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一一樓曉日珠簾映,紅粉一一妝寶鏡催。已厭一一交 一一歡憐舊枕,相將游戲繞池臺。
坐時衣帶縈纖草,行處裙裾掃落梅。更道明朝不當(dāng)作,相期共斗管弦來。
話說那日西門慶在夏提刑家吃酒,見宋巡按送禮,他心中十分歡喜。夏提刑亦敬重不同往日,攔門勸酒,吃至三更天氣才放回家。潘金蓮又早向燈下除冠兒,設(shè)放衾枕,薰香澡一一等候。西門慶進(jìn)門,接著,見他酒帶半酣,連忙替他脫衣 裳。一一梅點茶吃了,打發(fā)上床 歇息。見一婦一人脫得光赤條身子,坐在床 沿,低垂著頭,將那白生生兒橫抱膝上纏腳,換了雙大紅平底睡鞋兒。西門慶一見,一一心輒起,挺然而興。因問一婦一人要一一器包皮皮皮兒,一婦一人忙向褥子底下摸出來遞與他。西門慶把兩個托子都帶上,一手摟過一婦一人在懷里,因說:“你達(dá)今日要和你干個‘后庭兒’,你肯不肯?”那一婦一人瞅了一眼,說道:“好個沒廉恥冤家,你成日和書童兒小廝干的不值了,又纏起我來了,你和那奴才干不是!”西門慶笑道:“怪小油嘴,罷么!你若依了我,又稀罕小廝做甚么?你不知你達(dá)心里好的是這樁兒,管一情一放到里頭就過了?!?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被他再三纏不不過,說道:“奴只怕挨不得你這大行貨。你把頭子上圈了,我和你耍一遭試試。”西門慶真?zhèn)€除硫磺圈,根下只束著銀托子,令一婦一人馬爬在床 上,股高蹶,將唾津涂抹在一頭上,往來濡研頂。一頭昂健,半晌僅沒其棱。一婦一人在下蹙眉隱忍,口中咬汗巾子難捱,叫道:“達(dá)達(dá)慢著些。這個比不的前頭,撐得里頭熱炙火燎的疼起來?!边@西門慶叫道:“好心肝,你叫著達(dá)達(dá),不妨事。到明日買一套好顏一色一妝紗衣服與你穿?!?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道:“那衣服倒也有在,我昨日見李桂姐穿的那玉一色一線掐羊皮挑的金油鵝黃銀條紗裙子,倒好看,說是里邊買的。他每都有,只我沒這裙子。倒不知多少銀子,你倒買一條我穿罷了。”西門慶道:“不打緊,我到明日替你買?!币槐谡f著,在上頗作拽,只顧沒棱露腦,淺深送不已。一婦一人回首流眸叫道:“好達(dá)達(dá),這里緊著人疼的要不的,如何只顧這般動作起來了?我央及你,好歹快些了罷!”這西門慶不聽,且扶其股,玩其出之勢。一面口中呼道:“潘五兒,小一一一婦一兒,你好生的叫著達(dá)達(dá),哄出你達(dá)達(dá)[尸從]兒出來罷?!蹦?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真?zhèn)€在下星眼朦朧,鶯聲款掉,柳腰款擺,香肌半就,口中艷聲柔語,百般難述。良久,西門慶覺一一來,兩手扳其股,極力而[扌扉]之,扣股之聲 響之不絕。那一婦一人在下邊呻吟成一塊,不能禁止。臨過之時,西門慶把一婦一人股只一扳,盡沒至根,直抵于深異處,其美不可當(dāng)。于是怡然感之,一泄如注。一婦一人承受其一一,二體偎貼。良久拽出,但見猩紅染,蛙口流涎,一婦一人以帕抹之,方才就寢。一宿晚景題過。
