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無邊蔓延,只有陰風(fēng)呼嘯的聲音越發(fā)凄厲,巫妖行走在鎮(zhèn)魔古洞黑暗的甬道上,就像一個走向九幽的陰靈。
古老的洞穴越走越是寬闊,但周圍的黑暗也愈發(fā)深邃,在這陰冷的道路之上,巫妖甚至可以閉上眼睛往前走去。
多少年來,他孤自一人在這里徘徊,而今,終于要親手改變自己的命運。
也許,還有世間無數(shù)人的命運。
陰風(fēng)咆哮,就在他的前方!
一點幽光在他前面亮起,盡管那光亮如此幽暗,但在這一片漆黑中卻是特別的醒目。
那幽光在黑暗中輕輕閃爍,明滅不定,似召喚,似誘惑 ,似渴望,似譏笑……
風(fēng),吹動了他黑色的衣襟,就像過往無數(shù)歲月,他凝望著那個地方。
多少年前,他也一樣站在這里,可是那個時候,他的身旁還有兄弟,他的身前,還有一個雖然瘦弱卻仿佛可以遮擋天地的身軀。
而如今,卻只有他一個孤單的身影。
“娘娘……”他微微垂下頭去,口中低低地喚了這么一句。
然后,他向前走去,投向那個幽光,如飛蛾一般的決絕。
幽光大盛,古洞之中的陰風(fēng)陡然猛烈起來,原本只有一點的光亮,從那處緩緩散開,將周圍慢慢照亮。
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到處掉落著腐朽的白骨,有人類的,也有猛獸的,巨大的洞壁,堅硬的巖石,在幽光照耀之下,卻顯現(xiàn)出了無數(shù)密密麻麻,縱橫交 錯的裂痕,就像是被人生生撕裂開來一般,觸目驚心。
黑暗中,有個聲音,就在那個幽光的最深處,帶著冰冷寒意,輕輕回蕩。
“你回來了……”
尾音很長,回蕩在這個古洞巖壁之間。
巫妖沒有說話,他只站在那處光亮之中,屹立片刻,然后,從黑衣中伸出手臂,在他手上,赫然是鑲上了骨玉的黑杖。
“吼!……”
一聲咆哮,突然如驚雷炸響,在古洞之中沸騰起來,周圍的黑暗瞬間退卻,那片幽芒深處,轉(zhuǎn)眼間就閃爍出刺目光芒,如惡魔無數(shù)的觸手,向著巫妖,向著那兩個圣器,呼喊狂嘯。
就連周圍古洞千萬的石壁,此刻也開始不停動搖,大石紛紛落下。
呼嘯凌厲的陰風(fēng),此刻聽來,就像是渴望的,粗重喘息。
“……你還記得,娘娘的模樣么?”巫妖看著就在自己身前那片張牙舞爪的刺目光芒,突然這么靜靜說了一句。
’強(qiáng)光之中,閃爍的光芒似突然凝固了一下。
巫妖一身的黑衣,在強(qiáng)烈的陰風(fēng)中咧咧作響。
就連他的聲音,聽起來也這么飄忽不定,“她的石像,還站在外邊的洞口上……”
那片光芒深處,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有伸縮不定的光線,將巫妖的身影照的忽明忽暗。
巫妖沒有再說什么,緩緩飄了上去,飄進(jìn)了光芒深處。
一處開闊的平地,赫然出現(xiàn),這里與外邊決然不同,堅硬的石壁大都完好無損,而在地面之上,卻多有巨大骨骼,而且都完好,細(xì)數(shù)之下,竟有十三具之多。
這十三具形狀各異,散發(fā)出騰騰妖氣的骨骼,距離不等地繞成一圈,俱都是面內(nèi)背外,仿佛守衛(wèi)著什么一樣,黑森森空洞的眼洞之中,仿佛有冰的目光。
