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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紅與黑

[法] 司湯達 /

神秘師兄 上傳

“您不高興,”德·拉莫爾侯爵夫人對她說,“我警告您:這在舞會上很沒有風(fēng)度。”

“我只是感到頭疼,”瑪?shù)贍柕聬鄞畈焕淼鼗卮鹫f,“這里太熱了?!?/p>

這時,好像要證實德·拉奧爾小姐的話似的,托利老男爵突然,頭暈,昏倒了,不得不被抬出去。有人說是中風(fēng),真是一件掃興的事。

瑪?shù)贍柕虏宦劜粏?。她有既定方針,絕不理會那些老人和就喜歡說壞事的人。

她跳舞,避開關(guān)于中風(fēng)的談話,其實男爵并沒有中風(fēng),因為他第二天又露面了。

“索萊爾先生還不來,”她跳過舞之后又在想。她幾乎要用眼睛找他了,突然發(fā)現(xiàn)他在另一間客廳里,怪事,他好像失去了對他來說如此自然的那種不動聲色的冷淡態(tài)度,他不再有英國人的神氣了。

“他在跟我的死刑犯阿爾塔米拉伯爵說話呢!”瑪?shù)贍柕滦南?,“他的眼睛里燃燒著一股陰沉的火;他就像一個喬裝的王子;他的目光更加驕傲了?!?/p>

于連一邊和阿爾塔米拉說著話,一連走近她呆的那個地方;她凝視著他,研究他的表情,想從中發(fā)現(xiàn)那些使一個人有幸被判死刑的高超品質(zhì)。

他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對阿爾塔米拉伯爵說:“是的,丹東是個男子漢!”

“天哪!他會是個丹東嗎?”瑪?shù)贍柕聦ψ约赫f,“可是他的面孔是那么高貴,而那個丹東卻丑得可怕,我覺得簡直是個屠夫?!庇谶B走得更近了些,她毫不猶豫地叫住他,她有意而且驕傲地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很不尋常的。

“丹東不是一個屠夫嗎?”她對他說。

“是的,在某些人的眼中是,”于連回答說,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輕蔑的表情,眼睛里還因與阿爾塔米拉的談話而閃著火花,“然而不幸的是,對于出身高貴的人來說,他是塞納河畔梅里地區(qū)的律師;這就是說,小姐,”他滿臉兇相地補充說,“他的開始跟我在這里看見的好幾位貴族院議員完全一樣。的確,在一個美人的眼中,丹東有一個巨大的錯點,他很丑?!?/p>

這最后幾個字說得很快,口氣很特別,但也肯定很不禮貌。

于連等了片刻,上身微微前傾,神態(tài)謙卑卻又透著傲氣。似乎在說:“我是花錢雇來回答您的,而我靠我的工錢生活。”他甚至不屑抬眼看看瑪?shù)贍柕隆6?,一雙美麗的眼睛睜得老大,盯著他,倒像是他的奴隸。最后,誰都不說話,他望著她,就像奴仆望著主人,等待吩咐。瑪?shù)贍柕乱恢倍⒅?,目光奇特,最后,他一面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一面顯然是急匆匆地離去了。

“他的確很美,”她緩過神來,心里說,“卻這樣地贊美丑陋!脫口而出,絕不反悔!他不是凱呂斯或克魯瓦澤努瓦那種人。這個索萊爾的神態(tài)有點兒像我父親在舞會上模仿得那么像的拿破侖?!彼耆说|?!敖裉焱砩希掖_實感到厭倦?!彼プ∷绺绲母觳玻还芩洗蟛粯芬?,逼著他跟她在舞場上轉(zhuǎn)一圈。原來她是想聽聽死刑犯和于連的談話。

人群擠作一大團 。但是她還是追上了,相距兩步遠,阿爾塔米拉正步近一個托盤拿冷飲,半側(cè)著身子。他看見一只穿著繡花衣服的胳膊正在拿旁邊的一杯冷飲。繡花衣服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完全轉(zhuǎn)過身來,想看看這只胳膊是哪一位的。頓時,他那如此高貴、如此天真的眼睛流露出一絲厭惡。

“您看那個人,”他對于連說,聲音相當(dāng)?shù)停骸澳鞘悄硣笫沟隆ぐ⒗H王。今天上午,他向你們法國外交 部長德·奈瓦爾先生要求引渡我。看,他就在那兒打惠斯脫牌。德·奈瓦爾先生也準備把我交 出去,因為我們在一八一六年交 給你們兩、三個陰謀分子。如果他們把我交 給我的國王,我將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被吊死。而且抓我的就是這些留小胡 子的漂亮先生們中的一位。

