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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白夜行

[日]東野圭吾 /

神秘師兄 上傳

?第十一章
1
約好碰面的咖啡館朝向銀座中央大道。正值下午五點四十七分,剛下班的男女與購物者熙來攘往,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露出滿足的表情。也許泡沫經(jīng)濟(jì)破滅的影響還沒有波及一般市井小民,今枝有這種感覺。
一對年輕男女走在他前面,頂多才二十歲,男子身上穿的夏季西裝大概是阿瑪尼的,剛才今枝親眼看到他們從停在路邊的寶馬下車,那輛車想必是景氣好的時候買的。乳臭未干的小子開高級進(jìn)口車的時代最好趕快過去,他暗忖。
爬樓梯經(jīng)過店里一樓的蛋糕房時,手表指著五點五十分,已經(jīng)比他預(yù)定的時間晚了。比約定時間早到十五至三十分鐘是他的信條,同時也是一種在心理上占上風(fēng)的技巧。只不過,對今天要見的人無需這種心機(jī)。
他飛快掃視一下咖啡館,筱冢一成還沒有來。今枝在一個可以俯瞰中央大道的靠窗位子坐下。店內(nèi)大約坐滿了五成。一個東南亞裔輪廓的服務(wù)生走了過來。人工費(fèi)因泡沫景氣高漲之際,雇用外籍勞工的經(jīng)營者增加了。或許這家店也是這樣存活下來
的,這樣總比雇用一些工作態(tài)度不可一世的日本年輕人好多了。他一邊想著這些,一邊點了咖啡。
叼上一根萬寶路,點了火,他往馬路上看去。這幾分鐘人似乎更多了。據(jù)說各行各業(yè)都削減了交 際費(fèi),但他懷疑那是否只是一小部分。或者,這是蠟燭將熄前最后的光輝?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鎖定一個男子。那人手上拿著米色西裝,大步前行。
時間是五點五十五分。今枝再度見識到,一流的人果然準(zhǔn)時。
幾乎在膚色黝黑的服務(wù)生端咖啡上桌的同一時間,筱冢一成舉起手打了招呼,向桌邊走來。筱冢一邊就座,一邊點了冰咖啡。“真熱!”筱冢以手掌代替扇子在臉旁扇動。
“是啊?!?br/> “今枝先生的工作也有中元掃墓之類的假期嗎?”
“沒有。”今枝笑著說,“因為沒有工作的時候就等于是放假了。更何況,中元掃墓可說是進(jìn)行某一類調(diào)查的好時機(jī)?!?br/> “你是指……”
“外遇?!闭f著,今枝點點頭,“例如,我會向委托調(diào)查丈夫外遇的太太這樣建議:請向你先生說,中元節(jié)無論如何都想回一趟娘家。如果先生面有難色,那就說,要是他不方便,你就自己回去?!?br/> “這樣,如果男方在外面有女人……”
“怎會錯過這個機(jī)會?做太太的在娘家坐立難安時,我就把她丈夫和情人 開車出去兜風(fēng)、過夜的情況拍下來?!?br/> “真有這種事?”
“發(fā)生過好幾次,男方上當(dāng)?shù)膸茁适前俜种佟!?br/> 筱冢無聲地笑了,似乎多少緩和了緊張的氣氛。他走進(jìn)咖啡館時,表情有點僵硬。服務(wù)生把冰咖啡送上來。筱冢沒有用吸管,也沒加糖或奶精,便大口喝了起來。
“查到什么了?”筱冢說。他大概一開始就巴不得趕緊提問。
“進(jìn)行了很多調(diào)查,不過調(diào)查報告也許不是你想看到的。”
“可以先讓我看看嗎?”
“好。”
今枝從公文包皮里取出檔案夾,放在筱冢面前。筱冢立刻翻開。
今枝喝著咖啡,觀察委托人的反應(yīng)。對于調(diào)查唐澤雪穗的身世、經(jīng)歷和目前情況這幾項,他有把握已全數(shù)完成。
筱冢抬起頭來?!拔也恢浪纳砟赣H是自殺身亡的?!?br/> “請看仔細(xì),上面并沒有寫自殺。只說可能是,但并未發(fā)現(xiàn)關(guān)鍵性證據(jù)?!?br/> “可憑她們當(dāng)時的處境,自殺不足為奇?!?br/> “的確。”
“真讓人意外?!斌阙A⒖逃盅a(bǔ)上一句,“不,也不見得?!?br/> “怎么?”