次日,西門慶早晨到衙門中回來,有安主事、黃主事那里差人來下請書,二十二日在磚廠劉太監(jiān)莊上設(shè)席,請早。西門慶打發(fā)來人了,從上房吃了粥,正出廳來,只見篦頭的小周兒扒倒地下磕頭。西門慶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篦篦頭哩?!庇谑亲叩紧浯滠幮【砼飪?nèi),坐在一張涼椅兒上,除了巾幘,打開頭發(fā)。小周兒鋪下梳篦家活,與他篦頭櫛發(fā)。觀其泥垢,辨其風(fēng)雪,跪下討賞錢,說:“老爹今歲必有大遷轉(zhuǎn),發(fā)上氣一色一甚旺?!蔽鏖T慶大喜。篦了頭,又叫他取耳,掐捏身上。他有滾身上一弄兒家活,到處與西門慶滾捏過,又行導(dǎo)引之法,把西門慶弄的渾身通泰。賞了他五錢銀子,教他吃了飯,伺候著哥兒剃頭。西門慶就在書房內(nèi),倒在大理石床 上就睡著了。
那日楊姑娘起身,王姑子與薛姑子要家。吳月娘將他原來的盒子都裝了些蒸茶食,打發(fā)起身。兩個姑子,每人都是五錢銀子,兩個小姑子,與了他兩匹小布兒,管待出門。薛姑子又囑咐月娘:“到了壬子日把那藥吃了,管一情一就有喜事?!痹履锏溃骸把?,你這一,八月里到我生日,好來走走,我這里盼你哩?!毖米雍险茊栍嵉溃骸按驍?。菩薩這里,我到那日一定來?!庇谑亲鬓o。月娘眾人都送到大門首。月娘與大妗子回后邊了。只有玉樓、金蓮、瓶兒、西門大姐、李桂姐抱著官哥兒,來到園里游玩。李瓶兒道:“桂姐,你遞過來,等我抱罷?!惫鸾愕溃骸傲?,不妨事,我心里要抱抱哥子。”玉樓道:“桂姐,你還沒到你爹新收拾書房里瞧瞧哩?!钡?img align="absmiddle" alt="花" class="imgzi" src="/imgzi/hua.jpg"/>園內(nèi),金蓮見紫薇開得爛熳,摘了兩朵與桂姐戴。于是順著松墻兒到翡翠軒,見里面擺設(shè)的床 帳屏幾、書畫琴棋,極其瀟灑。床 上綃帳銀鉤,冰簟珊枕。西門慶倒在床 上,睡思正濃。旁邊流金小篆,焚著一縷龍涎。綠窗半掩,窗外芭蕉低映。潘金蓮且在桌上掀弄他的香盒兒,玉樓和李瓶兒都坐在椅兒上,西門慶忽翻過身來,看剛見眾一婦一人都在屋里,便道:“你每來做甚么?”金蓮道:“桂姐要看看你的書房,俺每引他來瞧瞧?!蹦俏鏖T慶見他抱著官哥兒,又引逗了一回。忽見畫童來說:“應(yīng)二爹來了。”眾一婦一人都亂走不迭,往李瓶兒那邊了。應(yīng)伯爵走到松墻邊,看見桂姐抱著官哥兒,便道:“好呀!李桂姐在這里?!惫室鈫柕溃骸澳銕讜r來?”那桂姐走了,說道:“罷么,怪子!又不關(guān)你事,問怎的?”伯爵道:“好小一一一婦一兒,不關(guān)我事也罷,你且與我個嘴著?!庇谑菗н^來就要親一嘴一。被桂姐用手只一推,罵道:“賊不得人意怪nang刀子,若不是怕唬了哥子,我這一扇把子打的你……”西門慶走出來看見,說道:“怪狗才,看唬了孩兒!”因教書童:“你抱哥兒送與你六娘?!蹦菚B忙接過來。子如意兒正在松墻拐角邊等候,接的了。伯爵和桂姐兩個站著說話,問:“你的事怎樣了?”桂姐道:“多虧爹這里可憐見,差保哥替我往東京說了?!辈舻溃骸昂?,好,也罷了。如此你放心些?!闭f畢,桂姐就往后邊了。伯爵道:“怪小一一一婦一兒,你過來,我還和你說話?!惫鸾愕溃骸拔易咦呔蛠??!庇谑且餐钇績哼@邊來了。
伯爵與西門慶才唱喏坐的。西門慶道:“昨日我在夏龍溪家吃酒,大巡宋道長那里差人送禮,送了一口鮮豬。我恐怕放不的,今早旋叫廚子來卸開,用椒料連豬頭燒了。你休,如今請謝子純來,咱每打雙陸,同享了罷?!币幻媸骨偻瘍海骸翱煺埬阒x爹。你說應(yīng)二爹在這里。”琴童兒應(yīng)諾了。伯爵因問:“徐家銀子討來了不曾?”西門慶道:“賊沒行止的狗骨禿,明日才先與二百五十兩。你教他兩個后日來,少的,我家里湊與他罷。”伯爵道:“這等又好了。怕不得他今日也買些鮮物兒來孝順你?!蔽鏖T慶道:“倒不消教他費心。”說了一回,西門慶問道:“老孫、祝麻子兩個都起身了不曾?”伯爵道:“一自一從李桂兒家拿出來,在縣里監(jiān)了一夜 ,第二日,三個一條鐵索,都解上東京了。到那里,沒個清潔來家的!你只說成日圖飲酒吃一一,好容易吃的果子兒!似這等苦兒,也是他受。路上這等大熱天,著鐵索扛著,又沒盤纏,有甚么要緊?!蔽鏖T慶笑道:“怪狗才,充軍擺戰(zhàn)的不過!誰教他成日跟著王家小廝只胡 撞來!他尋的苦兒他受?!辈舻溃骸案缯f的有理。蒼蠅不鉆沒縫的雞蛋,他怎的不尋我和謝子純?清的只是清,渾的只是渾?!?/p>
