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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飄(亂世佳人)

[美] 瑪格麗特·米切爾 /

神秘師兄 上傳

圍城初期,北方佬到處轟擊城防工事時,思嘉被震天的炮彈聲嚇得瑟瑟發(fā)抖,雙手捂著耳朵,準(zhǔn)備隨時被炸得一命嗚呼,見上帝去。她一聽見炮彈到來前那噓噓的尖 嘯聲,就立即沖進(jìn)媚蘭房里,猛地?fù)涞乖诖采厦奶m的身邊,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把頭埋在枕頭底下,?。“?!地驚叫著,百里茜和韋德也急忙向地窖跑去,在地窖 里掛滿蜘蛛網(wǎng)的黑暗角落蹲下來,百里茜扯著嗓子大聲尖叫,韋德則低聲哭泣,傷心地打著嗝兒。
思嘉被羽絨枕頭捂得出不來氣了,而死神還在上空一聲聲尖嘯,這時她暗暗詛咒媚蘭,怪媚蘭連累她不能躲到樓下較安全的地方去。因?yàn)榇蠓蚪姑奶m走動,而 思嘉必須留在她身邊。除了害怕被炮彈炸個粉碎以外,她還擔(dān)心媚蘭隨時會生孩子。每每想起這一點(diǎn)她就渾身冒汗,衣服都濕了。要是孩子偏偏在這個時候降生,她 可怎么辦呢?她想,在這炮彈如雨的當(dāng)兒,她寧愿讓媚蘭死掉也不能跑到大街上去尋找大夫,如果叫百里茜去冒這個險,她也清楚,那不等她出門就會被炸死的。要 是媚蘭生孩子了,她該怎么辦?。?br/> 關(guān)于這些事情,有個下午她和百里茜在準(zhǔn)備媚蘭的晚餐時,曾低聲商量過,百里茜倒令人驚訝地把她的恐懼打消了。
“等到媚蘭小姐真的要生了,思嘉小姐,就算俺不能出去找醫(yī)生,您也用不著煩惱。俺能對付。這接生的事,俺全知道,俺媽不就是個接生婆,她不是教會俺也 能接生了?您就把這事交給俺好了。思嘉知道身邊有個在行的人,便覺得輕松了些。不過她仍然盼望這場嚴(yán)峻的考驗(yàn)快些過去。她一心想離開這炮火連天之地,已惶 惶不可終日;她要回塔拉去,更是迫不及待了。
她每天晚上都在祈禱,要媚蘭的孩子第二天就生下來。那樣她就可以解脫自己的諾言,早日離開亞特蘭大。塔拉在她心目中是多么安全,與這一切的苦難是多么不相干?。?br/> 思嘉渴望回家去看母親,這樣的焦急心情她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只要她是在母親身邊,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她都不會害怕了。每天晚上,在熬過了一整天震耳欲 聾的炮彈呼嘯聲之后,她上床睡覺時總是下決心要在第二天早晨告訴媚蘭,她在亞特蘭大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她一定要回家,媚蘭只能住在米德太太那里去。
可是頭一擱到枕上,她便又記起艾希禮臨別時的那副面容,那副因內(nèi)心痛苦而繃得很緊但嘴唇上勉強(qiáng)露出一絲笑容的面容:你會照顧媚蘭,不是嗎?你很堅(jiān)強(qiáng)……
請答應(yīng)我。結(jié)果她答應(yīng)了他。如今艾希禮不知躺在什么地方死了。無論是在何處,他仍然在瞧著她,叫她恪守自己的諾言,生也罷,死也罷,她都決不能讓他失望,不管要付出多高的代價,就這樣,她一天天留下來了。
愛倫寫信來敦促女兒回家,思嘉回信時一面極力說小圍城中的危險,一面詳細(xì)說明媚蘭目前的苦境,并答應(yīng)等媚蘭分娩后便立即回去。愛倫對于親屬關(guān)系,無論 血親姻親,都是很重情感的,她回信勉強(qiáng)同意思嘉留下來,但要求將韋德和百里茜立即送回去。這個建議百里茜完全贊同,因?yàn)樗F(xiàn)在一聽到什么突如起來的響聲, 就要嚇得兩排牙齒格格地打顫,她每天得花那么多時間蹲在地窖里,如果不是米德太太家的貝特西得了大忙,兩位姑娘的日子就不知怎么過了。