“她雖然有一種出身和教養(yǎng)都宛如千金大小姐的氣質(zhì),只是偶爾顯露出來的表情和動作,該怎么說呢……”
“看得出出身不好?”今枝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還不至于。只是有時候覺得她在優(yōu)雅之外,總有一種隨時全神戒備、嚴(yán)密防范的感覺。今枝先生,你養(yǎng)過貓嗎?”
“沒有。”今枝搖搖頭。
“我小時候養(yǎng)過好幾只,全是撿來的,不是那種有血統(tǒng)證明的貓。我自認(rèn)為是以同樣的方式來飼養(yǎng),但貓對人的態(tài)度,卻因為它們被撿回來的時期不同而有很大區(qū)別。如果撿回來的是小貓,從懂事起就待在家里,在人的庇護(hù)下生活,對人不會太有戒心,自會天真無邪,喜歡撒嬌。但是,如果大二點才撿回來,貓雖然也會跟你親近,卻不會百分之百解除戒心??吹贸鰜?,它們好像對自己說:既然有人喂我,那就暫時跟他一起住,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你是說,唐澤雪穗小姐也有同樣的感覺?”
“要是知道別人用野貓來比喻她,她一定會氣得發(fā)瘋?!斌阙5淖旖锹冻鲂θ?。
“可是,”今枝回想起唐澤雪穗那雙令人聯(lián)想到貓眼的銳利眼睛,說,“有時這種特色反而是一種魅力?!?br/> “一點不錯,所以女人實在可怕?!?br/> “我有同感?!苯裰攘艘豢谒?,“股票交 易的部分你看到了嗎?”
“看了一下,真虧你找得到證券公司的承辦營業(yè)員?!?br/> “因為高宮先生那里還留有一點資料,我就是從那里找出來的。”
“高宮那里……”筱冢的臉色微微一暗,那是種種憂慮在腦里交 織閃過的表情,“這次調(diào)查,你是怎么跟他說的?”
“單刀直入。我說受希望迎娶唐澤雪穗小姐的男方家人委托進(jìn)行調(diào)查。這樣不太好嗎?”
“不,很好。萬一真要結(jié)婚,他遲早會知道。他作何反應(yīng)?”
“他說,但愿她能夠找到好人家?!?br/> “你沒有告訴他是我親戚?”
“沒有,但是他似乎隱約察覺到是你委托的。這也難怪,雖然我與高宮先生只有幾面之緣,但如果說正好有個不相干的人委托我調(diào)查唐澤雪穗,也未免太巧了?!?br/> “也對。我最好找個機(jī)會主動告訴他?!斌阙W匝宰哉Z,視線再度落在檔案夾上,“根據(jù)這份報告,她似乎靠股票賺了不少?!?br/> “是啊??上ж?fù)責(zé)承辦她業(yè)務(wù)的營業(yè)員今年春天結(jié)婚離職了,所以得到的資料完全出自營業(yè)員的記憶?!苯裰ο?,如果不是已經(jīng)離職,她應(yīng)該也不肯透露客戶的秘密。
“我聽說一直到去年,即使是普通外行散戶也賺了不少,可上面寫她投資了兩千萬元買理卡德的股票,是真的嗎?”
