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無住和尚聽了余八叔問上將來怎樣進(jìn)行的一句話,便把自己定下的計劃向他說上一說,又命余八叔去把柳遲邀了來。如今且按下慢表,再把那趙五提一提。單說那趙五好象發(fā)瘋也似的,奔出了余八叔的屋中,腦中昏亂到了極頂,只知胡 亂向前奔去。等到神情稍清,住了足四下一望時,卻已到了十?dāng)?shù)里外的荒野之中了。方把剛才的事,一節(jié)節(jié)的,想了起來,倒又徬徨四顧,露出無所適從的樣子。暗自說道:罷了,罷了!我的深仇,既沒有報得成,不但是這十年來的苦苦練習(xí) ,完全是歸于無用,而且還有什么面目,回到玄帝觀中去見師傅一輩人呢,不如一死干凈。
想到這里,便想用個自盡的方法??墒沁€沒有實行得,忽又轉(zhuǎn)念—想道:不可,不可!我和那余八叔本有上十載深仇的,如今仗著那鐵匣之力,眼見就可把他燒死,不料從中又鉆出他的師傅無住和尚來,不但使得我功虧一簣,還反懈的兩敗俱傷種法寶都打落在他的手中,這不更是仇上加仇么?無論如何,我就是自己沒有這力量報得此仇,也定要走遍天涯,訪尋能人,代我去找著他們師徒兩人,了卻這一重公案,方雪了心頭之恨。如何如此的懦弱,竟要一死了事呢。
正在這個當(dāng)兒,忽覺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并笑著說道:“如今報仇要緊,立在這里呆想,又有什么用處呢。”這一來,倒把趙五駭了一跳。忙回身瞧看時,卻見在背后說這話的,就是說他臉帶晦氣,報仇不成,并贈他鐵匣的那個賽半仙。
趙五和賽半仙只有一面之交 ,原無什么深切的感情的。但在此時,他正酷念著要報此深仇,而且想覓到一個能人代他報仇,而賽半仙恰恰不先不后的到來。加之賽半仙的神術(shù),又是他所心折的,那代他報仇一件事,他雖不完全屬望在賽半仙身上,卻至少總有一半是屬望著賽半仙的。
所以他見了賽半仙,好似他鄉(xiāng)遇故知一般,露著十分親熱的樣子,很欣喜的說道:“相士,我正弄得走投無路,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有你到來,我有了生路了。”賽半仙微微一笑,還沒有回答什么。趙五又接著說道:“相士,你真不愧是個神相。我果然被你料著,沒有報仇得成,反鎩羽而歸了。幸虧有你給我的那只鐵匣保護著,總算保全了性命。所可恨的,后來又鉆出來了一個無住和尚,竟把你的那只鐵匣也打倒在地上了?!闭f著,又把去報仇時的一番情形,約略說上一說。
說完以后,又加上一句道:“相士,你看現(xiàn)在我該有怎樣的一種辦法,請你明白的教導(dǎo)我?我是方寸大亂,一點主意都沒有了?!辟惏胂傻溃骸澳闼獾降姆N種事情,就是你不向我說,我亦已有所知。所以在你未向我請教以前,我倒巳替你想定了一個辦法了。只不知你贊成不贊成?”趙五忙道:“什么辦法,快些講給我聽聽。只要能報得仇,我沒有不贊成的?!辟惏胂傻溃骸安灰?,讓我細(xì)細(xì)對你說。不過這里不是談話的所在,我們且到那邊樹林中,坐下來談一回罷?!?/p>
趙五把頭點點,即跟著賽半仙同到了樹林中,席地坐了下來。又兩眼望著賽半仙問道:“究竟是怎樣的辦法?如今你該可以說了?!辟惏胂傻溃骸拔蚁葐柲?,這無住和尚究竟是個何等樣的人物,你也知道么?”趙五搖頭道:“不知道?!辟惏胂尚Φ溃骸拔覍δ阏f了罷,他不過是昆侖派中的一個附屬品,他那徒弟余八叔更是附屬品中的附屬晶,尤其不足道了,如今我們要想個法子把這昆侖派滅了去,不但是把昆侖派滅了去,并連這崆峒派,也要使他們同歸于盡,如果真能辦到此事,兩派中人再也不能有一個幸得漏網(wǎng)的了。那無住和尚師徒倆,難道還能單獨活命不成?