正說著,謝希大到了。唱畢喏坐下,只顧扇扇子。西門慶問道:“你怎的走恁一臉汗?”希大道:“哥別題起。今日平白惹了一肚子氣。大清早晨,老孫媽媽子走到我那里,說我弄了他。恁不合理的老一一一婦一!你家漢子成日摽著人在院里大酒大一一吃,大把撾了銀子錢家,你過來?誰不知道!你討保頭錢,分與那個一分兒使也怎的?一一交 一一我扛了兩句走出來。不想哥這里呼喚?!辈舻溃骸拔覄偛藕透绮徽f,新酒放在兩下里,清一自一清,渾一自一渾。當(dāng)初咱每怎么說來?我說跟著王家小廝,到明日有一失。今日如何?撞到這網(wǎng)里,怨悵不的人!”西門慶道:“王家那小廝,有甚大氣概?腦子還未變?nèi)B(yǎng)老婆!還不夠俺每那咱撒下的,羞死鬼罷了!”伯爵道:“他曾見過甚么大頭面目,比哥那咱的勾當(dāng),題起來把他唬殺罷了?!闭f畢,小廝拿茶上來吃了。西門慶道:“你兩個打雙陸。后邊做著面,等我叫小廝拿來咱每吃。”不一時,琴童來放桌兒。畫童兒用方盒拿上四個小菜兒,又是三碟兒蒜汁、一大碗豬一一鹵,一張銀湯匙、三雙牙箸。擺放停當(dāng),三人坐下,然后拿上三碗面來,各人一自一取澆鹵,傾上蒜醋。那應(yīng)伯爵與謝希大拿起箸來,只三扒兩咽就是一碗。兩人登時狠了七碗。西門慶兩碗還吃不了,說道:“我的兒,你兩個吃這些!”伯爵道:“哥,今日這面是那位姐兒下的?又好吃又口。”謝希大道:“本等鹵打的停當(dāng),我只是剛才吃了飯了,不然我還禁一碗?!眱蓚€吃的熱上來,把衣服脫了。見琴童兒收家活,便道:“大官兒,到后邊取些來,俺每漱漱口?!敝x希大道:“溫 茶兒又好,熱的燙的死蒜臭?!鄙夙?,畫童兒拿茶至。三人吃了茶,出來外邊松墻外各臺邊走了一道。只見黃四家送了四盒子禮來。平安兒掇進(jìn)來與西門慶瞧:一盒鮮烏菱、一盒鮮荸薺、四尾冰湃的大鰣魚、一盒枇杷果。伯爵看見說道:“好東西兒!他不知那里剜的送來,我且嘗個兒著?!币皇謸肓撕脦讉€,遞了兩個與謝希大,說道:“還有活到老死,還不知此是甚么東西兒哩。”西門慶道:“怪狗才,還沒供養(yǎng)佛,就先撾了吃?”伯爵道:“甚么沒供佛,我且口無贓著?!蔽鏖T慶吩咐:“一一交 一一到后邊收了。問你三娘討三錢銀子賞他?!辈魡枺骸笆抢铄\送來,是黃寧兒?”平安道:“是黃寧兒?!辈舻溃骸敖袢赵旎诉@狗骨禿了,又賞他三錢銀子。”這里西門慶看著他兩個打雙陸不題。
且說月娘和桂姐、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大姐,都在后邊吃了飯,在穿廊下坐的。只見小周兒在影壁前探頭舒腦的,李瓶兒道:“小周兒,你來的好。且進(jìn)來與小大官兒剃剃頭,他頭發(fā)都長長了。”小周兒連忙向前都磕了頭,說:“剛才老爹吩咐,一一交 一一小的進(jìn)來與哥兒剃頭。”月娘道:“六姐,你拿歷頭看看,好日子,歹日子,就與孩子剃頭?”金蓮便一一交 一一小玉取了歷頭來,揭開看了一回,說道:“今日是四月廿一日,是個庚戌日,金定婁金狗當(dāng)直,宜祭祀、官帶、出行、裁衣、沐浴、剃頭、修造、動土,宜用午時。──好日期。”