,問她:“你們廣東人煮粥不這么煮?”
下一周,海倫就表演給我看她怎么煮粥。米加了一點點水,然后加點鹽和油,浸泡一下。她還帶來了鴨胗和干貝。熬出來的粥,啊,還真不一樣,美味極了。當(dāng)我贊不絕口時,海倫笑說:“你沒學(xué)過?。俊?/p>
我是沒學(xué)過。
過了兩個禮拜,我決心自己試煮“海倫粥”。照著記憶中她的做法,先把米泡在鹽油里。冰箱中里還有鴨胗和干貝,取出一摸,那鴨胗硬得像塊塑料鞋底。打電話找到海倫──那一頭轟隆轟隆的,海倫正在地鐵里。我用吼的音量問她:“鴨胗和干貝要先泡嗎?”
“要啊。熱水泡五分鐘?!彼鸹貋?。
“泡完要切嗎?”
“要切。”
“什么時候放進(jìn)粥里?”
“滾了就可以放?!?/p>
“謝謝?!?/p>
鴨胗即使泡過了,還是硬得很難切。正在使力氣,電話響了,海倫在那頭喊:“要先把水煮滾,然后才把米放進(jìn)去?!?/p>
她顯然也知道,太晚了,我的米早在鍋里了。
海倫清掃的時候,總是看見我坐在計算機前專注地工作,桌上攤開來一摞又一摞的紙張書本。當(dāng)我停下工作,到廚房里去做吃的,她就留了眼角余光瞄著我。我正要把一袋生米倒到垃圾桶里,被她截住。
“放太久,里頭有小蟲了?!蔽抑附o她看??床灰姡谑俏乙ǔ鲆煌朊?,放進(jìn)水里,褐色的小蟲就浮到水面上來,歷歷在目。
“這種蟲,”海倫把米接過去,“沒關(guān)系的,洗一洗,蟲全部就浮上來,倒掉它,米還是好的。我們從小就是這么教的。”
我站在一旁看她淘米。她邊做邊問:“你──沒學(xué)過?。俊?/p>
我大概像個小學(xué)生似的站在那里回答:“沒……沒學(xué)過?!?/p>
米洗好了,她又回頭去摘下一個特別肥大的蒜頭,塞進(jìn)米袋里。微笑著
“這樣,蟲就不來了?!?/p>
“好聰明?!?/p>
“你……沒學(xué)過?”
嗯,沒有,沒學(xué)過。
從香港仔買回來的水仙球根,像個拳頭那么大,外面包皮著一層又一層難看的黑褐色外皮,但是里頭露出嬰兒小腿一樣的晶白肉色,姿態(tài)動人。我把球根放進(jìn)蓄滿了清水的白瓷盆里,自己覺得得意。
海倫來了。她先劈里啪啦橫沖直撞地打掃,我的眼睛不離開計算機,但是人站起來以便她的吸塵器管子可以伸到桌下。一陣齊天大圣式的翻天覆地之后,安靜下來,她看到那盆水仙,輕輕說,“你們不把水仙外面那層拿掉?”
她把整盆水仙帶到廚房,拿起小刀,開始一層一層剝除球根外面那難看的外皮。我放下計算機,站到她旁邊看。她說:“你……沒學(xué)過?”
事實上的情況發(fā)展是,只要海倫在,我連煎個荷包皮蛋都有點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