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會”的成員所形成的圈子有著一套完備的信仰價值體系、組織形式、選拔機制和活動儀式。他們在一起聚會不是大家吃吃喝喝的輕松社交 ,而是基于深刻的歷史淵源、家族背景關系、高智商的相互仰慕,進行旨在未來“更好地”管理社會的高端嚴格訓練。他們的共同之處在于,對未來社會改造有著強烈動機。換句話說,這是政治野心遠大的一圈人,他們絕不僅僅是一個學術團 體,也不僅僅是一個同學會,更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秘密組織。由于他們超凡脫俗的家世、財富、智商和能量,尤其重要的是,他們都秉承讓社會按照他們的意志運轉的“精英”情結。這樣一群人組織在一起,并成為終身永不背叛的盟友,他們相互提攜,相互鼓勵,結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利益共同體,這就是“使徒會”的傳統(tǒng)。能夠把這樣一群高智商、高能量的人凝聚在一起的紐帶,絕不僅僅是利益,信仰才是更為深層的力量。
經(jīng)“使徒會”的朋友介紹,維克多認識了當時在劍橋非常有名的蘇聯(lián)科學家彼得·卡皮察。卡皮察是世界著名物理學家,諾貝爾獎金的獲得者??ㄆげ飚敃r接受了英國皇家科學院的邀請來到劍橋的盧瑟福實驗室工作。卡皮察一到劍橋,就組建了“卡皮察俱樂部”,在劍橋頗有名氣。這個俱樂部把當時劍橋最優(yōu)秀的一批物理學家請來討論物理學的最新進展。劍橋的物理學家們打趣說,卡皮察發(fā)起這個活動的目的就在于可以定期從這幫杰出物理學家的信息交 流中及時得到最新、最前沿的物理學的進展,而他自己不必再去讀那些枯燥的論文。其實,卡皮察還負有不為人知的使命,就是將從劍橋所收集到的各種物理學的最新進展信息,分門別類整理成物理學前沿發(fā)展報告,定期送往莫斯科。
當時年輕的維克多的確被卡皮察的一套理念所吸引,即蘇聯(lián)發(fā)展出來的世界上第一套社會主義政治系統(tǒng)。這種稱為科學社會主義的政治系統(tǒng)以嚴密的科學規(guī)律為理論基礎,構建起完整的社會和經(jīng)濟體系。維克多最感興趣的就是物理學和自然科學,所以當他聽到這樣的理念,體會到這是用科學原則,像工程師那樣精確地制定社會發(fā)展計劃,使整個社會的政治和經(jīng)濟系統(tǒng)運作全部依賴于精密的、客觀的科學理論和規(guī)范,他的直覺立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奇妙而高超的想法。當時這套思想理論不僅迷住了維克多,在劍橋大學的精英“使徒會”圈子里也頗有市場。
“使徒會”經(jīng)常組織各種討論活動,每個人都要發(fā)表一篇論文,集中探討社會運作方面的問題。在大家提交 的研討課題中,多半是以蘇聯(lián)的此種模式和蘇聯(lián)的相關經(jīng)驗作為研究重點。在這個小集團 成員們的頭腦中,普遍認為蘇聯(lián)的此種模式可以解決全世界的各種危機和問題。
維克多提交 的眾多論文圍繞著探討銀行業(yè)在社會運作中的作用這一邏輯主線來展開。其中,他的一篇重要文章的題目就是“共產(chǎn)主義和銀行業(yè)的未來”。這篇文章充滿了各種各樣新奇的智慧閃光點和有趣并具備可操作性的提議,但“使徒會”對這篇文章反應并不太熱情。因為這些使徒中間多數(shù)人并不具備相應的金融領域方面的知識,對商業(yè)運作也不是太內(nèi)行,大家探討問題時還是偏向學術化。他們更關心的是社會變革、社會運作和社會根本制度方面的問題。
在他們當中,布朗特是個“先行者”,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科學社會主義這個理論體系。同時,他試圖引導維克多也走向同樣的道路。在日常交 談中,他經(jīng)常巧妙地問起維克多對他自己家族銀行的看法。這個問題不免令維克多為難。他一方面覺得自己家族的整套銀行運營只是在毫無意義地把金錢從一處運動到另一處,以便從中獲得利益,認為由國際銀行家族所構建的金融體系并不能給這個社會帶來更多的益處;另外一方面他又不想或者不愿意站在自己家族所代表的國際銀行家勢力集團 的對立面。
此時二十多歲的維克多,思想觀念和價值觀在經(jīng)受巨大的沖擊。布朗特給維克多反復灌輸一種觀點,就是國際銀行家所構建的銀行壟斷體系并不是毫無益處,如果爆發(fā)革命,整個銀行體系被全面國有化,由國家來控制的話,也能夠為社會帶來極大的益處。