月娘道:“既是好日子,叫丫頭熱,你替孩兒洗頭,教小周兒慢慢哄著他剃。”小玉在旁替他用汗巾兒接著頭發(fā),才剃得幾刀,這官哥兒呱的怪哭起來。那小周連忙趕著他哭只顧剃,不想把孩子哭的那口氣憋下,不做聲了,臉便脹的紅了。李瓶兒唬慌手腳,連忙說:“不剃罷,不剃罷!”那小周兒唬的收不迭家活,往外沒腳的跑。月娘道:“我說這孩予有些不長俊,護(hù)頭。一自一家替他剪剪罷。平白教進(jìn)來剃,剃的好么!”天假其便,那孩子憋了半日氣,才放出聲來。李瓶兒方才放心,只顧拍哄他,說道:“好小周兒,恁大膽!平白進(jìn)來把哥哥頭來剃了了。剃的恁半落不合的,欺負(fù)我的哥哥。還不拿回來,等我打與哥哥出氣?!庇谑潜У皆履锔啊T履锏溃骸安婚L俊的小子兒,剃頭耍了你了,這等哭?剩下這些,到明日做剪毛賊?!币毫艘换?,李瓶兒一一交 一一與子。月娘吩咐:“且休與他吃,等他睡一回兒與他吃?!?img align="absmiddle" alt="奶" class="imgzi" src="/imgzi/tun.jpg"/>子抱的前邊了。只見來安兒進(jìn)來取小周兒的家活,說唬的小周兒臉焦黃的。月娘問道:“他吃了飯不曾?”來安道:“他吃了飯。爹賞他五錢銀子?!痹履锝虂戆玻骸澳隳靡划T子酒出與他?;V思?,好容易討這幾個錢!”小玉連忙篩了一盞,拿了一碟臘一一,教來安與他吃了了。
吳月娘因教金蓮:“你看看歷頭,幾時是壬子日?”金蓮看了,說道:“二十三日是壬子日,一一交 一一芒種五月節(jié)?!北愕溃骸敖憬隳銌査醯??”月娘道:“我不怎的,問一聲兒?!崩罟鸾憬舆^歷頭來看了,說道:“這二十四日,苦惱是俺娘的生日!我不得在家?!痹履锏溃骸扒霸鲁跏?,是你姐姐生日,過了。這二十四日,可可兒又是你媽的生日了。原來你院中人家一日害兩樣病,做三個生日:日里害思錢病,黑夜思漢子的病。早晨是媽媽的生日,晌午是姐姐生日,晚夕是一自一家生日。──怎的都擠在一塊兒?趁著姐夫有錢,攛掇著都生日了罷!”桂姐只是笑,不做聲。只見西門慶使了畫童兒來請,桂姐方向月娘房中妝點勻了臉,往園中來。
卷棚內(nèi),又早放下八仙桌兒,桌上擺設(shè)兩大盤燒豬一一并許多肴饌。眾人吃了一回,桂姐在旁拿鐘兒遞酒,伯爵道:“你爹聽著說,不是我索落你,人一情一兒已是停當(dāng)了。你爹又替你縣中說了,不尋你了。虧了誰?還虧了我再三央及你爹,他才肯了。平白他肯替你說人一情一?隨你心一一的甚么曲兒,你唱個兒我下酒,也是拿勤勞準(zhǔn)折?!惫鸾阈αR道:“怪硶子,你虼蚤包皮皮皮網(wǎng)兒──好大面皮!爹他肯信你說話?”伯爵道:“你這賊小一一一婦一兒!你經(jīng)還沒念,就先打和尚。要吃飯,休惡了火頭!你敢笑和尚沒丈母,我就單丁擺布不起你這小一一一婦一兒?你休笑話,我半邊俏還動的?!北还鸾惆咽种猩劝炎樱M力向他身上打了兩下。西門慶笑罵道:“你這狗才,到明日論個男盜一女一娼,還虧了原問處?!毙α艘换兀鸾懵拍闷鹋?,橫擔(dān)膝上,啟朱唇,露皓齒,唱道:
【黃鶯兒】誰想有這一種。減香肌,憔瘦損。鏡鸞塵鎖無心整。脂粉倦勻,枝又懶簪。空教黛眉蹙破一一山恨。
伯爵道:“你兩個當(dāng)初好來,如今就為他耽些驚怕兒,也不該抱怨了。”桂姐道:“汗邪了你,怎的胡說!”──
最難禁,譙樓上畫角,吹徹了斷腸聲。
伯爵道:“腸子倒沒斷,這一回來提你的斷了線,你兩個休提了?!北还鸾惚M力打了一下,罵道:“賊攘刀的,今日汗邪了你,只鬼混人的。”──
【集資賓】幽窗靜悄月又明,恨獨倚幃屏。驀聽的孤鴻只在樓外鳴,把萬愁又還題醒。更長漏永,早不覺燈昏香燼眠未成。他那里睡得安穩(wěn)!
