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荷西下班后，他并沒有照例推門進(jìn)來，只留在車上按喇叭，音如“三毛，三毛。”于是我放下了正在寫著玩的毛筆字跑去窗口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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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進(jìn)來？”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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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什么地方有化石的小烏龜和貝殼，你要去嗎？”我跳了起來，連忙回答：“要去，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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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來！”荷西又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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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換衣服，拿些吃的東西，還有毯子?！蔽乙幻嫦虼翱诮?，一面跑去預(yù)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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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diǎn)好不好，不要帶東西啦！我們兩三小時(shí)就回來?！蔽沂莻€(gè)急性*人，再給他一催，干脆一秒鐘就跑出門來了。身上穿了一件布的連身裙拖到腳背，腳上穿了一雙拖鞋，出門時(shí)順手抓了掛在門上的皮酒壺，里面有一公升的紅酒。這樣就是我全部的裝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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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走吧！”我在車墊上跳了一跳滿懷高興?！皝砘貎砂偎氖嗬铮r(shí)在車上，一小時(shí)找化石，回來十點(diǎn)種正好吃晚飯?！焙晌髡谧匝宰哉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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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來回兩百多里路，不禁望了一下已經(jīng)偏西了的太陽，想對荷西抗議。但是此人自從有了車以后，這個(gè)潛伏性*的“戀車情結(jié)”大發(fā)特發(fā)，又是個(gè)Ｏ型人，不易改變，所以我雖然覺得黃昏了還跑那么遠(yuǎn)有點(diǎn)不妥，但是卻沒有說一句反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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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沿著公路往小鎮(zhèn)南方開了二十多公里，到了檢查站路就沒有了，要開始進(jìn)入一望無際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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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gè)哨兵走到窗口來看了看，說著：“啊，又是你們，這個(gè)時(shí)候了還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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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yuǎn)，就在附近三十公里繞圈子，她要仙人掌。”荷西說完了這話開了車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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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騙他？”我責(zé)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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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騙不給出來，你想想看，這個(gè)時(shí)間了，他給我們?nèi)ツ敲催h(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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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出事了，你給他的方向和距離都不正確，他們怎么來找我們？”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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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huì)來找的，上次幾個(gè)嬉皮怎么死的？”他又提令人不舒服的事，那幾個(gè)嬉皮的慘死我們是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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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快六點(diǎn)種了，太陽雖然掛下來了，四周還是明亮得刺眼，風(fēng)已經(jīng)刮得有點(diǎn)寒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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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很快的在沙地上開著，我們沿著以前別人開過的車輪印子走。滿輔碎石的沙地平坦地一直延伸到視線及不到的遠(yuǎn)方。海市蜃樓左前方有一個(gè)，右前方有兩個(gè)，好似是一片片繞著小樹叢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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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除了風(fēng)聲之外什么也聽不見，死寂的大地像一個(gè)巨人一般躺在那里，它是猙獰而又兇惡的，我們在它靜靜展開的軀體上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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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總有一天我們會(huì)死在這片荒原里?！蔽覈@口氣望著窗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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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車子又跳又沖的往前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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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天到晚跑進(jìn)來擾亂它，找它的化石，挖它的植物，捉它的羚羊，丟汽水瓶、紙盒子、臟東西，同時(shí)用車輪壓它的身體。沙漠說它不喜歡，它要我們的命來抵償，就是這樣——嗚、嗚。”我一面說，一面用手做出掐人脖子的姿勢。荷西哈哈大笑，他最喜歡聽我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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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我將車窗全部搖上來，因?yàn)闅鉁匾呀?jīng)不知不覺下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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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山來了?！