像她母親一樣思嘉急于要讓韋德離開亞特蘭大,這不僅是為孩子的安全,而且因?yàn)樗旎炭植话玻钏技螀挓┩噶?。韋德經(jīng)常給大炮聲震得說不出話來,即使 炮聲停息了,也總默默在牽著思嘉的裙子,哭也不敢哭一聲,晚上他不敢上床,害怕黑暗,害怕睡著了北方佬會跑來把他抓走,到了深夜,他那神經(jīng)質(zhì)的低聲啜泣也 會把思嘉折磨得難以忍受。實(shí)際上,思嘉自己也和他一樣害怕,不過每當(dāng)他那神情緊張的面容提醒她想到這一點(diǎn)時,她馬上就火了。是的,塔拉是對韋德唯一適宜的 地方。應(yīng)當(dāng)讓百里茜送他到那里去,然后即刻回來料理媚蘭分娩的事。
但是,思嘉還沒來得及打發(fā)他們兩人動身回去,便突然聽到消息說北方佬已迫到南面,亞特蘭大和瓊斯博羅之間的鐵路沿線打起來了,要是北方佬把韋德和百里 茜乘的那列火車截獲了呢——想到這里,思嘉和媚蘭不由得臉都白了,因?yàn)檎l都知道北方佬對待兒童比婦女還要?dú)埍?,這樣一來,她就不敢把他送回家去,只好讓他 繼續(xù)留在亞特蘭大,像個受驚的默默無聲的小幽靈整天啪噠啪噠地跟在母親后面,緊緊抓住她的衣襟,生怕一松手就丟掉了自己的小命似的。
在七月炎熱天,從月初到月尾,圍城的戰(zhàn)斗在繼續(xù)進(jìn)行,炮聲隆隆的白天和寂寥險惡的黑夜連續(xù)不斷,市民也開始適應(yīng)這種局勢了,大家仿佛覺得最壞的情況已 經(jīng)發(fā)生,也不會有什么更可怕的了。他們以前對圍城十分害怕,可現(xiàn)在圍城已終于成了事實(shí),看來也不怎么樣。生活差不多還能像往常一樣地過,而且的確在這樣過 著,當(dāng)然,他們也知道自己坐在火山上,可是不到火山爆發(fā)他們是什么也做不成的。那么,現(xiàn)在又何必著急呢?何況,火山還不一定爆發(fā)?。≌埧?,胡德將軍正在擋 住北方佬,不讓他們進(jìn)城嘛!請看,騎兵團(tuán)正在堅(jiān)守通往梅肯的鐵路嘛!謝爾曼永遠(yuǎn)也休想占領(lǐng)它!
不過,盡管人們在紛紛降落的炮彈面前和糧食愈來愈短缺的情況下,仍裝出無憂無慮的樣子,盡管他們瞧不起就在半英里外的北方佬,盡管他們對戰(zhàn)壕里那支襤 褸的聯(lián)盟軍部隊(duì)堅(jiān)信不疑,亞特蘭大人在內(nèi)心里仍然是惶惶無主的,不知明天早晨會發(fā)生什么事情。焦慮、煩惱、憂愁、饑餓,以及隨著那睡或了又低落、低落了又 上升的希望而日益加深的痛苦,正在磨損著當(dāng)前形勢的薄薄外表,很快要露出其實(shí)質(zhì)來了。
思嘉漸漸學(xué)會了從朋友們的臉上和自然的有效調(diào)節(jié)中汲取勇氣,因?yàn)槭虑榧热灰褵o法挽救,也就只好忍受。說真的,她每次聽到爆炸聲仍不免要驚跳一下,但是 她不再嚇得尖叫著跑去把頭鉆在媚蘭的枕頭底下了。她現(xiàn)在已能抑制住自己并怯怯地說:這發(fā)炮彈很近,是不是?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害怕了,這里還有一個原因,即 生活已染上一種夢幻般的色*彩,而夢太可怕,不可能真實(shí)的。她思嘉·奧哈拉不可能淪于這樣的苦境,這樣每時每刻都有死亡的危險。生活本來應(yīng)有的那種風(fēng)平浪靜 的過程,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徹底改變了。
那是不真實(shí)的,罕見地不真實(shí),難道天亮?xí)r還那么湛藍(lán)的晨空會被這些像雨云般低懸在城市上頭的大炮硝煙所污染,難道那彌漫著忍冬和薔微花的濃烈香味的溫 暖中午會這樣可怖,讓炮彈呼嘯著闖入市區(qū),像世界末日的雷聲轟然爆炸,把居民和動物活活地炸得粉碎嗎?這是非常不真實(shí)的?。?br/> 以前那種安安靜靜、昏昏沉沉的午睡現(xiàn)在沒有了,因?yàn)楸M管作戰(zhàn)的喧囂聲有時也平息一會,但桃樹街仍整天嘈雜不堪,時而炮車和救護(hù)車隆隆駛過,傷兵從戰(zhàn)壕 里蹣跚而出,時而有的連隊(duì)從市區(qū)一頭的壕溝里奉命急忙跑到另一頭去,防守那里受到嚴(yán)重的威脅的堡壘;時而通訊兵在大街上拼命奔跑趕到司令部去,仿佛南部聯(lián) 盟的命運(yùn)就系在他們身上似的。
