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重讀,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沙威才是悲慘世界中最悲慘之人物。
冉阿讓不是,縱然他有十幾年牢獄之災(zāi),在警察的追蹤之下到處藏匿,從頂尖富翁淪為超級窮光蛋,但他不是。他是一個不公正世界中被不公正對待的 人物,他是第一男主角,但他不斷進(jìn)行自我救贖。他總是給自己一個存在于世上,有意義的理由。他做有意義的事,做他認(rèn)為有意義的事,無論這事有多蠢(像是自 己報告自己是罪犯,救了死對頭沙威,以及隱瞞自己是救人英雄的事實)。無論周圍的人有多不理解他,他是一個法國大革命時代的許三多(原諒我最近在發(fā)瘋)。
這種現(xiàn)實中不存在的,有著自我人格修復(fù)能力的傻瓜蛋,只是旁人眼中的傻瓜蛋,但在他自己看來,他是有著明確的人生追求的,他所有的自我犧牲都是值得的,他自覺得內(nèi)心是豐滿的。
因此他是個英雄,他是構(gòu)筑“經(jīng)典名著”的經(jīng)典部分,他是那個年代妄圖塑造我們完美人格的社會,學(xué)校和家庭所樹立的標(biāo)準(zhǔn)偶像。 呃,此案例參見雷鋒同學(xué),假如人人都像冉阿讓一樣獻(xiàn)出一點愛,我靠,所有講孔融讓梨故事的人,都想讓人家做孔融。
柯賽特和馬呂斯當(dāng)然也不是悲慘人物,他們算得上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馬呂斯出身高貴,不但有貴族血統(tǒng),還有革命烈士的熱血,作者雖然讓他一度 淪落,可是他同學(xué)氣質(zhì)仍然高雅,愛情純真,連吻一下為他而死的女人尸體的額頭,都聯(lián)想到是不是冒犯了未婚妻,更不用說還娶了一個漂亮的富婆??沦愄赜讜r受 了點苦,但是成長中一路備受呵護,最后求仁得仁,公園里都可以釣到金龜婿,自己還變得腰纏萬貫。
芳汀或者算是悲慘,但她那種悲慘,更多是被迫的,是可以得到所有人寬恕和諒解的。那個時代看小說的人,不知多少為她哭。但她的悲慘老實說也是 自己笨的緣故,年輕的時候輕易相信一個花花公子,生了孩子輕易托付給不值得的人,還隨便為了那不值得信任的托付人,付出最慘烈的代價。而她一生怨恨的,恰 恰是給了她最多幫助的人,恰恰是那個一諾千金的人。 我靠,要是人美又人笨,被害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沒有人同情沙威,他是屠殺者,劊子手,貌似是悲慘世界的締造者。但他做錯了什么,他是一個超越了平均水平的優(yōu)秀警察。他記得每一個罪犯的臉,他有耐心地持久追蹤罪犯,他從不動用私人感情,他雷厲風(fēng)行,追捕罪犯時計謀百出,他牢牢地遵守著警察的天職。
照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法制社會的觀點來看,他是沒有錯的。無論疑犯有多么的無辜,警察就是要將疑犯緝拿歸案的,是否有罪,那是其它法律部門的責(zé)任。另外,一個國家機器的受雇者,則必須要十分地四肢發(fā)呆卻頭腦簡單,嚴(yán)格地執(zhí)行上方的命令,最好不要有自己是想法。
你看,如果在我們這個時代,沙威同學(xué)怎么也當(dāng)選個“人民的好警察”,“新長征突擊手”“警察標(biāo)兵”啥的。
本來,沙威活得好好的,本職工作干得不賴,精神生活也很豐滿,他也做著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無論周圍人是贊揚,還是唾棄。
結(jié)果,好好的一個人被冉阿讓給毀了。
冉阿讓救了他,放了他,冉阿讓還自首歸案,沙威堅持了幾十年的準(zhǔn)則突然受到了沖擊(詳見許三多殺人后的表現(xiàn),經(jīng)典臺詞是:堅持了三年的規(guī)則突 然變得一文不值)。書里面沒有描寫太多,但顯而易見的是,沙威對自己過去的信仰產(chǎn)生了懷疑,他甚至采用世人的目光,覺得自己是個大壞蛋。他痛苦,他難過, 他徹夜輾轉(zhuǎn),他終于受不了良心的煎熬,跳河自殺了。
恐怕這才是一個悲慘的世界吧?人人無法在大環(huán)境里保持自己小小的愿望,冉阿讓平靜生活的愿望,沙威恪盡職守的愿望。你不得不懷疑這個世界所強加給你的種種標(biāo)準(zhǔn),“我是不是個罪犯”“我是不是個壞人”“我是不是個loser”。
沙威的道德感一定很強,不然他不會受此折磨,我做了壞事就從不受折磨,我總是自我安慰說,我又不是天使,我又不是仙女。而且我也總是懷疑大家說對的事情。
如果我是沙威,我會一直當(dāng)個好警察,做一個頭大無腦的好警察,抓點壞人,喝點小酒,耍個小流氓。我會給自己強迫洗腦說,我不做老好人,做老好人沒意義。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如果可以選擇,我要一直做最堅強的沙威!
附: 以下純屬私人記憶,與書評無關(guān)
好久沒看所謂所謂的世界名著了,第一次看這本書我還是小學(xué),寄住在親戚家里。幼時我頑劣不堪,學(xué)校周五下午又全體放假,為了不讓我出去闖禍 (這種禍包括滿頭土滿頭灰回來,跟男同學(xué)打架,砸人家玻璃窗被發(fā)現(xiàn)等等),在書店工作的大伯伯就會捧回一大堆書回來,這些書就會鏈接成無形的鎖鏈,把一個 一天到晚雞飛狗跳的我,牢牢栓在家里。
圖片書里,印象最深的是,芳汀剪了一頭秀發(fā),那畫兒不知是誰畫的,還是紅樓西游時代的線條,雖然沒有色*彩,但芳汀側(cè)著臉,悲苦而溫柔地看著自己的長發(fā)- - -讓人倍感垂憐。
還有柯賽特得到她人生的第一個洋娃娃。一個衣衫襤褸的可憐孩子,得到了她平生第一個洋娃娃,撲閃著大眼睛,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我那時候不過10歲左右,最是同情心泛濫的年歲,真是恨不得把我自己的玩具一股腦送給這個窮孩子。
還有,當(dāng)然,兇猛的沙威。圖畫書里,他的尺寸總是比人家大上幾號,滿身橫肉,一臉兇相,恐怕是那個年齡我能想象的最壞最卑鄙的人了。一直到我成年后,噩夢里追殺我的人,還常常長成沙威樣。
所以小時候我不喜歡看悲慘世界,天性*光明的我,本能地拒絕所有的-陰-暗面,可惜名著大多-陰-暗。
幸虧還有基督山伯爵,有三個火槍手,后來還有西德尼謝爾頓!
可惜現(xiàn)在來看,幼時喜歡的人物,形象全部都得顛覆。全部世界名著中,仍然一如既往得我深愛的,只有林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