隨著巫妖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開始接近這個怪異的圈子,忽地,陰冷的風(fēng)聲中出現(xiàn)了令人齒酸的“”聲音,這些白骨之上,有幾具頭顱竟然開始轉(zhuǎn)動,慢慢轉(zhuǎn)了過來,向著巫妖的方向望去。
在這幾乎令人心跳停滯的可怖時候,巫妖卻似乎絲毫不在意這些恐怖的骷髏,他的目光,從開始至終,都只望著一處。
那是這十三具白骨圍成的圈子正中。
一具真人大小的白骨,安靜的躺在一座僅三寸高的白玉臺之上,與周圍那些骷髏不一樣的是,這具人形骨骼身上還蓋著絲綢,也知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時光,在幽光照耀之下,那絲綢的眼色竟仍然是鮮艷無比。
而這周圍所有的光亮幽芒,甚至連呼嘯的陰風(fēng),都是從這具白骨之上發(fā)出的。
巫妖慢慢接近了這具白骨。
光芒流轉(zhuǎn),詭異的光線時長時短,仿佛冥冥之中,有雙眼眸正在注視著他。
周圍,所有的十三具白骨突然全部發(fā)出“”聲音,幾乎像是一齊復(fù)活一般,頭顱轉(zhuǎn)動,深邃的眼洞紛紛盯著巫妖的身影。
下一刻,安一張絲綢騰空而起,飄在半空。
仿佛有一聲沉悶低吼,剎那間耀眼的光芒從絲綢之下澎湃而出,如勢不可擋的離弦之箭,向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嗚!”的一聲,巫妖甚至感覺到那光線帶著洶涌澎湃的妖力,從自己耳邊沖了過去。
劇烈的風(fēng)聲,夾雜著陰森的冷笑,在這個古洞之中開始回響。
那十三具骷髏,突然一起仰首,向天呼嘯!
這一片詭異氣氛之下,巫妖緩緩在白骨前面落了下來,白光中,那具真人大小的骨骼上非常清楚的有五處斷裂地方,分別是在右手、左腳踝、喉骨、頭骨,還有就是他的整個脊椎沒有了。
此刻映著骨骼發(fā)出的光芒,他的右手處放著一顆白球,左腳踝處是一面玉碟,而喉嚨斷裂的地方,擺放著一只圓環(huán)。
巫妖緩緩的將鑲在黑杖上的骨玉,一點一點的拔了傳來,然后,將他輕輕放到白骨的頭顱之上,哪里的前額正中,正好有一個破裂的小洞,骨玉不偏不倚,剛好放了進(jìn)去。
黑暗中,像是有個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呼喚了一聲。
巫妖身子忽然顫抖了幾下,整個人搖了搖,光芒倒映在他的眼中,就想是兩團(tuán) 燃燒的白色火焰。
那火焰燃燒的,是誰的靈魂與軀體?
他仿佛輕輕叫了一聲,可是誰都沒有聽清,他口中說的是什么,下一刻,他將那柄黑杖,放在了白骨的中間,脊骨的地方。
突然,一切都靜止了。
呼嘯的陰風(fēng)停止了,耀眼的白光消失了,黑暗如無邊的大海洶涌的波濤無聲的沖上淹沒了一切!
是誰,在黑暗中默默等待?
那最深的黑暗,還是幻想的曙光?
一切都平靜了下來,就像亙古也不曾改變的荒涼寂靜,白骨們停止了呼喊,沉默了下去。
一個聲音,在黑暗與寂靜的最深處,悄悄的,響起!
“砰!”
“砰!”
“砰砰!”……
那是心跳的聲音,洋溢這嶄新的活力,周圍依舊是一片漆黑,但如魔幻一般的心跳聲音卻漸漸放大,慢慢的,開始流淌著潺潺水聲。
‘不,不是水聲,那是奔流的血脈,從心臟呼嘯而出,帶著無盡歡喜與不可阻擋的氣勢,在黑暗中狂奔。
長眠了無數(shù)歲月,無盡的冰冷過后,再一次的溫 暖!