炎熱的晚上有時會稍稍安靜一些,但這種安靜也是不正常的。如果說那是沉寂,就未免太沉寂了——仿佛雨蛙、蟈蟈兒和瞌睡的模仿鳥都嚇得不敢在通常的夏夜合唱中出聲了。這寂靜有時也被最后防線中的噠噠的毛瑟槍聲所打破。
到了半夜,往往在燈火熄滅、媚蘭已經(jīng)睡熟、全城也一片寂靜的時候,思嘉還清醒地躺在床上,聽見前面大門上鐵閂的嘩啦聲和前屋輕輕的叩門聲。
常常,一些面貌模糊不清的士兵站在黑暗的走廊上,好幾個人同時從黑暗中對她說話,有時那些黑影中會傳來一個文雅的聲音:請?jiān)徫掖驍_你了。太太,能不 能讓我和我的馬喝點(diǎn)水呢?有時是一個帶粗重喉音的山民口音,有時是南方草原地區(qū)的鼻音;偶爾也有濱海地方那種平靜而緩慢的聲調(diào),它使思嘉想起了母親的聲 音。
俺這里有伴兒,小姐,俺本想把他送到醫(yī)院里去,可是他好像再也走不動了,你讓他進(jìn)來好嗎?“
“太太,俺真的什么都能吃,你要是能給,俺倒是很想吃玉米餅?zāi)??!碧?,請?jiān)徫姨笆Я耍墒恰懿荒茏屛以谧呃壬线^一夜?我看到這薔薇花,聞到 忍冬的香味,就好像到了家里,所以我大膽——不,這些夜晚不是真的!它們是一場惡夢,那些士兵是惡夢的組成部分,那些看不見身子或面貌的士兵,他們只是些 疲倦的聲音在炎熱的夜霧里對她說話罷了。打水,給吃的,把枕頭擺在走廊上,包扎傷口,扶著垂死者的頭,不,所有這些都不可能是她真正做過的事!
有一次,七月下旬的一個深夜,是亨利叔叔來叩門了。亨利叔叔的雨傘手提包都沒有了,他那肥胖的肚皮也沒有了。他那張又紅又胖的臉現(xiàn)在松馳地下垂著,像 牛頭犬喉下的垂肉似的。他那頭長長的白發(fā)已經(jīng)臟得難以形容。他幾乎是光著腳,滿身虱子,一副挨餓的模樣,不過他那暴躁的脾氣卻一點(diǎn)沒有改變。
盡管他說過:連我這種人也背著槍上前線了,這是一場愚蠢的戰(zhàn)爭,但是姑娘們的印象中,亨利叔叔還是很樂意這樣做的。因?yàn)閼?zhàn)爭需要他,猶如需要青年人一 樣,而他也在做一個青年人的工作。此外,他告訴思嘉,他還趕得上青年人,可這一點(diǎn),他高興地說,卻是梅里韋瑟爺爺所辦不到的。
梅里韋瑟爺爺?shù)难床柡Φ煤埽?duì)長想叫他退伍,但他自己不愿意走。他坦白地說他情愿挨隊(duì)長的訓(xùn)斥,也不要兒媳婦來過分細(xì)心的照料,絮絮叨叨地叫他戒掉嚼煙草的習(xí)慣和天天洗胡子。
亨利叔叔這次的來訪為時很短,因?yàn)樗挥兴男r假,而且從圍城到這里來回就得花費(fèi)一半的時間。
姑娘們,往后我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們了,他在媚蘭臥室里一坐下就這樣宣布,一面把那雙打了泡的腳放在思嘉端來的一盆涼水里,心情享受似地搓著。我們團(tuán)明天早晨就要開走了。“到哪兒去?媚蘭吃驚地問他,趕忙抓住他的胳臂。
別用手碰我,亨利叔叔厭煩地說。我身上滿是虱子,戰(zhàn)爭要是沒有虱子和痢疾,就簡直成了野外旅行了。我到哪兒去?這個嘛,人家也沒告訴我,不過我倒是猜得著的。我們要往南開,到瓊斯博羅去,明天早晨走,除非我完全錯了。
“唔,干嗎到瓊斯博羅去呢?”因?yàn)槟抢镆蛘萄?,小姐。北方佬如果有可能,是要去搶那鐵路的。要是他們果真搶走了,那就再會了,亞特蘭大!“唔,你看 他們會搶得著嗎?亨利叔叔?”呸,姑娘們!不會的!他們怎么可能呢?有我在那兒,亨利叔叔朝那兩張驚惶的臉孔咧嘴笑了笑,隨即又嚴(yán)肅起來:那將是一場惡 戰(zhàn),姑娘們。我們不能不打贏它。你們知道,當(dāng)然嘍,北方佬已經(jīng)占領(lǐng)所有的鐵路,只剩下到梅肯去的那一條了,不過這還不是他們所得到的一切呢。也許你們還不 清楚,他們的確還占領(lǐng)了每一條公路,每一條趕車和騎馬的小道,除了克藺諾公路以外。亞特蘭大好比在一個口袋里,這口袋的兩根拉繩就在瓊斯博羅。