“應(yīng)該是真的,承辦的女營業(yè)員說她印象非常深刻?!?br/> 理卡德株式會社本是半導(dǎo)體制造商,大約兩年前,該公司宣布開發(fā)出氟氯碳化物替代品。自從一九八七年九月聯(lián)合國通過限用氟氯碳化物的規(guī)定后,國內(nèi)外的開發(fā)競爭便日益激烈,最后,理卡德脫穎而出。一九八九年五月,“赫爾辛基宣言”決議于二十世紀(jì)末全面停用氟氯碳化物,此后理卡德的股票便一路飚紅。
令營業(yè)員詫異的,是唐澤雪穗購買股票時,理卡德的研發(fā)狀況尚未對外公開,甚至業(yè)界對理卡德進(jìn)行哪方面研究都一無所知。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氟氯碳化物廠商太平洋玻璃,數(shù)名長期從事氟氯碳化物開發(fā)的技術(shù)人員被挖走一事,也是在宣布研發(fā)替代
品的記者會結(jié)束后才曝光。
“其他還有很多類似例子。雖然不知道唐澤小姐基于什么根據(jù),但凡是她買進(jìn)股票的公司,不久都會有驚人表現(xiàn)。營業(yè)員說,幾率幾乎是百分之百?!?br/> “她有內(nèi)線?”筱冢放低音量說。
“營業(yè)員似乎也這么懷疑。她說,唐澤小姐的先生好像是在某家制造商工作,或許是通過什么特殊渠道得知其他公司的狀
況。但她并沒有詢問唐澤小姐本人?!?br/> “我記得高宮是在……”
“東西電裝株式會社的專利部。那個部門的確得以掌握其他企業(yè)的技術(shù),但僅限于已公開的。不可能得到關(guān)于未公開、而且還在開發(fā)中的技術(shù)的消息?!?br/> “看來只能說她在股票方面的直覺很準(zhǔn)了?!?br/> “的確很準(zhǔn)。那位營業(yè)員說,她拋售股票的時機(jī)也抓得很準(zhǔn)。在股票還有些微漲勢的階段,她就很干脆地切換到下一個目
標(biāo)。營業(yè)員說,一般外行的散戶很難做到這一點。不過,光靠直覺是玩不了股票的。”
“她背后有鬼……你是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但有這種感覺。”今枝微微聳了聳肩,“這就真的是我的直覺了?!?br/> 筱冢微微偏著頭,視線再度轉(zhuǎn)向檔案夾,“還有一點讓我感到不解?!?br/> “什么?”
“這份報告說,一直到去年,她都頻繁地買賣股票,現(xiàn)在也沒有收手的樣子?!?br/> “是啊。大概是因為店里很忙,暫時沒法專心在這方面。不過,她手上好像還持有好幾支強(qiáng)勢股票?!?br/> 筱冢沉吟了一會兒?!捌婀帧!?br/> “???報告有什么錯誤嗎?”
“不,不是。只是跟高宮說的有點不同?!?br/> “他怎么說?”
“我知道他們離婚前,雪穗小姐就已經(jīng)開始玩股票了。但我聽說,后來因為她忽略了家事,便自己決定全賣掉了?!?br/> “賣掉了?全部?高宮先生確認(rèn)過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沒有?!?br/> “就那個營業(yè)員所說,唐澤雪穗小姐從未離開過股市。”
“看來是這樣?!斌阙2豢斓孛蚓o嘴唇。
“我們大致明白了她的資金運(yùn)用。只是,最重要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br/> “你是說,本金來自哪里?”
“正是。因為沒有具體數(shù)據(jù),要正確追溯很難,但以營業(yè)員的記憶來推測,她應(yīng)該從一開始就有一筆不小的資金。而且,絕不只是主婦的私房錢?!?br/> “有幾百萬元?”
“可能不止。”
筱冢雙手抱胸,低聲道:“高宮也說摸不清她有多少資金?!?br/> “你說過,她的養(yǎng)母唐澤禮子并沒有多大的資產(chǎn)。至少,要動用幾百萬元并不容易?!?br/> “這一點你可以設(shè)法調(diào)查嗎?”
“我也準(zhǔn)備這么做??梢栽俣嘟o我一些時間嗎?”
“好的,那就麻煩你了。這份檔案可以給我嗎?”