焙晌髡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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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來往地平線上極力望去，遠(yuǎn)處有幾個(gè)小黑點(diǎn)慢慢地在放大。那是附近三百里內(nèi)唯一的群山，事實(shí)上它是一大群高高的沙堆，散布在大約二、三十里方圓的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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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沙堆因?yàn)槭秋L(fēng)吹積成的，所以全是弧形的，在外表上看去一模一樣。它們好似一群半圓的月亮，被天空中一只大怪手抓下來，放置在撒哈拉沙漠里，更奇怪的是，這些一百公尺左右高的沙堆，每一個(gè)間隔的距離都是差不多的。人萬一進(jìn)了這個(gè)群山里，一不小心就要被迷住失去方向。我給它取名叫迷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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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山越來越近了，終于第一個(gè)大沙堆聳立在面前?！耙M(jìn)去啊？”我輕輕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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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進(jìn)去后再往右邊開十五里左右就是聽說有化石的地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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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七點(diǎn)半多了，鬼要打墻了?！蔽乙бё齑?，心里不知怎的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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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信，那里來的鬼?！焙晌骶褪遣幌嘈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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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膽大粗心，又頑固如石頭，于是我們終于開進(jìn)迷宮山里去繞沙堆了。太陽在我們正背后，我們的方向是往東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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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山這次沒有迷住我們，開了半小時(shí)不到就跑出來了。再往前去沙地里完全沒有車印子，我們對這一帶也不熟悉；更加上坐在一輛完全不適合沙漠行駛的普通汽車?yán)铮那樯峡偤軟]有安全感。荷西下車來看了一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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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我已完全無心找化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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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去?！焙晌魍耆焕頃?huì)我，車子一跳又往這片完全陌生的地上繼續(xù)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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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兩三里路，我們前面現(xiàn)出了一片低地，顏色*是深咖啡紅的，那片地上還罩了一層淡灰紫色*的霧氣。幾千萬年以前此地可能是一條很寬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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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說：“這里可以下去。”車子慢慢順著一大片斜坡滑下去，他將車停住，又下車去看地，我也下車了，抓起一把土來看，它居然是濕泥，不是沙，我站了一下，想也想不通?！叭銇黹_車，我在前面跑，我打手勢叫停，你就不要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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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荷西就開始跑起來。我慢慢發(fā)動(dòng)車子，跟他保持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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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他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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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蔽疑斐鲱^去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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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跑離我越遠(yuǎn)，然后又轉(zhuǎn)過身來倒退著跑，同時(shí)雙手揮動(dòng)著，叫我前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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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我看見荷西身后的泥土在冒泡泡，好像不太對，我趕緊煞車向他大叫：“小心，小心，?！?/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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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車門一面叫一面向他跑去，但是荷西已經(jīng)踏進(jìn)這片大泥沼里去了，濕泥一下沒到他的膝蓋，他顯然吃了一驚，回過頭去看，又踉蹌的跌了幾步，泥很快的沒到了他大腿，他掙扎了幾步，好似要倒下去的樣子，不知怎的，越掙扎越遠(yuǎn)了，我們之間有了很大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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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口結(jié)舌的站在一邊，人驚得全身都凍住了，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但是眼前的景象是千真萬確的啊！這全是幾秒鐘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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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困難地在提腳，眼看要被泥沼吃掉了，這時(shí)我看見他右邊兩公尺左右好似有一塊突出來的石頭，我趕緊狂叫：“往那邊，那邊有塊石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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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看見石塊了，又掙扎著過去，泥已經(jīng)埋到他的腰部了。