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巴士羅米巷著名的印刷所
他繼續(xù)不斷地來信,寄來他當時正在寫的一首史詩的冗長的實例,要我批評和指正。這些我不時地都照辦了,但是我卻勸阻他繼續(xù)寫詩。那時候楊的一篇《諷刺詩》剛發(fā)表了,我抄寫了一大部分,寄給他,這首詩鮮明地指出那些毫無希望地追逐詩神的人的愚行,但是這一切努力都無用。詩稿不斷地在每封信里寄來。同時T夫人由于他的關系失去了她的朋友和生意,常常因此而窮困潦倒,常常叫我去,向我借貸一點多余的錢以救燃眉之急。慢慢地我喜歡與她來往了,由于這時候我不受宗教的約束,同時利用她對我的依賴,我竟試圖與她發(fā)生關系(又一錯誤),但是她正當地表示了憤怒,拒絕了我,并且把我的行為通知了雷夫。這就使我們絕了交 。當他回到倫敦時,他讓我知道他認為我已經勾銷了一切過去我對他的恩惠。這樣我知道我永遠不能希望他償還我借給他或是替他墊付的款項了。但是在當時,這還無關緊要,因為他完全沒有能力來還債,而且失去了他的友誼以后,我倒發(fā)現(xiàn)我解除了一個重負。這時我開始想預先積蓄一點錢了。為了得到較優(yōu)越的職位,我離開了帕麥,到林肯協(xié)會廣場的瓦茨印刷所去,這是一家規(guī)模更大的印刷所。我在這里繼續(xù)工作直到我離開倫敦時為止。
當我初進入這家印刷鋪時,我開始在印刷機旁工作,因為我以為我缺少我在美洲所習慣的那種體力鍛煉。在美洲印刷工作跟排字工作是不分開的。我只喝水,其他工人,約有五十名,都是酒鬼。遇必要時,我能夠兩手各提著一版鉛字上下樓梯,其他工人需要兩只手捧著一版鉛字。從這個和其他的實例中,他們看見了這個“喝水的美洲人”,因為他們這樣稱呼我,倒比喝濃啤酒的他們自己來得強壯有力,他們感到驚奇。在我們印刷所里經常有一個啤酒店的小廝替工人們送酒。跟我在同一架印刷機上工作的一個朋友每天在早餐前要喝一品脫啤酒,吃早餐時跟著面包和乳餅喝一品脫,在早餐和午餐之間喝一品脫,吃中飯時一品脫,下午六時左右一品脫,當工作完畢時又一品脫,我以為這是一種極可惡的習慣,但是他認為,為了使得他在工作時有力氣,他必須喝強烈的啤酒。我設法使他相信啤酒所能產生的體力只能與制造啤酒所用的溶解在水中的谷物或大麥粉成正比例,價值一便士的面包所含的粉比一奈爾的啤酒還多。因此,假如他吃一便士的面包和一品脫的水,他所得的力氣多于喝一夸爾的啤酒。但是他還是繼續(xù)喝啤酒,每星期六夜里要從他的工資中為那泥漿水支付出四五先令。這種費用我倒是沒有的,這樣這些可憐的家伙永遠使他們自己處于從屬地位。
幾星期之后瓦茨要我到排字房去了,所以我離開了印刷工人。排字工人卻要我重新付一筆陋規(guī)或是一筆五先令的酒費。我認為這是一種敲詐,因為我在下面印刷房里已經付過了。老板也是這樣想法,不許我付這筆錢。我堅持了二三個禮拜,因此被認為是一個被驅逐出會籍的人,他們私下對我作了許多小小的惡作劇,假如我稍稍出去一忽兒,他們把我的鉛字攪亂了,把我的頁次顛倒了,打破我的排版等等等等,這一切都說成是印刷所鬼魂所做的事。他們說印刷所的鬼魂總是向那些不付正規(guī)入會費的人作祟的。盡管老板保護我,這種惡作劇發(fā)生的次數那么多,使我不得不同意付了錢,因為我相信跟那些經常與你在一起的人發(fā)生惡感是愚蠢的。