“請便,我手邊有副本?!?br/> 筱冢帶著一個薄薄的硬皮公文包皮,他收起報告。
“這個還你。”今枝從公文包皮中拿出一個紙包皮。一打開,里面是只手表,他把手表放在桌上?!吧洗蜗蚰憬璧?。衣服已經(jīng)請快遞送了,應(yīng)該這兩天就會到?!?br/> “手表也一起快遞就行啊。”
“那怎么行?萬一出了什么事,快遞公司可不賠。聽說這是卡地亞的限量表?!?br/> “是嗎?別人送的?!斌阙3直砻榱艘谎郏胚M(jìn)西裝外套的內(nèi)袋。
“是她說的,唐澤雪穗小姐?!?br/> “哦?!斌阙5囊暰€在空中游移了一下,才說,“既然她做那一行,對這些東西應(yīng)該很清楚。”
“我想原因不止如此。”今枝意味深長地說。
“什么意思?”
今枝稍微把身體前移,雙手在桌上交 扣?!绑阙O壬?,你說唐澤雪穗小姐對于令堂兄的求婚一直不肯給予正面答復(fù)?”
“是,有什么不對?”
“對她為什么會這么做,我想到一個原因?!?br/> “是什么?請務(wù)必告訴我?!?br/> “我想,”今枝注視著筱冢的眼睛說,“她心中可能另有其人?!?br/> 笑容頓時從筱冢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學(xué)者般的冷靜。點了好幾次頭后,他才開口:“這一點我也不是沒有想過,雖然只是胡 亂猜測。聽你的口氣,對于那個人是誰已有頭緒了?”
“嗯,”今枝點點頭,“不錯?!?br/> “誰?我認(rèn)識嗎?啊,若是不方便,不說也罷。”
“我沒關(guān)系,方不方便是在于你。”今枝喝干杯里的水,直視筱冢,“就是你?!?br/> “什么?”
“我想她真正喜歡的不是令堂兄,而是你?!?br/> 筱冢像是聽到什么胡 言亂語般皺起眉頭,肩膀抖動了一下,輕聲笑了,還輕輕搖了搖頭?!皠e開玩笑。”
“雖然不能跟你比,但我也很忙,不會把時間浪費(fèi)在無聊的笑話上?!?br/> 今枝的語氣令筱冢也嚴(yán)肅起來。其實,他應(yīng)該也不是真以為偵探突然開起這種不識相的玩笑。只是太過突兀,他不知如何反應(yīng)。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筱冢問道。
“如果我說是直覺,你會笑嗎?”
“笑倒不會,但也不信,只是姑且一聽?!?br/> “我想也是?!?br/> “真是你的直覺嗎?”
“不,我有根據(jù)。一個就是那只表,唐澤雪穗小姐很清楚地記得手表的主人。你戴這只表的時間短得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但她只看了一眼便至今不忘。這難道不是因為對表的主人懷有特別的感情?”
“所以我說,這是她的職業(yè)使然啊?!?br/> “你在她面前戴這只表的時候,她應(yīng)該還不是精品店的老板。”
“這個……”說完兩個字,筱冢沒有再接下去。
“還有,我去精品店時,被問到介紹人,我便回答筱冢先生,她首先就說出你的名字。照理說,她應(yīng)該會提到令堂兄筱??登绮艑Π??因為康晴先生年紀(jì)比你大,在公司里的職位也比你高,而且最近經(jīng)常造訪那家店?!?br/> “只是巧合吧,她應(yīng)該是不好意思,才沒提起康晴的名字。別忘了,我堂兄是向她求婚的人哪?!?br/> “她可不是那種類型的女子,她做生意很精明。請問你到她店里去過幾次?”
“兩次……吧?”
“最后一次去是什么時候?”
今枝的問題讓筱冢陷入沉默。今枝又問:“超過一年了吧?”筱冢微微點頭。
“現(xiàn)在在她店里提到筱冢先生,應(yīng)該是大主顧筱冢康晴先生才對。如果她對你沒有特殊感情,在那種場合不可能會提起你的名字?!?br/> “這實在太……”筱冢苦笑。
今枝也笑了?!疤珷繌?qiáng)?”
“我是這么認(rèn)為?!?br/> 今枝伸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背往后靠,忽又嘆了口氣,再度像剛才那樣挺起上身。“你說過,你和唐澤小姐是大學(xué)時代認(rèn)識的?”