“無恥!”于連說,聲音相當(dāng)高。

瑪?shù)贍柕侣牭靡蛔植宦?。厭倦已無影無蹤。

“這還不那么無恥,”阿爾塔米拉伯爵又說。“我跟您談我是為了給您一個強烈的印象。您看看阿拉塞利親王,每隔五分鐘,他就要看一眼他的金羊毛勛章;他看見這種喂鳥的小餅掛在胸前,高興得不行。這可憐的人不過是個不合時宜仙人罷了。一百年前,金羊毛勛章是一種無上的榮譽,但是那個時候他這種人是根本得不到的。今天,在出身高貴的人中間,只有阿拉塞利這種人才對它心醉神迷。他為了得到它可以把全城的人都絞死?!?/p>

“他是花了這個代價才得到的嗎?”于連焦急地問。

“不完全是這樣,”阿爾塔米拉冷冷地答道:“他也許是把他的國家里被認為是自由 黨 人的三十來個富有的產(chǎn)業(yè)主扔進了河里。

“多沒有心肝的人??!”于連說。

德·拉莫爾小姐懷著最強烈的興趣歪看頭聽,離得那么近,她那美麗的頭發(fā)幾乎碰著他的肩膀了。

“您很年輕!”阿爾塔米拉說,“我跟您說過,我有一個姐姐嫁到了普羅旺斯;她還很漂亮,善良、溫 柔;是個極好的家后主婦,忠于她的一切職責(zé),虔誠但不裝假?!?/p>

“他想說什么呢,”德·拉莫爾小姐想。

“她是幸福的,”阿爾塔米拉伯爵繼續(xù)說,“她在一八一五年時也是幸福的。那時候我藏在她家里,在她的靠近昂提布的領(lǐng)地上;您瞧,當(dāng)她聽說奈伊元帥被處決時,竟跳起舞來!”

“這是可能的嗎?”于連說,驚呆了。

“這是黨 派精神,”阿爾塔米拉說,“十九世紀不罷有真正的激情了,因此人們在法國才這么厭倦。人們做著最殘忍的事,卻沒有殘忍的精神?!?/p>

“這就更糟!”于連說,“至少,當(dāng)人們犯罪的時候也應(yīng)該有犯罪的樂趣,罪行也只有這點兒好處,甚至以此為理由來稍微為罪行做些辯護?!?/p>

德·拉莫爾小姐完全忘了她該做什么了,幾乎完全夾在了阿爾塔術(shù)拉和于連當(dāng)中。她的哥哥習(xí)慣于服從她,讓她挽著胳膊,望著客廳里別的地方,為了掩飾窘態(tài)而裝出被人群擋住的樣子。

“您說得對,”阿爾塔米拉說:“人們什么都干,就是沒有樂趣,也記不住,甚至犯罪也是如此。在這個舞會上,我也許能給您指出十個人來,他們可以被判為殺人兇乎,他們忘了,別人也忘了。

“有的人,如果他們養(yǎng)的狗腿斷了,他們會心疼得流淚。在拉雪茲神甫公墓,當(dāng)人們把鮮花拋向他們的墳?zāi)箷r,你們巴黎人說得那么有趣,有人就會告訴我們,他們兼有勇敢的騎士的種種美德,還有人會談到他們的生活在亨利四世治下的曾祖輩的豐功偉績。如果阿拉塞利親王費盡周折,我仍未被絞死,而且我一旦享用我在巴黎的財產(chǎn),我愿意請您跟八個到十個受人敬重、毫無悔恨之心的殺人犯一塊兒吃飯。

“您和我,我們將是這頓晚飯上唯一沒有沾上鮮血的人,但是,我將被當(dāng)作嗜血成性的、雅各賓派的怪物受歲鄙視,甚至憎恨,而您將只作為一個混入上流社會的平民而受到鄙視?!?/p>

“再真實不過了,”德·拉莫爾小姐說。

阿爾塔米拉驚訝地望著她,于連則不屑一顧。

“請注意,我?guī)ь^搞的那隊革命沒有成功,”阿爾塔米拉伯爵繼續(xù)說,“僅僅是因為我不愿意砍掉三個腦袋,不愿意把七、八百萬分給我們的擁護者,我掌握著金庫的鑰匙,今天,我的國王渴望著絞死我,而在叛亂之前,他用‘你’來稱呼我;如果我把三個腦袋砍了,把金庫里的錢分了,他會把他的大勛章頒給我,因為我至少可以取得一半成功,我的國家也會有一個像樣的憲章……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不過一局棋罷了?!?/p>

“那時,”于連接著說,眼里冒著火,“您還不會下,而現(xiàn)在……”

