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河陽城外,廢棄義莊。
荒野之上,一眼看去,地勢大致是比較平坦的,除了向北眺望,遠(yuǎn)處有那么一座巍峨聳立的青云山脈之外,其余的方向連起伏的丘陵都比較少見。遠(yuǎn)近雜亂的生長著許多樹林,或大或小分布在這片原野之上,義莊周圍,也有那幾棵稀稀疏疏的樹木佇立著。
天色正是最黑的時候,加上天際云層很厚,遮擋了月亮,只有邊緣幾顆小星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照耀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這一晚起了風(fēng),不是特別的大,但吹過樹梢枝頭,樹枝搖曳,黑影閃動,發(fā)出“沙沙”的低沉聲音,聽在耳中,吹在身上,覺得特別的冷。
周一仙和小環(huán)、野狗道人三人緊緊站在一起,注視著前方那個神秘人物。從周一仙發(fā)現(xiàn)那人開始,過了好一會了,可是那人卻似乎如僵尸一樣,一動也不動的還是站在那里,只是他堵住了門口,周一仙三人卻是出不去了。
小環(huán)定了定神,壓低了聲音,輕聲對周一仙道:“爺爺,你當(dāng)真看清楚了,他穿的乃是青云門的道袍?”
野狗道人也轉(zhuǎn)過頭來,留意聽著。
周一仙目光向那個木然而立的身影看了一眼,然后確定地點(diǎn)頭道:“不會錯了,你們看他袖口那個劍形標(biāo)志,確是青云門的?!?/p>
小環(huán)嘀咕道:“青云門不都是名門正派么,哪里會半夜三更跑到這種鬼地方來嚇人的?”
野狗道人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顯然縱是一向?qū)φ罌]有好感的他,也不大相信青云門下弟子會干這種事情。
周一仙白了他們二人一眼,咳嗽了一聲,不管怎樣,雖然剛發(fā)現(xiàn)那個人影時有些震駭,但時間稍久,那個詭異人影雖然依舊神秘,但并未做出傷害他們或是敵對模樣的事來,周一仙膽子也不由得大了一些。
他慢慢走上一步,乾笑了兩聲,道:“這位……這個……先生,請恕我們冒犯了,我們并不知曉此處乃是你的居所……”
“爺爺!”小環(huán)在背后叫了一聲,打斷了周一仙的話,口氣中微帶惱火。而前頭那個人影突然間身子居然動了一下,似乎對周一仙的話有所反應(yīng)。
周一仙眉頭一皺,但立刻便反應(yīng)了過來,此處乃是一座義莊,自己說此處是此人的居所,豈非就是當(dāng)面罵人是死人活鬼么……
周一仙背后忍不住涼了一下,連忙陪笑道:“這個,這個……老朽是說,我等三人乃是深夜散步,誤入此地,并無他意,先生不要在意。我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看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p>
說罷,他扭頭向小環(huán)和野狗道人使了個眼色,三人硬著頭皮,慢慢向旁邊靠去,想從這如鬼魅一般的人影身邊走過。不料才走幾步,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個黑色的人影赫然又擋在了他們的面前,而且距離更近,小環(huán)甚至隱隱聞到了那人身上一股血腥氣息。
眼看著頭頂上月黑風(fēng)高,眼前黑壓壓一片陰影就這般掠了過來,周一仙、野狗道人為之變色,小環(huán)更是面色發(fā)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向后跳出了幾步,巴不得離那黑影越遠(yuǎn)越好。
小環(huán)一聲叫喚,雖然是自己害怕下意識叫出來的,本來嘛!少女兒家,總對這些事物有些厭惡的,但聽在旁邊人耳中,卻是另一回事了。周一仙與野狗道人都是嚇了一跳,周一仙連忙回頭看去,野狗道人卻是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一聲虎吼……嗯,更像是一聲犬吠,跳將出來,擋在了小環(huán)與周一仙的面前,同時手中光環(huán)閃過,已是將自己的獸牙法寶祭了出來。
黑暗夜色之中,那淡黃色的光環(huán)雖然微弱,但看來居然還有幾分暖意。
小環(huán)看了野狗道人如此,自己反倒也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就在這剎那之間,那個面目一直籠罩在陰影之中的人影忽然晃動了。