“是,因為社交 舞社的關(guān)系。”
“請你回想當(dāng)時的情況,有沒有令人起疑的地方?也就是可以解釋為她對你有好感的細(xì)節(jié)。”
提起社交 舞社的話題,筱冢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澳氵€是去找她了?”他眨了眨眼才說,“川島江 利子?!?br/> “去了。但你不必?fù)?dān)心,我完全沒有提起你,沒有絲毫令人起疑的舉止?!?br/> 筱冢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她好嗎?”
“很好。兩年前結(jié)婚了,對方是電氣工程公司的總務(wù)人員。據(jù)說是相親結(jié)婚的。”
“那就好。”筱冢微一頷首,然后抬起頭來,“她說了什么?”
“高宮先生可能不是唐澤雪穗最中意的人——這是川島小姐的看法。換句話說,她心中另有其人?!?br/> “那個人就是我?真是太可笑了。”筱冢笑著在面前揮動手掌。
“但是,”今枝說,“川島小姐似乎是這么認(rèn)為的?!?br/> “怎么可能?”筱冢的笑容登時消失了,“她這么說的?”
“不,是我根據(jù)她的樣子感覺到的?!?br/> “光憑感覺來判斷是很危險的?!?br/> “這我知道,所以并沒有寫在報告里。但我確信是如此。”
高宮不是唐澤雪穗最中意的人——今枝還記得川島江 利子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很顯然,她感到無比后悔,有所畏懼。今枝與她面對面,發(fā)現(xiàn)了她畏懼的原因。她害怕的是“那么,唐澤雪穗最愛的人是誰”這個問題。想到這里,好幾片拼圖似乎組
合起來了。
筱冢呼出一口氣,抓住玻璃杯,一口氣喝掉一半。冰塊在杯中晃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拔蚁氩怀鋈魏污E象。她從沒向我告白過,生日或圣誕節(jié)也沒送過我禮物。勉強(qiáng)算得上的,就只有情人 節(jié)的巧克力吧??扇w男社員人人有份?!?br/> “也許只有你的巧克力里有特別的含意?!?br/> “沒有,絕對沒有?!斌阙u頭。
今枝伸出手指探進(jìn)煙盒,還剩最后一根。他銜起煙,點燃,用左手捏扁空盒。“還有一點,我也沒有寫進(jìn)報告。她初中時代發(fā)生的事情當(dāng)中,有一件讓我特別注意?!?br/> “什么?”
“強(qiáng)暴案。不對,有沒有發(fā)生強(qiáng)暴并不確定?!?br/> 今枝把雪穗同年級的學(xué)生遇襲,由雪穗與川島江 利子發(fā)現(xiàn),被害人原本對雪穗懷有敵意等事一一說來。筱冢的表情不出所料地微微僵住了?!斑@件案子有什么疑點?”他問,聲音也生硬起來。
“你不認(rèn)為很像嗎,和你大學(xué)時代經(jīng)歷的那件事?”
“像又怎樣?”筱冢的語氣明顯表現(xiàn)出不快。
“那個案子最后讓唐澤雪穗成功地懷柔了她的對手。學(xué)會這招后,為趕走情敵,她讓同樣的戲碼上演——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br/> 筱冢盯著今枝,他的眼神可以用惡狠狠來形容。“這種事就算是假想,也不怎么令人愉快。川島小姐可是她的好友!”
“川島小姐是這么認(rèn)為,但唐澤雪穗究竟是否也這么想,就不得而知了。我甚至懷疑初中時代的那件事也是她設(shè)計的。這樣想,一切就都解釋得通——”
筱冢張開右手手掌阻止今枝:“別再說了,我只想要證據(jù)?!?br/> 今枝點點頭:“知道了。”
“我等你下一份報告?!?br/> 筱冢站起來,要拿放在桌邊的賬單,今枝卻搶先一步按住?!叭绻野l(fā)現(xiàn)了證據(jù),能夠證明剛才所言不是假想,而是事實,你有勇氣告訴令堂兄嗎?”