伯爵道:“傻小一一一婦一兒,他怎的睡不安穩(wěn)?又沒拿了他。落的在家里睡覺兒哩。你便在人家躲著,逐日懷著羊皮兒,直等東京人來,一塊石頭方落地?!惫鸾惚凰f急了,便道:“爹,你看應(yīng)子,不知怎的,只發(fā)訕纏我?!辈舻溃骸澳氵@回才認(rèn)的爹了?”桂姐不理他,彈著琵琶又唱:
【雙聲疊韻】思量起,思量起,怎不上心?無人處,無人處,淚珠兒暗傾。
伯爵道:“一個人慣溺尿。一日,他娘死了,守孝打鋪在靈前睡。晚了,不想又溺下了。人進(jìn)來看見褥子,問怎的來,那人沒的回答,只說:‘你不知,我夜間眼淚打肚里流出來了?!ぉぞ秃湍阋话?,為他聲說不的,只好背地哭罷了。”桂姐道:“沒羞的孩兒,你看見來?汗邪了你哩!”──
我怨他,我怨他,說他不盡,誰知道這里先走滾。一自一恨我當(dāng)初不合他認(rèn)真。
伯爵道:“傻小一一一婦一兒,如今年程,三歲小孩兒也哄不動,何況風(fēng)月中子弟。你和他認(rèn)真?你且住了,等我唱個南曲兒你聽:‘風(fēng)月事,我說與你聽:如今年程,論不得假真。個個人古怪一一靈,個個人久慣牢成,倒將計活埋把瞎缸暗頂。老虔婆只要圖財,小一一一婦一兒少不得拽著脖子往前掙??嗨仆逗?,愁如覓并。幾時得把業(yè)罐子填完,就變驢變馬也不干這營生?!碑?dāng)下把桂姐說的哭起來了。被西門慶向伯爵頭上打了一扇子,笑罵道:“你這[扌芻]斷腸子的狗才!生生兒吃你把人就歐殺了?!币蚪泄鸾悖骸澳愠灰硭??!敝x希大道:“應(yīng)二哥,你好沒趣!今日左來右只欺負(fù)我這干一女一兒。你再言語,口上生個大疔瘡?!蹦枪鸾惆肴漳闷鹋?,又唱:
【簇御林】人都道他志誠。
伯爵才待言語,被希大把口按了,說道:“桂姐你唱,休理他!”桂姐又唱道:
卻原來廝勾引 。眼睜睜心口不相應(yīng)。
希大放了手,伯爵又說:“相應(yīng)倒好了。心口里不相應(yīng),如今虎口里倒相應(yīng)。不多,也只三兩炷兒?!惫鸾愕溃骸鞍酌汲嘌郏憧匆妬??”伯爵道:“我沒看見,在樂星堂兒里不是?”連西門慶眾人都笑起來了。桂姐又唱:
山盟海誓,說假道真,險些兒不為他錯害了相思病。負(fù)人心,看伊家做作,如何教我有前程?
伯爵道:“前程也不敢指望他,到明日,少不了他個招宣襲了罷?!惫鸾阌殖?/p>
【琥珀貓兒墜】日疏日遠(yuǎn),何日再相逢?枉了奴癡心寧耐等。想巫山云一雨一夢難成。薄一情一,猛拚今生和你鳳拆鸞零。
【尾聲】冤家下得忒薄幸,割舍的將人孤另。那世里的恩一情一翻成做話餅。
唱畢,謝希大道:“罷,罷。叫畫童兒接過琵琶,等我酬勞桂姐一杯酒兒,消消氣罷。”伯爵道:“等我哺菜兒。我本領(lǐng)兒不濟(jì)事,拿勤勞準(zhǔn)折罷了?!惫鸾愕溃骸?img align="absmiddle" alt="花" class="imgzi" src="/imgzi/hua.jpg"/>子過,誰理你!你大拳打了人,這回拿手來摸挲?!碑?dāng)下,希大一連遞了桂姐三杯酒,拉伯爵道:“咱每還有那兩盤雙陸,打了罷。”于是二人又打雙陸。西門慶遞了個眼一色一與桂姐,就往外走。伯爵道:“哥,你往后邊左,捎些香茶兒出來。頭里吃了些蒜,這回子倒反惡泛泛起來了?!蔽鏖T慶道:“我那里得香茶來!”伯爵道:“哥,你還哄我哩,杭州劉學(xué)官送了你好少兒,你獨吃也不好?!蔽鏖T慶笑的后邊了。桂姐也走出來,在太湖石畔推摘兒戴,也不見了。伯爵與希大一連打了三盤雙陸,等西門慶白不見出來。問畫童兒:“你爹在后邊做甚么哩?”畫童兒道:“爹在后邊,就出來了?!辈舻溃骸熬统鰜恚行┕殴?!”因一一交 一一謝希大:“你這里坐著,等我尋他尋?!蹦侵x希大且和書童兒兩個下象棋。