“您是不是想說,我會砍掉一些人的腦袋,我不會成為您曾向我解釋的那種吉倫特派?……我要回答您,”阿爾塔米拉神情憂郁地說,“要是您在決斗中殺了人,那就遠不像讓一個劊子手處決他那么丑惡?!?/p>

“依我看,”于連說,“要達目的,不擇手段,假如我不是個微不足道的人,有幾分權(quán)力的話,我可以為了救四個人而殺三個人?!?/p>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真誠的火焰和對世人虛妄評判的輕蔑;他的眼睛碰上了緊挨著他的德·拉莫爾小姐的眼睛。但那輕蔑遠沒有變成優(yōu)雅和溫 良,反而象是變本加厲了。

她深受刺激,但是已經(jīng)不能忘掉于連了;她感到惱怒,拉著她哥哥走了。

“我該去喝潘趣酒,大跳其舞,”她對自己說,“我要挑一個最好的,不惜一切代價引人注目。好啊,這是那個出了名的無禮之徒,費瓦克伯爵。”她接受了他的邀請,他們跳舞了。“咱們看看誰最放肆,”她想,“不過,為了嘲弄個夠,我得讓他開口說話?!焙芸?,其他參加四組舞的人不過是裝裝樣子,誰也不想漏掉一句瑪?shù)贍柕碌募馑峥瘫〉那纹ぴ?。德·費瓦克伯爵心慌意亂,找不出一句有思想的話,只好拿些風(fēng)雅辭今應(yīng)付,一臉的怪相;瑪?shù)贍柕滦睦镉谢?,待他很殘酷,簡直?dāng)成了仇敵。她一直跳到天亮,下場時已疲憊不堪。在回去的車子里,剩下的一點兒力氣還被用來讓她感到悲哀和不幸。她被于連蔑視,卻不能蔑視他。

于連感到幸福到了極點。他不知不覺地陶醉于音樂、鮮花、美女 和普遍的豪華,尤其是陶醉于他的想象,他夢想著自己的榮耀,他夢想著一切人的自由 。

“多美的舞會!”他對伯爵說,“什么都不缺了?!?/p>

“還缺思想,”阿爾塔米拉回答說。

他的表情泄露了輕蔑,這輕蔑就更加刺人,因為看得出來,禮節(jié)要求必須隱藏這種輕蔑。

“您在呀,伯爵先生。是不是思想還在策劃著什么陰謀?”

“我在這里是因為我的姓氏。在你們的客廳里,人們僧恨思想。它不能超出歌舞劇的一句歌詞的諷刺,這樣它就會受到獎賞。然而思想著的人,如果在他的俏皮話里有毅力有新意,你們就叫他犬儒主義者。你們的一位法官送給庫里埃的不就是這個名稱嗎?你們把他投入監(jiān)獄,像貝朗瑞一樣。在你們這兒,凡是精神方面稍有價值的東西,圣會就將其送上輕罪法庭,上流社會則鼓掌叫好。

“這是因為你們這個衰老的社會首先看重的是禮儀……你們永遠超不出匹夫之勇,你們可以有繆拉,但永遠不會有華盛頓。我在法國只看見了虛榮。一個說話有創(chuàng)見的人脫口說了句不謹慎的俏皮話,而主人就以為是丟了臉?!?/p>

說到這里,伯爵的車子帶著于連,在德·拉莫爾府前面停下了。于連喜歡上了他的陰謀家。阿爾塔米拉給過他一句漂亮的贊語,但顯然不是出自一種深刻的確信:“您沒有法國人的輕浮,好好理解功利原則吧。”正好前天于連讀過卡西米爾·德拉維涅先生的悲劇《瑪利諾。法利埃羅》。

“伊斯拉埃爾。貝爾蒂西奧,他不是比所有那些威尼斯貴族更有性格嗎?”我們這位憤怒的平民對自己說,“然而這些人的被證實的貴族血統(tǒng)可以上溯至公元七00年,比查理曼大帝還早一個世紀;而今晚德·雷斯公爵的舞會上,最高貴的也只能上溯至十三世紀,還是連滾帶爬的呢。好!盡管那些威尼斯貴族出身如此高貴,可人們記住的卻是伊斯拉埃爾·貝爾蒂西奧。

“一次謀反消滅了所有那些由社會的任性給予的爵位。而在謀反中,一個人也一下子取得了他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給予他的地位。連才智都失去了權(quán)威……

“在這個瓦勒諾們和萊納們的世紀里,今天的丹東會是什么呢?怕連國王的代理檢察官都不是……

“我在說什么呀?他會把自己出賣給圣會,他會當(dāng)部長,因為這位偉大的丹東偷盜過。米拉波也出賣過自己。拿破侖在意大利偷盜過幾百萬,否則他會像皮舍格呂一樣被貧窮一下子難倒。只有拉斐德從不曾偷盜過。應(yīng)該偷盜嗎?應(yīng)該出賣自己嗎?”于連想。這個問題一下子把他難住了。夜里剩下的時間里,他讀大革命的歷史。