筱冢用另一只手推開今枝的手,拿起賬單。這一連串動作十分緩慢?!爱?dāng)然,如果是事實?!?br/> “我明白?!?br/> “我等著你下一份報告,查有實據(jù)的報告?!斌阙D弥~單邁開腳步。
2
菅原繪里打來電話,是在今枝與筱冢在銀座碰面兩天后的晚上。今枝因為另一份委托,在澀谷監(jiān)視一家賓館直到晚上十一點多,回到家里已超過十二點。他脫去衣服,正想沖個澡,電話響了。
繪里說,有點不對勁,才打電話過來。聽她的語氣,并不是開玩笑。
“電話錄音里有好幾個無聲來電,害我心里發(fā)毛。不是今枝先生打的吧?”
“我對打那種電話沒興趣,會不會是居酒屋哪個花錢捧你場的客人?”
“才沒有那樣的人呢,而且,我從不把電話號碼告訴客人?!?br/> “號碼隨便就查得到?!崩绱蜷_信箱,偷看電信局寄來的電話賬單,今枝不禁想起自己慣用的手段。那只會讓繪里更害怕,他便沒有說。
“還有一件事也讓我覺得奇怪?!?br/> “什么事?”
“可能是我太多心了?!崩L里放低音量說,“我總覺得好像有人進(jìn)過我房間?!?br/> “什么?”
“剛才我下班回來,一開門就有這種感覺,就是奇怪?!?br/> “有什么具體的異常情況?”
“嗯。首先,涼鞋倒了?!?br/> “哦?”
“一雙跟很高的涼鞋,我放在玄關(guān),有一只倒了。我最討厭鞋子倒了,不管多急著出門,都一定會把鞋子放好?!?br/> “它卻倒了?”
“嗯,電話也是?!?br/> “怎么?”
“放的角度變了。我習(xí)慣斜斜地擺在架子上,這樣我坐著左手就可以拿到聽筒??墒遣恢罏槭裁矗F(xiàn)在電話和架子是平行的?!?br/> “不是你自己弄的?”
“不是,我不記得這樣放過?!?br/> 今枝腦海里立刻浮出一個想法,但他沒有告訴繪里,只說:“知道了。繪里,你聽清楚,我現(xiàn)在就過去,可以嗎?”
“今枝先生要過來?呃……可以?!?br/> “你不必?fù)?dān)心,我不會變成大色狼 。另外,在我到之前,千萬不要用電話。知道了嗎?”
“知道了……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到了再解釋。我會敲門,但你一定要確認(rèn)是我才開門,明白嗎?”
“嗯,好的?!崩L里回答,聲音顯得比剛通上電話時更加不安。
今枝一掛掉電話就穿上衣服,迅速將幾樣工具放進(jìn)運(yùn)動背包皮,穿上運(yùn)動鞋,走出房間。外面下著小雨。一時間他想回去拿傘,但隨即決定跑過去,從這里到繪里的公寓只有幾百米。
公寓所在的巷子位于公交 車行經(jīng)的大路后面,對著收費(fèi)停車場,外墻已經(jīng)有了裂縫。今枝跑上公寓的戶外梯,敲了二。五室的門。門開了,露出繪里擔(dān)憂的臉。
“怎么回事?”她皺著眉頭。
“我也不知道,但愿只是你神經(jīng)過敏。”
“才不是?!崩L里搖搖頭,“掛掉電話后,我心里更毛了,覺得這里簡直不像我住的地方?!?br/> 這的確是神經(jīng)過敏。盡管這么想,今枝卻默默點頭,定進(jìn)玄關(guān)。
玄關(guān)擺著三雙鞋:一雙運(yùn)動鞋,一雙便鞋,一雙涼鞋。涼鞋的跟果然很高。這種高度,稍微一碰就會倒。
今枝脫鞋進(jìn)屋。繪里的住處是套房,只有一個小小的流理臺,沒有廚房和客廳。即使如此,她還是在中間掛上布簾,免得整個房間在門口就一覽無余。布簾后面擺了床 、電視和桌子,老舊的空調(diào)可能是她搬進(jìn)來時就有,噪音雖大,吹出來的好歹是
冷風(fēng)。
“電話呢?”