原來西門慶只走到李瓶兒房里,吃了藥就出來了。在木香棚下看見李桂姐,就拉到藏一一塢雪兒里,把門兒掩著,坐在矮床 兒上,把桂姐摟在懷中,上坐的,一徑露出那話來與他瞧,把桂姐唬了一跳。便問:“怎的就這般大?”西門慶悉把吃胡 僧藥告訴了一遍。先一一交 一一他低垂粉頸,款啟猩唇,品咂了一回。然后,輕輕[扌芻]起他兩只小小金蓮來,跨在兩邊胳膊上,抱到一張椅兒上,兩個就干起來。不想應(yīng)伯爵到各亭兒上尋了一遭,尋不著,打滴翠巖小兒里穿過,到了木香棚,抹過葡萄架,到松竹深處,藏一一塢邊,隱隱聽見有人笑聲,又不知在何處。這伯爵慢慢躡足潛蹤,掀開簾兒,見兩扇門兒虛掩,在外面只顧聽覷。聽見桂姐顫著聲兒,將身子只顧迎播著西門慶,叫:“達(dá)達(dá),快些了事罷,只怕有人來?!北徊裘腿淮蠼幸宦?,推開門進(jìn)來,看見西門慶把桂姐扛著子正干得好。說道:“快取來,潑潑兩個摟心的,摟到一答里了!”李桂姐道:“怪攘刀子,猛的進(jìn)來,唬了我一跳!”伯爵道:“快些兒了事?好容易!也得值那些數(shù)兒是的。怕有人來看見,我就來了。且過來,等我個頭兒著?!蔽鏖T慶便道:“怪狗才,快出罷了,休鬼混!我只怕小廝來看見?!蹦菓?yīng)伯爵道:“小一一一婦一兒,你央及我央及兒。不然我就吆喝起來,連后邊嫂子每都嚷的知道。你既認(rèn)做干一女一兒了,好意教你躲住兩日兒,你又偷漢子。教你了不成!”桂姐道:“罷,應(yīng)怪子!”伯爵道:“我罷?我且親個嘴著?!庇谑前粗鸾阌H了一個嘴,才走出來。西門慶道:“怪狗才,還不帶上門哩?!辈粢幻孀邅戆验T帶上,說道:“我兒,兩個盡著搗,盡著搗,搗底也不關(guān)我事?!辈抛叩侥莻€松樹兒底下,又回來說道:“你頭里許我的香茶在那里?”西門慶道:“怪狗才,等住回我與你就是了,又來纏人!”那伯爵方才一直笑的了。桂姐道:“好個不得人意的nang刀子!”這西門慶和那桂姐兩個,在雪內(nèi)足干夠一個時辰,吃了一枚紅棗兒,才得了事,雨散云收。有詩為證:
海棠枝上鶯梭急,綠竹中燕語頻。閑來付與丹青手,一段一一嬌畫不成。
少頃,二人整衣出來。桂姐向他袖子內(nèi)掏出好些香茶來袖了。西門慶使的滿身香汗,氣喘吁吁,走來馬纓下溺尿。李桂姐腰里摸出鏡子來,在月窗上擱著,整云理髩,往后邊了。
西門慶走到李瓶兒房里,洗洗手出來。伯爵問他要香茶,西門慶道:“怪子,你害了痞,如何只鬼混人!”每人掐了一撮與他。伯爵道:“只與我這兩個兒!由他,由他!等我問李家小一一一婦一兒要?!闭f著,只見李銘走來磕頭。伯爵道:“李日新在那里來?你沒曾打聽得他每的事怎么樣兒了?”李銘道:“俺桂姐虧了爹這里。這兩日,縣里也沒人來催,只等京中示下哩。”伯爵道:“齊家那小老婆子出來了?”李銘道:“齊香兒還在王皇親宅內(nèi)躲著哩。桂姐在爹這里好,誰人敢來尋?”伯爵道:“要不然也費手,虧我和你謝爹再三央勸你爹:‘你不替他處處兒,教他那里尋頭腦!’”李銘道:“爹這里不管,就了不成。俺三嬸老人家,風(fēng)風(fēng)勢勢的,干出甚么事!”伯爵道:“我記的這幾時是他生日,俺每會了你爹,與他做做生日?!崩钽懙溃骸暗坎幌恕5矫魅帐?u style="display:none;">一情一畢了,三嬸和桂姐,愁不請爹每坐坐?”