要是北方佬能占領(lǐng)那里的鐵路,他們就會把繩子拉緊,把我們抓住,像抓袋子里的老鼠一樣。所以我們不想讓他們?nèi)フ寄菞l鐵路……我可能要離開一個時候了, 姑娘們。我這次來就是向你們大家告別的,并且看看思嘉是不是還跟你在一起,媚蘭。“當(dāng)然嘍,她跟我在一起,媚蘭親昵地說。你不用替我們擔(dān)心,亨利叔叔,自 己要多保重。亨利叔叔把兩只腳在地毯上擦干,然后哼哼著穿上那雙破鞋。
我要走了,他說。我還得走五英里路呢。思嘉,你給我弄點(diǎn)吃的東西帶上。
有什么帶什么。他吻了吻媚蘭,便下樓到廚房去了,思嘉正在廚房里用餐巾包一個玉米卷子和幾只蘋果。
亨利叔叔,難道——難道真的這樣嚴(yán)重了嗎?“嚴(yán)重?我的天,真的!不要再糊涂了。我們已退到最后一條壕溝了?!蹦憧此麄儠虻剿幔俊霸趺础嗬迨鍖τ谶@種在大難當(dāng)頭時只顧個人私事的婦女的想法,感到很惱火。
但接著看見她那驚慌苦惱的表情,也就心軟了。
當(dāng)然,他們不會到那里去。北方佬要的只是鐵路。塔拉離鐵路有五英里,不過小姐,你這個人的見識也實(shí)在太短了。說到這里他突然停頓了一下。今天晚上我跑 這許多路到這里來,并不是要向你們告別。我是給媚蘭送壞消息來的??墒俏覄傄_口又覺得不能告訴她,因此我才下樓對你說,讓你去處理好了?!鞍6Y不是 ——難道你聽說——他已經(jīng)死了?”可是,我守著壕溝,半個身子埋在爛泥里,怎么能聽到關(guān)于艾希禮的消息呢?老先生不耐煩地反問她。不,這是關(guān)于他父親的。 約翰·威爾克斯死了。思嘉手里捧著那份還沒包好的午餐,頓時頹然坐下。
我是來告訴媚蘭的——可是開不了口。你得替我辦這件事,并且把這些給她。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沉重的金表,表中吊著幾顆印章,還有一幅早已去世威爾克斯太太的小小肖像和一對粗大的袖扣。思嘉一見她曾經(jīng)從約翰·威爾克斯手里見 過上千次的那只金表,便完全明白艾希禮的父親真的死了。她嚇得叫不出聲也說不出話來。亨利叔叔一時坐立不安,接連假咳了幾聲,但不敢看她,生怕被她臉上的 淚水弄得更加難受。
他是個勇敢的人,思嘉。把這話告訴媚蘭。叫她給他的幾個女兒寫封信去。
他一生都是個好軍人。一發(fā)炮彈打中了他,正落在他和他的馬身上。馬受了重傷
----后來是我把它宰了,可憐的畜生。那是一匹很好小母馬。你最好也寫封信給

塔爾頓太太,告訴她這件事。她非常珍愛這騎馬。好了,親愛的,不要太傷心了。
對于一個老頭子來說,只要做了一個青年人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死了不也很值得嗎?
“啊,他根本就不該上前線去。他是不應(yīng)該死的!他本來可以活下去看著他的孫子長大,然后平平安安地終老。啊,他干嗎要去呀?他本來不主張分裂,憎恨戰(zhàn)爭,而且——”我們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可這有什么用呢?亨利叔叔粗暴地擤了擤鼻子。
你以為像我這把年紀(jì)還樂意去充當(dāng)北方佬的槍靶子嗎?
可是這年月一個上等人沒有什么旁的選擇呀。分手時親親我吧,孩子,不要為我擔(dān)心,我會闖過這場戰(zhàn)爭平安歸來的。思嘉吻了吻他,聽見他走下臺階到了黑暗的院子里,接著是前面大門上嘩啦一響的門閂聲。她凝望著手里的紀(jì)念物,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后跑上樓告訴媚蘭去了。