“那里?!崩L里指著床 鋪旁邊。那里有個小架子,架子上方幾乎呈正方形,上面放著一部白色電話。不是最近流行的無線電話,想來是因為這個小房間用不著。
今枝從背包皮里取出一個黑色四方形裝置,上面裝了天線,表面上有好幾個小小的馬表和開關(guān)類的東西。
“那是什么?無線電?”繪里問。
“不,一個小玩具?!苯裰Υ蜷_電源,接著轉(zhuǎn)動調(diào)整頻率的旋鈕。不久,馬表在一百兆赫附近出現(xiàn)了變化,顯示感應(yīng)的燈開始閃爍。他保持這種狀態(tài),有時靠近電話,有時拿遠(yuǎn)些,馬表的反應(yīng)始終沒變。
今枝關(guān)掉裝置的開關(guān),拿起電話查看底部,然后從背包皮中取出一組螺絲起子。他拿起十字起子,擰開卡住電話外殼的十字
螺絲。果然不出所料,松開螺絲并不費(fèi)力,因為有人拆過了。
“你在做什么?要把電話弄壞?”
“是修理。”
“咦?”
取下所有螺絲后,今枝小心地拆下電話底座,露出電子零件羅列的底盤。他立刻注意到一個用膠帶固定的小盒子,便伸出手指夾出。
“那是什么?拿掉沒關(guān)系嗎?”
今枝沒有回答,用螺絲起子撬開盒蓋,里面有紐扣式汞電池。他挖出電池。
“好,這樣就沒事了。”
“那到底是什么?告訴我??!”繪里吵鬧著。
“沒什么大不了,是竊聽 器?!苯裰呎f邊把電話外殼復(fù)原。
“什么!”繪里大驚失色,拿起拆下的盒子,“不得了了!干嗎在我房間裝竊聽 器?”
“我還想問你呢,你是不是被什么男人糾纏上了?”
“我都說沒有了。”
今枝再度打開竊聽 裝置偵測器的開關(guān),一邊改變頻率,一邊在室內(nèi)走動。這次馬表沒有任何反應(yīng)?!翱磥頉]有慎重到裝兩三道?!苯裰﹃P(guān)掉開關(guān),把偵測器和整組螺絲起子收進(jìn)背包皮。
“你怎么知道有人裝了竊聽 器?”
“先給我來點喝的,跑來跑去的,真熱?!?br/> “啊,好好好。”
繪里從約半人高的小冰箱里拿出兩罐啤酒,一罐放在桌上,一罐拉開拉環(huán)。今枝盤腿坐下,喝了一口。放松的同時,汗水也從全身上下冒了出來?!昂唵蔚卣f,就是來自經(jīng)驗的直覺?!彼f,“發(fā)現(xiàn)有人進(jìn)屋的跡象,電話被動過,這么一來,懷疑
有人對電話動過手腳不是很合理嗎?”
“啊,對,還挺簡單的嘛?!?br/> “聽你這么說,倒是很想告訴你并沒有那么簡單,不過算了?!彼趾攘艘豢谄【?,用手背擦擦嘴角,“你真不知道什么可疑人物?”
“不知道,完全沒有。”繪里坐在床 上,用力點頭。
“這么說,目標(biāo)果然是……我了?!?br/> “目標(biāo)是今枝先生?怎么說?”
“你不是說電話留言里有很多無聲電話嗎?你覺得很不放心,打電話給我。但是,這可能中了計。也就是說,竊聽 者的目的是要你打電話。發(fā)現(xiàn)留言里有無聲電話,會先問可能打來的人,這是人之常情?!?br/> “要我打電話干嗎?”
“好掌握你的人際關(guān)系。像是你的好朋友是誰,萬一有事的時候,你會依靠誰?!?br/> “知道這些半點好處都沒有啊,想知道,直接來問我不就得了,根本不必裝什么竊聽 器?!?br/> “他想知道,卻不想被你發(fā)現(xiàn)。好了,把我們剛才說過的話整理一下:竊聽 者想知道某個人的名字和身份,但只有你這條線索。竊聽 者大概只知道那個人和你很親近。”今枝把啤酒喝光,壓扁空罐,“對此你想到什么?”
