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圣盧談起我那位任巴爾貝克大旅社經(jīng)理的朋友,據(jù)這位朋友說,在戰(zhàn)爭初期,法國的某些團里有背叛行為,他稱之為"缺陷",他指責(zé)唆使背叛行為的人,稱他為"普魯士軍國主義者";他在某一時刻甚至認為日本人、德國人和哥薩克人會在里夫貝爾登陸,威脅巴爾貝克,并說只有"溜之大吉"②。這個敵視德國的人在談?wù)撟约盒值軙r笑著說:"他在戰(zhàn)壕里,在離德國鬼子二十五米的地方!"他說得那么起勁,別人要是知道他自己也是這樣,準會把他送到集中營去。"說到巴爾貝克,你是否記得旅社里過去的電梯司機!"圣盧在和我分手時對我說,說話的聲調(diào)好象不大知道說的人是誰,并指望我來弄清此人的情況。"他參了軍,并寫信給我,以便讓他回到空車。"電梯司機也許不愿在禁錮別人的電梯井道中上升,大旅社樓梯的高度不再能使他感到滿足。他將"晉升",但和看門人不同,因為我們的命運并非總是象我們想象的那樣。"我一定支持他的要求,"圣盧對我說。"今天上午我還對希爾貝特說過,我們永遠不會有足夠的飛機。知道了這點,我們就會看到對方在作什么準備。這將會使對方喪失一次進攻的最大優(yōu)點,即出其不意的優(yōu)點,最好的軍隊也許就是眼睛最好的軍隊。那么,可憐的弗朗索瓦絲,她讓侄子復(fù)員的事是否辦成了?"不過,弗朗索瓦絲早就竭盡全力使侄子復(fù)員,但當(dāng)有人建議她通過蓋爾芒特家族去找德·圣約瑟夫?qū)④妿兔r,她以絕望的聲音回答道:"哦!不,這不會有任何用處,找這位老先生不會有任何辦法,最糟糕的只有一點,就是他愛國。"只要談到戰(zhàn)爭,不管弗朗索瓦絲對此感到多么痛苦,她仍認為人們不應(yīng)拋棄"可憐的俄國人",因為大家都是"協(xié)約國"③。管家深信戰(zhàn)爭只會持續(xù)十天,并將以法國的輝煌勝利告終,但因害怕自己的看法會被發(fā)生的事件否定,就沒有膽量,甚至沒有足夠的想象去預(yù)言一場長期的、勝負難分的戰(zhàn)爭。但是,這種完全而又迅速的勝利,他至少竭力預(yù)先從中提取所有能使弗朗索瓦絲感到痛苦的成分。"事情可能會很糟,因為看來里面有很多人都不想走,那些十六歲的小伙子在哭。"他這樣對她說,是為了用不愉快的事情使她"惱火",他稱之為"給她找麻煩,訓(xùn)她一頓,同她玩文字游戲"。"十六歲的,圣母瑪利亞!"弗朗索瓦絲說,過一會兒她又不大相信:"他們不是說過了二十歲才要嗎?那些可還是孩子。"--"當(dāng)然嘍,報紙都接到命令不準提這件事。另外,往前沖的都是年輕人,可回來的卻不多。一方面,就會有好處,死了許多人,有時也有用,可以使生意興隆。阿!天哪!要是有的孩子心太軟,猶豫不決,就會立即被槍斃,身中十二顆子彈,乒!另一方面,也必須這樣。另外,那些軍官,這對他們又會怎樣呢?他們拿他們的錢,他們要的也就是這個。"每次進行這樣的談話,弗朗索瓦絲就臉色*發(fā)白,讓人看了真擔(dān)心管家會使她心臟病發(fā)作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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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諾芬(前431-前350以前),希臘歷史學(xué)家。由于對蘇格拉底的崇拜和對詭辯哲學(xué)家的憎惡,他寫了三部著作為蘇格拉底申辯,他的看法與同時代人柏拉圖迥然不同。
②他認為當(dāng)局遷往波爾多有點倉促,并說當(dāng)局這樣快"溜之大吉"是錯誤的。--作者注。
?、墼臑閍lliance,是弗朗索瓦絲生造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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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未因此而失去自己的缺點。當(dāng)一位姑娘來看我時,這個年老的女傭人不管腿多疼,在我有時走出自己的房間時,我就會在樓梯上看到她,只見她在掛衣服的小間里,據(jù)她說,是在尋找我的一件短大衣,看看上面是不是生了蛀蟲,但實際上,她是在聽我們談話。雖然我老是批評她,她還是在提問題時使用自己狡詐的方法,她提問用間接的方式,從某個時間起開始使用"因為也許"這樣的話。她不敢問我:"這位夫人是不是有個公館?"就象一條好狗那樣,靦腆地抬起眼睛,并對我說:"因為也許這位夫人有自己的公館……",這樣就避免了露骨的詢問,不是為了彬彬有禮,而是為了不顯得好奇,最后,由于我們最喜愛的傭人們--特別是如果他們幾乎不再為我們效勞,失去了使用價值--仍然是傭人,當(dāng)他們自以為深入到我們社會等級的核心時,他們卻更為明顯地劃出了(我們想要消除的)他們社會等級的界線,所以弗朗索瓦絲常常對我說些(管家會說是"為了刺激我")奇怪的話,這種話社交界人士是不會說的:懷著一種隱匿而又深沉的喜悅,猶如得了重病,我感到熱,額頭上--我可沒注意到--沁出了汗珠。"您渾身是汗",她驚訝地對我說,猶如看到一種奇怪的現(xiàn)象,還略帶微笑,微笑中含有因某種有失體統(tǒng)的事而產(chǎn)生的蔑視("您現(xiàn)在出去,但您忘了戴上領(lǐng)帶"),但她說話的聲音憂心忡忡,可以使別人對自己的身體感到擔(dān)心。她這樣說,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渾身是汗。總之,她說話不再象以前那樣好。因為她謙卑,她對那些遠不及她的人們懷有溫情的贊賞,所以她采用了他們粗俗的言語。她的女兒在我面前埋怨她,并對我說(我不知道她是從誰那兒學(xué)到這種言語的):"她總是有話要說,說我沒有把門關(guān)好,嘮嘮叨叨,羅羅唆唆。"弗朗索瓦絲也許認為,她受到的教育不完整,使她至今仍不能正確使用語言。在她的嘴唇上,我過去曾看到最純潔的法語如鮮花盛開,現(xiàn)在卻一天要聽到好幾次這樣的話:"嘮嘮叨叨,羅羅唆唆。"此外,奇怪的是,在同一個人身上,不僅詞語的變化很少,而且思想的變化也很少。管家養(yǎng)成了習(xí)慣,總是說普恩加來先生意圖不良,不是為了錢,而是因為他一定要打仗,這話他一天要說上七、八遍,總是對同樣的聽眾說,這些聽眾又總是那樣感興趣。一個詞也沒有改變,一個手勢、一個語調(diào)也沒變。雖然只持續(xù)兩分鐘,但總是一成不變,就象演出一樣。他的法語錯誤使弗朗索瓦絲的言語變質(zhì),她女兒的法語錯誤也是如此。他認為,德·朗比托先生有一天聽到蓋爾芒特公爵把一種建筑物稱為"朗比托公共廁所"感到生氣,這種建筑物應(yīng)該叫做小便池①。也許他在童年時代沒有聽到過這個音,他就保持了這個習(xí)慣。因此,他對這個詞的發(fā)音不正確,而且老是這樣。弗朗索瓦絲開始時聽了不舒服,后來也跟著這樣說了,還抱怨說,女人不象男人,沒有這種東西。但是,她的謙卑和她對管家的贊賞,使她從來不說 pissotières,而是對習(xí)慣作出微小的讓步,說pissetiè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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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僭臑閜istières管家因不會發(fā)o這個音,把pissotières(小便池)錯念成pistiè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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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此不睡也不吃,讓管家給她念那些公報,她對那些公報一竅不通,管家也不比她高明多少,管家折磨弗朗索瓦絲的愿望,往往被一種愛國主義的喜悅所支配;他在談?wù)摰聡藭r,帶著討人喜歡的笑容說:"情況嚴重,我們的老霞飛在彗星上訂計劃--無法實現(xiàn)。"弗朗索瓦絲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彗星,但卻更加感到這句話是一種討人喜歡、別出心裁的荒唐話,一個有教養(yǎng)的人出于禮貌,應(yīng)該心情愉快地加以回答,所以她就愉快地聳聳肩,似乎是在說:"他老是那樣",她用微笑來抑制自己的眼淚。她至少感到高興,肉店新來的那個小伙子,雖說干這一行,卻相當(dāng)膽?。ㄋ畛踉谕涝讏龉ぷ鳎F(xiàn)在還沒有到達去打仗的年齡。不然的話,她準會去找陸軍部長,讓那個小伙子復(fù)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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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決不會想到,這些公報并不出色*,我軍并未接近柏林,因為他讀到:"我們擊退了敵軍,敵人損失慘重,等等",他把這些行動當(dāng)作新的勝利來慶賀。但是,我感到害怕的是,這些勝利的地點迅速接近巴黎,我甚至感到驚訝,管家在一份公報里看到有一次行動是在朗斯附近發(fā)生的,他在第二天的報紙上看到,這次行動的后果已在周圍地區(qū)牢牢掌握在我軍手里的舒子爵市轉(zhuǎn)為對我方有利,但并不感到不安。然而,管家對舒子爵市這個地名十分熟悉,該市離貢布雷不是十分遙遠。但是,人們閱讀報紙就象在談戀愛一樣,眼睛上蒙著布條,對事情就看不清楚。人們不想去理解那些事實。人們傾聽總編輯溫柔的話語,就象傾聽情婦的話語那樣。