伯爵道:“到其間,俺每補(bǔ)生日就是了。”因叫他近前:“你且替我吃了這鐘酒著。我吃了這一日,吃不的了?!蹦抢钽懡舆^銀把鐘來,跪著一飲而盡。謝希大一一交 一一琴童又斟了一鐘與他。伯爵道:“你敢沒吃飯?”桌上還剩了一盤點心,謝希大又拿兩盤燒豬頭一一和鴨子遞與他。李銘雙手接的,下邊吃了。伯爵用箸子又撥了半段鰣魚與他,說道:“我見你今年還沒食這個哩,且嘗新著?!蔽鏖T慶道:“怪狗才,都拿與他吃罷了,又留下做甚么?”伯爵道:“等住回吃的酒闌,上來餓了,我不會吃飯兒?你們那里曉得,江 南此魚一年只過一遭兒,吃到牙縫里剔出來都是香的。好容易!公道說,就是朝廷還沒吃哩!不是哥這里,誰家有?”正說著,只見畫童兒拿出四碟鮮物兒來:一碟烏菱、一碟荸薺、一碟雪藕、一碟枇杷。西門慶還沒曾放到口里,被應(yīng)伯爵連碟子都撾過,倒的袖了。謝希大道:“你也留兩個兒我吃?!币矊⑹謸胍坏訛趿鈦?。只落下藕在桌子上。西門慶掐了一塊放在口內(nèi),別的與了李銘吃了。分付畫童后邊再取兩個枇杷來賞李銘。李銘接的袖了,才上來拿箏彈唱。唱了一回,伯爵又出題目,叫他唱了一套《藥欄》。三個直吃到掌燈時候,還等后邊拿出綠豆白米飯來吃了,才起身。伯爵道:“哥,我曉得明日安主事請你,不得閑。李四、黃三那事,我后日會他來罷?!蔽鏖T慶點頭兒,二人也不等送,就了。西門慶教書童看收家伙,就歸后邊孟玉樓房中歇了。一宿無話。
到次日早起,也沒往衙門中,吃了粥,冠帶騎馬,書童、玳安兩個跟隨,出城南三十里,逕往劉太監(jiān)莊上來赴席,不在話下。
潘金蓮趕西門慶不在家,與李瓶兒計較,將陳敬濟(jì)輸?shù)哪侨X銀子,又教李瓶兒添出七錢來,教來興兒買了一只燒鴨、兩只雞、一錢銀子下飯、一壇金華酒、一瓶白酒、一錢銀子裹餡涼糕,教來興兒媳一婦一整理端正。金蓮對著月娘說:“大姐那日斗牌,贏了陳姐夫三錢銀子,李大姐又添了些,今治了東道兒,請姐姐在園里吃?!眳窃履锞屯嫌駱恰⒗顙蓛?、孫雪娥、大姐、桂姐眾人,先在卷棚內(nèi)吃了一回,然后拿酒菜兒,在山子上臥云亭下棋,投壺,吃酒耍子。月娘想起問道:“今日主人,怎倒不來坐坐?”大姐道:“爹又使他往門外徐家催銀子了,也好待來也?!?/p>
不一時,陳敬濟(jì)來到,向月娘眾人作了揖,就拉過大姐一處坐下。向月娘說:“徐家銀子討了來了,共五封二百五十兩,送到房里,玉簫收了?!庇谑莻鞅瓝Q盞,酒過數(shù)巡,各添一一一色一。月娘與李嬌兒、桂姐三個下棋,玉樓眾人都起身向各處觀玩草耍子。惟金蓮獨一自一手搖著白團(tuán) 紗扇兒,往山子后芭蕉深處納涼。因見墻角草地下一朵野紫兒可一一,便走要摘。不想敬濟(jì)有心,一眼脧見,便悄悄跟來,在背后說道:“五娘,你老人家尋甚么?這草地上滑齏齏的,只怕跌了你,教兒子心疼?!蹦墙鹕徟せ胤垲i,斜睨秋波,帶笑帶罵道:“好個賊短命的油嘴,跌了我,可是你就心疼哩?誰要你管!你又跟了我來做甚么,也不怕人看著?!币騿枺骸澳阗I的汗巾兒怎了?”敬濟(jì)笑嘻嘻向袖于中取出,遞與他,說道:“六娘的都在這里了。”又道:“汗巾兒買了來,你把甚來謝我?”于是把臉子挨的他身邊,被金蓮舉手只一推。不想李瓶兒抱著官哥兒,并子如意兒跟著,從松墻那邊走來。見金蓮手拿一自一團(tuán) 扇一動,不知是推敬濟(jì),只認(rèn)做撲蝴蝶,忙叫道:“五媽媽,撲的蝴蝶兒,把官哥兒一個耍子?!被诺木礉?jì)趕眼不見,兩三步就鉆進(jìn)山子里邊了。