繪里左手拿著啤酒罐,低頭啃著右手拇指的指甲?!吧洗文羌夷锨嗌降木返??”
“聰明?!苯裰c點頭,“那時你在店里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我卻什么都沒留。想知道我是誰,只能從你身上下手。”
“這么說,是那家店的人想調(diào)查今枝先生?為什么?”
“原因很多?!苯裰σ馕渡铋L地笑了,“大人的事。”
手表那件事,今枝一直無法釋懷。唐澤雪穗顯然看穿了那只表是筱冢的。有人不惜去借貴重的手表配戴也要到她店里來,她自會疑心這個人乃是何方神圣,于是雇用他的同行,從菅原繪里這條線索展開調(diào)查——這極有可能。
今枝回想剛才在電話里與繪里的對答。她稱他為“今枝先生”。裝了竊聽 器的人遲早會查出,這戶公寓附近有一家偵探社由一個名叫今枝直巳的人經(jīng)營。
“可我沒有寫正確的住址啊。明明假扮有錢人家的小姐,住址卻是山本公寓,不就露出馬腳了嗎?而且我連電話號碼也故意寫錯?!?br/> “真的?”
“是啊,人家好歹也能當(dāng)偵探的助手,多少會動腦的。”
今枝回想起在唐澤雪穗精品店的那段時間,是不是哪里有陷阱?
“那天你帶錢包皮了嗎?”今枝問。
“帶了?!?br/> “放在包皮里?”
“嗯?!?br/> “那時你不停地?fù)Q衣服,其間你把包皮放在哪里?”
“嗯……我想應(yīng)該是更衣室?!?br/> “一直放在那里?”
“嗯?!崩L里點頭回答,表情變得有點不安。
“那個錢包皮給我看一下。”今枝伸出左手。
“???里面又沒有多少錢?!?br/> “錢不重要,我要看的是錢以外的東西?!?br/> 繪里打開掛在床 鋪一角的側(cè)背式包皮,拿出一個黑色錢包皮,形狀細(xì)細(xì)長長的,上面有古琦的標(biāo)志。
“你也有高檔貨嘛?!?br/> “店長送的?!?br/> “那個小胡 子店長?”
“嗯?!?br/> “哦,真是大頭啊?!苯裰Υ蜷_錢包皮,查看其中的卡片。駕照和百貨公司、美容院的卡放在一起。他抽出駕照,上面的住
址寫的是這里。
“咦!你是說,她們偷看我的東西?”繪里很驚訝。
“也許,幾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br/> “真過分!平常人會做這種事嗎?那是什么意思?她們從一開始就懷疑我們?”
“沒錯?!睆目吹绞直淼哪且豢唐?,唐澤雪穗便起疑了,暗中查看別人的錢包皮對她而言也許不算什么。今枝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雙貓眼。
“可既然這樣,我們離開那家店前,她們干嗎要我留姓名住址?。窟€說什么要寄邀請函給我。”
“大概是為了確認(rèn)。”
“什么?”
“確認(rèn)你會不會寫下真實的姓名住址,結(jié)果沒有?!?br/> 繪里很過意不去地點點頭?!拔夜室獍褏^(qū)碼寫錯?!?br/> “這樣她就確定我們不是去買衣服的?!?br/>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做那種小動作?!?br/> “沒關(guān)系,反正我們早就被懷疑了。”今枝站起來,拿起背包皮,“要小心門戶,我想你也知道,在行家手里,這種公寓的鎖有跟沒有一樣。你在房間里時,一定要記得扣上鏈條?!?br/> “嗯,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今枝把腳伸進(jìn)運(yùn)動鞋。
“今枝先生,你不會有事吧?會不會有人來要你的命?”
繪里的話讓今枝笑出了聲?!罢f得跟007一樣。不用擔(dān)心,頂多是一臉兇相的打手來找我?!?br/> “?。 崩L里的臉沉了下來。
“我走了,晚安。門要鎖好啊?!苯裰ψ叱龇块g,帶上門。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確信聽到上鎖和扣鏈條的聲音后,才邁開腳步。
嘿,會有什么樣的人找上門來呢?今枝抬頭仰望天空,小雨仍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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