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開始顯示出一切剩女經(jīng)典病癥時,有人問,你到底想找個什么樣的人啊?我說:我想找一個跟我一起長大的人。
這話當然沒錯,只是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30了。
我想找一個對新鮮的知識、品格的改進、情感的擴張有胃口的人。
我有這樣的胃口,所以還想找到一個在疆域方面野心勃勃的人。
每當我一天什么也沒干的時候,我就開始焦慮。每當我兩天什么都沒干的時候,我就開始煩躁。每當我三天什么也沒干的時候,我就開始抓狂。不行啊,不行了,我三天什么都沒干啊,我寢食難安,仿佛自己親手殺了三個無辜的小孩。
當然吃飯睡覺買日用品不能算“干了點什么”,純粹出于“完成任務(wù)”心態(tài),而做的工作也不能算“干了點什么”。干了點什么,應(yīng)當真的是干了點什么。
馬克思說了,生產(chǎn)分為“簡單再生產(chǎn)”和“擴大再生產(chǎn)”。那么生活,是不是也可以分為“簡單再生活”和“擴大再生活”呢。吃飯睡覺買日品,那都是為了維持生命的“簡單再生活”,我向往的是“擴大再生活”??匆槐竞脮l(fā)掘一個好CD,看一個好電影 ,寫一篇飽滿的文章,進行一場會心的對話,跟好朋友們吃一場歡聲笑語的飯,這才是“擴大再生活”。
所以我不羨慕那些特別有錢的人,吃飯吃到燕窩魚翅,睡覺睡在五星賓館,也就是個花哨版的“簡單再生活”而已。我不羨慕,我忙著自己那點光合作用呢。
但是,可悲的是,“簡單再生活”總是擠掉你“擴大再生活”的時間精力。
這個月,我得“組織一個會議”。下個月,我得“完成一篇論文”。下下個月,我得提交 某個基金申請報告……啊,那些我們“不得不”做的事,多么像一個包皮辦婚姻中的又丑又壞的老頭子,擋住一個少女向往私奔的心。
還有些時候,我連“不得不”做的事情都不做了。我被它命令的姿態(tài)給氣壞了。明明是一件最終僅僅是通向簡單再生活的事情,卻如此囂張,如此惡狠狠,如此與快樂為敵,于是我閉上眼睛捂上耳朵撂挑子了。一連幾天,幾個星期,幾個月,我就真的,什么都沒干了。作為一個無所作為的帝國,憋著,看著自己的疆域被蠶食。
最近好像就是這樣。沒怎么看書看電影 ,沒怎么寫東西,沒怎么和朋友們談心。我覺得自己,在一點一點枯萎下去。然后忍無可忍了,終于去看了一個話劇。故意選了一個主題沉重的劇,一戰(zhàn),蘇聯(lián),英國,藝術(shù),虛無,精神病院。
熱淚盈眶地出了劇院,走在紐約盛夏悶熱的大街上,我終于精神抖擻起來。腦子里拎了那多么沉甸甸的情緒、問題,好像去了一趟銀行取款機。蔫不拉嘰的菠菜浸到冷水里,咕咚咕咚喝了一頓,重新神氣活現(xiàn)地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