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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江湖奇?zhèn)b傳

平江不肖生 著 /

神秘師兄 上傳

話說那老紳士聽了柳遲這句話后,愕然的問道:“這地方只有你遲少爺常有奇人來往,我們料想必有大本領(lǐng)。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的武藝極高呢?”柳遲笑道:“余家大屋的余八叔,不是有極高強(qiáng)的武藝嗎?”那老紳士說道:“余八叔才從外省回家的時候,我們確曾聽說他練了一身好武藝。只是近年來他專心在家種田,不但沒人見他顯過武藝,并沒人聽他談過武藝。就是從前武藝高強(qiáng),隔了這們多年不練,只怕也生疏了?!绷t搖頭道:“旁人沒見他顯過,我曾見他顯過。旁人沒聽他談過,我曾聽他淡過。不但沒有生疏,并且無日不有進(jìn)境。去求他出頭,必能替地方人爭一口氣?!北娂澥康溃骸凹仁侨绱?,就請遲少爺同去請他?!绷t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有我去了,他必不肯出頭。不僅我不可去,且不可對他說是我推舉他的。余八叔的性情脾氣,我深知道,最是面軟,卻不過人的情面,他待人更是謙虛有禮。旁人去請他,除卻是不知道他的,他或者不認(rèn)會武藝的話,象諸位老先生,都是本地方紳耆,為的又是地方公事,我料他斷無推諉之理。柳遲決非偷懶不陪諸位老先生同去,實(shí)在是恐怕他向柳遲身上推卸。柳遲也非偷懶不出頭對付趙五,只因敝老師曾吩咐在家安分事父母,不許干預(yù)外事。加以聽說趙五的武藝也非同小可,估量也是名人的徒弟。柳遲能不能對付他,既沒有把握,又違了敝老師的訓(xùn)示,所以不敢冒昧,敬求諸位老先生原諒?!北娂澥恐链硕紱]有話可說,只好仍邀柳大成到余家大屋去請余八叔。

這余八叔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柳遲何以敢推舉他出頭對付趙五?這其間的歷史,不能不趁這當(dāng)兒交代一番。以下關(guān)于余八叔的軼事,還甚多甚多,更得在這當(dāng)兒將他的來歷,略為紹介,此后的正文方有根據(jù)。于今且說余家大屋,也是隱居山下的大族人家,聚族而居于隱居山下,已有一百多年了,當(dāng)初也不過幾口人,住在靠山一所小房屋里,全賴種田生活。后來人口日漸加多,房屋也日漸加大。經(jīng)過一百多年,地方人就叫這屋為余家大屋。傳到余八叔的父親這代,有兄弟四人。余八叔的父親最小,且最老實(shí)。大、二、三房都已抱孫了,余八叔才出世。因兄弟排行第八,大、二、三房的孫子都稱他八叔。余八叔生成體弱,五歲方勉強(qiáng)能行走。剛能行走,便把父親死了,母親雖尚年輕,但立志守節(jié)。無奈大、二、三房的人又多又厲害,不許余八叔的母親守節(jié),為貪圖數(shù)十兩身價銀子,勒逼他母親出嫁。他母親因余八叔年紀(jì)太小,身體又太弱,明知自己嫁了別人,余八叔沒人照顧。不忍拋棄不顧,要求帶到嫁的人家去,等到余八叔長大成人 ,再送回余家來。大、二、三房也不許可??蓱z這個年才五歲身體極瘦弱的余八叔,已成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了。余家所種的田,是自家的產(chǎn)業(yè),四房并不曾分析。第四房就只余八叔一人,所應(yīng)承受的產(chǎn)業(yè),山場田畝,也可供一家數(shù)口生活之資。大、二、三房因覬覦這一分產(chǎn)業(yè),所以將寡弟媳逼嫁。余八叔那時僅五六歲的小孩,什么事也不知道,聽?wèi){大、二、三房的人欺負(fù)凌虐。感覺痛苦的時候,除卻哭泣之外,別無方法對忖。而大、二、三房的人,既是存心欺負(fù)他,又如何能容他哭泣呢?挨打的時分,不哭倒也罷了,一開口哭痛,打的更厲害。他真是天生的命苦。余家共有二三十個年相上下的小孩,獨(dú)有余八叔不但身軀孱弱,頭頂上并害滿了癩痢。加以眼淚鼻涕終日不干,望去簡直是一個極不堪的乞兒。是這般受了三年磨折,地方上人知道余家情形的,無不代為不平。不過鄉(xiāng)下人大半膽小怕事,余家又人多勢大,旁人盡寇心里不平,卻不能有什么舉動。至多談到余家的事,大家嘆息嘆息罷了。