人們吃了敗仗卻感到滿意,因為人們認為自己不是吃了敗仗,而是打了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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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沒有在巴黎久留,我很快就回到了我的療養(yǎng)院。雖說醫(yī)生基本上采用隔離的方法進行治療,那兒的人還是在兩個不同的時候把希爾貝特的一封信和羅貝爾的一封信交給了我。希爾貝特給我寫道(大約是在一九一四年九月),她本想留在巴黎,為的是更容易得到羅貝爾的消息,但鴿子號飛機總是空襲巴黎,使她感到十分恐懼,對她的小女兒來說更是如此,所以她就乘上開往貢布雷的最后一班火車逃離巴黎,火車甚至沒有開到貢布雷,她只好乘上農(nóng)民的大車,經(jīng)過十個小時難以忍受的路程,才到達當(dāng)松維爾!"在那兒,請您想一想,等待著您的老朋友的是什么,"希爾貝特最后對我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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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巴黎是為了逃避德國飛機,我想在當(dāng)松維爾就可以免受任何襲擊,安然無恙。兩天來我卻并非如此,您也決不會想到這兒發(fā)生的事情:德國人在拉費爾附近擊敗我軍之后,侵占了這一地區(qū),一個德軍參謀部,然后是一個團,駐扎在當(dāng)松維爾的大門口,我就只好接待他們,又無法逃跑,因為再也沒有一列火車,什么也沒有。"德軍參謀部是否真的表現(xiàn)良好,還是應(yīng)該在希爾貝特的信中看到蓋爾芒特家族精神感染的效力,這個家族起源于巴伐利亞,同德國最高級的貴族有親緣關(guān)系,但希爾貝特不斷敘說參謀部的人員受過完美的教育,甚至連士兵也是如此,他們只是請求她"準許采摘長在池塘邊的勿忘草",她把這種良好的教育,同法國逃兵無紀律的暴力行為進行對照,在德國將軍們來到之前,這些逃兵經(jīng)過花園住宅,就搶劫一空。不管怎樣,如果說希爾貝特的信在某些方面充滿了蓋爾芒特家族的精神--有些人會說是猶太國際主義,這也許并不正確,就象人們將會看到的那樣--,那么我在好幾個月之后收到的羅貝爾的來信,圣盧的味道要比蓋爾芒特的味道重得多,另外也反映了他所具有的一切自由主義的教養(yǎng),總之,這種教養(yǎng)完全能討人喜歡??上麤]有對我談起戰(zhàn)略問題,就象他在東錫埃爾的談話那樣,也沒有對我說他認為戰(zhàn)爭在何種程度上證實了或否定了他當(dāng)時對我敘述的那些原則。他最多只是對我說,自從一九一四年以來,實際上連續(xù)發(fā)生了好幾次戰(zhàn)爭,每次戰(zhàn)爭的教訓(xùn)都影響到下一次戰(zhàn)爭的指揮。例如,突破"的理論已被這種論點所充實,即在突破之前,必須用炮火轟遍敵人占領(lǐng)的陣地。但后來人們又看到,這種炮轟反過來又使步兵和炮兵無法前進,因為陣地上打出了幾千個炮彈坑,構(gòu)成了幾千個障礙。他對我說:"戰(zhàn)爭沒有違反我們的老黑格爾的規(guī)律。它一直處于變化之中。"這同我希望知道的事相比,真是少得可憐。但是,更使我感到生氣的,是他無權(quán)對我列舉將軍們的名字。另外,報紙告訴我的少量消息說明,這些并不是我在東錫埃爾時想到的將軍,當(dāng)時我非常想知道,他們中的哪些人將在一次戰(zhàn)爭中埃已經(jīng)去世。博離開現(xiàn)役幾乎是在戰(zhàn)爭初期。霞飛、福煦、卡斯特爾諾和貝當(dāng),我們從未談到過。" 我親愛的。"羅貝爾對我寫道,"我承認,'他們決不會通過'或者'他們會被打敗'這樣的話不會令人高興;這些話曾長期使我感到牙痛,就象'長毛的兵'①和其他話那樣,當(dāng)然,使用比語法錯誤或風(fēng)格錯誤更糟的詞語來創(chuàng)作史詩會使人厭煩,這些詞語就是自相矛盾、難以忍受的東西,是一種裝模作樣,一種我們極為厭惡的庸俗奢望,猶如那些認為把'可卡因'說或'可可'是風(fēng)趣的表現(xiàn)的人們一樣。但是,如果你看到所有這些人,特別是那些老百性*、工人、小商人,看到他們沒有察覺自己身上蘊藏的英雄主義,他們將在自己床上死去卻又沒有想過這點,看到他們在槍林彈雨下奔跑,為的是搶救一個戰(zhàn)友,為的是運走一個受傷的長官,當(dāng)他們自己被子彈擊中之后,他們在彌留之際露出了微笑,因為主任醫(yī)生告訴他們,戰(zhàn)壕已從德國人手里奪了回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親愛的,這使人對法國人產(chǎn)生一種良好的看法,使人能理解我們在課堂上曾感到有點離奇的那些歷史時期。史詩是那樣美,你會和我一樣,感到詞語已無法表達。羅丹和馬約爾②可以用一種人們無法辨認的丑陋材料創(chuàng)造出杰作。在接觸這樣偉大的東西時,'長毛的兵'在我看來就變成某種東西,如果它首先能包含一種暗示或玩笑,我從它那兒得到的感覺,并不比我們在讀到'朱安黨人'時來得多。但是,我感到'長毛的兵'已經(jīng)為大詩人作好準備,就象洪水、基督或蠻族這些詞在被雨果、維尼或其他人使用之前已經(jīng)充滿了偉大。我說人民、工人是最好的人,但所有的人都很好??蓱z的小福古貝,即大使的兒子,在被打死之前曾七次負傷,他每次打仗回來沒有遭殃,就顯出來參加葬禮,條件是不戴孝,又因轟炸只能呆五分鐘。他母親是個身材高大的女人,你可能認識她,她想必非常悲傷,可別人什么也看不出來。但是,他父親處于這樣一種狀況,我可以肯定地對你說,我最終變得完全無動于衷,原因是我對這種景象已習(xí)以為常,如看到正在和我說話的戰(zhàn)友的腦袋突然被炸彈擦傷,甚至和軀干分家,但當(dāng)我看到可憐的福古貝神情頹喪,看到他象癱瘓一般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將軍對他說,這是為了法國,說他兒子表現(xiàn)得象個英雄,但這是白費力氣,只能使可憐的父親哭得更加厲害,他無法松開兒子的遺體??傊?,正是為了這點,才必須習(xí)慣于'他們決不會通過'這樣的話,所有這些人,如我可憐的隨身男仆,如福古貝,他們阻止了德國人通過。你也許認為,我們前進得不多,但這種事不應(yīng)該用推理的方法來思考,一支軍隊感到自己勝利是通過一種內(nèi)心的感受,猶如一個垂死的人感到自己無法醫(yī)治一樣。然而,我們知道,我們一定會取得勝利,我們想取得勝利是為了使大家接受一種公正的和平,我想說不僅對我們來說是公正的,而且是真正的公正,對法國人來說是公正的,對德國人來說也是公正的。"當(dāng)然,"災(zāi)禍"并未使圣盧的智慧提高到超越自身的地步。那些才智一般和平庸的英雄,在病后康復(fù)期間寫詩,他們處于這樣的地位來描寫戰(zhàn)爭,不是從本身毫無意義的那些事件的高度來寫,而是從平庸的美學(xué)的高度來寫,他們在此以前一直遵循著這種美學(xué)原則,就象他們在十年前會說的那樣來談?wù)?血紅色*的晨曦"、"勝利的顫動飛躍"等等;同樣,圣盧要聰明得多,藝術(shù)鑒賞力要高得多,他現(xiàn)在仍然是聰明和有藝術(shù)鑒賞力的,當(dāng)他停留在一個沼澤森林的邊緣時,他饒有趣味地為我記下了一些景色*,但仿佛是去打野鴨那樣。為了使我理解明暗的某些對照,即"他的早晨的魅力",他對我列舉了我們過去都喜歡的某些畫事,也不怕暗示羅曼·羅蘭作品的片段,甚至尼采作品的片段,他具有前方將士的那種無拘無束,他們不象后方的人們那樣害怕說出一個德國人的名字,他甚至還有點賣弄風(fēng)情,列舉一個敵人的名字,例如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置于左拉案件的證人室中的敵人,他在他并不認識的、最激烈的德雷福斯派詩人比埃爾·吉亞西面前走過時,朗誦他象征性*的正劇的詩句:《斷手女郎》。圣盧對我談起舒曼的一個旋律時,只是用德語說出它的標題。他絲毫也沒有轉(zhuǎn)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貙ξ艺f,當(dāng)他在黎明時分在這個森林的邊緣首次聽到鳥兒啁啾鳴叫,他感到非常興奮,仿佛鳥兒在對他談?wù)撨@"雄偉壯麗的《西格弗里德》",他真希望能在戰(zhàn)后聽到這部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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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僭臑閜oilu,是第次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法國兵的綽號。