那人的手徑直向前伸了過來,一股詭異的氣息隨之而起,卻是斷非當(dāng)今青云門光明正大的道法。野狗道人心中知道此人高深莫測,但身后卻是有一個女子站著,無論如何竟是都不能退后,當(dāng)下一聲怒喝,獸牙法寶登時光芒大盛,迎著那人打去。
義莊庭院之中,黑暗竟似乎在瞬間被野狗道人逼退了開去,在他臉上,有那么一瞬間,眼看著那個人影似乎沒有抵擋的模樣,竟也有些錯愕,更帶了幾分欣喜。
下一刻,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赫然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在了那個人影的胸口,那個看起來神秘之極、厲害之極的人物,竟然沒有躲閃過野狗道人這一記重?fù)簟?/p>
野狗道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旁邊周一仙和小環(huán)也是怔了一下,只見前方獸牙法寶黃光耀耀,大有勝者的氣概,只是片刻之后,三人隨即發(fā)現(xiàn)了不對。
被野狗道人全力一擊且正中胸口的那個人,竟似乎連身影也沒有晃動幾下,野狗道人雖然道行上遠(yuǎn)遠(yuǎn)不能與鬼厲等人物相提并論,但好歹也是修行了多年的魔教人物,這一擊之力也是非同小可,尋常人只怕都被打的氣血翻滾,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而這個詭異人物,竟似乎毫無感覺,緊接著,片刻之后,那人低低哼了一聲,野狗道人忽的一聲驚呼,也不見那人如何動作的,那只伸出來的手瞬間便回到了身前,將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抓在了手中。
自己的法寶被人掌握,這對修道中人乃是極危險(xiǎn)的事,野狗道人如何不又急又怒,呼喝一聲,全力催發(fā)法力,欲將法寶召了回來。不料那獸牙躺在那人手中,也不見他如何用力,竟是對主人的法力毫無反應(yīng)了。
那人的頭顱低下,看了看手中之物,然后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幾乎難以聽清,但卻是帶著明顯不屑的口氣,冷然道:“妖魔小道,也敢在此放肆!”
野狗道人驚怒交 集,正欲再度催持法寶,忽然間聽到身后周一仙急道:“退后,快退后……”
野狗道人一驚,本能退了幾步,剛想向周一仙問話,只見那人手掌突然一緊,那只獸牙法寶幾乎是應(yīng)聲發(fā)出了“卡卡”如碎骨一般的刺耳聲響,野狗道人悚然而驚,但只見黃光暴漲卻又立刻消散,“卡卡”聲中,如一只猛獸最后呻吟,痛苦掙扎不過。
“轟”的一聲,野狗道人的法寶獸牙,被那人硬生生以赤手空拳壓的粉碎,碎片如刀,向外激射而出,“咄咄”之聲 ,瞬間不絕于耳,盡數(shù)打在了野狗道人適才站立之處。
野狗道人又是心痛又是驚懼,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那詭異人物的臉直到現(xiàn)在仍然被一團(tuán) 神秘陰影所籠罩著,三人看不清楚他的臉龐,只聽他聲音低沉沙啞,慢慢仰頭看天,但臉上黑氣陰影依舊不退,說不出的詭異。在摧毀獸牙之后,他彷彿有種宣泄感覺一般,緩緩冷笑了起來,聽在耳中,襯著這詭異義莊,漫天呼嘯的陰風(fēng),周一仙等三人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周一仙心中正自忐忑不安,忽地目光一凝,向那個古怪之人手臂看去,只見原來捏碎獸牙的那只手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泛起了一層淡淡青色,而那青光卻與此人周身氣息截然不同,純正溫 和,竟是至精至純的道家真法境界。
周一仙愕然抬頭,踏上一步,一時竟忘了顧慮,也不理會小環(huán)與野狗道人有些驚訝的拉阻,道:“閣下究竟是誰?身著青云門道袍,又修煉有不低于在上清境界的太極玄清道,究竟是哪位青云門大師,竟是在這種時候做這等荒謬之事?”
青色光芒一閃而收,那人緩緩向周一仙看來,透過他面上那層迷離 詭異的黑氣,周一仙感覺到全身一陣冰涼。
只聽那人沙啞著聲音,冷冷道:“你知道的可不少啊!”
周一仙哼了一聲,面色凝重,不住向那人身上打量,面上的迷惑之色越來越重,沉聲道:“閣下的確乃是青云門下,也決然不會是普通弟子,但你究竟是何人,是何緣故,在此作怪?”
那人冷笑一聲,卻不回答,周一仙忽有所覺,回頭一看,卻是小環(huán)輕輕拉他袖子,低聲道:“爺爺,他這個人一身鬼氣,我感覺的到,這義莊四下竟無一個游蕩陰靈,只怕都是被此人嚇的跑了。若非如此,我也早能知曉此處不對勁了。像這樣的人,怎會是青云門的人?”