這年,忽然來了一個游方的和尚。夜間睡在隱居山上的獅子巖里,白天下山化緣,一不要錢,二不要米,每家只化一缽飯。隱居山上雖有叢林廟宇,這和尚并不進(jìn)去掛單。有好事的人間他:

柯以不到叢林廟宇去?和尚搖頭道:“他們也可憐,他們的夜食,也都是由十方募化得來的,貧僧怎好再去叨擾?”又同他:何以不要錢,不要米?和尚說:“得了錢,沒處使用,也沒處安放,得了米,沒有閑工夫,不能煮成熟扳?!眴査河惺裁词逻@么忙?他說:“生死大事,安得不忙?!彼仙较律剑刈哂嗉掖笪蓍T前經(jīng)過。余家的小孩多,見這和尚在六月炎天還穿著一件破爛腌臜的棉僧袍.科頭赤足的,在如火一般的紅日之下行走,頭上不見一點(diǎn)汗珠,都覺得這和尚古怪。一見和尚走過,就大家跑出來,跟在和尚后面,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說道。和尚也好象是極歡喜小孩子,每見這一大群小孩追出來,必回頭逗著在前頭的幾個小孩玩耍。有一次余八叔也跟著跑出來,搶在眾小孩的前頭。這和尚回頭看見余八叔,便很注意似的打量了幾眼。剛待開口問話,后面即有兩個小孩跑上前來,年紀(jì)都比余八叔大兩三歲,一個舉手向癩痢頭上就打,一個揪住眷膀,往后就拖。余八叔只向兩孩望了一望,即低頭不做聲。這和尚看了,仿佛有點(diǎn)兒不平的神氣,隨指著余八叔,問兩小孩道:“他不是你們一家的人嗎?你們無緣無故打他,揪他做什么?”兩孩之中的一個大些兒的說道:“他不是個好東西,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打他,就打死他也不敢哭?!?/p>

說時湊近身去。又舉腳向余八叔踢了兩下。跟在后進(jìn)的許多小孩,也都握著小拳頭,仿佛都要上前打兩下,以表示不算一回事的神氣,余八叔只嚇得渾身發(fā)抖,顯出欲逃不敢,不逃不能的樣子。

邊和尚忙上前拉了余八叔的手,用身軀遮擋著眾小孩,很溫 和的說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這里,他們斷不能打你。你說:你姓什么?家住在那里?他們是你的什么人?”余八叔道:

“我也姓余,也是這屋里的。方才打我的是我的侄孫。揪我的是我的侄兒?!边@和尚十分詫異的樣子說道:“是你的侄孫侄幾嗎?還有這許多呢,都是你什么人?”余八叔一一指點(diǎn)著道:“這也是我侄孫。這也是我侄兒?!焙蜕谢仡^問那些小孩道,“你們叫他什么?”幾個口快的答道:

“叫他八叔。”和尚問道:“你們的班輩比他小。怎么倒可以隨意打他呢?”有一個小孩答道:

“他又沒有娘,又沒有爺。打他怕什么,我爺爺還把他捆起打呢。你不信,看他背上。不是還有一條一條的紅印嗎了就是用篾片打成這樣子的?!焙蜕锌从喟耸宓谋成?,果然不見有半寸沒有受傷的好皮肉。一面撫摸著傷處。一面問道:“你夜間睡覺是一個人睡的嗎?”余八叔點(diǎn)頭道是。

和尚道:“睡在那一間房里呢?”余八叔道:“睡在廚房里?!焙蜕行柕溃骸皬N房里有床 鋪嗎?”余八叔搖頭說:“沒有床 鋪。熱天唾在地上,冷天睡在草里。”和尚道:“廚房在什么地方?你家里共有幾間耳房?”余八叔道:“只有一間廚房。你看那邊屋上有煙囪的。底下就是廚房。”和尚回頭對這些小孩說道:“他的班輩比你們大,你們不應(yīng)打他。下次我若再遇見你們打他時,我就幫著他打你們了?!北娦『⒁矝]有話回答,和尚自掉頭不顧的去了。