維克多并非布朗特和卡皮察眼中思想單純的“小白兔”。由于性格早熟和深厚積淀的宗教信仰,還有他與生俱來的家族烙印,維克多很小就已經(jīng)是個思維活躍復雜,有強大的意志力和偉大志向的人。他最重要的特點就是極有主見,絕不會因為來自外部的勸說和理論影響而發(fā)生根本性的改變。他的心態(tài)始終如一,深謀遠慮,深藏不露,指向明晰。他顯然有自己的考慮和打算,這也是世代家族傳承所積淀下來的思維方式。
在他心目中醞釀著一個更遠大宏偉的目標,甚至是遠遠超過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發(fā)展規(guī)劃。他在接受身邊這些人的思想理念的同時,也在琢磨著如何利用這些人,為達到自己的目標而服務。維克多的天性中,活躍著商人的基因,他對利益的獲取欲望 始終凌駕于對理論的興趣之上。
在“使徒會”的圈子里,還有一個大腕級人物,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英國經(jīng)濟學家凱恩斯。維克多和凱恩斯走得非常近。凱恩斯是早期“使徒會”的一名成員,20世紀30年代曾在劍橋大學教書,他在國王學院有一個私人辦公室。凱恩斯并不信仰共產(chǎn)主義,但是他對政府應該介入經(jīng)濟運作的理念極感興趣,一直在密切觀察蘇聯(lián)一系列的經(jīng)濟改革和動態(tài) 。1929年開始的世界經(jīng)濟大蕭條使資本主義思想體系陷入重大危機,各種社會思潮都在試圖尋找社會發(fā)展的出路,經(jīng)濟學家也不例外??梢哉f,當時的凱恩斯也受到了蘇聯(lián)計劃經(jīng)濟模式思潮的影響。
維克多經(jīng)常到劍橋大學凱恩斯的辦公室找凱恩斯聊天。他每次造訪凱恩斯辦公室的時候,都看見凱恩斯坐在一把搖椅上,正在讀洛克或者休謨的哲學著作。維克多幾乎從來沒有看到凱恩斯在專注研究經(jīng)濟學。兩人相見總是談天說地,很是投機,在共同的興趣和愛好———收藏圖書上,更是有說不完的話。但是維克多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凱恩斯什么時候做他的本職工作呢?
凱恩斯比維克多大二十幾歲,但年紀與經(jīng)歷的差距并沒妨礙他們成為親密的忘年交 。維克多找凱恩斯從來不需要事先約好,興之所至,隨時登門。兩人會面總有談不完的話題,從哲學、社會、文學,到社會改造方面的理論和實踐,乃至討論社會究竟應該如何運作的大問題。維克多與凱恩斯經(jīng)常探討的另一個主要話題就是對英國金本位的看法。羅斯柴爾德家族在世界黃金領域的特殊地位不可忽視,維克多對黃金在英國銀行體系和世界貨幣體系中的作用自然有著不尋常的關注。
在“使徒會”的討論會中,最受歡迎的就是凱恩斯的演講和論文。凱恩斯當時已年近五十,他的社會閱歷和見識,以及對社會經(jīng)濟、政治、外交 等方面第一手信息和材料的掌握,當然令這些20歲出頭的本科生高山仰止。他既有深厚的理論深度,又具備豐富的社會實踐方面的真知灼見和經(jīng)驗。凱恩斯在“使徒會”的一次討論會上,專門作了一個題為“政府干預”的報告,此篇論文使“使徒會”的大部分成員,包括維克多都深受啟發(fā)和震撼。維克多的興趣焦點從來沒有集中在純理論和抽象的東西上,他其實更關心實務操作細節(jié)。在給一個朋友的信中,維克多提到了凱恩斯的這篇論文,并且抱怨道:“‘使徒會’這幫人總是喋喋不休地探討共產(chǎn)主義社會應該是什么樣的,這個題目實際上相當枯燥。伯吉斯、沃特森還有理查德2戴維斯說起這種理論問題都兩眼放光,興高采烈,滿腦門出汗,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他們說的這些話都缺少內(nèi)在邏輯的連貫性,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p>
維克多的另外一篇論點空泛務虛,題為“共產(chǎn)主義和科學的希望”的論文在“使徒會”中受到了大力稱贊和一致好評。
這期間他們這個小集團 里又加入了一位新的成員,他是劍橋大學社會學系的一個學生,此人正是菲爾比,“劍橋五杰”中第三名暴露的克格勃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