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說明
叔本華(1788-1860)是德國著名哲學家,唯意志主義和現(xiàn)代悲觀主義創(chuàng)始人。自稱“性格遺傳自父親,而智慧遺傳自母親”。他一生未婚,沒有子女,以狗為伴。他于年寫了《附錄與補遺》一書,《人生的智慧》是該書中的一部分。在書中他以優(yōu)雅的文體,格言式的筆觸闡述了自己對人生的看法?!度松闹腔邸肥钩良哦嗄甑氖灞救A一舉成名。我社出版的這本全譯本是我國第一個根據(jù)德文版譯出的中文本,為了保持全書內(nèi)容的完整性和全面反映叔本華的思想,我們沒有進行刪節(jié),相信讀者能用正確的觀點分析該譯著,汲取精華,剔除糟粕。
譯者序
《人生的智慧》一書是德國哲學家阿圖爾叔本華的晚年之作。叔氏一直被人籠統(tǒng)地貼上“悲觀主義哲學家”的標簽。他一生并不得志,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在去世前幾年他才獲得應有的聲譽。在這之前,幾乎所有與他同時代的哲學家都心照不宣地一致對他的哲學絕口不提。據(jù)叔本華認為,這是他的同行出于對他獨特、深刻的哲學的害怕和嫉妒而不約而同想出的陰招。按照現(xiàn)在的流行語,也就是“封殺”。叔本華聲譽鵲起以后,并不意味著他的哲學就此深入人心。除了叔本華時來運轉(zhuǎn)的原因以外,那種突然廣受歡迎的現(xiàn)象多少包皮含了大眾趨趕時髦的成分。叔本華的哲學,一如世間任何事物,經(jīng)過流行的巔峰以后,就重新歸于相對的沉寂。這固然與世人普遍膚淺的理解力有關(guān)人們因而寧愿一勞永逸地接受令人舒服的樂觀世界觀;同時,其中也有這一方面的原因:那些無知者或者不負責任的人隨意給叔本華哲學貼上荒謬、誤人的標簽,諸如消極厭世、悲觀絕望等等,而常人出于懶惰,未加考慮和研究就把叔本華的哲學認定是這個樣子。畢竟,叔本華的哲學“唯真理是務(wù)(”叔本華語)。他直透事物本質(zhì)的深刻、冷峻和毫不妥協(xié),與常人膚淺、顛倒、虛妄的世界觀格格不入。深刻的哲學必然滲透著常人所認為的悲觀意味,因為“天地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它并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常人只是一廂情愿、出于個人喜好而主觀地粉飾、美化生活及其目的。在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人們不得不重新審視嚴肅、深刻的哲學,尤其是叔本華的哲學。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的西方,到處彌漫著膚淺的樂觀主義。人們對人的完美、科學的進步深信不疑。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更加完全地打碎了那些空洞的美好愿望和令人陶醉的樂觀主義。除了盲目的思想被無情的事實明顯擊破的非常時期,人們的眼睛仍然是短視的,思想仍舊懈怠。他們不愿也不能夠深思。所以,叔本華的哲學在平常時期注定就是曲高和寡,它只在少數(shù)思想深遠的人們的腦中扎根和傳播。在叔本華奠定名聲之前的長達六十多年不獲承認的沉寂時期,叔本華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的天賦使命。從早年起,他就筆耕不輟,隨時把自己的所思記錄下來,并整理成著作。在《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一書的序言里,他說“真理是我唯一的指路星辰”。他只寫出他認定為真理的東西,其他一切完全被置之度外。世人的不理解和排斥在他眼里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正所謂“不笑,不足以為道”(老子語)。