次日早起,余家大屋忽不見了余八叔。家里人分明看見余八叔昨夜睡在廚房里。半夜還聽了他咳嗽的聲音,前后門都鎖好了不曾開。以為決沒有出外的道理。疑心是不堪凌虐,自行投井死了。長沙鄉(xiāng)下的人家,廚房里多有吊井。余家的人用竹竿接長向井內(nèi)探撈,那里有呢!好在余家素來不把余八叔當(dāng)人,巴不得他不在家中刺眼,因此并不派人尋找。

庫陰容易,轉(zhuǎn)眼不覺過了二十年。其間毫無音信。不但地方上人心目中,沒有余八叔這個人,就是余家大屋的人,也早就認(rèn)定余八叔死了。整整二十年過去。這年也是在夏天里,隱居山下忽然來了一個身材瘦弱,年約三十歲的人。身上行裝打扮,背馱一個很大的包袱,到山下一家伙鋪里住昔。次日,即到本地一個大紳士黃孝廉家拜訪黃孝廉,這黃孝靡年已七十多歲,是這方面鄉(xiāng)下的一個極正大的紳士。

這日黃孝廉在家,見門房拿了一張名片進(jìn)來,說有個異鄉(xiāng)口音的人前來拜訪。黃孝廉看名片是余同德三個字。心想:不認(rèn)識這人。既然登門拜訪,不能不見,只得說請。門房引了那人進(jìn)來。

那人見面,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你老人家必不認(rèn)識晚生了。晚生就是余家大屋的余八叔,出門整整的二十年,今日才得轉(zhuǎn)回故鄉(xiāng)。聽說你老人家還照??到?,所以特來請安?!秉S孝廉想了一想,又連連打量了幾眼,不住的點(diǎn)頭道:“哦,是了,我記得那年地方上人事說,余家大屋不知如何把余八叔弄死了。連尸身都沒有看見,當(dāng)時我就說決沒有這種事,必是你受不了他們的打罵,趁黑夜偷偷的逃跑到那里去了。一個小孩跑不上多遠(yuǎn),或者又會跑回來。不料過了幾年,還不見你跑回來,也漢人曾見過你的蹤影,便是我也有些疑心你真?zhèn)€是被大,二、三房的人下毒手害死了。只是沒有見證,不能幫你打這個抱不平。于今你又安然回來,喜得當(dāng)日不曾冤誣大、二、三房的人。此刻你的三個伯父,都在幾年前死了。你的七個哥哥,也死得只剩三個了。

侄兒、侄孫倒還好,都已娶妻生兒子了,你如今回來打算怎么辦呢?”余八叔遣,“晚輩其所以不回家,而先到你老人家這里來,就為有一句話得向你老人家稟明。晚生出門的時候.年齡雖僅八九歲,然八九歲以前的種種情形,晚生銘心刻骨的不能忘記。晚輩四房所應(yīng)承受的山場田畝,久已被大、二、三房侵占了,不曾督過一天業(yè)。若照利息算起來,他們大、二、三房現(xiàn)在所有的產(chǎn)業(yè),都應(yīng)歸還給我,尚恐不夠。不過利息的話,晚生也不提了。只是應(yīng)歸我四房承管的山場田畝,從此得如數(shù)歸還給我,不能再由他們侵占。本來至親骨肉,為一點(diǎn)兒產(chǎn)業(yè),傷和氣相爭鬧,是下應(yīng)該的事。但是你老人家年高德劭,他們大、二,三房在二十年前對待我四房的情形,你老人家是曾親眼看見,親耳聽見的,確不是晚輩不顧體面,重資財(cái),輕骨肉。晚生稟明了你老人家之后,即刻回余家大屋去,與他們論理。他們肯歸還我的產(chǎn)業(yè)便縣,若仍仗著人多勢大,和二十年前一樣欺負(fù)我,我到了不得已的時候,須求你老人家出來說一句公道話,望你老人家不可推辭?!秉S孝廉點(diǎn)頭道:“這種公道話,你就不來求我,我也不至袒護(hù)他們那些無義之人。只是我得問你,二十年前你才八九歲,在夜前后門都鎖了,你如何能不露形跡的跑出去?一個小孩子素未出過門,身邊又無銀錢,當(dāng)時你曾跑到什么地方去?這二十年來,在什么地方停留?干了些什么事?”