到七月末,傳來了不受歡迎的消息,那就是像亨利叔叔預(yù)言過的,北方佬又走了個彎子向瓊斯博羅打去了。他們切斷了城南四英里處的鐵路線,但很快被聯(lián)盟軍騎兵擊退;工程隊(duì)在火熱的太陽下趕忙修復(fù)了那條鐵路。
思嘉焦急得快要瘋了。她懷著恐慌的心情接連等待了三天,這才收到杰拉爾德的一封信,于是放下心來。敵軍并沒有打到塔拉。他們聽到交戰(zhàn)的聲音,但是沒看見北方佬。
杰拉爾德的信中談到北方佬怎樣被聯(lián)盟軍從鐵路上擊退時充滿了吹噓和大話,仿佛是他自己單槍騎馬立下了這赫赫戰(zhàn)功似的。他用整整三頁紙描寫部隊(duì)的英勇, 末了才簡單地提了一筆說卡琳生病了。據(jù)奧哈拉太太說是得了傷寒,但并不嚴(yán)重,所以思嘉不必為她擔(dān)心,而且即使鐵路已安全通車,思嘉現(xiàn)在也不用回家了。奧哈 拉太太很高興,覺得思嘉和韋德沒有在圍城開始時回去是完全正確的。她說思嘉必須到教堂里去作些祈禱,為了卡琳早日康復(fù)。
思嘉對母親的這一吩咐感到十分內(nèi)疚,因?yàn)樗呀?jīng)好幾個月不上教堂去了。
要是在以前,她會把這種疏忽看成莫大的罪過,可是現(xiàn)在,不進(jìn)教堂就好像并不那么有罪了。不過她還是按照母親的意愿走進(jìn)自己房里,跪在地上匆匆念了一遍 《玫瑰經(jīng)》。她站起來時,倒并不覺得像過去念完經(jīng)以后那樣心里舒服一些。近來,她已感到上帝并不是在照顧她和南部聯(lián)盟,盡管成百萬的祈禱者每天都在祈求他 的恩惠。
那天夜里她坐在前廊上,把杰拉爾德的信揣在懷里,這樣她可以隨時摸摸它,覺得塔拉和母親就在身邊似的??蛷d窗臺上的燈將零碎的金黃的光影投射在黑暗的 掛滿藤蔓的走廊上。攀緣的黃薔薇和忍冬糾纏一起,在她四周構(gòu)成一道芳香四溢的圍墻。夜靜極了。從日落以來連噠噠的步槍聲也沒有聽到過,世界好像離人們很遠(yuǎn) 了。思嘉一個人坐在椅子里前后搖晃著,因讀了來自塔拉的信而苦惱不堪,很希望有個人,無論什么人,能跟她在一起??墒敲防镯f瑟太太在醫(yī)院里值夜班,米德太 太在家里款待從前線回來的費(fèi)爾,媚蘭又早已睡著了。連一個偶爾來訪的客人也是不會有的。那些平常來訪的人都已無影無蹤,到上個星期,因?yàn)榉彩悄茏呗返娜硕?進(jìn)了戰(zhàn)壕,或者到瓊斯博羅附近的鄉(xiāng)下追逐北方佬去了。
她往常并不是這樣孤獨(dú)的,而且她也不喜歡這樣。因她一個人待著就是得思考,而這些日子思考并不是怎么愉快的事。和別人一樣,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回想往事和死人的習(xí)慣了。
今晚亞特蘭大這樣安靜,她能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回到了塔拉靜穆的田野,生活一點(diǎn)也沒有改變,看來也不會改變。不過她知道那個地區(qū)的生活是決不會跟從前一 樣的。她想起塔爾頓家四兄弟,那對紅頭發(fā)的孿生兄弟和湯姆與博伊德,不由得一陣悲愴把她的喉嚨給哽住了。怎么,斯圖或布倫特不是有一個可能做她的丈夫嗎? 可如今,當(dāng)戰(zhàn)爭過后她回到塔拉去住時,卻再也聽不見他們在林蔭道上一路跑來時那狂熱的呼喚聲了。還有雷福德·卡爾弗特那個最會跳舞的小伙子,他也再不會挑 選她當(dāng)舞伴了。至于芒羅家的一群和小個子喬·方丹,以及——“啊,艾希禮!她兩手捧著頭啜泣起來。我永遠(yuǎn)也無法承認(rèn)你已經(jīng)沒了??!這時她聽見前面大門嘩啦 一聲響了,便連忙抬起頭來,用手背擦了擦淚水模糊的眼睛。她站起身來一看,原來是瑞德·巴特勒,手里拿著那頂寬邊巴拿馬帽,從人行道上走過來了。自從他那 次在五點(diǎn)鎮(zhèn)突然跳下馬來以后,她一直沒有碰見過他。
當(dāng)時她就表示過,她再也不想同他見面了??墒撬F(xiàn)在卻非常高興有個人來跟她談?wù)?,來把她的注意力從艾希禮身上引開,于是她趕緊將心頭的記憶擱到一邊去 了。瑞德顯然已忘記了那樁尷尬事,或者是裝做忘記了,你看他在頂上一級臺階上她的腳邊坐下來,絕口不提他倆之間過去的爭論。