叔本華是位語言大師,他的思想形諸冷峻、簡明、流暢的文字,每個字詞都精確、講究,但又不失自然;遣詞造句莫不打上叔本華鮮明的思想和人格個性的烙印。叔本華在進行思想推論時,個中環(huán)節(jié)可謂絲絲入扣,沒有絲毫的牽強附會。細膩之處無不顯示出其作為哲學家的深思和縝密。這樣濃縮、冷靜的文字,加上辛辣的幽默和諷刺,以及隨手拈來的古老作家的思想精華(特別在這本書里),使叔本華的表述既嚴謹又不枯燥,既冷靜又不乏想象力,既迂回曲折又不失暢快淋漓,既簡樸又不失雅致大自然與藝術(shù)在叔本華的著作里合二為一了。一切矯揉造作、晦澀模糊、假話空談這些被語言所駕馭、在哲學著作里最常見的毛病完全與他絕緣。甚至叔本華喜歡運用的比喻也顯示了他思想的平實、不脫實際,因為這些比喻莫不取自于人們?nèi)粘=佑|的具體事物。當然,他對空洞抽象、花哨虛假的蔑視,肯定與他的深刻、豐富的思想有關(guān)。而這又直接的歸之于他與生俱來的、天才的認識力。另外,他用不著為金錢、虛名寫作。他的不獲承認反倒為他免除了名聲的包皮袱。叔本華為他的巨著《附錄與補遺》所引用的這一句拉丁文題頭語“把整個一生都獻給了真理”,確實就是他作為哲學家的一生的真實寫照。深刻而因此挑剔的哲學家尼采對他的哲學一度推崇備至,并曾寫下《作為教育家的叔本華》的贊美文章。音樂大師瓦格納特地把他的音樂名劇《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獻給了他。現(xiàn)代主義文學家弗蘭茨卡夫卡說過“:叔本華是一個語言藝術(shù)家,僅僅因為他的語言,我們就應該無條件地讀他的著作了?!笔灞救A早在歲的時候就發(fā)表了他的《論充足理性原則的四重根》。這一著作至今仍是認識論的名篇。在年,他完成了主要著作《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時年才歲。這部著作構(gòu)成了叔本華哲學的核心。這部著作討論了認識論、自然哲學、美學和倫理學。整部著作,就像德國作家托馬斯曼所說的,猶如一部交 響樂作品。圍繞意欲構(gòu)成了這個世界的內(nèi)核這一核心問題,這部著作的內(nèi)容涵括大自然物理世界的各種現(xiàn)象和人的精神現(xiàn)象,從開始到結(jié)束,層層深入,首尾銜接,互為呼應而自成一體。世事人生莫不盡在其中矣。簡直難以想象這部著作出自一個歲的人之手!難怪叔本華被托爾斯泰形容為“卓越的天才”??梢哉f,叔本華的哲學在他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完全成熟。接下來的其他著作都是他對這部著作里提出的哲學觀點的發(fā)揮和補充闡述。叔本華跟尼采不一樣,后者是一個永遠的精神思想的漫游者、飄泊者,他永遠不會停留在已經(jīng)獲得的結(jié)論之上,永遠都在激烈地、大幅度地變換和修正自己的觀點。相比之下,叔本華很早就已奠定其哲學大廈,在這之后的時間,只是做著裝修和局部擴充的工作。但這部著作首版發(fā)行時,幾乎無人問津。所印刷的五百本幾乎全部放置在倉庫里。但叔本華可是一個意識到自己使命的人。借用一個俗套的比喻:如果說海明威是硬漢文學的代表人物,那叔本華就是硬漢哲學的代表人物。他接連寫下了《論自然界的意欲》《論意欲的自由 》、《論道德的基礎(chǔ)》,后兩本著作在年并在一起出版,并被冠以《倫理學的兩個根本問題》之名。到年,叔本華已經(jīng)寫下討論廣闊話題的文章。他希望出版商能夠把擴充了內(nèi)容的《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再版發(fā)行。但鑒于這本著作第一次出版所遭受的冷遇,出版商熱情不大,最后只是很不情愿地出版了兩冊本的《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的擴充本。但這回仍然沒有引起多大的回應。