我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卻無法替他出力，急得全身神經(jīng)都要斷了，這好似在一場惡夢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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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他雙手抱住了泥沼內(nèi)突出來的大石塊，我方醒了過來，馬上跑回車內(nèi)去找可以拉他過來的東西，但是車內(nèi)除了那個(gè)酒壺之外，只有兩個(gè)空瓶子和一些《聯(lián)合報(bào)》，行李箱內(nèi)有一個(gè)工具盒，其它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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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跑回泥沼邊去看看荷西，他沒有作聲，呆呆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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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四處瘋狂的亂跑，希望在地上撿到一條繩子，幾塊木板，或者隨便什么東西都好。但是四周除了沙和小石子之外，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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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抱住石塊，下半身陷在泥里，暫時(shí)是不會(huì)沉下去了?！昂晌?，找不到拉你的東西，你忍一下?！蔽覍λ兄?，我們之間大約有十五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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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急，不要急。”他安慰我，但是他聲音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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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除了風(fēng)聲之外就是沙，鎊鎊的在空氣中飛揚(yáng)著。前面是一片廣大的泥沼，后面是迷宮山，我轉(zhuǎn)身去望太陽，它已經(jīng)要落下去了。再轉(zhuǎn)身去看荷西，他也正在看太陽。夕陽黃昏本是美景，但是我當(dāng)時(shí)的心情卻無法欣賞它。寒風(fēng)一陣陣吹過來，我看看自己單薄的衣服，再看看泡在稀泥里的荷西，再回望太陽，它像獨(dú)眼怪人的大紅眼睛，正要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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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小時(shí)之內(nèi)，這個(gè)地方要冷到零度，荷西如果無法出來，就要活活被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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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進(jìn)車?yán)锶?，去叫人來。”他對我喊著。“我不能離開你。”我突然情感激動(dòng)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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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迷宮山我可以看方向開出去，但是從迷宮山開到檢查站，再去叫人回來，天一定已經(jīng)黑了。天黑不可能再找到迷宮山回到荷西的地方，只有等天亮，天亮?xí)r荷西一定已經(jīng)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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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完全看不見了，氣溫很快的下降，這是沙漠夜間必然的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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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到車?yán)锶?，你要凍死了?！焙晌鲬嵟膶ξ医兄?，但是我還是蹲在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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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荷西一定比我凍得更厲害，我發(fā)抖發(fā)得話也不想講，荷西將半身掛在石塊上，只要他不動(dòng)，我就站起來叫他：“荷西，荷西，要?jiǎng)?，轉(zhuǎn)轉(zhuǎn)身體，要勇敢——”他聽見我叫他，就動(dòng)一下，但是要他在那個(gè)情形下運(yùn)動(dòng)也是太困難了。天已經(jīng)變成鴿灰色*，我的視線已經(jīng)慢慢被暮色*弄模糊了。我的腦筋里瘋狂的掙扎，我離開他去叫人，冒著回不來救他的危險(xiǎn)，還是陪著他一同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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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我看見地平線上有車燈，我一愣，跳了起來，明明是車燈嘛！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但是往我這個(gè)方向開來。我大叫：“荷西，荷西，有車來?！币幻嫒グ窜囎拥睦?，我瘋了似的按著喇叭，又打開車燈一熄一亮吸引他們的注意，然后又跳到車頂上去揮著雙手亂叫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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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他們看到了，車子往這邊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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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下車頂向他們跑去，車子看得很清楚了，是沙漠跑長途的吉普車，上面裝了很多茶葉木箱，車上三個(gè)沙哈拉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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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到距離我快三十公尺處便停了車，在遠(yuǎn)處望著我，卻不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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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然明白，他們在這荒野里對陌生人有戒心，不肯過來。于是我趕快跑過去，他們正在下車。我們的情形他們可以看得很清楚，天還沒有完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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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幫忙，我先生掉在泥沼里了，請幫忙拖他上來。”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他們面前滿懷希望的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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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理我，卻用土話彼此談?wù)撝?