那時你的仇,不是也就暗暗報了么?”趙五道:“你這番話果然說得很是爽快,但照我想來,憑著我們二人的力量,要把他們師徒倆對付著,已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今竟要把這兩派一齊掃滅,這如何辦得到。 你難道沒有細(xì)細(xì)想上一番么?”賽半仙又笑道:“我不是歡喜說空話的人,既然向你說得這番話,當(dāng)然曾經(jīng)細(xì)細(xì)思量過一番,而且定要見之實行的。我且問你:李成化不就是你的師傅么?鏡清道人不又是你的師祖么?他們二位都是有上了不得的本領(lǐng)的。而我的師傅哭道人,本領(lǐng)雖及不上他們二二位,然決不在昆侖、崆峒兩派人之下,這是我所信得過的。倘然他們?nèi)?,肯戳力同心?合在一起干著,剛才這件快心的事情,不是就可干得成了么?”趙五聽他說到這里,不覺也露著十分興奮的樣子。忙問道:“此話怎講?”賽半仙方把哭道人立意要和昆侖、崆峒兩派作對,定期擺設(shè)擂臺,招羅天下英雄,并要請鏡清道人或是李成化前去充當(dāng)臺主的一番事情,一齊說了出來。
趙五沉吟著道:“好是好,只是敝師祖近來不大愛問世事。敝老師也和從前變了樣子,不甚愛管閑帳,而且和昆侖、崆峒兩派中人,還多有些往來。如今令師要請他們前去充當(dāng)臺主,恐怕不見得肯答允呢?!辟惏胂傻?,“這倒不然。昆侖、崆峒兩派中人,令師祖和著令師雖和他們多有些往來,但只是表面上的一種虛偽交 情,其實心中也不以這兩派人的驕橫為然,這是我所深知的。但因沒有人發(fā)難,也就隱忍著罷了?,F(xiàn)在既有敝老師肯做這個戇大,諒來他們沒有不樂從的,而且充當(dāng)臺主,又是另外一件事,不見得就表示是和昆侖,崆峒兩派人作對呢?!壁w五覺得此話很是說得不錯,一壁暗想,也罷,我就打這條路進(jìn)行罷。萬一僥天之幸,師祖或是師傅對于哭道人這個要求,竟是答允下來,那昆侖、崆峒兩派人的滅亡之期,諒來也就不遠(yuǎn)了。我的仇,不是就在暗中報了么?否則,單獨的為了我的事情,要請師傅替我前去報仇,不但說出來不大順口,而且在事實上也有些難于辦到呢。當(dāng)下便欣然的說道:“好,好!讓我先去對我?guī)煾嫡f知。倘然你能和我同去,那是更好的了?!庇谑嵌艘煌鸪?,向著山東濰縣進(jìn)發(fā)。
不一日,到了玄帝觀中。趙五即領(lǐng)了賽半仙,前去參見李成化。略敘客套,賽半仙即把來意說明。李成化聽了,倒是十分贊成。只見他很高興的說道:“這倒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本來這兩派的人,太驕橫得不成樣子。以為除了他們兩派之外,天下設(shè)有什么能人咧。只恨我的本領(lǐng)太淺薄一些,在旁邊搖旗吶喊是可以的,若要我充當(dāng)臺主,那就要給人家笑話了。不如讓我上一趟冷泉島,去把我?guī)煾电R清道人請了出來。倘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允許,這件事情辦起來,那就可有十分的把握了。”賽半仙見他肯出于自動,要去把鏡清道人請出來,暗中當(dāng)然喜不自勝,當(dāng)下又向他說了無數(shù)好話。李成化隨即囑咐趙五并一眾徒弟,好生把賽半仙款待著,自己立刻上冷泉島去了。
數(shù)日之后,已見他回到玄帝觀中,見了賽半仙,劈頭劈腦的就說上一句道:“這倒是我所不及料的?!辟惏胂傻贡凰斚隆筇?,以為事情已是失望了。趙五自然也是很關(guān)心這樁事的,聽了也非常的不得勁,忙搶著問道:“怎么,莫非祖師爺不肯允承充當(dāng)臺主么?”李成化道:“不,那里會有這種話。我所以十分稱奇的,因為他老人家不但接受了我們的請求,而且據(jù)他自己說,還和他們是有夙怨的呢?!?/p>