周一仙臉上陰晴不定,面色復(fù)雜,顯然心里思緒也是有些混亂,面對這個神秘人物卻又和青云門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他看起來竟沒有通常那樣害怕的表現(xiàn),而且有些想的出神。
那個詭異人物此刻的注意力慢慢都集中在了周一仙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忽地冷笑一聲,寒聲道:“管你是什么人,膽敢違逆于我,都要死!”
一言才落,他的手已是抬了起來,周一仙眼看那手心中青光瞬間亮起,老臉失色,連話也來不及說,忽地雙手齊揮,舉到胸口。只見他左右手食指、中指雙指間赫然各出現(xiàn)了一張黃色符紙,上面彎彎曲曲、扭扭歪歪畫著奇異的符咒,迎風(fēng)微微飛揚(yáng)。
只見那神秘人物手心中青光逐漸明亮,并對準(zhǔn)了周一仙等人,周一仙更不遲疑,忽地口中喃喃念咒,不退反進(jìn),踏上一步,邁步之間,隨著他口中咒語聲聲,那兩張黃色符紙竟是自行燃燒了起來,兩團(tuán) 小小火焰,在這黑夜之中霍然出現(xiàn),顯得特別明亮。
這奇怪的舉動似乎令對面的那個神秘人也有些許遲疑,又或是觸動了他什么記憶,竟然讓他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依稀聽見他發(fā)出有些驚訝的“咦”了一聲。
符紙焚燒,周一仙白須飄揚(yáng),忽地他大喝一聲,雙手一甩,兩團(tuán) 火焰飄出手指,竟是凝在半空之中。緊接著,“轟”的一聲大響,兩團(tuán) 小小火焰竟是迎風(fēng)大漲,變作一團(tuán) 數(shù)尺之巨的熊熊烈火,擋在了周一仙與那神秘人的中間。
“吼?。 卑肟罩幸宦暫鸾?,熊熊火焰之中,跳出了一只白額巨虎,虎虎生威,張開血盆大口發(fā)出一聲威震四野的虎嘯,轟然躍起,向那黑影人撲了過去。
神秘人冷哼一聲,竟也不稍做退讓,右手青光一閃,直劈而下,任那巨虎來勢如何兇惡,這一掌竟是直劈在了巨虎額頭之上。青光瞬間侵襲而去,那白虎似還要掙扎,張牙舞爪,但片刻之后,在發(fā)出了最后一記不甘怒吼之后,巨虎全身通體突然到處透出了青色光芒,隨即一陣搖晃,這巨大的身軀竟然化為烏有,變作了幾朵殘焰,在半空中閃爍兩下,消失在無形之中。
幾乎是在巨虎消失的同時,那團(tuán) 巨大的烈焰之中,竟又幻生出了一只赤鬃雄獅,獅吼聲中,再度向神秘人撲來。不過那神秘人顯然道行高強(qiáng)之極,幾乎是連正眼也不看一眼,又是同樣一掌劈下,那雄獅的下場便與白額巨虎一般了。
只是周一仙此番施展的異術(shù)卻當(dāng)真詭異的很,雖然幻化而出的巨獸擋不了敵人一擊,但那團(tuán) 熊熊火焰之中,竟不知能有多少法力幻化的奇異猛獸。在巨虎雄獅之后,那團(tuán) 火焰幻化的猛獸竟然越來越多,而且速度也越來越快,種種猛獸如:野豬、豹子、河馬、巨象、靈鹿、山貓等等,層出不窮,且身軀雄偉,大異平常,兇猛之極。
不過此番面對的那個神秘人,卻似乎當(dāng)真有神鬼不測之神功道行,面對著這接踵而至、目不暇接的無數(shù)怪物,他大氣也不喘一口,只是看似隨意的揮舞手臂,掌鋒過處,再厲害兇猛的猛獸也化于無形。
激斗之中,那神秘人忽地冷哼一聲,似有所覺,猛然間將掌劈改為橫掃,頓時青光大盛,一股亮色如輪,直碾壓了過去,氣勢雄渾,一路披靡。那團(tuán) 熊熊燃燒的火焰遇到這股青色光柱,抵擋了兩下,終究被徑直刺穿,透了過去。
半空之中,似乎頓時有萬獸齊聲憤怒吼叫,但隨即絕耳,火焰消失,火光搖曳中,只有兩團(tuán) 將要燃燒殆盡的黃色符紙,慢慢從半空中飄落下來。
義莊庭院之中,暫時回復(fù)了平靜,而在庭院另一面,剛剛溜到墻角意欲偷跑的周一仙三人愕然回身,顯然也沒有想到敵人竟然能如此迅速的破了周一仙這個法術(shù)。