?、隈R約爾(1861-1944),法國畫家、版畫家、二十世紀最重要的雕刻家之一,其作品為現(xiàn)代抽象雕刻各流派的實驗鋪平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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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當(dāng)我第二次回到巴黎時,我在到達的第二天,又收到希爾貝特的一封信,她大概已經(jīng)忘了我?guī)Щ貋淼哪欠庑?,至少是對那封信已?jīng)沒有印象,因為她對一九一四年年底離開巴黎這件事又在信中作了回顧,不過是以相當(dāng)不同的方式進行的。"您也許不知道,我親愛的朋友,"她對我說,"我到當(dāng)松維爾快兩年了。我是和德國人同時到達這兒的。當(dāng)時大家都想阻止我離開。人們把我當(dāng)作瘋子。人們對我說:'怎么,您在巴黎十分安全,可您卻要到占領(lǐng)區(qū)去,而且正是在大家都想逃離這些地區(qū)的時候。'我并不否認這種推理有它正確的地方。但是,我有什么辦法呢?我只有一個長處,我不膽怯,或者說我很忠誠,如果您更喜歡這樣說的話,當(dāng)我知道我親愛的當(dāng)松維爾受到威脅時,我不愿意讓我們年老的財產(chǎn)代管人一個人呆在那兒保護它。我感到我的位置在他的身邊。另外,正是因為我作了這個決定,我才基本上拯救了城堡--當(dāng)時附近的其他所有城堡都被它們慌亂的主人所拋棄,幾乎全都被徹底摧毀--,拯救的不僅是城堡,而且還有我親愛的爸爸十分珍惜的珍貴收藏品。"總之,希爾貝特現(xiàn)在確信,她去當(dāng)松維爾,就象她在一九一四年時對我寫的那樣,不是為了躲避德國人,使自己處于安全的地方,而是恰恰相反,是為了遇到德國人,使自己的城堡不受德國人騷擾。另外,德國人并沒有留在當(dāng)松維爾,但她的家里不斷有軍人來往,這種來往大大超過在貢布雷的街上使弗朗索瓦絲流淚的那種來往,她象自己所說的那樣,這次可是千真萬確,過著前線的生活。因此,人們在報上竭力頌揚她那值得欽佩的表現(xiàn),還談到要給她授勛。她來信的結(jié)尾部分完全正確。"您對這場戰(zhàn)爭的情況沒有概念,對一條公路、一座橋、一個高地在戰(zhàn)爭中的重要性*也沒有概念。有多少次我想到了您,想到了那些散步,散步由于您而變得美妙,當(dāng)時我們一起在這個地方到處散步,可現(xiàn)在這地方已變成廢墟,同時,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正在進行,為的是占領(lǐng)您過去喜愛的某條小道、某個小丘,我們曾多少次一起到那兒去!也許您和我一樣,您也不能想象默默無聞的魯森維爾和令人厭倦的梅塞格利絲將成為著名的地方。過去,人們曾從那兒把我們的信件帶給我們,當(dāng)您身體不舒服時,又曾派人去那兒請醫(yī)生。噯,我親愛的朋友,它們從此載入榮譽之冊,如同奧斯特利茨或瓦爾米一樣。梅塞格利絲戰(zhàn)役持續(xù)了八個多月,德軍在那兒損失了六十多萬人,他們摧毀了梅塞格利絲,但沒能占領(lǐng)它。您過去十分喜歡的那條小道,就是我們稱之為山楂花斜坡小路的這條,您在小道上說您在童年時代曾愛上了我,而我卻對您肯定地說是我愛上了您,我無法對您說,這條小道是多么重要。廣闊的麥田是小道的終點,也就是著名的三○七高地,您想必在公報中經(jīng)??吹剿拿帧7▏苏ǖ袅司S福納河上的小橋,您當(dāng)時說,它并不象您原來希望的那樣,使您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德國人則建造了另一些橋;在一年半的時間里,他們占領(lǐng)了半個貢布雷,法國人則占領(lǐng)了另外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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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到這封信的第二天,就是在那天的前兩天--在那天,我在黑暗中慢慢行走時,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同時又在反復(fù)回想所有這些往事--圣盧從前線回來,即將回去,就來對我進行只有幾秒鐘的拜訪,我一聽到他來訪的通報,就感到極其激動。弗朗索瓦絲想朝他奔過去,希望他能夠讓那個當(dāng)屠夫的靦腆小伙子復(fù)員,一年以后,和他同年應(yīng)征入伍的士兵將要去打仗。但是,她自己也感到這種嘗試毫無用處,所以就沒有這樣做,因為這個靦腆的牲畜屠夫早已換了肉店。也許是我們的肉店擔(dān)心失去我們的顧客,也許是它出于誠意,店里對弗朗索瓦絲說,不知道這個永遠當(dāng)不了好屠夫的小伙子被哪里雇傭了,弗朗索瓦絲則到處進行仔細的尋找。但是,巴黎地方很大,肉店又很多,她徒勞無益地走進大量肉店,但沒能找到這個身上帶血跡的靦腆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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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圣盧進入我的房間時,我走到他的身旁,懷著靦腆的感情,帶著超自然的感覺,其實所有休假的軍人都會使人產(chǎn)生這種感覺,當(dāng)你被帶到一個得了致命的病卻還能起身、穿衣和散步的人身邊時,也會產(chǎn)生這種感覺??磥恚ㄌ貏e在開始時是這樣,因為對于一個象我這樣沒有在遠離巴黎的地方生活過的人來說,習(xí)慣已經(jīng)養(yǎng)成,這種習(xí)慣使我們看到過好幾次的事物失去了給人以深刻印象并使人產(chǎn)生想法的根子,而這種根子能賦予它們以真正的意義),看來幾乎是這樣,即在給予戰(zhàn)士們的這些休假中,存在著某種冷酷的東西。在首批休假時,人們心里在想:"他們不愿再回去,他們要開小差。"確實,他們不僅僅來自那些使我們感到不現(xiàn)實的地方,因為我們只是從報上聽到別人談?wù)撨@些地方,無法想象人們參加了這些異乎尋常的戰(zhàn)斗之后,帶回來的只有肩上的挫傷;這些地方是死亡之岸,他們即將回到那兒去,他們來到我們中間只有片刻的時間,難以為我們所理解,使我們充滿了溫柔、恐懼和一種神秘的感情,猶如我們追念的那些死者,在我們眼前顯現(xiàn)的時間只有一秒鐘,我們又不能去詢問他們,另外他們最多只會對我們回答道:"你們是無法想象的。"因為奇怪的是,在那些在前線死里逃生的休假軍人身上,在那些被一個通靈者催眠或召回亡靈的生者或死者身上,同奧義進行接觸的唯一結(jié)果,是在可能的情況下使話語更加微不足道。我這時接觸到的羅貝爾就是如此,他在前線還得了個傷疤,對我來說,這個傷疤比一個巨人在地上留下的腳印更令人敬畏,更加神秘。我不敢對他提出問題,他也只對我說些一般的話。這些話同戰(zhàn)前可能說的話區(qū)別極小,仿佛雖然發(fā)生了戰(zhàn)爭,人們還是同過去一樣;談話的語調(diào)仍然相同,不同的只有談話的內(nèi)容,說不定連這點不同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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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明白,他在軍隊里找到了一些辦法,使他逐漸忘掉莫雷爾過去對他和他舅舅態(tài)度不好??墒?,他對此人保持著一種深厚的友誼,并突然希望再次見到此人,不過他不斷推遲見面的時間。我認為要體貼希爾貝特,就不能對羅貝爾說,他只要去維爾迪蘭夫人家,就能找到莫雷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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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謙恭地對羅貝爾說,人們在巴黎不大感到是在打仗。他對我說,即使在巴黎,有時也"相當(dāng)奇特"。他指的是前一天齊柏林飛艇進行的一次空襲,他問我當(dāng)時是否看清楚了,不過就象他過去和我談起某一次從美學(xué)角度來看十分精彩的演出一樣。因此,在前線的人們知道,說"真妙,多好的玫瑰!還有這淡綠色*!"是一種賣弄風(fēng)情,因為在這個時候,人們隨時會被打死,但這點在圣盧的身上并不存在,是他在巴黎談?wù)撘淮挝⒉蛔愕赖目找u的時候,這次空襲可以從我們的陽臺上看到,發(fā)生在一個寧靜的夜晚,這個夜晚突然變成真正的節(jié)日,放射出有效的、起保護作用的火箭,吹響了集合的號角,這一切并非只是為了檢閱,等等。我同他談起夜空中升起的飛機的美。"也許降落的,機更美,"他對我說。"我承認,飛機升起的時刻,即它們將要成為星斗的時刻,是非常美的,在這方面,它們遵循的規(guī)律同支配星體的規(guī)律一樣準確,因為你感到精彩的場面,是空軍中隊的集合,指揮部對它們下達命令,它們?nèi)ミM行出擊,等等。但是,在最終變得象星星一樣之后,它們又分離開來,以便去進行出擊,或是在軍號吹響之后返回,這就是它們制造世界末日的時刻,連星星也不再保留自己的位置;相比之下,你是否不喜歡這樣的時刻?還有那些警報聲;瓦格納的味道不是相當(dāng)足嗎,不過為了迎接德國人的光臨,這是十分自然的事。威廉二世的皇太子和王妃們坐在皇家包廂里,WachtamRhein①就成為國歌味十足的曲調(diào);這就會使人思忖,那些升到天空的是否真是飛行員,而不是女武神瓦爾屈里。"他仿佛樂于把飛行員和瓦爾屈里相提并論,還用純音樂的理由來作出解釋:"當(dāng)然嘍,這是因為警報的音樂是一種騎行②!一定要德國人來了以后,才能在巴黎聽到瓦格納的樂曲。"用某些觀點來看,這個比喻并沒有錯。城市仿佛是一個黑洞,突然走出深處和黑暗,來到光明和天空之中,在那里,飛行員在凄厲的警報聲召喚下,一個接著一個地沖過去,不過速度比較緩慢,但更為狡詐,更令人不安,因為這種目光使人想起它正在尋找的目標,這目標還看不見,但也許已近在眼前,探照燈不斷轉(zhuǎn)動,探察著敵機,將它擒獲。一個空軍中隊接著另一個空軍中隊,每個飛行員就這樣從現(xiàn)在被搬到天上的城市中沖出去,猶如一位女武神。然后,地上的一些角落,在貼近房屋的地方被照亮了,我就對圣盧說,前一天他如果在家里,就能在欣賞天上的世界末日的同時,看到地上(如同在格列柯的《奧爾加斯伯爵下葬》③中那樣,畫中兩個景是平行的)有一出真正的滑稽舞劇,由一些穿著長睡衣的人物演出,這些人因自己出了名,完全可以被派到這位費拉里的某個接班人那里去,費拉里寫的那些關(guān)于社交生活的短文,曾經(jīng)常使圣盧和我感到高興,我們?yōu)榱巳?,也來?chuàng)作這樣的短文。那天我們又在做這樣的事,仿佛戰(zhàn)爭并不存在,雖說題材的"戰(zhàn)爭"味很濃,即對齊柏林飛艇的懼怕:"不容置辯,美妙的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穿著長睡衣,滑稽可笑的蓋爾芒特公爵穿著粉紅色*的睡衣和浴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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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俚抡Z,意思是"守衛(wèi)在萊茵河畔",指瓦格納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中三女神守衛(wèi)著萊茵河底的黃金。