現(xiàn)在我跟他們交 情很好,不久我在他們中獲得了相當的勢力。我提議對于他們的教堂工人們總把印刷所叫作“教堂”〔富蘭克林原注〕。法規(guī)作一些合理的修改,我壓倒了一切反對,通過了這些修改案。由于我的榜樣,他們中間一大部分人停止了他們那種把啤酒、面包和乳餅混雜在一起的早餐,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跟我在一起只要花一品脫啤酒的價格,即一便士半,就可以在一家附近的飯館里買到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薄粥,上面灑一些胡 椒粉,加上碎面包和一些牛油。這種早餐既舒適又便宜,并且使他們頭腦清醒。那些繼續(xù)整天濫喝啤酒的人,由于欠債不還,常常在啤酒店里賒欠不動了,因此求我借錢給他們去買啤酒,按照他們的說法,他們的光熄滅了。在星期六晚上我等著發(fā)餉,收回了我借給他們的賬款,有時候一星期我得替他們預先墊付幾乎三十先令。同時,我被公認為是一個相當好的幽默諷刺家。這兩件事支持了我在他們中間的威信。我從不缺勤(我從不因為星期天玩累了,星期一續(xù)假),因此老板喜歡我。同時,由于我排字非常迅速,我總是被指定做急件工,這種工作一般工資較高。這樣,我這時候過得很舒適。
我在小不列顛的寄宿舍太遠了,因此我在公爵街,天主教堂對面,找到了一個地方。那是在一家意大利倉庫的三層樓后樓上。一個寡婦 主持家務,她有一個女兒、一個女傭人和一個看守倉庫的職工,但她卻寄宿在外面。經過派人到我原住的地方了解我的品德以后,她同意按照我原先所付的租金收我寄宿,就是每周三先令六便士。照她的說法,這租金特別低廉,因為有一個男人住在這所房子里,她以為可以獲得一些保護。她是一個寡婦 ,一個年長的婦人,是一個牧師的女兒,幼年受的是新教徒的教養(yǎng),但是她的丈夫使她改信了天主教,她提起她的丈夫還是十分尊敬的。過去她與上層社會人士頗有來往,因此她知道成千上百的上流社會的遺聞軼事,有些還是遠在查理二世時期的事哩。她因膝部患痛風癥而成殘廢,極少離開她的臥室,因而時感寂寞。對我來講,她的談吐十分風趣,所以每當她感到寂寞時,我總是陪她一個晚上。我們的晚餐只是每人半條魚、一小塊面包和牛油,和兩人共飲半品脫的啤酒,但是她的談話卻使人心醉神怡。我經常早起早睡,安分守己,這些都使她不愿意我離開她的寄宿舍。我聽到在我印刷所附近有一個寄宿舍,每周只要兩先令的租金,由于當時我一心一意地想積蓄一點錢,所以這一差數是相當重要的。當我提到這事時,她叫我不要考慮那地方,因為她愿意今后替我減去兩先令,這樣,我在倫敦期間一直住在她那里,每周一先令六便士。
在她家的頂樓上隱居著一個七十歲的老處女 。關于她我的房東告訴我這樣一段故事:她是一個天主教徒,年輕時就被送到外國去住在修女院中,立志成為修女,但是因為水土不服,她回到英國來了。在英國卻沒有修女院,因此她立誓要在這種情況下使她的生活盡可能地接近修女的生活。所以,她把她的財產全部捐給了慈善事業(yè),只保留年金十二鎊作為生活費用,但從這筆款中她還拿出一大部分來救濟別人,自己只喝薄粥,除了煮飯以外并不生火。她住在那個頂樓上已經許多年了,在她下面的歷代天主教徒房東都允許她免費居住,因為他們認為有她住在那里是一種祝福。一個神父每天去聽她懺悔?!拔覇栠^她,”我的房東說,“照她那樣的生活,她怎么會這樣需要一個懺悔者呢?”“哦,”她說,“人們不可能沒有無用的思想。”有一次她允許我去探訪她,她很快樂,有禮貌,談話時也很愉快。她的房間很清潔,沒有別的家具,只有一個墊子,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十字架和一本書,一張她讓我坐的凳子,和煙囪旁放著的一張圣佛朗尼卡展示她的手巾的圖畫。圖中畫著基督面孔流血的奇跡,她嚴肅地向我解釋這幅圖畫。她面色蒼白,但從不生病,我把她當作一個實例,說明多么微小的收入就可以維持生命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