二人一聽這話,早把心上一塊重石放下,便又同聲問道:“原來是有夙怨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李成化道,“他老人家最初住居到冷泉島,創(chuàng)設(shè)出長春教,舉行收女門徒的典禮的時候,不是曾請三山五岳的道友前去觀禮的么?那金羅漢呂宣良倒也不遠(yuǎn)千里而來,也是列席觀禮者之一。當(dāng)場并沒有什么
話說,不料他觀禮巳畢,在離開冷泉島,回向自己洞府的時候,卻笑著對一上道友說道:“這次的典禮雖是十分隆重,然而照我瞧來,處處不脫一個邪字,離著正道甚遠(yuǎn)。所以這長春教主饒他有多大的本領(lǐng),至多只能算是一個外道的魁首。所可怪的,這班女門徒既具有這一種堅毅不拔的志向,當(dāng)然也是很有夙根的,為何不尋求正道,卻去跟他學(xué)習(xí) 邪道?將來正不知伊于何底呢!”說到這里,嘆息上一陣,又領(lǐng)著跟隨他的那兩頭鷹,微笑的說道:“你們雖是扁毛的禽類,卻比他們來得聰明多了。不愿接近邪教,只愿一輩子跟著我呢。”這番話不久就傳到了他老人家的耳中,當(dāng)然十分惱怒。不過懶得多事,也就隱忍下來。如今既出上這們一回事,正是他修報夙怨的好機會,怎么還會不高興擔(dān)任呢?可是他老人家素來是十分緘默的,以前從沒有對我說過這件事,所以我聽了之后,倒覺得十分詫異呢。”
賽半仙道:“如此好極了,不過這擂臺開臺之期,大概總在來年三四月間。從冷泉島到邛來山,倒也有上一點路程,所以今年年底就得動身了。他老人家總已知道了罷?”李成化笑道:
“這倒不相干的,他老人家是會御風(fēng)術(shù)的,你難道沒有知道么?邛來山雖是相距甚遠(yuǎn),然在他老人家看來,好似就在鄰近一般,不當(dāng)?shù)迷趺匆换厥履?。不過他老人家又有說話吩咐下來了,他說這一次擺沒擂臺的地點,雖是僻在四川的邛來山,然而一旦傳說開去,一定三山五岳皆會知道得這件事。加之我是素來不輕易出冷泉島的,忽又擔(dān)任下了這臺主,那更是值得令人注意的了。說不定昆侖、崆峒兩派中的能人,都要前來出手一下。萬一弄得不好,恐連昆侖派中的呂宣良、崆峒派中的甘瘤子,他們依為臺柱子的,都要親自出馬呢?!?/p>
賽半仙聽到這里,忙讒言道:“這話倒是不錯的,那無住和尚并已親口對我說過,到了擂臺開打之日,他定要趕到邛來山下,和我們拚上一拚的。不過呂宣良同著甘瘤子這一班人,究竟會來不會來,現(xiàn)在卻還不能預(yù)先知道呢?!崩畛苫Φ溃骸澳悴灰约?,且聽我再說下去。他老人家因此又說,憑他自己的這點本領(lǐng),就算他們?nèi)珌砹?,或者在擂臺上,也不難把他們一齊打倒,不過還不是萬全之策。他卻又有一個更巧的算計兒呢。”說到這里,略停一停。賽半仙雖不好意思再向他打岔,心中卻一刻也不能忍耐得,似乎向他催著道:“快說,快說!究竟是怎樣一個巧的算計兒呢?”隨聽李成化接著說道:“他老人家的主張是這樣的:最好想個方法,使這兩派中的重要人物,在我們擺設(shè)擂臺的時候,一個個都病了倒來。雖有要來打擂臺的這條心,卻在實際上萬萬辦不到。這不是很有趣味的一樁事情呢?然而在平常人,這種方法是想得出做不到的,他老人家卻竟有這們一點法力。他是會擺設(shè)落魂陣的。你大慨巳聽人家說過了罷?現(xiàn)在只要他老人家出來擺上一個落魂陣,不怕他們不一個個病了倒來。而且不但是病了倒來,法力如果再厲害一些,簡直要使他們一個個魂消魄敢,一命歸陰呢。”
賽半仙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了,忙又讒問一句道:“這個法子好是好,可是擺設(shè)這個落魂陣起來,究竟也容易不容易呢?”李成化道:“容易之至。只是有一樁事,你們須得趕快去辦。就是須把這兩派中重要人物的年庚八字,打聽得明明白白。他老人家根據(jù)著,好替他們制成一個個的草人,把八字放在草人的腹中,然后念著符咒,向這些草人禮拜起來。包管不到七天,他們一個個都要顯著落魂失魄的樣子呢?!辟惏胂傻溃骸斑@是容易得很的。只是要打聽哪幾個人的年庚八字呢,須得明明白白的吩咐我一聲,讓我好去打聽。”李成化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名單來,說道:
“這是他老人家已在這張單子上開得清清楚楚,你只要照著這張名單上所列的,一個個去打聽就是了。”
賽半仙便很鄭重的取了過來,放在懷中。又問道:“還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做么?”李成化被他這一問,好似又突然的記起了一件事,便說道:“真的,幾乎有一件要緊事忘記告訴你了。在這落魂陣中,照例是要供設(shè)一位兇神的。當(dāng)擺設(shè)這落魂陣的時候,須先要把這位兇神很虔誠的祭祀一番。但是別的祭品還是尋常,有一種特殊的祭品,卻是萬萬不可少的,少了就不靈驗。
倒很要費上一些手腳呢?!辟惏胂擅ν溃骸熬烤故且环N什么東西?你寵 說得如此鄭重?!崩畛苫溃骸安⒉皇莿e的東西,實足需要著一對童男女。”賽半仙聽了,倒禁不住笑了出來道:“我道是什么東西,原來只是一對童男女,這有什么難辦,隨意抓來兩個就是了?!崩畛苫残Φ溃?/p>
“你不要瞧得這般容易,還得聽我說下去,他老人家所需要的,并不是尋常的童男女,卻指名著要一個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的童子,和一個酉年酉月酉日酉時生的童女,你瞧,這不是有些難辦么?”賽半仙沉吟道:“有了這么一個指定,事情的確有些難辦。不過我是業(yè)星相術(shù)的,只要再掛上一個算命的招子,到四處去走動起來,或者不難把這對童男女覓到呢?!崩畛苫溃骸叭绱撕脴O了,你就趕快出發(fā)罷。我在這里靜昕好消息呢?!碑?dāng)下賽半仙即寫了一封信,把已和鏡清道人師徒倆接洽好,及鏡清道人主張擺設(shè)落魂陣的一番情形,一齊寫在上面。并請哭道人趕快把擺設(shè)擂臺的事,一樁樁籌備起來,免得臨時手忙腳亂。即托李成化用“飛劍傳遞”的方法,把這信送到四川邛來山上哭道人那邊去。一面又邀了趙五一路同行,作個幫手,即作別李成化走了。
他沿路行去,隨處設(shè)攤,倒也有不少人來清他相面,請他算命。但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的童男,和著酉年酉月酉日酉時生的童女,卻一個也打聽不到,不覺有些悶悶不樂。
這一天行到一個鬧熱的市鎮(zhèn),便在鎮(zhèn)上設(shè)了攤。正在談相批命,忙得一個不亦樂乎的時候,忽有一個英武的少年,同著一個清秀的童子,也走近了攤邊,即站在攤前的人叢中間觀著。只聽得那少年向著那童子笑問道:“老弟,你也要請教他算上一命么?象你的八字這們的特別,是不大有得聽見的,說不定是個貴人之造,將來有上遠(yuǎn)大的前程呢?!蓖拥溃骸氨砀纾业陌俗钟惺裁刺貏e,我自己倒并不知道?!鄙倌晷Φ溃骸澳愕陌俗种校猩纤膫€辰字,這字難得遇見的,還能說是不特別么?”童子搖頭道:“不,我不要請教他。這種算命先生,全是一派江湖氣,任他說得天花亂墜,我總是一個不相信呢?!泵慨?dāng)賽半仙擺設(shè)攤子的時候,趙五也裝著瞧熱鬧的人,總在旁邊伺察著,暗暗作著賽半仙的耳目,這時這番話早已轉(zhuǎn)入他的耳中去了,不禁暗自歡喜道,好了,果然有個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的人來了。這是一個送上門來的主顧,我得好好的注意著他,萬萬不可讓他在我們手中溜了去呢。欲知這童子是何人?究請賽半仙算命與否?且待第一百二十七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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