?、谥竿吒窦{的歌劇中女武神們的騎行。
?、鄹窳锌拢?541-1614),西班牙畫家。他的代表作《奧爾加斯伯爵下葬》(1586-1588)明確分為天國和人間兩部分,傳說中的圣徒奧古斯丁和斯提反顯靈出現(xiàn)在伯爵葬禮上,送死者入墓穴,作為他為建造教堂慷慨捐助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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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我可以肯定,在所有的大旅館里,人們應(yīng)該看到那些穿襯衫的美國猶太女人,珍珠項鏈緊貼在她們衰老的胸脯上,使她們能嫁給一位破產(chǎn)的公爵。在這些夜晚,里茨飯店應(yīng)該同自由貿(mào)易大廈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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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說:"你記得我們在東錫埃爾的那些談話。"--"??!那時可是大好時光。一條鴻溝把我們和那個時候分隔開來。這些美好的日子是否將會重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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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從我們無法探測的深淵中顯現(xiàn),
猶如天上升起的那些太陽恢復(fù)青春,
是在深深的海洋中洗滌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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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說:"咱們?nèi)ハ肽切┱勗?,只是為了回憶其中的甘甜。我過去想從中找到某種真理。現(xiàn)在的戰(zhàn)爭把一切都打亂了,特別是象你對我說的那樣,打亂了對戰(zhàn)爭的看法;你當(dāng)時對我說的有關(guān)那些戰(zhàn)役的話,譬如說有關(guān)拿破侖的那些戰(zhàn)役,說它們會在將來的戰(zhàn)爭中被模仿,現(xiàn)在的戰(zhàn)爭是否已使這些話變得無效?"--"一點也不!"他對我說。"拿破侖的戰(zhàn)役總會再現(xiàn),特別是因為在這次戰(zhàn)爭中,興登堡充滿了拿破侖的精神。他迅速調(diào)動部隊,他聲東擊西,他或是在一支敵軍之前只留下一小股部隊,以便把所有其他部隊集合起來攻擊另一支敵軍(一八一四年的拿破侖),或是完全鉗制住敵人,迫使敵人將自己的部隊駐扎在并非是主要的戰(zhàn)線上(興登堡在華沙城下就是這樣聲東擊西的,受騙上當(dāng)?shù)亩韲嗽谀抢镞M行抵抗,并在馬祖里湖吃了敗仗),他的撤退同奧斯特利茨、阿爾科和埃克米爾戰(zhàn)役開始時的撤退相同,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拿破侖式的,可這些還不是全貌。我再補充一點,如果你在遠離我的地方,陸陸續(xù)續(xù)地解釋這次戰(zhàn)爭中的那些事件,不是單單相信興登堡的這種特殊方式,以便從中找到他正在做的事情的意義,他即將做的事情的關(guān)鍵。一位將軍就象一位作家,想寫一部劇本、一本書,而這本書本身,由于在這里顯示了出乎意料的力量,在那里展示了絕境,使作者大大偏離了預(yù)定的計劃。譬如說,牽制攻擊只應(yīng)在一個本身相當(dāng)重要的據(jù)點上進行,你可以設(shè)想一下,如果牽制攻擊的成功超出了任何期望,而主要的戰(zhàn)役卻以失敗告終,這時,牽制攻擊就可能成為主要的戰(zhàn)役。我預(yù)料興登堡會采取拿破侖戰(zhàn)役的一種類型,即把英國人和我們這兩個敵人分而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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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必須指出,如果說戰(zhàn)爭并沒有提高圣盧的智力,那末這種智力受到一種遺傳起很大作用的演變的支配,已具有一種我從未在他身上見到的光輝。過去是被時髦女人追求或希望被時髦女人追求的金發(fā)青年,現(xiàn)在是不斷玩弄詞句、喜歡高談闊論的空談家,這兩者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他處于另一代之中,長在另一個莖上,就象一位演員,重演過去由布雷?;虻侣鍍?nèi)扮演的角色*,猶如德·夏呂斯先生的一個接班人,臉色*紅潤,頭發(fā)金黃和金色*,而另一位的頭發(fā)一半漆黑一半雪白。他徒然和自己的舅舅在戰(zhàn)爭上意見不合,站在把法國放在首位的那部分貴族一邊,而德·夏呂斯先生實際上是失敗主義者;他可以向那位沒有看到"角色*的第一個扮演者"的先生表明,人們?nèi)绾文茉跔庌q者這個角色*中出類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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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興登堡是一種啟示,"我對他說。--"一種舊啟示,"他針鋒相對地回答我,"或者是一種未來的革命。未來應(yīng)該做的事不是寬容敵人,而是讓芒香自由行動,是打敗奧地利和德國,使土耳其歐洲化,而不是讓法國門的內(nèi)哥羅①化。"--"但是,我們將得到美利堅合眾國的幫助,"我對他說。--"目前,我在這里只看到美利堅分眾國的景象。為什么因害怕法國拋棄基督教信仰而不對意大利作出更大的讓步?"--"要是你舅舅夏呂斯聽到你的話才好呢!"我對他說。"實際上,要是人們再觸犯一點教皇,你是不會感到不高興的,而他卻絕望地想到人們可能會有損于弗蘭茨-約瑟夫的帝位。另外,他在這方面的想法合乎塔列朗和維也納會議的傳統(tǒng)。"--"維也納會議的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對我回答道。"對于秘密外交,必須用具體外交來加以抗衡。我舅舅其實是個不知悔改的君主主義者,人們可以讓他吞下鯉魚,就象莫萊太太那樣,或是吞下內(nèi)壕墻,就象阿蒂爾·梅耶那樣,只要鯉魚和內(nèi)壕墻是用尚博爾的方法燒的。我認為,他由于憎恨三色*旗,寧愿站在紅色*無沿帽②的破布之下,并會誠心誠意地把它當(dāng)作白旗。"當(dāng)然,這不過是空口說白話,圣盧遠沒有他舅舅有時具有的獨特的深邃。但是,他性*格和藹可親,而他舅舅則疑神疑鬼。他仍然象在巴爾貝克時那樣可愛、紅潤,還有一頭金發(fā)。他舅舅無法超越他的,只有圣日耳曼區(qū)的精神狀態(tài),具有這種精神狀態(tài)的人們認為自己同圣日耳曼區(qū)的關(guān)系最為疏遠,而這種精神狀態(tài)既賦予他們對天生并不聰明的人們的尊重(這種尊重確實只盛行于貴族之中,并使那些革命顯得如此不公道),又在其中攙雜了一種毫無意義的自滿。通過謙卑和驕傲的混雜,后天獲得的思想好奇和天生的威嚴的混雜,德·夏呂斯先生和圣盧經(jīng)歷不同的道路,具有不同的觀點,又相隔一代人的時間,卻成為任何新思想都會使其感興趣的知識分子,又都是那樣健談,任何人都不能使他們剎車。因此,一個有點平庸的人,會根據(jù)自己當(dāng)時的情緒,認為他們倆都十分迷人或都惹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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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匍T的內(nèi)哥羅是南斯拉夫南部的聯(lián)邦共和國,也是南斯拉夫最小的共和國。