原來你沒逃到梅肯去呀!我聽說皮蒂小姐已撤退了,所以,當(dāng)然嘍,以為你也走了。剛才看見你屋子里有燈光,便特地進(jìn)來想打聽一下。你干嗎還留在這里呢? “給媚蘭作伴嘛,你想,她——嗯,她眼下沒法去逃難呢?!焙?,她從燈光底下看見他皺起眉頭。你這是告訴我威爾克斯太太不在這里?我可從來沒聽說有這種傻 事。在她目前的情況下,留在這里可相當(dāng)危險??!思嘉覺得很不好意思,不作聲,因?yàn)殛P(guān)于媚蘭的處境,她是不能跟一個男人談?wù)摰?。使她感到難為情的還有,瑞德 居然知道那對媚蘭是危險的事呢。一個單身漢會懂得這種事情,總有點(diǎn)不體面?。?br/> 你一點(diǎn)不考慮我也可能出事,這未免太不仗義了吧,她酸溜溜地說。
他樂得眼睛里閃閃發(fā)光了。
我會隨時保護(hù)你不受北方佬欺侮的。
“我還不清楚這算不算一句恭維話。她用懷疑的口氣說。
當(dāng)然不算,他答道:你什么時候才不到男人們最隨便的表白中去尋找什么恭維呢?“等我躺到了靈床上才行,她微笑著回答,心想常常有男人來恭維她呢,即使瑞德從沒有這樣做過。
虛榮心,虛榮心,他說。至少,你在這一點(diǎn)上是坦白的。他打開他的煙盒,拈出一支黑雪茄放到鼻子前聞了聞,然后劃亮一根火柴。他靠在一根柱子上,雙手抱 膝,靜靜地吸煙。思嘉又在躺椅里搖晃起來。黑暗的夜霧濃密而溫暖。他們周圍一片靜悄悄,平息在薔薇和忍冬密叢中的模仿鳥從睡夢中醒過來,小心而流利地唱了 幾聲。接著,仿佛經(jīng)過一番審慎的思考,它又沉默了。
這時,瑞德突然從走廊的黑影中笑出聲來,低聲而柔和地笑著。
所以你就跟威爾克斯太太留下來了!這可是我從沒碰到過的最奇怪的局面!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思嘉不安地回答,立即引起了警惕。
“沒有嗎?這樣一來你就不易客觀地看問題了。過去一些時候以來,我的印象是你很難容忍威爾克斯太太。你認(rèn)為她又傻氣又愚蠢,同時她的愛國思想也使你感 到厭煩。你很少放過機(jī)會不趁勢說兩句挖苦話,因此我自然會覺得十分奇怪,怎么你居然會做這種無私的事,會在這炮聲震天的形勢下陪著她留下來了。你究竟為什 么這樣做?。空f吧?!币?yàn)樗遣槔淼拿妹寐铩覍ξ乙蚕窠忝靡粯?,思嘉用盡可能莊重的口氣回答,盡管她臉上已在發(fā)燒了。
你是說因?yàn)樗前6Y的遺孀吧。
思嘉連忙站起來,極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
你上次對我那樣放肆,我本來已準(zhǔn)備饒恕你,可現(xiàn)在再也不行了。今天要不是我正感十分苦悶,我本來是決不會讓你踏上這走廊來的。而且——“請坐下來,消 消氣吧,他的口氣有點(diǎn)變了。他伸出手拉著她的胳臂,把她拖回椅子上。你為什么苦悶?zāi)??”唔,我今天收到一封從塔拉來的信,北方佬離我家很近了,我的小妹妹 又得了傷寒,所以——所以——即使我現(xiàn)在能夠如愿地回去,媽媽也不會同意的,因?yàn)榕挛乙矀魃夏?!“嗯,不過你也別因此就哭呀,他說,口氣更溫和了些。
你如今在亞特蘭大,即使北方佬來了,也比在塔拉要安全些。
北方佬不會傷害你的,但傷寒病卻會?!澳阍趺茨苷f這種仆人的話呢?北方佬不會傷害我?”我親愛的姑娘,北方佬不是魔鬼嘛。他們并不如你所想像的,頭上 沒有長角,腳上沒有長蹄子。他們和南方人一樣漂亮——當(dāng)然嘛,禮貌上要差一點(diǎn),口音也很難聽?!昂?,北方佬會——”會強(qiáng)||奸你?我想不會。雖然他們很可能有 這種念頭?!耙悄阍僬f這種粗話,我就要進(jìn)屋了,她厲聲喝道,同時慶幸周圍的-陰-影把她那羞紅的臉遮住了。
老實(shí)說吧,你心里是不是這樣想的?
“啊,當(dāng)然不是!