是誰,在黑暗中悄悄喘?
那奔騰的聲音越來越是猛烈,像是禁錮的靈魂凝聚了千萬年怨恨的呼喊,每一滴重生的血液,都帶著瘋狂與桀驁!
慢慢的,周圍的異聲開始驚起,堅固的石壁再一次的動搖,那些黑暗中的白骨再次吶喊,迎接這重生的妖魔。
只有巫妖,他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感覺著身前無形卻正在狂舞的妖魔,感覺著那復(fù)生的靈魂與流淌的血脈。
那感覺,幾乎要將他淹沒了……
“砰!”
一聲巨響,巨大的力量將堅硬的地面硬生生砸開了一個大坑,金瓶 兒倒飛出去,險險躲過了這從背后偷襲而來的一擊,面色忍不住煞白。
剛才的這個女子石像幾乎像是有魔力一般,將她的精神魂魄盡數(shù)都吸引過去,竟完全忘了身外之事,只是當(dāng)頭頂風(fēng)聲乍起,多年辛苦修煉的一點本能讓她突然驚醒,幾乎是在間不容發(fā)之際沖了出去,這才僥幸揀了一條性命回來。
金瓶 兒喘息未定,忽地身后風(fēng)聲凜冽,那個兇靈已然如附骨之蛆般跟了上來,明明身體只是由無形的白氣組成,但諾大的巨劍大盾在他手中,竟若小孩玩具一般舉重若輕。
金瓶 兒知道厲害,不敢硬接,身子一閃,整個人急忙向后躲去,這兩劍之下,兇靈便已將金瓶 兒從鎮(zhèn)魔古洞洞口趕到了數(shù)丈之外。
甫一落地,金瓶 兒右手翻處,紫芒頓起,法寶紫芒刃已然出現(xiàn)在手心,對著鬼物,她可無論如何不敢掉以輕心。
只是她雖然凝神戒備,但那個兇靈將她驅(qū)到鎮(zhèn)魔古洞三丈以外后,便沒有再行追上,他無形的身體,依然飄蕩在那個石像女子的身邊。
“你是誰,膽敢來到這妖魔之地,還膽敢褻瀆巫女娘娘的神像?”
那個兇靈瞪著銅鈴巨目,冷冷地道。
金瓶 兒暗中松了口氣,定了定神,朗聲道:“你誤會了,我并非有意褻瀆……這位娘娘神像,只是初見之下,見她實在太過美麗,不由自主地就用手去觸摸神像。”
那兇靈哼了一聲,臉色稍和,顯然他多半也知道這個神像卻有神奇異能,但說話聲音卻仍是一般冰冷,道:“看你年紀(jì)輕輕,又是初犯,我不與你計較,此處仍是妖魔鬼怪之地,不是你來的地方,你快快走吧!”
金瓶 兒眉頭一皺,按她的心意,跟蹤了巫妖這么久,多半最重要的秘密就在這鎮(zhèn)魔古洞之中,不料洞口有這么一個道行高深的兇靈鎮(zhèn)守,著實麻煩,只是若要強(qiáng)闖進(jìn)去,多半驚動里面的巫妖或什么怪物不說,光眼前這么一個兇靈就不好解決。
她這里正苦惱思量,哪里兇靈見這女子目光在自己和娘娘神像上掃來掃去,同時不時向自己身后黑暗的洞穴深處張望,顯然是想打這個洞穴的主意,不由得勃然變色。
“呔!”那個兇靈怒喝一聲,道;“小丫頭,我勸你莫要自討苦吃,這洞穴之中乃是絕世妖物,你進(jìn)去了是自尋死路,而且我鎮(zhèn)守古洞,決然不會讓外人進(jìn)去的,你早早死了這條心吧!”
金瓶 兒哼了一聲,那里肯這么容易死心,道:“剛才那個黑衣人不是照樣進(jìn)去了么?”