?、诩t色*無沿帽是法國大革命時期最激進分子的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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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這樣回憶圣盧的來訪,一面走著,繞了個過于長的彎路,幾乎走到殘老軍人院橋邊。燈光(因哥達式轟炸機)相當(dāng)稀少,點亮的時間也有點過早,因為" 時間的改變"進行得有點過早,而當(dāng)時天還黑得相當(dāng)快,這種改變在整個氣候宜人的季節(jié)都保持不變(猶如暖氣設(shè)備從某個日期起開啟和關(guān)閉一樣);在夜晚燈光照亮的城市上空,在天空的整整一部分中--這個天空不知道有夏令時間和冬令時間的區(qū)別,也不愿知道八點半已經(jīng)變成九點半,在這近于藍色*的天空的整整一部分中,還仍然有點亮光。在特羅卡德羅的那些塔樓俯視的那部分城區(qū)中,天空都呈現(xiàn)為青綠色*的遼闊海洋,退潮的海水已經(jīng)使黑色*的巖礁露出一條淡淡的線條,也許只是漁夫撒下的張張漁網(wǎng),排列成一條直線,實際上這些是小片云彩。此刻是青綠色*的云海,在不知不覺中席卷了參加地上巨大革命的人們,人們在地上相當(dāng)瘋狂,繼續(xù)進行著他們那些革命和他們那些徒勞無益的戰(zhàn)爭,就象目前這場使法國流血的戰(zhàn)爭。此外,天空覺得不值得改變自己的時間差,就在燈火點點的城市上空,以這些近于藍色*的色*調(diào),無精打采地延長著遲遲不走的白晝;不斷望著死氣沉沉和過于美的天空,就感到頭暈?zāi)垦#哼@不再是廣闊的海洋,而是在垂直的方向顏色*由濃變淡的冰川。特羅卡德羅的那些塔樓,看起來同青綠色*的臺階如此接近,實際上卻極為遙遠,猶如瑞士某些城市中的兩座塔樓,人們以為是在遠處,實際上就在山頂斜坡的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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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途折回,但剛離開殘老軍人院橋,天上就不再發(fā)亮,城里也幾乎沒有燈光,我的腳到處踢到那些垃圾箱,把一條小路錯當(dāng)成另一條小路,我機械地在-陰-暗的街通構(gòu)成的迷宮里行走,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環(huán)城路。在那兒,我剛才產(chǎn)生的東方的感覺又重新出現(xiàn),另一方面,在回憶了督zheng府時期的巴黎之后,又回憶起一八一五年的巴黎。就象在一八一五年那樣,協(xié)約國部隊的軍裝以極不協(xié)調(diào)的色*彩魚貫而行,其中有穿著紅色*短裙褲的非洲人,有頭裹白纏巾的印度人,這些人足以使我把我漫步的巴黎當(dāng)作一個想象中具有異國情調(diào)的東方城市,不但服飾和臉色*同東方一模一樣,而且連周圍的環(huán)境也同隨意想象出來的相仿,猶如卡帕契奧①把自己生活的城市變?yōu)橐啡隼浠蚓刻苟”?,方法是在其中加入一群人,這群人穿著奇妙的玉顏六色*的衣服,但顏色*并不比現(xiàn)在這群人更為鮮艷。我走在兩個朱阿夫兵②的后面,看到一個高大、肥胖的男人,兩個兵好象并沒有注意這個男人,只見他頭戴軟氈帽,身穿寬袖長外套,看到他淡紫色*的臉,我感到猶豫,不知是否應(yīng)該給他加上一個演員或一個畫家的名字,這個演員或畫家都因無數(shù)次雞|奸的丑聞而出名。不管怎樣,我確信自己不認識這個散步者。因此,當(dāng)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遇之時,我十分驚訝地看到他神情尷尬,故意停住腳步,朝我走來,猶如一個男人想要表明,你決不會發(fā)現(xiàn)他正在干一件他希望不要聲張的事情。瞬間我心里在想,是誰在向我問好:原來是德·夏呂斯先生。人們可以說,在他看來,他疾病的發(fā)展或他惡習(xí)的劇變處于極端的狀態(tài),在這一狀態(tài)中,個人原先最基本的人格和他祖先的品質(zhì),完全被隨之而來的一般缺陷或疾病所掩蓋。德·夏呂斯先生來源于自我中盡可能遠的地方,或者確切地說,他本人已被他目前變成的這種形象完全掩蓋起來,這種形象不屬于他一個人,而屬于其他許多性*欲倒錯者,因此,當(dāng)他在環(huán)城路上行走,走在這些朱阿夫兵的后面時,我一開始把他當(dāng)作朱阿夫兵中的一員,當(dāng)作另一個朱阿夫兵,而不是看作德·夏呂斯先生,不是看作一位大貴族,不是看作一個想象力豐富、風(fēng)趣幽默的人,此人和男爵的相象之處,只有這種眾人共有的神態(tài),現(xiàn)在,他身上的這種神態(tài)掩蓋了一切,至少在全神貫注地對他進行觀察之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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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ㄅ疗鯅W(約1460-1525F1526),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早期威尼斯畫派最偉大的敘事體畫家。
?、谥彀⒎虮欠▏p步兵,原由阿爾及利亞人組成,1841年起全部由法國人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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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本想去維爾迪蘭夫人家里,卻遇上了德·夏呂斯先生。當(dāng)然,我并非象過去那樣在她家里遇到他;他們的不和越發(fā)加深,維爾迪蘭夫人甚至利用目前發(fā)生的事件,使他更加威信掃地。她早就說過,她覺得他已經(jīng)衰退、完蛋,認為他那些所謂的勇敢,比最為因襲守舊的作家還要陳腐,她現(xiàn)在對這種抨擊進行概括,并厭惡他的一切想象,說他是"戰(zhàn)前的"貨色*。在她的小圈子看來,戰(zhàn)爭用一條鴻溝把他和現(xiàn)在分割開來,使他退到死水一潭的過去之中。此外--這主要是對消息不太靈通的政界說的,她把他描述成"不倫不類"、"旁門左道",在社交界的地位是如此,在智力上的才能也是如此。"他不去看望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接待他," 她對邦當(dāng)先生說,并輕而易舉地使邦當(dāng)先生相信她的話。不過,在這些話中也有真實的成分。德·夏呂斯先生的地位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他對社交界的關(guān)心越來越少,又因性*格桀驁不馴,同作為社會精華的大部分人鬧翻,并因意識到自己的社會地位,不愿同這些人重歸于好,因此,他過著相當(dāng)孤獨的生活,這種孤獨并不是因為貴族階級的排斥,就象德·維爾巴里西斯夫人去世時的孤獨,但在公眾的眼中卻顯得更加糟糕,其原因有兩個。德·夏呂斯先生的壞名聲現(xiàn)已眾所周知,這就使那些不明情況的人認為,大家是因此而不同他經(jīng)常來往的,他也就自動拒絕和大家來往。因此,他易怒的性*格所產(chǎn)生的印象,是他對人們發(fā)怒而蔑視他們。另外,德·維爾巴里西斯夫人有一道很大的屏障:家庭。而德·夏呂斯先生卻在家庭和他之間增添了許多不和。再說,家庭好象并未使他感到興趣,特別是在老區(qū)那邊,即古弗瓦西埃那邊。他與古弗瓦西埃家族相反,對藝術(shù)作過十分大膽的嘲諷,但他沒有覺察,一位貝戈特最能使他感到興趣的,是他同所有這個老區(qū)的親戚關(guān)系,是向他描述他那些堂姐妹從騎子街到波旁宮廣場和茜草田街所過的幾乎象外省一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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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維爾迪蘭夫人持有一種并非居高臨下,即更講求實際的觀點,她假裝認為他不是法國人。"他到底是什么國籍,他是不是奧地利人?"維爾迪蘭夫人并無惡意地問道。--"不,完全不是,"莫萊伯爵夫人回答道,她本能的反應(yīng)服從于情理,而不是仇恨。--"不,他是普魯士人,"女主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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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只是對您說說,我知道這事,他對我們說過好幾次,他曾是普魯士上議院的世襲議員,被稱為Durchlaucht①。"--"然而,那不勒斯王后曾對我說……"--"您知道,她是個可怕的女間諜,"維爾迪蘭夫人大聲說道,她沒有忘記這位退位的王后一天晚上在她家里所持的態(tài)度。"我知道這事,而且十分確切,她就是靠這個生活的。如果我們有一個強有力的zheng府,這些家伙都應(yīng)該關(guān)到一個集中營去。就得這樣!不管怎樣,您最好還是別去接待這群漂亮的人,因為我知道內(nèi)政部長在監(jiān)視他們,您的公館會受到監(jiān)視。任何事都不會使我消除這種想法,即夏呂斯在兩年之中不斷在我家進行間諜活動。"維爾迪蘭夫人也許在想,人們可能會產(chǎn)生懷疑,極為詳細地報告這個小圈子的組織,是否會引起德國zheng府的興趣,但她知道,她如果不提高嗓門,她說話的價值只會顯得更高,所以她帶著溫柔而敏銳的神色*說:"我從第一天起就會對您說,我和丈夫說過:這個人被帶到我家的方式,我不滿意。這有點鬼鬼崇崇。我們在一個小海灣里面,在一個很高的地方,曾擁有一座花園住宅。德國人一定使那個地方變了樣,在那里建造一個潛艇基地。有些事在當(dāng)時曾使我感到驚訝,可現(xiàn)在我都明白了。開始時,他不愿同我的其他客人一起乘火車來。我很客氣地請他住在城堡的一個房間里??伤灰?,情愿住在東錫埃爾,那里有許多部隊。