，我聽得懂他們說：“是女人，是女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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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diǎn)，請幫幫忙，他快凍死了?！蔽胰源罂诖罂诘拇鴼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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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繩子?！逼渲械囊粋€(gè)回答我，我愣住了，因?yàn)樗目跉饩苋饲Ю镏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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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有纏頭巾，三條結(jié)在一起可以夠長了?！蔽矣衷囂降慕ㄗh了一句。我明明看見車上綁木箱的是大粗麻繩?！澳阍趺粗牢覀円欢〞?huì)救他，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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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再說服他們，但是看見他們的眼神很不定，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我，我便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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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救也沒法勉強(qiáng)，算了?！蔽翌A(yù)備轉(zhuǎn)身便走，荒山野地里碰到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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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我正要走，這三個(gè)沙哈拉威人其中的一個(gè)突然一揚(yáng)頭，另外一個(gè)就跳到我背后，右手抱住了我的腰，左手摸到我胸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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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得要昏了過去，本能的狂叫起來，一面在這個(gè)瘋子鐵一樣的手臂里像野獸一樣的又吼又掙扎，但是一點(diǎn)用也沒有。他扳住我的身體，將我轉(zhuǎn)過去面對著他，將那張可怕的臉往我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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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在那邊完全看得見山坡上發(fā)生的情形，他哭也似的叫著：“我殺了你們?！?/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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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開了石頭預(yù)備要踏著泥沼拚出來，我看了一急，忘了自己，向他大叫：“荷西，不要，不要，求求你——”一面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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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個(gè)沙哈拉威人給我一哭全去注意荷西了，我面對著抱著我的瘋子，用盡全身的氣力，舉起腳來往他下腹踢去，他不防我這致命的一踢，痛叫著蹲下去，當(dāng)然放開了我。我轉(zhuǎn)身便逃，另外一個(gè)跨了大步來追我，我蹲下去抓兩把沙子往他眼睛里撒去，他兩手蒙住了臉，我乘這幾秒鐘的空檔，踢掉腳上的拖鞋，光腳往車子的方向沒命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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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nèi)齻€(gè)沒有跑步來追，他們上了吉普車慢慢的往我這兒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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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當(dāng)時(shí)他們一定錯(cuò)估了一件事情，以為只有荷西會(huì)開車，而我這樣亂跑是逃不掉的，所以用車慢慢來追我。我跳進(jìn)車內(nèi)，開了引擎，看了一眼又留在石塊邊的荷西，心里像給人鞭打了一下似的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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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三毛，跑?！焙晌骶o張的對我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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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時(shí)間對他說任何話，用力一踏油門。車子跳了起來，吉普車還沒到，我已沖上山坡飛也似的往前開去。吉普車試著擋我，我用車好似“自殺飛機(jī)”一樣去撞它。他們反而趕快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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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門已經(jīng)踏到底了，但是吉普車的燈光就是避不掉，他們咬住我的車不放過我，我的心緊張得快跳出來，人好似要窒息了一樣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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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開車，一面將四邊車門都按下了鎖，左手在座墊背后摸索，荷西藏著的彈簧刀給我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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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山來了，我毫不考慮的沖進(jìn)去，一個(gè)沙堆來了，我繞過去，吉普車也跟上來，我瘋狂的在這些沙堆里穿來穿去，吉普車有時(shí)落后一點(diǎn)，有時(shí)又正面撞過來，總之無論我怎么拚命亂開，總逃不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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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我想到，除非我熄了自己的車燈，吉普車總可以跟著我轉(zhuǎn)，萬一這樣下去汽油用完了，我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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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我發(fā)狠將油門拚命踏，繞過半片山，等吉普車還沒有跟上來，我馬上熄了燈，車子并沒有減速，我將駕駛盤牢牢抓住，往左邊來個(gè)緊急轉(zhuǎn)彎，也就是不往前面逃，打一個(gè)轉(zhuǎn)回到吉普車追來后面的沙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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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形的沙堆在夜間有一大片－陰－影，我將車子盡量靠著沙堆停下來，開了右邊的門，從那里爬出去，離車子有一點(diǎn)距離，手里握著彈簧刀，這時(shí)我多么希望這輛車子是黑色*的，或者咖啡色*、墨綠色*都可以，但是它偏偏是輛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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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吉普車失去了我的方向，它在我前面不停的打著轉(zhuǎn)找我，它沒有想到我會(huì)躲起來，所以它繞了幾圈又往前面加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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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沙地跑了幾步，吉普車真的開走了，我不放心怕它開回來，又爬到沙堆頂上去張望，吉普車的燈光終于完全在遠(yuǎn)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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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滑下山回列車?yán)锶?