“可實(shí)際是這樣嘛!不要因?yàn)槲也峦噶四愕男乃季蜕鷼庋?。那都是我們這些嬌生慣養(yǎng)和正經(jīng)的南方太太們的想法呢。
她們老擔(dān)心這件事。我可以打賭,甚至像梅里韋瑟太太這樣有錢的寡婦……
思嘉強(qiáng)忍著沒有出聲,想起這些日子凡是兩個以上太太在一起的地方,她們無不偷偷談?wù)撨@樣的事,不過一般都發(fā)生在弗吉尼亞或田納西,或者在路易斯安那, 而不是離家鄉(xiāng)很近的地方。北方佬強(qiáng)||奸婦女,用刺刀捅兒童的肚子,焚燒里面還有老人的住宅。人人都知道這些都確有其事,他們只不過沒有在街角上大聲嚷嚷罷 了。如果瑞德還有點(diǎn)禮貌的話,他應(yīng)該明白這是真的,也用不著談?wù)?。何況這也不是開玩笑的事埃她聽得見他在吃吃地暗笑。他有時很討厭。實(shí)際上他在大多數(shù)時候 都是討厭的。這太可怕了。一個男人居然懂得并且談?wù)撆诵睦镌谙胄┦裁矗@會叫一個姑娘覺得自己身上一絲不掛似的。而且也沒有哪個男人會從正經(jīng)婦女那里了 解這種事情。思嘉因?yàn)樗赐噶怂男乃级稚鷼?。她寧愿相信自己是男人無法了解的一個秘密,可是她知道,瑞德卻把她看得像玻璃一樣透明。
“我倒要問問你,談到這種事情,他繼續(xù)說,你們身邊有沒有人保衛(wèi)或監(jiān)護(hù)呢?是令人欽佩的梅里韋瑟太太,還是米德太太?仿佛知道我到這里來是不懷好意似 的。她們一直盯著我?!泵椎绿砩铣_^來看看,思嘉答道,很高興能換個話題了。不過,她今天晚上不能來。她兒子費(fèi)爾回家了。“真是好運(yùn)氣,他輕松地說, 碰上你一個人在家里。他聲音里有一點(diǎn)東西使她感到愉快,心跳得快起來,同時也感到自己的臉發(fā)熱了。她聽見了她曾多次從男人聲音中聽到過的那種預(yù)示要表白愛 情的口氣。唔,真有趣!現(xiàn)在!只要他說出他愛她三個字,她就要狠狠地折磨和報復(fù)他一下,把過去三年他對她的諷刺挖苦統(tǒng)統(tǒng)還給他。她要引誘他來一次苦苦追 求,最好把他眼見她打艾希禮耳光那一天她所受到的羞辱也洗刷掉。然后她要溫柔地告訴他她只能像個妹妹那樣做他的朋友,并且以大獲全勝來結(jié)束這場較量。她預(yù) 想到這一美妙的結(jié)局時,不覺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起來了。
別笑呀,他說,一面拉著她的手,把它翻過來,把自己的嘴唇緊壓在手心里。這時有一股電般流的強(qiáng)大熱流通過他溫暖的親吻注入到她身上,震顫地愛撫著她的 周身。接著他的嘴唇從她手心慢慢地向手腕上移動,她想他一定感到她脈搏的跳動了,因?yàn)樗男囊烟酶?,她便試著把手抽回來。這種不怎么可靠的熱烈的感覺 曾使他想去撫摸他的頭發(fā),但是并不指望他會來吻她的嘴。
她并不愛他——她心慌意亂地對自己說。她愛的是艾希禮??墒?,怎樣解釋她的這種感覺,這種使她激動的雙手顫抖和心窩發(fā)涼的感覺呢。
他輕輕地笑了。
我又不會傷害你。不要把手縮回去嘛!“傷害我?我可并不怕你,瑞德·巴特勒,也不怕任何男人!她大聲嚷道,并為自己的聲音也像手那樣顫抖而惱怒。
這是一種值得尊敬的情緒,不過還是把聲音放低些吧。
威爾克斯太太會聽見的。求你放冷靜點(diǎn)。他的話聽起來好像為她的激動而感到高興。
思嘉,你是喜歡我的,不是嗎?
這話才比較符合她的心意。
唔,有時候是這樣,她謹(jǐn)慎地答道。那是你的所作所為不那么像個惡棍的時候。他又笑起來,把她的手心貼在他結(jié)實(shí)的面頰上。
我想,正因?yàn)槲沂莻€惡棍,你才愛我呢。你這人很少出門,很少見過真正的惡棍,所以我的這個特點(diǎn)對你最有吸引力。他這一手倒是她沒有預(yù)料到的,這時她想把手抽出來也沒有成功。
那才不是呢!我喜歡好人——喜歡那種你信得過的上等人?!澳愕囊馑际悄切┠隳芙?jīng)常欺騙的人嘍,可是不要緊,這只是說法不同罷了。他又吻了吻她的手心,這時她的后頸上又感到癢癢地難以忍受。
不過你就是喜歡我。思嘉你會不會有一天愛上我呢?“嘿!她得意地暗想,我總算逮住他了!于是她裝出冷漠的神情答道:老實(shí)說,那是不會的。這就是說—— 除非把你這德行大大地改變一下。”可是我不想改變。因此你就不會愛我了?這倒是我所希望的事。我卻并不愛你。因?yàn)楸M管我非常喜歡你,而且,如果你再一次在 自己的愛情中得不到報償,那才真正可悲了。親愛的,你說是這樣嗎?
我可不可以稱你'親愛的'呢,漢密爾頓太太?不管你高興不高興,我反正要稱你'親愛的';這沒關(guān)系,只是還得講禮貌才好?!澳敲茨悴粣畚伊耍俊辈?,真的。
難道你希望我愛你?“你別這樣癡心妄想吧!”你就是在希望嘛。真可惜,把你的希望給毀了!我本來應(yīng)當(dāng)愛你,因?yàn)槟阌制粒帜芨?,有許多沒用的本事。
但是像你這樣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女人多著呢,她們也同樣沒什么用呀。不,我不愛你,不過我非常喜歡你——因?yàn)槟隳欠N伸縮性*很大的良心,因?yàn)槟隳鞘呛苌僦?意掩飾的自私自利,還有你身上精明實(shí)用主義本性*,這最后一點(diǎn)我想你是從某位不太遠(yuǎn)的愛爾蘭農(nóng)民祖先那里繼承下來的。農(nóng)民!怎么,他這簡直是在侮辱她嘛!