第二天,他在圖書室一邊寫信,一邊還想著阿爾塔米拉伯爵的談話。

“事實上,”他好一陣出神,然后對自己說,“如果這些西班牙自由 黨 人把人民牽連進罪行里去,是不會這么容易就被清除掉的。這是些驕傲的、夸夸其談的孩子……像我一樣!”于連突然叫道,仿佛大夢方醒,跳了起來。

“我做過什么艱難的事情,有權(quán)利評判這些可憐的家伙?他們究竟在一生中有過一次敢于并且開始了行動呀。我就似是那個人,離開飯桌時大聲說:”明天我不吃飯了,這絲毫也不妨礙我像今天一樣健壯、敏捷?!l知道在一個偉大行動的半途中會有什么感覺呢?……”德·拉莫爾小姐走進圖書室,這意外打斷了他那些高深的思想。他贊賞丹東、米拉波、卡諾這些不會被征服的人的偉大品質(zhì),興奮不已,眼睛停在德·拉莫爾小姐身上,卻沒有想到她,沒有向她敬禮,幾乎沒有看見她。當(dāng)他那雙睜得如此開的大眼睛終于覺察到她的存在時,目光頓時暗了下去。德·拉莫爾小姐注意到了,感到一陣酸楚。

她向他要維利的《法國史》,書放在最上一格,她夠不著。于連不得不去搬兩架梯子中最高的那一架。于連搬來梯子,拿到書,送給她,還是想不到她。他在撤走棋子時,因為心思不在那上面,胳膊肘碰在書櫥的一塊玻璃上。咣啷一聲,碎片落在地上,這才驚醒了他。他急忙向德·拉莫爾小姐道歉,他想禮貌些,他也只能如此了?,?shù)贍柕驴吹妹靼祝驍嚵怂?,比起跟她說話來,他更愿意想她來之前他的那些事。

她看了他好久,然后慢慢地走了。于連看著她走過去。眼前這樸素的打扮和昨晚那豪華的服飾形成對比,看得于連來了興致。兩種面貌之間的差別幾乎也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個女孩子在德。雷斯公爵的舞會上是那樣的高傲,此刻眼神里竟幾乎含著哀求?!暗拇_,”于連心想,“這黑色的連衣裙更顯出她腰身的美。她有女王的作派,可是她為什么要戴孝?

“如果我問給誰戴孝,可能我又是干了件蠢事?!庇谶B完全從極度興奮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了?!拔业弥匦伦x一讀早晨寫的信,誰知道我會找出多少漏掉的字和愚蠢的錯誤,”他正勉強集中精力讀第一封信,卻聽見身旁響起一陣綢裙的悉卒聲;他迅速轉(zhuǎn)過頭,德·拉莫爾小姐站在離他的桌子兩步遠的地方,正在笑呢。這第二次打擾使于連生氣了。

至于瑪?shù)贍柕?,她剛才強烈地感覺到她在這年輕人眼中無足輕重;那笑是為了掩飾她的窘迫,這她倒是成功了。

“顯然,您在想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索萊爾先生。是不是有關(guān)那被陰謀的什么奇聞軟事?正是那樁陰謀把阿爾塔米拉伯爵先生送到巴黎來的。告訴我是怎么回事,我很想知道;我會嚴守秘密的,我向您發(fā)誓!”她聽見自已竟說出這句話來,不免大吃一驚,怎么,她竟懇求一個下人!她更加局促不安,遂用一種輕松的口吻補充說:“您一向冷若冰霜,是什么居然使您變成一個充滿靈感的人,一個米開朗基羅的先知那樣的人?”

這種尖銳而唐突的詢問深深地傷了于連,重又激起他全部的瘋狂。

“丹東偷盜是對的嗎?”他突然對她說,神情變得越來越兇。“皮埃蒙特的革命黨 人,西班牙的革命黨 人,他們應(yīng)該把人民牽連進一些罪行中去嗎?他們應(yīng)該把軍隊里所有的職位、把所有的十字勛章給那些甚至沒有功勞的人嗎?戴上這些勛章的人難道不怕國王回來嗎?應(yīng)該讓都靈的金庫遭到搶劫嗎?總之,小姐,”他一邊神色可怕地步近她,一邊說,“想把愚味和罪惡逐出地球的人應(yīng)該像暴風(fēng)雨一掃而過茫無目的地作惡嗎?”

瑪?shù)贍柕潞ε铝?,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倒退了兩步。她看了看他,對自己的恐俱感到羞恥,輕輕地快步走出圖書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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