所有這些都使人清楚地聞到間諜活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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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語,意思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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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針對夏呂斯男爵的第一個指責(zé),即指責(zé)他已經(jīng)過時,社交界人士會輕而易舉地認為維爾迪蘭夫人說得對。其實,這些人是忘恩負義之徒,因為德·夏呂斯先生可以說是他們的詩人,曾從周圍的社交活動中提取一種詩意,其中有歷史、美、秀麗、詼諧和淺薄的優(yōu)雅。但是,社交界人士無法理解這種詩意,所以在生活中也看不到任何詩意,就在別處尋找,并把那些比德·夏呂斯先生差無數(shù)倍的人,捧得比他高一千倍,那些人蔑視萬物,卻鼓吹社會學(xué)和政治經(jīng)濟學(xué)的一些理論。德·夏呂斯先生十分樂意講述一些在無意中變成典型的詞語,并描寫蒙莫朗西公爵夫人優(yōu)雅得十分巧妙的服飾,把她看成美妙的婦女,這就使社交界的一些婦女把他當(dāng)作傻瓜,因為這些女人認為蒙莫朗西公爵夫人是個無人注意的蠢女人,認為那些裙子做出來可以穿,但別人一點不會顯出注意它們的樣子,她們認為自己更加聰明,會跑到巴黎大學(xué)去聽課,或是到眾議院去聽德沙涅爾①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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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沙涅爾(1855-1922),法國政治家,曾兩次出任眾議院議長(1898-1902,1912-1920),1920年當(dāng)選共和國總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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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社交界的人們對德·夏呂斯先生感到厭煩,并非因為對他罕見的智力才能了解過深,而是因為從未對此進行了解。人們認為他是"戰(zhàn)前的"貨色*,是過時貨,因為這些最不善于評論長處的人,正是在給長處進行分類時最會采取時興的等級的那些人;他們未曾騷擾,甚至沒有觸動過去一代人中有才能的人們,現(xiàn)在卻要抨擊所有這些人,因為這是新一代的標記,人們不會對這一代人有更多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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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第二個指責(zé),即指責(zé)他日耳曼化,社交界人士的中庸思想會使他們拒絕這種指責(zé),但這種指責(zé)找到了莫雷爾這位堅持不懈并特別殘酷的代言人,莫雷爾善于在報界乃至社交界保持自己的地位,而這種地位卻是德·夏呂斯先生兩次費了同樣大的力氣才使他得到的,后來也沒有使他失去這種地位,但莫雷爾一直憎恨男爵,不管他曾和男爵保持過何種關(guān)系,由于他知道男爵心地善良卻又向許多人加以隱瞞,他的憎恨就更應(yīng)受到遣責(zé)。德·夏呂斯先生對小提琴師非??犊?,十分體貼,對他顯示出從不食言的認真態(tài)度,所以夏爾莉同他分手時對他的印象,并不是一個有惡習(xí)的人(他最多把男爵的惡習(xí)看作一種疾?。?,而是一個他從未見到過的高尚思想最多的人,一個極富有同情心的人,具有一種圣人的風(fēng)度。莫雷爾對此很少否認,即使在同他鬧翻之后,還由衷地對親戚說:"你們可以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他,他只會對你們的兒子產(chǎn)生最好的影響。"因此,當(dāng)他竭力用文章來折磨男爵時,他在思想上對男爵嘲諷的對象并不是惡習(xí),而是美德。戰(zhàn)前不久,報上的專欄短文對熟悉內(nèi)情者來說是一目了然的,這些短文開始對德·夏呂斯先生進行最嚴厲的中傷。有篇短文的標題為:《名字以us結(jié)尾、享有亡夫遺產(chǎn)的寡婦的不幸遭遇,男爵夫人過去的時日》,維爾迪蘭夫人買了五十份刊登這篇文章的報紙,以便把文章借給熟悉的人們看,而維爾迪蘭先生則表示,連伏爾泰也沒有寫得這樣好,并大聲朗讀這篇文章。自從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調(diào)子發(fā)生了變化。抨擊的并非只是男爵的性*欲倒錯,而且還有他所謂的德國國籍:"FrauBosch","FrauvondenBosch"①是德·夏呂斯先生通常的綽號。一篇具有詩意的文章從貝多芬的某些舞曲中借用了這個標題:《一個德國女人》。最后是兩條消息:《美洲叔叔和法蘭克福姑媽》和《后方男子漢》,其校樣在小圈子內(nèi)閱讀時曾使布里肖本人感到高興,他大聲說道:"但愿十分高超、權(quán)勢很大的阿納斯達齊女士別對我們的文章進行刪節(jié)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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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語,意思是:"德國佬太太","馮·德國佬太太"。
②那些文章本身要比滑稽可笑的題目更加微妙。它們的風(fēng)格來自貝戈特但是以一種也許只有我一個人才感覺到的方式來寫的,原因如下。貝戈特的作品根本沒有對莫雷爾產(chǎn)生過影響。多產(chǎn)現(xiàn)象是以一種十分特殊而又罕見的方式產(chǎn)生的,正因為如此,我才在這里提及此事。我曾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提出,貝戈特說話時選擇和說出詞語的方式十分特別。莫雷爾曾長期在圣盧家里遇到他,對他進行了"模仿",莫雷爾惟妙惟肖地模仿他的聲音,使用他也會使用的詞語。然而現(xiàn)在,莫雷爾為了寫作,把貝戈特式的談話記錄下來,但并未對談話進行修改,就象貝戈特會做的那樣。同貝戈特談過話的人不多,所以人們無法辨認談話的調(diào)子,這種調(diào)子與風(fēng)格不同。這種口頭多產(chǎn)的現(xiàn)象十分罕見,所以我想在此指出這點。這種現(xiàn)象只會產(chǎn)生不結(jié)果實的花朵。--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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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爾的法國血液在血管里沸騰,猶如貢布雷的葡萄汁發(fā)酵起泡一樣,他身在報社的辦公室,卻認為戰(zhàn)爭時期呆在辦公室里沒有出息,所以最終投筆從戎,雖然維爾迪蘭夫人竭盡全力說服他留在巴黎。當(dāng)然,她感到氣憤的是,德·康布爾梅先生在他這樣年紀仍留在參謀部里,她在談到任何不去她家的人時說:"這個人是在什么地方想出辦法躲起來的?"要是有人斷言這個人從第一天起就在第一線,她會毫無顧忌地回答說撒謊,或者也許是她沒有弄錯的習(xí)慣:"完全不是,他沒有離開過巴黎,他正在做一件事,這件事幾乎和陪一位部長散步一樣危險,這話是我對您說的,我對您打包票,我是通過一個看到他的人知道這件事的。"但是,對待那些??蛥s并非如此,她不愿讓他們上前線,認為戰(zhàn)爭非常"使人煩惱",會使他們疏遠。因此,她進行一切活動使他們留下來,因為這樣她將會得到雙重的樂趣,一是同他們共進晚餐,二是當(dāng)他們尚未到達或已經(jīng)出發(fā)之時,使他們對無所事事感到沮喪。不過必須使她的常客同意這種圈套式的安排,她看到莫雷爾硬要這樣做感到遺憾,同他談了很久,但白費力氣:"不,您是在這個辦公室里出力,而且比在前線用處更大。需要的是有用處,真正成為戰(zhàn)爭的一部分,并參加進去。有些人參加了進去,另一些人則是遠離火線工作的軍人。而您呢,您參加了進去,請您放心,大家都知道,沒有人會譴責(zé)您。"她在不同的情況下就是這樣,不過男人并非如此罕見,她也不必象現(xiàn)在那樣以女客為主,如果有一個男人失去了母親,她就會毫不猶豫地使他相信,他可以繼續(xù)出席她的招待會而不會有任何不便。"悲傷要放在心里。您如果想去參加舞會(她是不舉辦舞會的),我會第一個勸您不要去,但在這里,在我星期三的小聚會中或者在一個樓下包廂里,無人會對此感到驚訝。人們十分清楚,您感到悲傷……"現(xiàn)在,男人更加罕見,喪事更加頻繁,甚至無須阻止他們出入社交界,戰(zhàn)爭就足以說明問題。維爾迪蘭夫人拼命拉住留下的那些男人。她想要使他們相信,他們留在巴黎對法國更有用處,就象過去她會對他們肯定地說,死者要是看到他們在娛樂會感到更加高興。不管怎樣,她的男客很少;也許她有時后悔自己同德·夏呂斯先生關(guān)系破裂,而且已無法重歸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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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說德·夏呂斯先生和維爾迪蘭夫人不再進行互訪,維爾迪蘭夫人卻繼續(xù)接待客人,而德·夏呂斯先生則繼續(xù)尋歡作樂,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有幾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小區(qū)別。