兇靈一怔,雙眼中精光大盛,“原來是你是跟那個人過來的么?"
金瓶 兒察言觀色,心中隱約對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有些猜測,但口中仍接著道:“當(dāng)然了,那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呃,我不是說你,你莫生氣?!彪U些說漏了嘴的金瓶 兒連忙對著大怒的兇靈補了一句,然后道:“那個黑衣人搶了南疆苗族的圣器黑杖,對了,上面還有黎族的圣器骨玉,剛剛才進(jìn)去,我也是想看他究竟要干什……”
她“么”字還未說出口,那個臉色已然大變的兇靈突然發(fā)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大吼,生生將金瓶 兒的話逼了回去,同時震的她花容失色。
“你說什么,他身上有黑杖和骨玉?”
金瓶 兒有些愕然,道:“是阿?!?/p>
兇靈仰頭長嘯,悲憤之極,霍然轉(zhuǎn)身,看他模樣,簡直就是不顧一切的正打算沖進(jìn)鎮(zhèn)魔古洞,找到那個巫妖同歸于盡一般。
電閃雷鳴,轉(zhuǎn)眼間撕裂天空,無數(shù)的黑云如沸騰起來,從十萬大山的天空洶涌涌來,聚集在鎮(zhèn)魔古洞的上方。
瓢潑大雨,轟然而下,夾雜著巨大的冰雹,將地面上打的坑坑洼洼。
金瓶 兒嚇了一跳,左閃右避,在風(fēng)雨中飄蕩,那兇靈卻是霍然抬頭,望向天空,一切的風(fēng)雨冰霜對他似乎都毫無作用,但他的眼神卻充滿了絕望。
“啊……”
他仰頭大呼。
就在這絕望的呼嘯聲中,鎮(zhèn)魔古洞異嘯響起,從遠(yuǎn)及近,越來越快,越來越響,到最后已然震耳欲聾,金瓶 兒只覺得腦海中轟鳴一片,竟似要裂開一般,忍不住為之變色,連忙向遠(yuǎn)處掠去。
而那個兇靈,猛然轉(zhuǎn)身,將自己巨大的身體堵在鎮(zhèn)魔古洞洞口,舉起盾牌,橫起巨劍,怒目橫眉,毫無絲毫懼色,擎然而立。
那呼嘯越來越響亮,轉(zhuǎn)眼間已然沖到古洞洞口。
天際轟然炸響,天地呼嘯,仿佛整個十萬大山的所有山脈大地一起晃動。
風(fēng)雨里,兇靈看去就像一個搖擺而無力的小船。
那片深深黑暗,如張牙舞爪的魔獸一般,從古洞之中向他撲來。
兇靈怒嘯,迎面而上!
巨劍倒映著天際畫過的閃電,斬向黑暗,黑氣瞬間被從中切開,卻又立刻從兩旁撲上,以無比迅速的速度淹沒了他的身軀。
兇靈大呼,遠(yuǎn)遠(yuǎn)的,金瓶 兒依然聽到那個聲音……
“娘娘……”
下一刻,兇靈消失了,黑氣如山,在鎮(zhèn)魔古洞的洞口拼命聚集,向著天際,一抹紅光在黑暗中突然閃過。
一個身影,是被一張鮮艷無比的絲綢所包裹的男子,背對著金瓶 兒的方向,從黑氣中緩緩落下,站在了那個石像女子的身前。
在他身后,黑氣中厲嘯連連,陰影搖晃,仿佛有無數(shù)妖魔狂喜呼嘯一樣,只有他的背影,卻顯得有些異樣。
站在石像前方,風(fēng)雨中的他默默屹立。
緩緩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那冰冷的石像。
低低的聲音,在風(fēng)雨中悄悄回蕩,穿越了千萬年歲月光陰,穿過了無數(shù)的風(fēng)雨雪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