，發(fā)覺全身都是冷汗，眼前一波一波的黑影子涌上來，人好似要嘔吐似的。我又爬出車子，躺在地上給自己凍醒，我絕不能癱下來，荷西還留在沼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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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幾分鐘，我已完全鎮(zhèn)靜下來了?？纯刺炜?，大熊星座很明亮，像一把水杓似的掛在天上，小熊星在它下面，好似一顆顆指路的鉆石，迷宮山在夜間反而比日正當(dāng)中時(shí)容易辨認(rèn)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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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我往西走可以出迷宮，出了迷宮再往北走一百二十里左右，應(yīng)該可以碰到檢查站，我去求救，再帶了人回來，那樣再快也不會(huì)在今夜，那么荷西——他——我用手捂住了臉不能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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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附近站了一下，除了沙以外沒有東西可以給我做指路的記號，但是記號在這兒一定要留下來，明天清早可以回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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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凍得全身劇痛，只好又跑回到車?yán)锶?。無意中我看見車子的后座，那塊座墊是可以整個(gè)拆下來的啊，我馬上去開工具箱，拿出起子來拆螺絲釘，一面雙手用力拉座墊，居然被我拆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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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塊座墊拖出來，丟在沙地上，這樣明天回來好找一點(diǎn)。我上車將車燈打開來，預(yù)備往檢查站的方向開去，心里一直控制著自己，不要感情用事，開回去看荷西不如找人來救他，我不是丟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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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燈照著沙地上被我丟在一旁的大黑座墊，我已經(jīng)發(fā)動(dòng)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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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我像被針刺了一下，跳了起來，車墊那么大一塊，又是平的，它應(yīng)該不會(huì)沉下去。我興奮得全身發(fā)抖，趕快又下去撿車墊，仍然將它丟進(jìn)后座。掉轉(zhuǎn)車頭往泥沼的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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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怕迷路，我慢慢的沿著自己的車印子開，這樣又繞了很多路，有時(shí)又完全找不到車印，等到再開回到沼澤邊時(shí)，我不敢將車子太靠近，只有將車燈對著它照去。泥沼靜靜的躺在黑暗中，就如先前一樣，偶爾冒些泡泡，泥上寂靜一片，我看不見荷西，也沒有那塊突出來的石頭。“荷西，荷西——”我推開車門沿著泥沼跑去，口里高叫著他的名字。但是荷西真的不見了。我一面抖著一面像瘋子一樣上下沿著泥沼的邊緣跑著，狂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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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死了，一定是死了，恐怖的回聲在心里擊打著我。我?guī)缀蹩隙嗾右呀?jīng)將他吞噬掉了。這種恐懼令人要瘋狂起來。我逃回到車?yán)锶?，伏在駕駛盤上抖得像風(fēng)里的一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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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有很微弱的聲音在叫我——“三毛——三毛——”我慌張的抬起頭來找，黑暗中我看不到什么，打開車燈，將車子開動(dòng)了一點(diǎn)點(diǎn)，又聽清楚了，是荷西在叫我。我將車開了快一分鐘，荷西被車燈照到了，他還是在那塊石頭邊，但是我停錯(cuò)了地方，害得空嚇一場?！昂晌?，撐一下，我馬上拉你出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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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抱住石塊，頭枕在手臂里，在車燈下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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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車墊拉出來，半拖半抱的往泥沼跑下來，跑到濕泥纏我小腿的地方，才將這一大塊后車座墊用力丟出去，它浮在泥上沒有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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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胎！”我對自己說，又將備胎由車蓋子下拖出來。跑到泥沼邊，踏在車墊上，再將備胎丟進(jìn)稀泥里，這樣我跟荷西的距離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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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像幾百只小刀子一樣的刺著我，應(yīng)該還不到零度，我卻被凍得快要倒下去了。我不能停，我有許多事要趕快做，我不能縮在車?yán)铩?/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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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千斤頂將車子右邊搖起來，開始拆前輪胎?？欤?，我一直催自己，在我手腳還能動(dòng)以前，我要將荷西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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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前胎，又去拆后胎，這些工作我平日從來沒有那么快做好過，但是這一次只有幾分鐘全拆下來了。我看看荷西，他始終動(dòng)也不動(dòng)的僵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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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荷西?！