于是她激怒得說不出話來了。
請不要打斷我,他把她的手緊緊地捏了一下。我喜歡你,還因?yàn)槲疑砩弦灿型瑯拥钠沸?,所謂同病相憐嘛。我發(fā)現(xiàn)你還在惦念那位神圣而愚笨的威爾克斯先生, 盡管他可能躺進(jìn)墳?zāi)挂呀?jīng)半年了。不過你心里一定也還有我的地位。思嘉,你不要回避了!我正在向你表白埃自從我在'十二橡樹'村的大廳里第一眼看見你以后, 我就需要你了,那時你正在迷惑可憐的查理·漢密爾頓呢。我想要你的心情,比曾經(jīng)想要哪個女人的心理都更迫切——而且等待你的時間比街道等待任何其他女人的 時間都更長呢。她聽到這末了一句話時,緊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原來,不管他怎樣侮辱她,他畢竟是愛她的,而且他僅僅由于執(zhí)拗才不想坦白承認(rèn),僅僅由于怕她笑話才沒有說出來。好吧,她馬上就要給他顏色*看了。
你這是要我跟你結(jié)婚嗎?
他把她的手放下,同時高聲地笑起來,笑得她直往椅子靠背上退縮。
不是!我的天,我沒有告訴過你我這個人是不結(jié)婚的嗎?“可是——可是
----什么----他站起來,然后把手放在胸口,向她滑稽地鞠了一躬。

親愛的,他平靜地說,我尊重你是個有見識的人,所以沒有首先引誘你,只要求你做我的情婦。情婦!
她心里叫喊著這個詞,叫喊自己被這樣卑鄙地侮辱了。不過她在吃驚的最初一剎那并沒有感覺到這種侮辱。她只覺得心頭一陣怒火,怎么瑞德竟把她看成了這樣 一個傻瓜。如果他對她只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而不是如她所期待的正式結(jié)婚,那當(dāng)然是把她當(dāng)傻瓜看待了。于是憤怒、屈辱和失望之情把她的心攪得一團(tuán)糟,她已經(jīng) 來不及從道德立場上想出更好的理由去譴責(zé)他,便讓來到嘴邊的話沖口而出——“情婦!那除了一群-乳-臭小兒之外,我還能得到什么呢?她剛一說完就發(fā)現(xiàn)這話很不 像樣,害怕得目瞪口呆了。他卻哈哈大笑,笑得幾乎接不上起來,一面從-陰-影中窺視她,只見她坐在那里,用手絹緊緊捂著嘴,像個嚇壞了的破巴似的。
正因?yàn)檫@樣我才喜歡你!你是我認(rèn)識的唯一坦白的女人,一個只從實(shí)際出發(fā)看問題而不多談什么道德來掩飾問題實(shí)質(zhì)的女人。要是別的女人,她就會首先暈倒, 然后叫我滾蛋了。思嘉羞得滿臉通紅,猛地站起。她怎么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呀!怎么她,愛倫一手教養(yǎng)大的女兒,居然會坐在這里聽他說了那種下流的話,然后還作 出這樣無恥的回答呀!她本來應(yīng)當(dāng)嚇得尖叫起來的。她本來應(yīng)當(dāng)暈倒的。
她本來應(yīng)當(dāng)一聲不響冷冷地扭過頭去,然后憤憤地離開走廊回到屋里去的。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
我要叫你滾出去,她大聲嚷道,也不管媚蘭或附近米德家的人會不會聽見。
“滾出去!你怎么取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究竟做了什么不正當(dāng)?shù)氖?,才叫你——才叫你認(rèn)為……滾出去,永遠(yuǎn)也別來了。這回我可要說到做到。你永遠(yuǎn)也不要再來,滿以為我會饒恕你,拿那些無用的 小玩意兒,如別針、絲帶什么的來哄騙我,我要——我要告訴父親,他會把你宰了!他拿起帽子,鞠了一躬,這時她從燈光下窺見,他那髭須底下的兩排牙齒間流露 出一絲微笑。他一點(diǎn)也不害臊,還覺得她的話很有趣,并且懷著濃厚的興味看著她呢。
啊,他真是討厭極了!她迅速轉(zhuǎn)過身來,大步走進(jìn)屋里。
她一手抓住門把,很想砰地一聲把門關(guān)上,可是讓門開著的掛鉤太重了,她怎么使勁也拔不動,直弄得氣喘吁吁。
讓我?guī)湍阋幌旅π袉??他問?br/> 她氣得身上的血管都要破裂了,她連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于是便一陣風(fēng)似地奔上樓去。跑到二樓時,她才聽到他似乎出于好意替她把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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