例如,在維爾迪蘭夫人家里,戈達爾現(xiàn)在參加招待會時身穿《夢幻島》中的上校軍裝,相當(dāng)象一位海地海軍上將的軍裝,呢料上有一條天藍色*的寬綬帶,使人想起"瑪利亞的子女們"的綬帶;德·夏呂斯先生過去喜愛成年男子,由于他現(xiàn)在所在的城市中成年男子都已銷聲匿跡,他就象某些法國人一樣,那些人喜歡在法國的女人,并住在殖民地里:他迫不得已,先是養(yǎng)成了玩男孩的習(xí)慣,后來開始喜歡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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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特點中的第一個特點相當(dāng)迅速地消失了,因為據(jù)報上說,戈達爾不久便"面對敵人"而死,雖說他沒有離開過巴黎,實際上是因年老過于勞累,不久以后維爾迪蘭先生也隨之而去,他的死只使一個人感到悲傷,據(jù)說此人就是埃爾斯蒂爾。我曾以一種可以說完美無缺的觀點研究過他的作品。但是,隨著年事漸高,他迷信地把自己的作品和曾經(jīng)為他提供模特兒的社會聯(lián)系起來;通過印象的煉金術(shù),社會在他的筆下變成了藝術(shù)作品,為他提供了公眾和觀眾。他越來越象唯物主義者那樣相信,美的顯著部分存在于事物之中,所以他先是把埃爾斯蒂爾太太看作他曾在自己的繪畫中和一些掛毯中追求過、喜歡過的有點粗俗的美的典型,而維爾迪蘭先生的去世,使他看到社會背景,即行將消失的背景--同作為該背景組成部分的時裝式樣的過時一樣迅速--的最后一批殘余中的一種隨之消失,這種殘余可以扶植一種藝術(shù),證明其可靠性*,猶如法國大革命在摧毀十八世紀的優(yōu)雅時,可以使一位游樂圖的畫家感到難過,或是蒙瑪特爾高地和烘餅?zāi)シ坏南?,會使雷諾阿感到傷心;但是,維爾迪蘭先生的去世,尤其使他看到一雙眼睛和一個頭腦的消失,它們曾對他的繪畫作過最為中肯的評價,他的繪畫可以說是以令人喜歡的回憶這種狀態(tài)存在于它們之中。也許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些同樣喜愛繪畫的年輕人,但他們喜愛的是另一種繪畫,他們不象斯萬那樣,不象維爾迪蘭先生那樣,得到過惠斯勒有關(guān)情趣的忠告,得到過莫奈有關(guān)真實的建議,這些忠告和建議能使他們正確評價埃爾斯蒂爾。因此,聽到維爾迪蘭先生的噩耗,埃爾斯蒂爾感到更加孤獨,雖說多年來他和維爾迪蘭先生并不和睦,對他來說,這猶如他作品中的一點美,隨著宇宙中存在的一點對這種美的意識的消失而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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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德·夏呂斯先生在尋歡作樂方面的變化,則仍然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他同"前線"保持著大量通信,因此并不缺少相當(dāng)成熟的休假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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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去相信別人說的話,當(dāng)聽到德國、保加利亞和希臘依次聲明自己的和平意愿時,我真想相信這些話。但是,自從同阿爾貝蒂娜和弗朗索瓦絲一起生活以來,我已習(xí)慣于猜測她們沒有明言的想法和計劃,所以我不讓威廉二世、保加利亞的費迪南和希臘的康斯坦丁用任何冠冕堂皇的話來欺騙我的本能,我的本能可以猜到他們中任何一個策劃的-陰-謀。我同弗朗索瓦絲和阿爾貝蒂娜的爭吵,當(dāng)然只是私人間的爭吵,只會涉及一個人這樣的小小精神細胞的生活。但是,存在著動物的軀體和人類的軀體,即細胞的組合,每個組合對于一個細胞來說猶如勃朗峰那樣高大;同樣,也存在著個人的有組織的巨大集合體,稱之為民族;集合體的生活只是在擴大作為組合成分的細胞的同時重復(fù)細胞的生活;誰不能理解細胞生活的秘密、反應(yīng)和規(guī)律,誰在談?wù)撁褡逯g的斗爭時就只能空話連篇。但是,如果有人掌握這些個人的心理狀態(tài),那末,這些由個人聚集起來的巨大群體在發(fā)生沖突時就會在他的眼里呈現(xiàn)出一種美,這種美要比只是由兩個性*格剛強的人進行沖突而產(chǎn)生的斗爭更為強烈;他將以這樣的比例看到它們,如同一群纖毛蟲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軀干,而裝滿一個放在旁邊的一立方毫米的容器,需要的纖毛蟲多達一萬多條。這就是近來法國的偉大形象和德國的形象,法國的形象連四周都充滿幾百萬個各式各樣的小多邊形,德國的形象則充滿更多的多邊形,這兩個形象之間具有這些爭吵中的兩種。因此,從這個觀點來看,德國的軀干和法國的軀干、協(xié)約國的軀干和敵人的軀干的表現(xiàn),在某種程度上如同個人一般。但是,它們相互進行的打擊,是受一種不可勝數(shù)的拳擊的支配,圣盧曾對我闡述這種拳擊的原則;因為即使把它們看作人,它們?nèi)匀皇莻€人的巨大集合體,所以爭吵就具有廣泛而壯麗的形式,猶如波濤萬千的海洋在翻騰,試圖沖垮一排百年的懸崖峭壁,猶如巨大的冰川,企圖以毀滅性*的緩慢移動,摧毀與它們鄰接的山坡。盡管如此,對于在這個故事中出現(xiàn)過的許多人來說,生活仍以幾乎相同的面貌繼續(xù),對于德·夏呂斯先生和維爾迪蘭夫婦來說尤其如此,仿佛德國人并沒有離他們這樣近,正如一直威脅著的危險,雖說現(xiàn)在未被消除,但我們?nèi)绻蝗ハ胨?,就會完全對此無動于衷。通常,人們?nèi)g作樂時決不會想到,如果使其孱弱、減少活力的作用一旦中止,纖毛蟲的繁殖就會達到頂點,即在幾天之內(nèi)激增到幾百萬,從一立方毫米增大到一個比太陽大一百萬倍的體積,同時摧毀了我們賴以生存的所有氧氣和物質(zhì),這樣就不再有人類,不再有動物,不再有地球,或者沒有想到,一種無法彌補、十分可能發(fā)生的災(zāi)難,在太空中將由不斷進行的激烈活動來決定,這種活動被太陽表面的不變性*所掩蓋:他們忙于自己的事情,無暇考慮這兩種世界,一種世界太小,另一種世界又太大,所以他們沒有看到因他們而籠罩在我們周圍的宇宙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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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維爾迪蘭夫婦舉辦晚宴(不久之后由維爾迪蘭夫人一人舉辦,因為維爾迪蘭先生在不久后去世),德·夏呂斯先生則尋歡作樂,并沒有想到德國人-- 德國人確實因一道不斷更新的血的屏障而留在原地--離巴黎只有一小時汽車的路程。然而,后來有人說,維爾迪蘭夫婦想到了這點,因為他們有一個政治沙龍,每天晚上在沙龍討論形勢,不僅討論陸軍的形勢,而且討論海軍的形勢。他們確實想到那些一個團一個團被殲、旅客隨之遭殃的大屠殺;但是,一個相反的運算大量增加與我們福利有關(guān)的事物,又用一個極大的數(shù)字來除以與我們福利無關(guān)的事物,以致幾百萬無名氏的死亡幾乎沒有使我們受到觸動,即使有所觸動,也不象穿堂風(fēng)那樣令人不快。維爾迪蘭夫人患偏頭痛,因不再有羊角面包可以浸泡在她的牛奶咖啡里而感到難受,她終于讓戈達爾開了處方,使她能在我們曾談到過的某家飯店里買到羊角面包。從當(dāng)局那兒得到這種處方,幾乎同一位將軍的任命一樣困難。早晨她又拿起第一只羊角面包,只見報上敘述盧西塔尼亞號①沉沒的經(jīng)過。她一面把羊角面包浸泡在牛奶咖啡里,一面用手指輕輕彈著她的報紙,使報紙能全部打開,又不必移動那只浸泡面包的手。她說:"多可怕!這比最可怕的悲劇還要可怕。"但是,所有這些溺水者的死亡,在她眼里想必已縮小到原來的十億分之一,因為她嘴里塞滿面包在發(fā)表悲痛的感想,臉部卻浮現(xiàn)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這種表情也許是因治偏頭痛的良藥羊角面包的味道而產(chǎn)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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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俦R西塔尼亞號是英國班輪,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被德國潛艇擊沉,間接促使美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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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德·夏呂斯先生,他的情況有點不同,但更加糟糕,他不但不熱情希望法國取得勝利,而且走得更遠,暗中希望德國即使不取得勝利,也至少不要象大家希望的那樣被打垮。其原因是,在這些爭端中,稱之為民族的個人大群體的表現(xiàn),在某種程度上同個人一樣。