金蓮恐怕李瓶兒瞧見,故意問道:“陳姐夫與了汗巾不曾?”李瓶兒道:“他還沒有與我哩?!苯鹕彽溃骸八麆偛判渲?,對著大姐姐不好與咱的,悄悄遞與我了?!庇谑莾蓚€坐在芭蕉叢下臺石上,打開分了。兩個坐了一回,李瓶兒說道:“這答兒里到且是蔭涼?!币蚴谷缫鈨海骸澳?img align="absmiddle" alt="去" class="imgzi" src="/imgzi/qu.jpg"/>叫迎一一屋里取孩子的小枕頭并涼席兒來,就帶了骨牌來,我和五娘在這里抹回骨牌兒。你就在屋里看罷?!比缫鈨?img align="absmiddle" alt="去" class="imgzi" src="/imgzi/qu.jpg"/>了。
不一時,迎一一取了枕席并骨牌來。李瓶兒鋪下席,把官哥兒放在小枕頭兒上躺著,教他頑耍,他便和金蓮抹牌。抹了一回,一一交 一一迎一一往屋里拿一壺好茶來。不想盂玉樓在臥云亭上看見,點手兒叫李瓶兒說:“大姐姐叫你說句話兒。”李瓶兒撇下孩子,教金蓮看著:“我就來?!蹦墙鹕徲洅炀礉?jì)在兒里,那里又顧那孩子,趕空兒兩三步走門首,教敬濟(jì),說:“沒人,你出來罷。”敬濟(jì)便叫一婦一人進(jìn)瞧蘑菇:“里面長出這些大頭蘑菇來了?!焙宓?u style="display:none;">一婦一人到里,就折疊跪著,要和一婦一人云一雨一。兩個正接著親一嘴一。也是天假其便,李瓶兒走到亭子上,月娘說:“孟三姐和桂姐投壺輸了,你來替他投兩壺兒?!崩钇績旱溃骸暗紫聸]人看孩子哩?!庇駱堑溃骸白笥矣辛阍谀抢?,怕怎的。”月娘道:“孟三姐,你替他看看罷?!崩钇績旱溃骸叭锢勰?,亦發(fā)抱了他來罷?!苯绦∮瘢骸澳?img align="absmiddle" alt="去" class="imgzi" src="/imgzi/qu.jpg"/>就抱他的席和小枕頭兒來?!蹦切∮窈陀駱亲叩桨沤秴蚕?,孩子便躺在席上,蹬手蹬腳的怪哭,并不知金蓮在那里。只見旁邊一個大黑貓,見人來,一溜煙跑了。玉樓道:“他五娘那里了?耶嚛,耶嚛!把孩子在這里,吃貓唬了他了。”那金蓮連忙從雪兒里鉆出來,說道:“我在這里凈了凈手,誰往那里來!那里有貓唬了他?白眉赤眼的!”那玉樓也更不往里看,只顧抱了官哥兒,拍哄著他往臥云亭兒上了。小玉拿著枕席跟的了。金蓮恐怕他學(xué)舌,隨股也跟了來。月娘問:“孩子怎的哭?”玉樓道:“我時,不知是那里一個大黑貓蹲在孩子頭跟前。”月娘說:“干凈唬著孩兒。”李瓶兒道,“他五娘看著他哩?!庇駱堑溃骸傲阃?img align="absmiddle" alt="洞" class="imgzi" src="/imgzi/dong.jpg"/>兒里凈手來。”金蓮走上來說:“三姐,你怎的恁白眉赤眼兒的?那里討個貓來!他想必餓了,要吃哭,就賴起人來。”李瓶兒見迎一一拿上茶來,就使他叫子來喂哥兒。
陳敬濟(jì)見無人,從兒鉆出來,順著松墻兒轉(zhuǎn)過卷棚,一直往外了。正是:
兩手劈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
月娘見孩子不吃,只是哭,吩咐李瓶兒:“你抱他到屋里,好好打發(fā)他睡罷?!庇谑且膊怀跃疲娙硕忌⒘?。原來陳敬濟(jì)也不曾與潘金蓮得手,事一情一不巧,歸到前邊廂房中,有些咄咄不樂。正是:
無可奈何落,似曾相識燕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