沒有幻術(shù)阻擋,再背身逃跑顯然是可笑愚蠢的想法,周一仙等三人身形窒了一下,都慢慢回過身來。而那個神秘人緩緩欺身靠近,慢慢走了過來,黑色的身影帶著濃濃的殺氣,義莊之內(nèi),一片肅殺。
周一仙臉上眉頭緊鎖,顯然在顧慮著什么,但看到那黑色人影越走越近,卻只覺得生死隱隱便在呼吸之間了。
小環(huán)臉色變幻,欲上前應(yīng)對,但沒等她走出去,已經(jīng)被周一仙拉了回來,低聲喝道:“胡 鬧,此人非同小可,不是你這種小孩能應(yīng)付的了的。”
小環(huán)微感驚訝,愕然向周一仙看去,似乎從來也未曾見爺爺如此緊張慎重。
這時,只聽那個靠近的黑影停頓了一下,沙啞的聲音冷冷道:“你剛才所用的幻術(shù),可是……”
神秘人話說到一半,周一仙卻突然不顧一切,雙臂猛然揮起,此番陡然出現(xiàn)在他手掌上的,竟是多達(dá)八張的黃色符紙。
夜風(fēng)吹過,八張符紙同時自燃,點(diǎn)點(diǎn)火焰,如在周一仙掌上狂舞,照的他眼神閃閃發(fā)亮。
“呔!五丁眾鬼,黃泉速回;虛影形遁,乃命吾召!”
在周一仙呼喝聲中,這義莊之內(nèi),突然狂風(fēng)大作,沙石奔走,從四面八方吹了進(jìn)來。那神秘人身形頓住,似也有所意外,留神向四周觀看,周一仙咒聲出口,凌空中,“轟轟轟轟轟”五聲悶響起于身旁,周一仙三人身影隱隱搖晃了一下,卻又靜止了下來。
狂風(fēng)呼嘯,倒卷黃沙,紛紛向那個神秘人身上刮去,吹的他的衣服獵獵飛揚(yáng)。但狂風(fēng)之中,他面上黑氣渾然不動,卻是有一聲冷笑,又是發(fā)了出來。
那人放棄了正在施法的周一仙三人,忽地倒退連走六步,一聲輕喝,左手卻是向著地下插去,但只見青色光環(huán)瞬間刺下,堅(jiān)硬土地登時炸開,不知怎么,在青光搖曳耀耀閃爍之中,遠(yuǎn)處周一仙三人的身影突然開始劇烈顫抖,而地底之下,也猛然發(fā)出一聲帶著痛楚的叫喚之聲 。
“哎呀!”
青芒一閃而收,義莊之內(nèi),狂風(fēng)風(fēng)勢大減,沙石也漸漸平靜了下來。片刻之后,周一仙等三人站立地方,地面上忽然一聲爆裂之聲 ,隨即只聽轟然作響,生生炸開了一個大洞,原來那三個站立的人影頓時消失,竟是不知何時這三人已成了虛影。
而地面大洞之中,帶著幾聲驚叫和痛楚,撲通撲通、踉踉蹌蹌摔出了三個人影,不是周一仙三人又是誰。只見三人面上多有塵土之色,周一仙面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顯然吃了暗虧,但似乎他還沒來得及顧及這些,只抬頭向那神秘人看去,一臉愕然。
那詭異的神秘人物冷冷站在遠(yuǎn)處,注視著他們,哼了一聲,沙啞著聲音道:“想不到你居然連‘五丁金甲’、‘小鬼搬運(yùn)’這些失傳已久的法術(shù)都會,而且居然還能將這兩大異術(shù)與‘地遁’同時施展,我還差點(diǎn)小看了你,單論這等異術(shù),只怕天下更無人超過你了?!?/p>
周一仙面色肅然,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此刻卻沉聲道:“你怎么看破的?”
那人淡淡道:“你不是說我是青云門的人么,這些江湖小術(shù),當(dāng)年正是青云門祖師的看家工夫,我就算不會,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周一仙慢慢站了起來,心中卻是心念閃動,此番面對這個神秘人物,委實(shí)令他感覺有些應(yīng)付不了,道行高深莫測不說,只怕放眼天下,也難以找到可以和此人對抗之人。更令人不解的是,此人竟似乎是青云門下,且在太極玄清道上修行之高,生平僅見,但偏偏此人身上戾氣之重,亦是前所未見,怎的會有這么一個人物,卻又會在深夜于這廢棄義莊之內(nèi)出現(xiàn)呢?