指導(dǎo)它們的推理方式是內(nèi)心型的,并不斷受到激*情的改造,猶如卷入愛情糾紛或家庭糾紛的人們的推理方式一樣。例如兒子和父親爭吵,女廚師和女主人爭吵,妻子和丈夫爭吵。有錯的民族卻認為自己有理--就象對德國這個情況那樣--,而有理的民族往往理所當(dāng)然地提出一些論據(jù),它認為這些論據(jù)無可辯駁,只是因為它們符合這個民族的情感。在這些個人的爭吵中,要理所當(dāng)然地相信兩方中的任何一方,最好的辦法是屬于這一方,一個旁觀者決不會完全贊成一方。然而,在那些民族中,個人如真正屬于民族,就是民族一個人的一個細胞。洗腦子只是一句毫無意義的空話。如果有人對法國人說他們即將被打敗,任何法國人都不會象聽到別人說他即將被貝爾塔遠射程炮打死那樣感到絕望。真正的洗腦子,是用希望對自己洗腦子,如果人們真是一個民族活的成員,洗腦子就是保存這個民族本能的一種方法。為了對德國一個人的事業(yè)的非正義性*視而不見,對一個德國人來說,最好的辦法不是缺乏判斷力;為了隨時看到法國一個人的事業(yè)的正義性*,對一個法國人來說,最好的辦法不是具有判斷力;對這兩者來說,最好的辦法是愛國主義。德·夏呂斯先生具有罕見的道德品質(zhì),他富有同情心,慷概大方,對人友愛、忠誠,然而,由于各種原因--其中之一是他的母親是巴伐利亞州的公爵夫人,這點可能會起作用--他沒有愛國主義。因此,他既屬于法國軀干,又屬于德國軀干。如果我缺乏愛國主義,不感到自己是法國軀干的一個細胞,我評價爭端的方式看來不可能象過去那樣。在我的少年時代,我完全相信別人對我說的話,我要是在當(dāng)時聽到德國zheng府表明自己的誠意,一定會不加懷疑;但我早已知道,我們的思想并非總是和我們所說的話一致;有一天,我在樓梯的窗口里發(fā)現(xiàn)夏呂斯不象我過去想象的那樣,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我在弗朗索瓦絲身上,后來又在阿爾貝蒂娜身上,看到一些觀點和計劃的形成,這些觀點和計劃同她們所說的話截然不同,因此,我即使作為普通的旁觀者,也不會讓德國皇帝和保加利亞國王任何冠冕堂皇的話來欺騙我的本能,我的本能會象識破阿爾貝蒂娜那樣,來識破他們秘密策劃的-陰-謀。但說到底,我只能設(shè)想,如果我不是當(dāng)事人,如果我不是法國這個當(dāng)事人的一部分,我會做出什么事來,猶如我在同阿爾貝蒂娜爭吵時,我憂郁的目光或我透不過氣來的喉嚨是我個人的一部分,我個人則與我事業(yè)休戚相關(guān):我無法漠不關(guān)心。德·夏呂斯先生的漠不關(guān)心是徹頭徹尾的。然而,自從他只當(dāng)一名旁觀者之時起,一切都應(yīng)使他成為親德派,從此他雖然生活在法國,卻不是真正的法國人。他十分靈敏,但在任何國家里,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傻瓜;毫無疑問,他要是生活在德國,愚蠢而熱情地捍衛(wèi)一種非正義事業(yè)的德國傻瓜們并不會使他們生氣;但是,他生活在法國,愚蠢而熱情地捍衛(wèi)一種正義事業(yè)的法國傻瓜們卻使他生氣。激*情的推理方式,即使服務(wù)于凜然大義,對缺乏激*情的人來說也決非無可辯駁。德·夏呂斯先生靈敏地指出愛國者們每一個錯誤的推理。充分的理由以及對成功確信無疑,使一個傻瓜感到滿意,卻會使你特別惱火。德·夏呂斯先生惱火是因為人們對勝利抱樂觀主義,這些人不象他那樣了解德國及其力量,每個月都認為德國會在下個月被打垮,一年以后,他們?nèi)匀幌嘈判碌念A(yù)測,仿佛他們未曾以同樣的自信作出同樣錯誤的預(yù)測,不過他們已經(jīng)忘掉那些預(yù)測,如果有人對他們提起此事,他們就說情況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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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德·夏呂斯先生富有同情心,他想到戰(zhàn)敗者就感到難受,他總是站在弱者一邊,他不看報上的司法專欄,原因是他不想使自己因死囚焦急不安和無法殺死法官、劊子手以及高興地看到"正義已經(jīng)伸張"的人群而感到難受。不管怎樣,他確信法國不可能再被打敗,然而,他也知道德國人正受饑荒之苦,總有一天會被迫俯首投降。這一想法使他感到更加難受,原因是他生活在法國。他對德國的回憶不管怎么說已經(jīng)遙遠,而那些以一種使他感到不快的高興談?wù)摰聡淮蚩宓姆▏?,是一些缺點為他熟知、面目令人討厭的人們。在這些情況下,我們同情的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們,是自己想象中的人們,而不是在我們身旁、在日常生活中十分熟悉的人們,除非那些人就是我們自己,我們同他們血肉相連;愛國主義創(chuàng)造了這一奇跡,人們擁護自己的國家,猶如人們在愛情糾葛中擁護自己一樣。因此,對于德·夏呂斯先生來說,戰(zhàn)爭是一種特別能產(chǎn)生仇恨的作物,在他身上,這些仇恨只在片刻中產(chǎn)生,持續(xù)的時間也很短,但在這段時間里,他會做出各種粗暴的事情。他在讀報時看到了專欄作者的勝利神色*,他們每天報道德國已被打敗,是"走投無路、束手無策的野獸,",而千真萬確的事實卻恰恰相反,他們這種愉快而又殘酷的胡說八道,使他勃然大怒。在當(dāng)時,報上的部分文章是由一些名人撰寫的,他們在報上找到了"重新服役"的一種方式,例如布里肖和諾布瓦這樣的人,還有莫雷爾和勒格朗丹。德·夏呂斯先生渴望見到這些人,并對他們竭盡諷刺、挖苦之能事。他一直對性*方面的惡習(xí)特別了解,知道某些人有這種惡習(xí),而這些人以為他們這種惡習(xí)不為人知,就熱衷于揭露"肉食帝國"的君主們和瓦格納等人有這種惡習(xí)。他渴望當(dāng)面見到他們,當(dāng)眾揭出他們的丑事,讓那些侮辱一個戰(zhàn)敗者的人名聲掃地、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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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德·夏呂斯先生當(dāng)親德派還有更加特殊的理由。其中之一是他作為社交界人士,曾長期生活在社交界人士、令人尊敬的人們和重視榮譽的人們中間,這些人決不會同一個壞蛋握手:他知道他們敏感而又冷酷,知道他們把一個男人趕出一個圈子或者拒絕和一個男人決斗時,對他的眼淚會無動于衷,即使他們這種"道德上干凈"的行動會使害群之馬的母親死去也在所不惜。雖然他十分欣賞英國,欣賞英國參戰(zhàn)的美妙方式,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這個無可指摘、不會撒謊、不讓小麥和牛奶運入德國的英國,有點象由重視榮譽的人、公認的證人和決斗中的裁判組成的民族;同時他又知道,一些有惡習(xí)的人,一些壞蛋,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某些人物,可能更好些,因此我一直無法理解,為什么作者把這些人比作德國人,靠欺騙和詭計不能預(yù)見到一顆善良的心,而德國人看來也沒有表現(xiàn)出這種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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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夏呂斯先生的親德還有最后一個特點:通過一種十分奇怪的反應(yīng),他親德的原因是他的"夏呂斯主義"。他認為德國人十分丑陋,這也許是因為他們同他的血緣有點過于接近;他狂熱地迷戀摩洛哥人,但特別迷戀盎格魯-撒克遜人,把他們看作菲迪阿斯①的活雕象。然而,他身上的樂趣帶有某種殘酷的想法,我當(dāng)時還不知道這種想法的全部力量:他喜歡的男人在他看來猶如美妙的劊子手。他要是表示反對德國人,就會感到自己采取了一種只有在肉體上得到快感時才會采取的行動,就是說違背他可憐的本性*,也就是為了讓惡引誘和壓倒貞潔的丑陋而充滿激*情。在謀殺拉斯普丁②時仍是如此,人們看到謀發(fā)殺生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夜宵中,俄國色*彩的印記又這么深,感到十分意外(如果公眾了解到所有這些事情中德·夏呂斯先生知道得十分清楚的細節(jié),這種印象還會深刻得多),因為生活使我們非常失望,使我們最終認為,文學(xué)同生活毫無關(guān)系,并使我們極其驚訝地看到,書藉向我們指出的那些珍貴思想,無償而又自然地展現(xiàn)在日常生活之中,沒有損壞的危險,例如一頓夜宵、一次謀殺這類俄國事件,有著某種俄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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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俜频习⑺梗ɑ顒訒r期約公元前490-前430),希臘雅典雕刻家,成名作是雅典衛(wèi)城的三座雅典娜紀念象和奧林匹亞宙斯神廟的巨大宙斯坐象,是理想主義的古典風(fēng)格的創(chuàng)始人。
?、诶蛊斩。?864F1865-1916),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寵臣,以具有治病的非凡本領(lǐng)聞名,1916年12月底,他在尤蘇波夫親王家吃子夜茶時被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