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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ing

戰(zhàn)爭與和平

[俄] 列夫·托爾斯泰 / 譯林出版社

神秘師兄 上傳

當米哈伊爾·伊萬內(nèi)奇拿著信回到書房的時候,公爵戴著眼鏡和眼罩在蠟燭罩燈的前面,靠近打開的辦公桌傍邊坐著,拿著文件的手伸得很遠,擺出一副有點兒莊嚴的姿勢,在讀他死后將呈送給皇帝御覽的文件(他稱之為說明書)。

米哈伊爾·伊萬內(nèi)奇進房時,公爵含著眼淚回憶他當初寫的。而現(xiàn)在他看著的文件。后來他從米哈伊爾·伊萬內(nèi)奇手中拿到信,便放到衣袋里,擱好文件,才把等了好久的阿爾帕特奇叫來。

他在一張小紙條上寫著去斯摩棱斯克要辦的事,接著他在房里,一面從站在門邊等候的阿爾帕特奇面前來回走動,一面發(fā)出命令。

“聽著!信箋,要八帖,就是這個樣品;金邊的……一定要照這個樣;清漆,火漆(封蠟)——按照米哈伊爾·伊萬內(nèi)奇開的單子辦?!?/p>

他在房里走了一會兒,看了看備忘錄。

“然后把關(guān)于證書的信親自交給省長?!?/p>

隨后是新房子門上需要的門閂,這些閂一定要照公爵親自所定的式樣去作。再就是定做一只盛放遺囑的,且有裝幀的匣子。

對阿爾帕特奇作的指示延續(xù)了兩個多小時,公爵仍然沒有把他放走。他坐下來沉思,閉目打盹。阿爾帕特奇不時動彈一下。

“好啦,走吧,走吧;如果還要什么,我會派人來叫你的?!?/p>

于是阿爾帕特奇出去了。公爵又到辦公桌前,向它里面看了一下,摸了摸他的文件,然后又關(guān)上,便坐在桌傍給省長寫信。

當他封好了信,站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他想要睡覺,但是他知道他睡不著,在床上會出現(xiàn)最壞的想法。他叫來了吉洪,同他一起走了幾個房間,以便告訴他今晚把床放到哪里。他走來走去,打量著每個屋角。

他覺得到處都不好。最不好的是書房里他睡慣了的那張沙發(fā)。他覺得這張沙發(fā)很可怕,大概是因為他躺在上面反復思量過使人極不愉快的事情。什么地方都不好,但是最好的地方還是休息室大鋼琴后面的那個角落,因為他還有在這里睡過。

吉洪和一個仆人搬來一張床,開始鋪起來。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公爵大聲說罷,便親自把床拉得遠離墻角的四分之一,然后又拉近一些。

“好,我終于把事做完了,現(xiàn)在我要休息了?!惫粝肓讼胝f,于是他讓吉洪給他脫衣服。

由于脫上衣和褲子需要費力,公爵煩惱地皺著眉頭,脫了衣服,他困難地往床上一坐,似乎在沉思,輕蔑地瞅著他那焦黃枯瘦的雙腿。他不是在沉思,而是在拖延把兩條腿費力地抬起來上床的時間。“啊呀;多么困難!啊呀,哪怕快一點結(jié)束這些勞動也好!您放我走吧!”他想,他咬緊嘴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躺了下來。但是他剛一躺下,便突然覺得整個床就在他身子下面均勻地晃來晃去著,好像在沉重地喘氣和沖撞。幾乎每天夜里都是這樣。他睜開了剛閉上的眼睛。

“不得安寧,該死的東西!”他憤怒地不知對誰埋怨了幾句。“是的,是的,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而且非常重要,我留待夜里上了床才辦的。門閂嗎?不是,這件事我已交待過了。不是,大概還有那么一件事,在客廳里提到過的?,旣悂喒粜〗悴恢驗槭裁慈隽酥e。德薩爾——這個傻瓜,不知說了點什么。衣袋里有點東西,——我記不得了?!?/p>

“季什卡!吃飯的時候講到過什么?“

“講到過米哈伊爾公爵……”

“別說了,別說了?!惫粲檬峙淖雷印!笆堑?,我知道了,安德烈公爵的信,瑪麗亞公爵小姐還念過。德薩爾不知說過維捷布斯克什么。現(xiàn)在我來念。”

他吩咐人把信從衣袋里拿出來,并把一張擺著一杯檸檬水和一支螺紋蠟燭的小桌子移到床邊,便戴上眼鏡,開始看起信來。在這個時候,他只有在夜深人靜之中,在藍燈罩下的弱光里看著信,這才第一次瞬間悟出信里說的意思。

“法軍到了維捷布斯克,再過四晝夜的行程,他們就可能到斯摩棱斯克了;也許他們已經(jīng)到那里了?!?/p>

“季什卡!”吉洪一躍而起?!安唬灰?,不要了!”他大聲說。

他把信藏在燭臺下面,閉上了眼睛。于是他想起了多瑙河,明朗的中午,蘆葦,俄國營地;他這個年輕的將軍,臉上沒有一條皺紋,精力充沛,心情愉快,面色紅潤,走進波將金的彩飾帳篷,對朝廷這個寵臣如火焚似的嫉妒心理強烈,現(xiàn)在仍然像當時一樣使他激動。從而他回想起和波將金初次見面時所說的話,這時他眼前又出現(xiàn)那位個兒不高,胖臉蠟黃的皇太后,第一次親切地接見他時露出的笑容和她說的話;同時他又回想起來她在靈臺上的面容,以及在御棺傍邊為了吻她的手的權(quán)利而與祖博夫之間發(fā)生沖突的情景。

“唉,快點,快點回到那個時代去吧,讓現(xiàn)在的一切快一點,快一點結(jié)束吧!叫他們不要打攪我,讓我安靜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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