蔽襾G一塊手掌大的小石塊去打他，要他醒，他已經(jīng)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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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拆下的輪胎跑下坡，跳過浮著的車墊，備胎，將手中的前胎也丟在泥里，這樣又來回跑了一次，三個(gè)車胎和一個(gè)座墊都浮在稀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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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開腳站在最后一個(gè)輪胎上，荷西和我還是有一段距離，他的眼神很悲哀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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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衣服！”我想起來，我穿的是長到地的布衣服，裙子是大圓裙。我再快速跑回車內(nèi)，將衣服從頭上脫下來，用刀割成四條寬布帶子，打好結(jié)，再將一把老虎鉗綁在布帶前面，抱著這一大堆帶子，我飛快跑到泥沼的輪胎上去?！昂晌?，喂，我丟過來了，你抓好?！蔽医泻晌髯⒁?，布帶在手中慢慢被我打轉(zhuǎn)。一點(diǎn)一點(diǎn)放遠(yuǎn)，它還沒有跌下去，就被荷西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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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一抓住我這邊的帶子，我突然松了口氣，跌坐在輪胎上哭了起來，這時(shí)冷也知道了。餓也知道了，驚慌卻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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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幾聲，想起荷西，又趕快拉他，但是人一松懈，氣力就不見了，怎么拉也沒見荷西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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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帶子綁在車胎上，我自己拉。”荷西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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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輪胎上，荷西一點(diǎn)一點(diǎn)拉著帶子，看他近了，我解開帶子，綁到下一個(gè)輪胎給他再拉近，因?yàn)榭辞樾?，荷西沒有氣力在輪胎之間跳上岸，他凍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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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荷西上了岸，他馬上倒下去了。我還會(huì)跑，我趕緊跑回車內(nèi)去拿酒壺，這是救命的東西，灌下了他好幾口酒，我急于要他進(jìn)車去，只有先丟下他，再去泥里撿車胎和車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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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活動(dòng)手腳，荷西，要?jiǎng)樱獎(jiǎng)印蔽乙幻嫜b車輪一面回頭對荷西喊，他正在地下爬，臉像石膏做的一樣白，可怖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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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來?！彼赖杰囘叄艺谂ぞo后胎的螺絲帽。“你去車?yán)?，快！”我說完丟掉起子，自己也爬進(jìn)車內(nèi)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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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荷西又灌了酒，將車內(nèi)暖氣開大，用刀子將濕褲筒割開，將他的腳用我的割破的衣服帶子用力擦，再將酒澆在他胸口替他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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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過了一個(gè)世紀(jì)，他的臉開始有了些血色*，眼睛張開了一下又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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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荷西?！蔽逸p輕拍打他的臉叫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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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小時(shí)，他完全清醒了，張大著眼睛，像看見鬼一樣的望著我，口中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你，你……?！薄拔遥沂裁?？”我被他的表情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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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吃苦了?！彼麑⑽乙话驯е?，流下淚來。“你說什么，我沒有吃苦?。 蔽夷涿?，從他手臂里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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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那三個(gè)人抓到了？”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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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逃掉了，早逃掉了。”我大聲說?！澳牵銥槭裁垂馍碜?，你的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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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想到我自己只穿著內(nèi)衣褲，全身都是泥水。荷西顯然也被凍了，也居然到這么久之后才看見我沒有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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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荷西躺在一旁，他的兩只腿必須馬上去看醫(yī)生，想來是凍傷了。夜已深了，迷宮山像鬼魅似的被我丟在后面，我正由小熊星座引著往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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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還要化石么？”荷西呻吟似的問著我。“要。”我簡短的回答他?！澳隳兀俊蔽覇査?。“我更要了。”“什么時(shí)候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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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