余八叔向四周望了一望,說道:“若是旁人問這些話,晚生決不肯實(shí)說。因?yàn)檎f出來不但驚世駭俗,甚至鬧出多少口舌,多少麻煩來。你老人家是個有道德有學(xué)問的高年人,不至將晚生說的話隨便對不相干的人說,所以不妨實(shí)說。晚生在八九歲的時候,身軀孱弱得連跑也跑不動。休說沒有地方可逃,就是有地方也逃不去。虧得我?guī)煾荡蟀l(fā)慈悲之心,半夜到我睡的廚房里來,將我馱在肩上,從房上跑出來。一夜 走了八百多里,次日才落地歇息。從此曉行夜宿,走了差不多半個月,到了一座大山之中。那山的上下四圍,盡是南竹。大的有水桶粗細(xì),長有十丈,遠(yuǎn)望青翠欲滴,甚是好看。在山腰竹林之中,有三間房屋,以竹管編墻,竹枝竹葉蓋屋。就是里面的床 榻、桌椅,也都是用竹制成的。這屋便是我?guī)煾敌拚嬷??!秉S孝廉至此,問道:“你師傅究竟是誰呢?怎么會無端到余家大屋廚房里來救你呢?”余八叔道:“你老人家還記得那年來了一個游方和尚,夜間住在隱居山上的獅子巖里,白天到山下各人家來化緣,不要錢,不要米,只要飯的事么?”黃孝廉偏著頭想了一想,說道:“不錯,不錯!我記得那和尚在三伏爽天里,身上還穿著棉袍。那和尚就是你的師傅嗎了他叫什么名字?如何認(rèn)你做徒弟的?”余八叔道:“那就是我的師傅。他老人家法諱無住。因那年于無意中遇見晚生被侄兒侄孫欺負(fù),當(dāng)時間了問情形,又向左右鄰居探聽,知道晚生零丁柯苦,處境極為可憐,所以夜間前來相救。他老人家完全出于慈悲之一念,并不是因晚生的資質(zhì)好,可以做他老人家的徒弟。那山在云南省境,山名就叫做大竹子山。晚生到大竹子山以后,便要拜他老人家為師,求剃度出家,他老人家連連擺手說:你宿業(yè)太重,此時不是出家之時,老僧不過因你可憐,帶你到這山里來住幾年,等到你年大了些兒,可以自立了,仍得回家鄉(xiāng)去,度農(nóng)家作苦的日月。晚生在大竹子山住了五年,師傅終年在外云游,有時偶爾回山,住不了幾日又去了。五年后才帶晚生同行,敢說是足跡遍全國。直到近來,師傅方叫晚生回家,討回原有的產(chǎn)業(yè),安分耕種度日?!秉S孝廉道:“像你這師傅,真是圣賢舉動,菩薩心腸,使我欽佩之至。你盡寇回余家大屋去,向你三個哥子討回山場田畝。如果你哥子恃強(qiáng)不理,我定出頭幫你向他們說話。”余八叔這才作辭出來。

走到余家大屋,見了三個哥子,尚能認(rèn)識,忙行禮稱哥哥。他三個哥哥都想不到世間還有余八叔存在,年輕人的身體像貌都有變化,余八叔能認(rèn)識三個哥哥,三個哥哥卻不能認(rèn)識余八叔了。

余八叔只得自行表明道:“我是四房的行八。別來二十年不見哥哥,三位哥哥都老了。大伯、二伯,三伯棄世,我因遠(yuǎn)在云南,不能奔喪回來。實(shí)在該死……”他剛說到這里,他三個哥哥巳放下臉,說道:“我們四房的人,早已死絕了,那里又鉆出你這樣一個兄弟來?還不給我滾出去?!?/p>

不知余八叔怎生對付?且待第一百零九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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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人掃描,zhuyj OCR  獨(dú)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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