在這之后,叔本華窮六年之功,把長時間以來寫下的散論文稿做了一番梳理和增刪,合為兩冊,冠以《附錄和補遺》之名。這部著作的前十四章是叔本華對其已在《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提出并已闡明的基本哲學觀點從更細的不同方面做了補充闡述;從第十五章以后的內(nèi)容則涉及更加廣泛的話題,例如讀書、文風、女人、自殺等。對叔氏哲學基本理論不甚了解的讀者仍然可以毫不費力地理解這些文章。到年,叔本華一生中的最后一部巨著《附錄和補遺》終于完成。但費盡周折、耽誤和失望以后,叔本華的密友和崇拜者弗勞恩斯塔德終于成功說服柏林一家出版商把這兩冊著作付梓印刷,但印數(shù)只是本,叔本華獲贈本,但卻沒有稿酬。此時的叔本華,就像他在這部著作末尾的一首詩里所說的“,此刻的我站在路的盡頭,老邁的頭顱已經(jīng)無力承受月桂花環(huán)?!笔灞救A的運氣終于姍姍來遲。不久,這部著作就引起了英國評論家約翰奧森弗德的注意。他在《威斯敏斯特和國外文評》雜志發(fā)表了對叔氏這部雜文式著作的評論文章。叔本華的好朋友奧托林納讀到了這篇文章,并找人把這篇文章譯成德文刊登在一家德國報紙上面。叔本華的哲學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由此一舉成名。叔本華從默默無聞到登上聲譽的最高峰幾乎是一夜 之間的事。多年來受到的冷遇和忍受的苦澀、怨憤終于獲得了某些補償。這個老智者在其成名后表現(xiàn)出來的孩子般的沾沾自喜,其實說明了叔本華曾經(jīng)忍受了多大的不公平和由此產(chǎn)生的失望!不過,令叔本華欣慰的是,他的話終于得以應驗“:真理是可以等到的,因為它長久存在。”《人生的智慧》一書取自《附錄與補遺》,它其實是獨立成書的。這本書討論的事情與我們的世俗生活至為接近,諸如健康、財富、名聲、榮譽、養(yǎng)生和待人接物所應遵守的原則等。正如叔本華所說的,在這本書里他盡量以世俗、實用的角度考慮問題。因此,這本書尤其適合大眾閱讀。雖然叔氏盡量放棄了居高俯臨的審視角度,但關(guān)于錯綜復雜并因此眾說紛紜的世俗人情的話題,經(jīng)過這位思想大師一貫深刻而因此透徹的討論之后,變得清晰簡明,話題也幾已窮盡矣。為方便廣大讀者閱讀,譯者想在這里對叔本華最根本的、在這本書里重復出現(xiàn)的“意欲”一詞作出簡單的解釋。根據(jù)叔本華的理論,意欲是這個世界的本源,它超越于時間、空間和因果律以外,既沒有原因,也沒有目的;它盲目、不顧一切地爭取客體化。我們這個存在于時間、空間、遵循著因果律的復雜多樣的現(xiàn)象世界就是意欲的產(chǎn)物和表現(xiàn),是意欲在時、空中的客體化。由于意欲在客體化的過程中遵循著個體化原理,亦即存在于現(xiàn)象世界中的具體、單個組成部分的意欲各自為戰(zhàn),為生存、發(fā)展而努力;在現(xiàn)象界中,這也表現(xiàn)在低一級的形態(tài)向著高一級的形態(tài)的爭取、斗爭之中,所以,意欲客體化的過程是一場永恒的、無目的的斗爭和發(fā)展;它與痛苦和災難不可分割地聯(lián)系在一起。一般的教科書都告訴我們叔本華首先是宣講意欲的哲學家,其次就是宣揚悲觀主義的哲學家。其實,前者與后者并沒有分別,叔本華既然是前者,他也就必然稱得上是后者。另外,一直以來,中文對叔本華的意欲( 的翻譯就是“意志”,包皮括前輩石沖白先生(《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中文譯者)也是這樣翻譯的。但筆者認為“,意志”一詞在中文里具有更普遍的另外一種含義。意欲實為更加精確、貼切的中文譯詞。此書篇幅不長,但前后耗費了譯者兩年的業(yè)余時間。如果能讓有緣的讀者就此淺嘗叔本華的思想魅力,譯者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韋啟昌
2000年夏日于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